还未完全握紧,复又听见男人开口道:“回到四灵大地之后,你就再也回不来,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叶浅绿低垂着双眸,眼底映入麒麟玉夺目的光呆,心中虽然存着恐惧,但想与晏莳青相守的强烈念头终究还是胜于一切。
即便来不及跟爸妈告别,但此刻已经不容她犹豫退缩,她想见青青,想回到他身边。她知道自己的抉择很自私,却也无其他办法,生命自有出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对家人的思念和抱歉,她只能一并带走。
她握紧麒麟玉,不出两秒钟,玉开始在手心中发烫。她紧闭双眼,心底反复默念着晏莳青的名字。
然而麒麟玉只是发烫,没有任何动静,就这样紧握着玉不知过了多久,她双腿已经站立得发麻,奇迹仍未出现。
没有用即使有麒麟玉的帮助也回不去了……她再也见不到心爱的男人。
比失望更深的绝望感包围了她,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她忍不住低声啜泣。
视线模糊中,她看见男人淡淡叹了一口气,摊开有着花形胎记的掌心,覆上她握着麒麟玉的手背。
倏地,麒麟玉道出七彩流光,一道道烟雾环绕着她全身,奇异而且强大的力量由外而内将她缚住。
停下了低吨,她还来不及看清楚,周遭的一切竟忽然消失,剧烈的晕眩感来袭,她闭上了眼,倒在无垠的黑暗里。
“凤梓!你睁开眼睛,看着我!”
是谁在喊她?她的头好疼,好像快炸开似的,胀得很难受。对了,有一道强光吞噬了她但她越是努力回想,记忆却一点一滴地遗失……
“凤梓!”
是,她是凤梓……可是,好多事情她都记不得了,就好像有人窃走了她脑海中的记忆。
恍惚间,她记起了娘亲,也记起了她最爱吃的杏花糖,青青一早便伫立在寝殿门外,陪着她一起上早朝……很多事,她都记起来了,却也有很多事都遗忘了。
慢慢地,躺在晏莳青怀中的人儿睁开了泛湿的美目,眼神茫然,虚弱的喃喃喊着,“青青……”
晏莳青扶起意识渐明的凤梓,拂开半覆在她面上的几缉乌丝,俊朗的面容略显憔悴。
凤梓眨眨眼,面色无喜无悲,眼底只有浓浓的迷惘。“青青,孤不是死了吗?”
听见她自称孤的口吻,以及仰眸回望他的天真神情,晏莳青一怔,心倏沉。
“凤梓,你还记得什么?”
“孤听见你和表舅在说话……”她哽咽了一声,眼露悲伤,双手揪紧了他的袖口。“青青不会害我的……我相信青青……”
看来灵魂虽然重新回到凤梓身上,却也令她变回了原本的痴儿。
晏莳青面色未改,眼底却是一片阴霾,抱在凤梓腰上的那只手不由得收紧。
“青青,你受伤了?”凤梓摸上他的颊,原本白宫的俊容添了数道血痕,入眼悚目惊心。
晏莳青没应声,黯下的凤眸紧锁着她。“浅绿……这个名字,你可还有印象?”
闯梓怔了下,心口泛开一抹细微的痛楚,但很快就不见。她不觉有异,望着他沉重的面色,摇摇头,抚触着他的颊,对他露出了纯良的微笑。
这一瞬,晏莳青的心为之大震,双臂一收,将她抱入怀中。
这个拥抱流露着浓烈的思念之情,只可惜,心智未开的凤梓却毫无所觉,只将他当作亲人看待。
凤梓的脸靠在晏莳青肩上,目光悠悠一转,惊觉自己竟然是在神宫之中。
不仅如此,此际,他们身在一个云雾缭绕的玄奇阵法中,阵法之外,伫立着一个貌美男子。
她目光一怔,想起数年之前曾经见过该男子。“那不是麒麟太子吗?”
听见她低声讶问,晏莳青却闭上了双目,心底如刀割过一般,留下了刻骨的伤痕。
她记起了白珞,记起了所有的一切,独独忘了他们爱上彼此的经过……这或许,就是他一再逆天而行所必须承受的后果。
但至少,她回来了,回到了他的身边。
晏莳青抱着凤梓,悄然摊开另一手,手心上,躺着他罔顾性命从白珞手中抢回来的麒麟玉。
如今,不需要这块上古神玉她也能活,一切无谓的纷争也该散去了。
他敢唇,低声念出了连串咒文,不多时,阵法骤然消失。
脸上同样狼狈见血的白珞朝他们行来,伫足在晏莳青身前,看了看一脸憨相的凤梓,心底大概也猜出了几分。
“桃仙,你机关算尽,为了逆天不惜盗走麒麟玉,为的就是一个心智才十岁的痴儿?”
面对白珞的嘲问,晏莳青不答,只是递过了手中的麒麟玉,道:“把王拿回去,白凤国从此日起,不再与麒麟国邦交。”
白珞的野心已经暴露,此后,白凤国必不再与麒麟国交好,他们的同门情谊也在这刻正式破裂。
白珞取回麒麟玉,嘴上悬着嘲弄的笑。“说实话,我总是不懂,何以师尊待你最好,总把最玄妙的禁术教给你,却只教我困敌的术法。”
晏莳青淡淡回道:“那是因为师尊看穿了你想统一四灵大地的野心,所以才不肯教你太多高深的术法。”
白珞又道:“你就不怕上古神论真的应验?“凤凰不栖桃花木”,这句流传在四灵已久的神论,不可能是空穴来风。”
“神谕终究只是预言,我相信,我既然可以逆天,自然也可以破除神谕。”抱起一脸迷悯的凤梓,晏莳青直起身,面色冷峻地转身走出一神宫。
神谕之所以灵验,在于天命轮回的不可抗拒,而他已经逆天,神论的作用力自然荡然无存,即使有,他也不怕。
即便要与四灵诸神为敌,他依然会选择陪在凤梓身边,不离不弃。
神宫外,夜色迷离,风阵阵吹拂,凤梓瑟缩了下,反手抱住晏莳青,小巧的脸儿靠在他心口。
“青青,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们说的话,孤一句都听不懂?”
“没事了,有我在。”晏莳青低眸,温声安抚。
开梓似懂非懂,憨憨微笑,忽感疲倦袭来,她闭上了双目,聆听着他的心跳声,沉沉睡去。
半梦半醒间,她的意识似潺潺小河般流动,与另一道古怪的声音遇合,那声音很是熟悉就好像……是另一个自己。
她想了想,一定是她犯迷糊了,她就是她,怎么可能还有另一个自己。
有青青在,她什么都不必担心咦?好奇怪,这句话说起来,为何也如此熟悉?
凤梓困惑的睁眼,扯扯晏莳青的袖子,轻声问:“青青,孤曾经对你说过吗?”
“说什么?”晏莳青抱着她,行过长长的冰透长阶,清冽的月华洒落上他眉髓,点染成淡淡的清辉。
“有你在我身边,孤什么也不怕。”
蓦地,拾级而下的步伐顿住,他垂眸,与她天真不解的眸光相迎。
“她”当然说过可是,却是心智与常人无误的“她”,那个总是嘴上答应会乖乖听他安排,却让他摸不透下一步想做什么的“她一
如今的“她”,又变回了从前的痴儿,不会有人在深夜端着茶点探他房,屏着气问他心里有没有她,也不会在莽撞的摔了一跤之后,脸不红气不喘的对他撒谎扭伤了脚,耍赖似的要他抱她回寝殿……
那个不按牌理出牌、活泼好动,会趁他闭目养神之际偷偷窥看他的凤梓……不见了。
第9章(1)
历经冗长血腥的一天一夜,从神宫返回朝凤宫时,天方渐明,他们的马车却被挡在宫门之外,不得进入。
凤梓半躺在车上的软榻,睡得迷糊,直到听见外头的争执声才苏醒。
“发生什么事了?”她困意浓重的低问,身旁却无人回应,左右张望了下,才发觉马车内只剩她一人。
掀开帘子往外一探,她当即面露诧异。他们的马车被一大群的军士包围住,还有许多弓箭手守在两旁,拉紧了羽箭瞄准马车。
她楞了良久,立即拨开马车的门帘,想下车弄个清楚,却听见晏莳青出声阻止。“待在马车上,别下来。”
凤梓呆呆的缩起手,放下了帘子,乖顺地坐回了软榻。
假使换作是转世千年之后的叶浅绿,只怕早已跃下马车奔到他身边……思及此,晏莳青心底不禁浮上了一丝涩然。
“神女有令,没有神女的亲谕,所有人不得任意进出朝闯宫。”率兵士上前包围的将军高声喝斥,手中高举着锋芒寒洌的长刀,神情肃穆,充满了杀气。
凤梓听声辨析,认出了那人是负责整座朝凤宫安危的魏将军,她很是纳闷,不解何以魏将军要怒颜相向,莫非他不知神女便坐在马车上?
而她又是几时下了命令,不让任何人自由进出朝凤宫?为向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正在凤梓困惑寻思之际,晏莳青已开口扬声。“魏将军,你口中的神女,指的是哪一位?你效忠的,究竟是薛氏,还是凤氏?”
事实上,早在凤梓被邻国太子挟持之后,见机不可失的薛氏父女便趁虚而入。
他们兵分二路,一方面由薛昆领兵包围了咸池宫,另一方面,薛晴则直接入宫软禁了凤梓的人马,自行宣诏继承神女之位。
数年来,薛昆不停拢络收买朝凤宫里外的兵将与女官,布下大量眼线,就连看守朝凤宫的魏将军也沦为爪牙了。
魏将军面露几分心虚,口气却依然强硬。“凤氏神女生死未卜,且身分不详,如今指挥朝凤宫的,乃是身上同样流着凤氏血脉的薛氏神女,请晏国师莫要为难末将。”
薛氏?莫非魏将军口中的薛氏神女,说的便是晴儿表姊?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马车内的凤梓怔楞暗忖,心智未开的她,一点头绪也没有。
晏莳青眯起了冷洌凤眸,口气仍是惯常的清淡无波。
“不如魏将军替我入宫转告薛晴,告诉她,如果还想见她爹最后一面,即刻出来见我。”
魏将军闻言一楞,不久前,薛太师偕同兵将一起包围咸池宫,却迟迟未返,他们都以为薛太师是在与晏莳青周旋,没想到,晏莳青竟然会安然无恙地现身在这里。
如今又听晏莳青出言警告,看来薛太师的情况不妙……思及此,魏将军神情瞬变。
“晏国师请在此等候,末将即刻入宫呈报。”语方歇,魏将军朝两旁的弓箭手使了个眼色,须哭,利箭上弓,支支瞄准了马车与晏莳青,这才放心的转身入宫。
近百支尖锐的羽箭相对,晏莳青仍是从容自如,眸光淡似秋水,坐在马车内的凤梓忍不住掀开帘子一小缝,偷偷望着他。
倏忽间,凤梓憨稚的目光染上了一丝迷惑,青青看起来就和从前一样,并无改变,但是不知为何,静静望着他,她心口却起了异样的闷疼。
就好像……好像有什么压在心尖上,一丝钝痛滑过,令她气息有点喘,头也发晕了,体内一直有股说不出的异状在作祟。
不多时,朱漆雕凤的宫门应声敞开,凤梓抚着心口,目光顺势望过去,蓦地一惊。
自宫门内走出来的是薛晴,她身上穿的并非以往的锦衣罗裙,而是一袭崭新亮丽的大红礼袍,衣口处滚上了华美的金边,散成扇状的裙上绣了一幅百鸟朝凤图。
最令凤梓吃惊的,是薛晴竟戴着象征无上尊贵的金色凤冠!饶是她心智再懵懂无知,见此情景,也模糊的感受到有大事发生了。
晴儿表姊怎会穿着神女的礼袍,头上还戴着凤冠……
凤梓甚感迷惘的咬唇,水灵大眼浮上更深的迷惑,实在弄不懂眼前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薛晴步履踩得甚快,面色匆匆,上了艳妆的娇容已不复端庄温婉,反而娇恣蛮横,气势凌人。
脑子犯迷糊的凤梓见了有点怕,掩上了锦帘不敢再望,只能透过双耳听着马车外头的动静。
“晏国师,如今大势底定,劝你莫再与我们为敌。”面对仰慕之人,薛晴不敢丑态毕露,神色微敛,故作娇柔的温声相劝。
晏莳青冷眼回望,眼露淡淡嘲弄,将薛晴由下而上扫过一遍,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女”,薛氏父女得势之后果真都是一个样。
“你不管你爹的死活了?”
闻此言,薛晴一楞。
早在凤梓被白珞掳走时,他们就兵分二路,她直接入宫接管一切,而爹爹则是亲自领兵包围了咸池宫,准备软禁晏再青,逼他作态支持。
但是爹爹一去迟无消息,她正在纳闷之际,却听到魏将军禀告晏莳青带着凤梓要入宫。
莫非爹爹发生什么事了?薛晴不安的暗忖着,面上故作镇定。“国师何出此言。”
晏莳青冷声道:“薛昆如今还在我的咸池宫中,由玄武看守着,我已经吩咐过,两刻钟之内,如果没亲眼见到我与神女返回咸池宫,薛昆的人头必要落地。”
薛晴被他冰冷如刃的眼神骇得一颤,但是四下这么多军士,她不想出糗,更不想示弱自贬气势,于是扬高了艳容,轻抿起嘴。
“玄武如果真敬了我爹亲,你也难逃其罪,国师之位也会跟着不保。”
“你还不懂吗?于我而言,我根本看不上国师之位,也从未想过当上白凤国的皇婿。”
“那你要的究竟是什么?”虽然心底早已经猜到了他的答案,但薛晴终是忍不住问出口。
“我要替凤梓保住她的神女之位,有凤梓在的白凤国,我才待得下去。”
听见此言,薛晴心底酿了多年的醋醰子霎时全翻了,凤梓凤梓,打从他踏入一这座朝凤宫起,眼中就只容得下那个痴儿!
马车内的凤梓听见自己的名字被提起,禁不住满腹好奇,复又掀帘望出去,正好瞅见薛晴一脸愤恨的妒色。
“那个痴儿究竟有什么好?值得让你倾尽所有帮着她?”薛晴妒恨难平的嚷道。“当初我爹亲引你入宫,是要你帮我们夺势,可你才到那个傻子凤梓身边没多久,便成了她的心腹,究竟是为什么?”
“对众人而言,她是痴儿,可是在我眼中,凤梓的天真良善世间少有,我不会让你们任何人伤她分毫。”
当凤梓尚是不解世事的痴儿时,他怜悯她的天真,心疼她的单纯善良,因而心生想帮助她的念头。
当凤梓受了重伤,在他怀里阖目断气,他心痛之余,不惜逆天招回了她的转世之魂,却也因此爱上了那个总是让他皱起眉头的叶浅绿。
凤梓之于他,是责任与义气。,叶浅绿之于他,则是一份动心的深爱。
两者相加,不变的是他想守护她的那份坚定。
无论她变成什么模样,纵然很可能会当一辈子的痴儿,他依然爱她,依然会守护着她,并替她保住这座江山。
一生一世于他而言,不过是眨眼瞬间,他会陪着她,无论多久,无论多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