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林思凡忍不住欲言又止的望着白蛇花君直直看,而纯真如白蛇花君,他怎会知道女儿家心事?只当她是心有不甘,不肯就此离开。
“做什么?你不是还要再打我几拳才肯上路吧?”打得我还不够惨吗?
“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送你一个忠告,你笑起来真的很可爱,所以不要到处对你的众花仙姐姐们乱笑,当心被骗去卖了都不知道。”
“那是你吧?”
“我在你的心里就只会骗人吗?”
林思凡居然开始计较起自己在白蛇花君心目中的形象。
“谁教你就只会耍着我玩。”
“明明是你先……”
“好啦好啦,我吃亏一点,从现在起我们互不相欠,可以了吧?”
相对于白蛇花君的单蠢憨直,这厢不急急死那厢。
“嗯……不知我们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喔?”
“没有下次啦,快走!”
“咦?”
万万想不到自己生平第一次使用勇气所问的问题,答案竟是如此简洁到令人难堪的地步,眼见白蛇花君急欲将两人之间微妙的牵连归零于无,林思凡心上特是不悦。
既然他不愿拖欠自己,那就只好换个方式,想办法让自己不得不拖欠他喽!而后再拖他个不见不散,这样多好啊!
末了,唯闻一声不知是啥人凄厉至极、惊动天地的悲鸣声……
第一章
光阴荏苒八百年,节令初逢立夏时分,午后过后,阳光和煦怡人。
紫霞山中传说有一参天巨树,主干高耸入云,顶如华盖,此刻,上头正盘桓着一只浑身雪鳞晶亮的大白蛇,大白蛇外貌看起来无比光丽耀眼,可煞风景的是,那成对漂亮的红宝石眼瞳里,竟不见一丝元气闪烁。
下颚平贴于树干之上的大白蛇,姿态极其慵懒,百般无趣的大开它那足足可以撑开一百八十度的“傲人阔嘴”,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表情呆滞的望着巨树下方不知是第几百、几千或第几万万个路过此地的路人,神情里尽是无奈,只因它等来等去始终等不到那个“有缘人”出现。
说起那个“有缘人”还会有谁呢?不做第二人选,当然是八百年前在奈何桥畔,把纯真小花君当猴子耍了又耍的林思凡林大小姐。
“哎……当初我还以为不会再相逢哩!谁晓得……将功补过的任务就是要等待有缘人出现……”大白蛇一边抱怨,一边下意识摇摆着绕在树干上的细长尾巴,轻轻拍打着上面或红或绿的叶戏玩。
“说什么有缘人,应该是讨债鬼才对!就为了这个,重修至今刚刚好八百年!八百年……我整整等了那个讨债鬼八百年耶!”
大白蛇高抬起它原先平伏的颈子,激动难耐的含咬住下颚,眼角挂着几乎狂飙出来的滚烫泪珠,一颗大大的脑袋瓜子更是摇晃得激昂万分,尾巴也跟着翘得直硬!
“可怜又倒楣的我,重回仙班之列的日子到底是何年、何月呀?唉……”
凄惨往事不堪回首,感慨仿佛使白蛇花君忘了世界上还有其他生物存在似的。
忽然,一道人影冷不防的闯进没有焦距的视线范围内,定睛一观,来人是一名做文人打扮的蓝袍书生,白蛇花君发觉对方似乎正在拿他“金金相”!
不信邪的与之对望,相视片刻,白蛇花君依然不相信站在树底下的人可以看见他,因为,假如这位蓝袍书生真的可以看见化身为白蛇的白蛇花君,也就表示他的的确确是那个牙尖嘴利的林思凡所转世投胎的。
于是,大白蛇异想天开的试着将它的大头左偏一下、右斜一下,上抬下点,想试试那名蓝袍书生会有何反应?而事实证明,此人并非林思凡转世,因为蓝袍书生并不为白蛇花君的举动而举动,如是推理之后,白蛇花君本人确信不己。
“哎,原来他是个瞎子,只是刚好视线相对而已,害我小小的给他高兴了一下下,以为是那个讨债鬼终于肯出现了哩……”
渺渺希望成泡影,白蛇花君再度陷入碎碎念的自我空间,完全忽略呆站在树下的人。
约莫一刻钟时间过去了,白蛇花君没有停下任何碎碎念的行为,那名蓝袍书生也依然呆呆的立在大树下面,活像一尊大木偶似地定在原地,持续之前盯着白蛇花君的无义意动作。
之后,大概是嘴巴念酸了吧,白蛇花君暂告自言自语,空档之余又开始东瞄西望,见着那名蓝袍书生尚未离去,索性对着他信口胡言当作自我安慰。
“嗯……怎么,你还在那里没走呀?”
“是啊。”
“没事就……耶……”
无料对方会有此一答,但见一庞然大物硬生生从高处以重力加速度掉落地面,哀嚎连连。
“哎呦喂呀!……痛……痛……好痛啊……”
“你没事吧?好像很痛……”
见此白蛇说人话的世界奇观,蓝衣书生非但没被惊吓到,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还很从容的慰问。
“还不部是你害的!干么答腔呀你!吓得我……”
惊觉事态有异,白蛇花君慌忙改问:“你、你……看得见我?”
蓝衣书生一味耸肩,却不答腔。
“还……还听得到我说的话?”
“废言喔,我既不是瞎子更不是聋子,刚才不是回你话了吗?是你自己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掉下来的。”
原来那名陌生男子并不是白蛇花君心中所想的什么瞎子,更不是聋子不仅看得见、听得到,口齿更是犀利不饶人。
“可是,我之前试探过你,不停的摆头都不见你有反应呀!”
“原来你摆出那副蠢样就是为了要试探我啊,我还以为你是扭了脖子、抽了筋,再不然就是睡太久,落枕了哩!”
和所说的话语完全不搭轧,蓝袍书生的笑容优雅且迷人。
“你说什么?”
遭人如此贬低,白蛇花君自然是怒目相向,只不过就着先前落地的狼狈姿势,威吓效果大大减半。
“啊!抱歉,我失言了。”
“这还差不多。”
“蛇,应该很难落枕吧?”
“喂,你这人是怎样啊!一出口就只会损人!”
“哎、哎、哎,这次是你错了,是损‘蛇’,不是损人。”
前世的林思凡,口舌伶俐、容貌端秀;今生的秦时雨,气质相貌、飘逸神态,妙语莲花不改本色,仍是有办法逼得历经八百年岁月洗礼,却不见一丁点长进的白蛇花君气得直咬牙切齿,一阵青来一阵白的坏脸色,让他看起来倍觉滑稽。
窃笑于心的秦时雨,也不晓得又在打些什么没营养的歪主意,收敛颜色,恭谦而语:“大白蛇,你先别生气。咱们交个朋友,为表诚意,容在下先自我介绍,蔽人在下姓秦名时雨,今日路过此地有幸与……啊……尚未请教该如何称呼才是?”
“白蛇花君。”不疑有他,诚实答道。
“啊?你还当真有名有号呀!啊哈哈哈……哈哈哈……”优雅地以一山水折扇掩面笑道。
对谈至此,白蛇花君才发觉他又上当了,除了满腹怒气之外,更有着许许多多只能往肚内吞的无奈苦水。
“喂,你笑够了没呀!”
“啊哈哈哈……哈哈……”
看样子,短时间之内,秦时雨似乎是很难停得下来的样子。
这时,白蛇花君脑海中的秦时雨和林思凡的影像忽然自动重叠,心想,我认了,出来混的,都是要还的,早还早好。
既然两人非要相处一段时日不可,在人群之中生活是免不了的,心念一转,白蛇花君立即化身成人。
变身后的白蛇花君一如当初二八样貌,粉色脸蛋依然俊俏可人,衣着大方轻巧,亦为他的纯真添增不少迷人气息,除却一双满载哀怨的圆瞪大眼,那张始终令他分秒带笑的菱角嘴,唇色丰润如昔,巧笑倩兮。
美妙景象春光乍现,教秦时雨一时之间竟情难自禁的为之倾倒,上一秒钟还因诡计得逞而狂笑难抑的他,下一秒钟便被惊艳得目不能移,连爱亏人的感性薄唇都乖乖的自动合上。
血液澎湃逆流,脉搏脱轨失序,本能告诉秦时雨,一切将被改变;然而,伪装技巧高超的秦时雨,是绝对不会让这些喜怒哀乐形于面色的。
“喂,你说话啊!”
“说什么?”还在晕船的秦时雨,无端端被人硬推了一把。
“我问你啊,等会儿要往哪去呀?”
“你问这个做什么?”不明白白蛇花君为何打探起自己的行踪,秦时雨不由纳闷的问。
“我从现在起就要跟着你了,当然有权知道你下一步有何打算,我也好心底有个谱啊!”
白蛇花君口出惊人之语,教秦时雨心底泛起阵阵涟漪。
“你要跟着我?”
“没错。”回答得再坚定不过。
“真的假的?”
秦时雨不禁怀疑起他是否当真耳背了呢!
“你不喜欢啊?我也是千百个不愿意,你以为我爱吗?”语气之中满载着委屈与无奈。
相信如果不是任务需要,白蛇花君躲秦时雨都来不及了,哪里会肯主动亲近。在明了了白蛇花君所言并非说笑之后,秦时雨可说是喜出望外,千百个愿意,免费奉送部没问题哩!
“怎么会,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不喜欢呢!”
这可是秦时雨众多对白之中,唯一不包含太多假意的一句。
“哼!”
“我这趟是出远门去会友的,回程路经此地巧遇白蛇花君弟弟……有幸能结伴同行,真是求之不得。”
秦时雨话里的真实性虽然不容质疑,可是说话的音调就很难不令人恶心作呕。
“天……”浑身起加冷笋。
“你身体不舒服吗?”
“我看见你会舒服才怪,叫我白蛇花君就行了,别乱加什么弟弟的,我年纪可是比你要长得多了。”
“失礼、失礼,那我叫你……小花君可好?”
秦时雨摆明设圈套请君入瓮,想以亲昵的称呼以示两人关系亲密。
“随便啦,只要不是哥哥、弟弟的便得了,怪恶心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不住作状摩擦着两条手臂。
“是,那我们启程吧!请。”
古人有言:礼多必诈。实在是太有道理了!白蛇花君性纯质朴,压根无疑秦时雨会是一个城府深沉、工于心计的超级坏胚子。
乍见华美大白蛇挂于巨树之上,秦时雨早已大兴捉擒之意,还在思考该如何周全捕捉的时候,大白蛇居然对着他开口能言,巧逢奇遇,欣喜之情自然不在话下,捉捕之心愈加决绝,直至白蛇花君化身为人,一切的一切对秦时雨而言都是那么的美妙呀!
大脑从未停过分秒思维的秦时雨,正谋略着下一步该如何让白蛇花君心甘情愿留在他的身边,不,就算是心不甘不愿也要把他绑在身旁,带回家养着观赏。谁知,白蛇花君竟主动开口说愿意跟着他,好运接二连三降临,怎能不教秦时雨如沐春风呢!
不过,高兴归高兴,秦时雨可还没笨到会被眼前假象所蒙蔽,随随便便就同意让白蛇花君跟着他,所以,当两人一起寻找投宿客栈的同时,秦时雨对自蛇花君如是问道:“你为什么愿意无条件和我一起回家呢?”
“啊!为什么啊?”
来了,来了!问题来了。
但蛇花君也不是什么都没准备,早知秦时雨会有此一问,已经将说辞在心中演练过无数次,相信一定可以骗过精明干练的秦时雨,蒙过这一关。
“是这样的,你既然可以以凡人肉眼看见我,就表示你我之间有缘,所以我决定帮你完成一件最重要的人生大事,当作大礼送给你!”表情极其所能的流露诚恳,冀望能说服秦时雨。
“喔……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生大事……”
这话倒挑起了秦时雨难得的兴致。
“我能知道吗?”
“这是秘密,如果你事先知道不就不稀奇了,是吗?”
白蛇花君语气坚决异常,想来是不会轻易松口,而被激起挑战欲的秦时雨却决定再接再励。
“别那么小气嘛,透露一点提示来听听,小花君……”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嗯……不行就是不行!”好想吐喔!
“小花君……”
又是一句教人鸡皮疙瘩掉满地,挟带三声音特有的甜甜怪嗲声。
“啊……你、你……快找客栈歇脚吧!”
怎样也抵不过秦时雨思烂的怪嗲攻势,白蛇花君只得奋勇往前冲,笔直冲向前方大道,乞求暂时摆脱秦时雨的恶心纠缠。
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秦时雨哪是说谎要打草稿的白蛇花君三言两语骗得过去的狠角色,他说的谎话可是比白蛇花君吃的饭还多,扯谎老练的他,当然不相信白蛇花君所说的片面之词,只是因为意图不明,所以秦时雨决定采留校查看,静观其变,而且,看着不善言词,又努力一字一句企图说服他的单蠢小花君,他深深觉得这实不失为一项有趣的新娱乐。
呵呵……
望着正前方努力奔跑的娇小身影,恶魔窃窃一笑。
是夜,一人一蛇相偕投宿于一家名为“因为”的小客栈。
本来嘛,一位公子带着一名随身侍从前来投宿,是再平常不过的组合,偏偏那看似乖巧可人的小书僮,却当众和自家公子起争执,只为……
“我要自己一间房间。”小书僮首先开口发难。
“不行。”当家主子回得干脆。
“为什么不行?”
“我偏不。”
以上这出对白,已经在客栈小二面前重覆不下数十次,总没个段落。咱们先别管小书僮态度如何不佳,光凭秦时雨跩得二五八万的气势,就足教围观者光火。
“不理你了,小二给我一间房。”面对秦时雨的高气焰,白蛇花君索性赖到底。
“这……”小二哥露出困惑无措的表情。
白蛇花君见店小二不肯听他的,语气跟着强硬,好似他才是当家主人。
“小二,我说给我一间房你没听见吗?”
“这……这……公子……”
被小书僮逼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店小二,只得将眼光瞟向怎么看怎么像主子的秦时雨,企图求救。
“喂,小二,你是没听见我说的话吗?快给我带路呀!”
感觉严重被忽视的污辱,教白蛇花君忍不住放声大喝,而反观一旁宛如无事人模样的秦时雨,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这下可真要活活急死店小二这个小太监。
“这位大爷,您行行好,开个尊口吧!”
窘境僵持不下,心脏不堪负荷的店小二险要跪地求饶,求他们高抬贵手别再耍他啦,再玩下去,他的工作就要飞了。
一边是面泛红潮气鼓鼓的白蛇花君,另一边是冷汗直流、脸色泛白的店小二,画面甚是逗趣。
似乎是看够了也玩够了,秦时雨方才开口:“小二,带路。”
“是!客倌,这边请、这边请!”
一声令下,店小二如临大赦般,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刻带领秦时雨左拐上楼,离开身陷四十多分钟的炼狱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