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纪桓两眼蛮不在乎地一瞪,本想说他们去又有什么关系,突然想到大伯父和伯母也会去,看见他和简思在一起,肯定会很关注她,说不定会想起她是谁。于是勉强地笑了笑,点头答应。
喜宴那天简思请了护工照顾妈妈,早早的去了张柔的家里帮忙,虽然早就准备万全,所有人还是忙忙碌碌,总有料想不到的意外情况。简思也跟着忙得跑来跑去,直到新人上了台才得闲喘口气。她躲在与后台连通的小通道门口向花团锦簇的大厅里看,因为这个不惹眼的小门比较靠前,贵宾席上的人看得非常清楚。她先看到了奚成昊,他淡然微笑着,看不出情绪,如今的他总是让人觉得那么遥不可及。他身边的一对老夫妻……隔了五年,她还是那么容易就认出他们,奚成昊的父母。他们和五年前并没太大改变,奚太太时不时侧过头来和丈夫说话,保养精心且化妆得宜的脸上看不见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所表现出的刻骨鄙夷和冷漠,反而笑容满面,看起来十分和蔼可亲。当有人提出要给他们照相,五十多岁的她还亲昵地歪过头,勾住丈夫的胳膊,一副幸福甜蜜的样子。
不知怎的,简思想到自己的妈妈,当初她和爸爸的感情也是这么好。
或许是感觉到了简思的注视,奚太太无心地回了下头,目光向这边飘过来,简思飞快地一闪身,靠在墙上,躲开她的视线。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没胆量漠然与她对视,或许她曾对她说过的那些话,或许她那些鄙夷的神情……都已经成为她的心理阴影,毫无理由地感到自卑和恐惧。又或者,简思自鄙地笑了,高瞻远瞩的奚夫人猜对了,五年后她的儿子成为价值连城的耀眼宝石,而她变成了一分不值的普通沙粒。她苦涩地抿起嘴,她不该怪这位明智的母亲,她什么都没说错。
奚纪桓打来手机,台上的音响开的很大,她走了几步出了走廊才接起来。
“你在哪儿,我有东西要给你!”奚纪桓那边也很吵。
“不用了吧,回医院再给我好不好?”简思皱眉。
“是礼金红包!你准备的那点儿肯定寒碜死了,你拿出手没?”奚纪桓有点儿发烦,这个女人对他的提议永远是不问青红皂白的拒绝。
“还没……”简思呐呐,她竟然忙得忘了给礼金。
“你准备了多少?”奚纪桓一副看好戏的口气,还嗤笑地哼了几声。
“一千块。”简思回答的不硬气,明知道他会嘲笑。
奚纪桓果然笑了,“瞅你那点儿出息!你在哪儿,我给你送去,我帮你包了个五千的。”
简思看了看周围,是个很小的花园,还停放着员工的自行车,和奚纪桓说了通道,不一会儿就看见他边说电话边左右张望,看见她朗然一笑,洁白整齐的牙齿微微一露,让她的心竟然收缩了一下,他毕竟是个好看的男人,当他这么笑的时候,任何污秽的事情都无法和他联系起来。也许这只是假象,也许他对她笑只是因为对她的兴趣正浓,但他的笑……竟然让她感到温暖。
她不自然地转开头,无法再直视他的笑脸。
“给,拿上。”他走近,把红包塞在她手里,她无心地看了看,发现红包上他难看的字迹写着她的名字。她无语地看着那两个比印刷上去的“百年好合”更大的丑字,非常喧宾夺主,不知道怎的,她忍不住笑了笑。
看见她笑,奚纪桓似乎非常兴奋,他喜欢看见她笑,比起哀求他时那种令他心软的楚楚可怜,她甜美的笑容他更喜欢,这个女人苦着脸的时候让人想疼她,笑的时候让人想亲她。想亲他就真的亲了,她竟然没有躲闪。
“简思。”奚成昊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吓了奚纪桓一大跳,像被人抓到干坏事的小孩,有些慌张地转过身来倔强蛮横地瞪着明显是尾随而来的奚成昊。
奚成昊原本在看简思,却被奚纪桓故意挡住视线,他冷冷地转动目光看着他。奚纪桓脸上的微红和羞恼让他轻浅地皱起眉,曾经他撞见他和女人正在房里办事,他竟然毫不在乎,甚至不痛不痒地让他去书房等他一会儿,等他弄完。
“简思,”奚成昊撇开眼神,看不见她的表情也不要紧,“不能是纪桓。”
奚纪桓被他说的一脸怒意,挥了下手,嚷嚷道:“我们的事你少管!”
奚成昊像没听见他说话一样,口气都没有丝毫地起伏,“不止是他,简思。”他冷笑,双拳紧握,“如果你要的是钱,我十倍百倍的给你,如果你要的是感情,简思,你也该明白,纪桓给不起你,婚姻更是。”
奚纪桓要气疯了,要冲过去,却被简思拉住了,她从奚纪桓身后走出来,静默地看着奚成昊,奚成昊也转回眼神凝视着她。奚纪桓看着他们,喉咙里好像哽了块东西,话说不出来,心却疼了。
“我已经和你说过很多遍了,你的任何东西……我都不要!”简思的声音颤抖了,拒绝的话不是应该越说越坚决的么?奚成昊平静的脸终于浮现受伤的神情,他幽黑的眸子看着她的时候,她的心竟然剧痛,不敢再看,生硬地移开目光。真悲哀,她了解他,让他一再被拒绝还是要说出这些话,对他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
他比当初的奚成昊更有力量,更成熟,自然更知道自己的份量和地位。当初他都能走的那么潇洒,如今又何必自贱到这个地步?
若说他爱她……她看着自己的指甲,冰冷地笑了笑,他说他忘不了她,或许这是句真话,忘不了却不等于还相爱。刚才他那痛苦至深的一眼,她虽然一瞥而过,却无奈地深刻心底,她明白,知道了她这几年的遭遇,他内疚了。压在内心深处的痛苦猛然有些轻松,毕竟她深爱过的男人……还是个有良心,肯为她感到抱歉的人。
她一直以为,五年来他过的逍遥快活,得知她的遭遇只会一牵嘴角说: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当真这么说,她也反驳不得。
“思思……”奚成昊垂下眼,又是那种无奈到极点的无力感,他讨厌这样纠缠不休的自己,可他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就当报复我,就当折磨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五年前他没有尽力挽救和她的爱情,导致他现在如此后悔,所以……即使再自鄙,再不堪,他都要努力到再无一丝丝的希望。
简思骤然闭起眼,剧痛的眼睛流出行行热泪。
奚纪桓看着她这样脆弱的哭泣,想搂住她,安慰她的苦痛,却在奚成昊深沉专注的眼神下没办法动一动,现在……他只是个局外人。
简思紧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痛哭失声,如果五年前他这么说该多好?就算失去了父亲,她也能对自己说:简思,你到底是个幸运的女孩。
谁都没说话,直到简思终于平静了些许,能够有勇气睁开双眼,那双被泪水洗净的眼睛里满是释然和遗憾,她看着奚成昊,不再抗拒,不再怨恨,“成昊……”终于,她可以如此坦荡的喊出他的名字。
奚成昊和奚纪桓都因为她这声略带颤抖的轻声呼唤而浑身一僵。
“很感谢你能对我说出这样的话。”她眨了眨眼,把又要涌出来的泪水止住,“五年来我怨过你,恨过你,我觉得如果你爱我,就不该转身就走,回头看我一眼都没有。”如果他回头看了,就会看见她的痛苦,就会看见她的不舍。“后来我也想明白了,我爸爸的死,我家的情况……和你又有什么关系?都是我自己不好。”
“不!思思!”奚成昊脸色青苍,急着想说什么,却被她含泪的微微一笑止住。
“那天我对你说的那些怪你的话,不过就是迁怒,不过就是找个解脱自己的理由。我一再拒绝你,你今天还肯对我说这样的话,我知道……你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我……很高兴。你还愿意这样对我,补偿我,我觉得……当初那么爱你……也值得了。”她的嘴唇哆嗦的厉害,一哽咽,竟然说不下去。
“思思。”奚成昊冥黑的眼睛里也泛起了水光。他走过来拉住她的手,“好了,就说到这里。”他温柔的笑了,“下面的话,我不要听。嫁给我,我的一切都给你!”
简思没有抽出手,泪水一行行的流出来,她却笑了,像看孩子一样看他,“成昊,五年了,什么都改变了。”她吸了口气,轻轻挣脱他的手,走到奚纪桓身边第一次亲昵地拉住他的胳膊。“成昊,别再往后看了,你该好好走自己的路,你不欠我的,不欠任何人的。”
奚成昊的眼泪顺着俊美英气的脸庞淌落,他没有转身,背对着她和奚纪桓,“思思,别走。”他微弱的哀求。为什么五年后再次失去她,他的心还是这么难受?谁说一切都改变了?!这痛苦就没变!还是瞬间让他脆弱的根本不像他自己。
这声别走让奚纪桓的胸口像被重重一捶,很疼,为奚成昊而疼,这个傲慢的男人竟然无奈到说出这样的话。
简思也不敢看他的身影,像是对他说,也像是对自己说:“当初爱上你,我不后悔,现在拒绝你也不后悔。”她重重的颤抖了一下,立刻明白自己撒了个慌,爱他、拒绝他的确不后悔,但她后悔……当初不该和他分手。
“走吧!”奚纪桓呼吸急促,拉起简思就走,他不要旁观他们之间的感情,他只要知道简思拒绝了奚成昊就可以了。
直到他们快要走进小门,奚成昊再慢慢回头看了一眼,只看见简思瘦小的身影被动地被拖行着,长长的发梢在阳光下一闪而逝,小门后面的黑暗通道把一切都吞噬了。
他站了一会儿,对着花坛里凋敝的花草苦涩地笑了笑,这回……他真是努力到没有一丝可能,虽然还是不行,但至少将来他不会再为没有挽留她而后悔。
奚同先自豪的看着舞台上作为总经理向新人致辞的儿子,虽然脸色苍白,但在司仪和新婚夫妇的帮助下,说的稳重得体,不乏幽默,赢得台下阵阵的赞许。
奚同先看身边沉默不语的太太,成昊是她的心肝宝贝,这时候她不该最高兴欢喜的吗,怎么反倒不吭气了?“怎么了,小泽,不舒服?”太太沉重的脸色让他吓了一跳。
赵泽勉强笑了笑,“没事。”
奚同先放了心,又笑着看台上光华万丈的儿子。赵泽也在看,突然说:“同先,你是不是下个月要召开董事会把企业全权决策权力交给成昊?”
奚同先点头,“是啊,成昊虽然刚从国外回来,我觉得他的经验也算老道,几次生意都处理得相当好。你不说他在美国也和同学朋友搞了小公司,我当时还反对,觉得他胡混,还不如好好念书,现在看来,你支持的很对,他没成个书呆子只会纸上谈兵。”
赵泽无心听丈夫的赞美,皱着眉一冷眼深,“先不急给他权力,再看看!”
奚同先被老婆的态度搞的一愣,之前她不是大力赞同好好锻炼儿子,让他退下来吗,怎么又不急了?
赵泽也觉得自己的口气太过生硬,笑了笑,“看见人家孩子结婚,我也心动了。先别让他那么忙,再没精力好好谈恋爱怎么办?等他结婚了,经验也更丰富了,你再退下来。急什么?”
奚同先笑了声,不以为然地说:“妇人之见。”
赵泽看着儿子下台,无数女孩子都用热情的眼神追随着他的脚步,她眯了下眼,冷冷一笑。
第10章(1)
孔秀容出院那天,简思在保姆和奚纪桓派来的司机帮助下,还算轻松的办理好所有手续,把妈妈带到了新房子。一路上简思都很紧张,生怕妈妈会对搬入新居有激烈的反应。孔秀容很沉默,简思也没有向她解释,保姆和司机很殷勤地跑前跑后,孔秀容似乎很受用,当着外人也没说任何让简思难堪的话。
直到孔秀容躺在阳光明媚的卧室床上,舒服地半眯起眼准备小睡,简思才放下心,临要出去才被她叫住,简思轻轻一颤,下意识地掩上房门。
“那个姓苗的……会娶你么?”孔秀容轻轻抚摸触感舒服的床单,这话问得云淡风轻,苦了这么多年,仅仅是这一室清爽的阳光已经让她无法拒绝,那狭小的,灰暗而充满潮味的旧房子简直是她不愿回首的噩梦,忍耐是因为别无选择。孔秀容看着床对面的壁挂液晶电视,崭新而先进,墙角的柜子木料上乘雕刻精美……
简思闪烁了一下眼神,嗯了一声算是肯定。只要她暂时能哄过母亲,她不愿意想得太远,她也随着妈妈的眼神环视这个房间,家具是奚纪桓陪她一起去选的,售货员还以为他们是将要结婚的情侣,作为一个包养她的人,他已经做的实在太好。她轻浅而讽刺的笑了一下,她的想法变了,以前总是下定决心以后要如何如何,可哪个人会知道自己以后会如何,能如何?她只要抓住现在,享受现在,就可以了。
“妈妈,你休息吧。”她微笑着走到床边为妈妈拉了拉被子。现在……她就很好,奚纪桓对她很大方,她还有工作,妈妈的病得到了妥善的治疗和照顾,她也不必为钱发愁。
女儿的那声似是而非的回答,不过给孔秀容一个安慰自己的理由,姓苗的小伙子英俊富有,思思的运气不错,她安心的闭上眼睛。
简思走出房间轻轻关拢房门,整个房子都似有若无的飘浮着空气清新剂的香味,保姆在厨房熬粥,怕吵了孔秀容抑着手劲轻轻切着什么,那忙碌的声响让简思的心里很踏实,她的人生重新开始了,似乎很不错。
她刚准备出门,司机就殷勤凑过来问她去哪儿,他送她去。简思愣了下,不习惯这样的待遇,笑了下,她吩咐司机送她回老房子,奚纪桓早就要她收拾东西搬去他那里,她一直借口母亲住院没动手,就是今天吧。
她的行李收拾起来也不过一个箱子,虽然没去过奚纪桓的住处,她也想得到该有的都有。
给奚纪桓打电话说今天去送行李,他显得相当高兴,说在家里等她,瓮声瓮气地催促她快点儿,早点过去早点收拾好,晚上请她吃大餐。
奚纪桓生活懒散,图方便住在高档公寓里,房子不算很大,但在简思看来,仍然豪奢的过分。从二十二层的落地窗看出去,城市里唯一的江水似乎就在脚下,晚上的夜景一定绚丽迷人。她放下行李奚纪桓就得意地拉她到窗边,坏心地把她往玻璃上轻轻一推,真把她吓了一跳,感觉像站在悬崖边上,淡绿色的玻璃好像一触即碎。见她吓得小脸发白,奚纪桓哈哈大笑,她被他搂在怀里,略含怨怪地抿起嘴巴,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滋味,至少没像她之前想的那么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