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德尔寒突然接话,「有个方法可以证明你跟宝亲王和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眼睛一亮,急急的问,「怎么证明?」
他皮笑肉不笑的回答,「以你的死来表清白。」他丢给侍卫一个眼神,该名侍卫立即将腰间的短刀放到她眼前的桌上。
「不可以,别做傻事啊,梨仙姑!」在门外的何扬欲冲进来阻止,但却让两名侍卫给扣住,迫得他只能对内大吼。
她茫然的转头看向急急摇头的何扬,再转回德尔寒那张冷峻的脸上。要她以死明志?这该是她求之不得的事,她早该走人、回到未来,近月余挣的外快再加上先前没花完的银两早已超过五百两,足以还给季祖崴了,而原本还在烦恼的人情债正好借此机会还清……
她沉沉的吸了一口长气,伸出颤抖的手,握起桌上的短刀。
「不要啊!」何扬仍试着大吼阻止。
德尔泰面无表情,其他侍卫则一脸惊悸,对事情演变至今,也有许多的困惑,但六皇子的决定,谁也不敢有意见!
再见了……不,永别了!季祖崴……她眼眶泛泪,举起短刀用力的往自己的肚子插下去!
「住手!」雷霆怒吼声陡起,同一时间,一个颀长的黑色身影如闪电般飞掠进来!
季祖崴迟了一步,只能及时握住慕容梨的手,阻止她将刀子插得更深。
「放……放手。」她粗喘着声道,好痛、真是痛死了,瞪着眼前瞠视着她的季祖崴,想到她若没死,六皇子就会对他刑求,不!那她就死得干脆一点,她双手用力扣住刀柄,再往肚子里推,红艳的血渲染了她的灰色裙服……
他脸色丕变,朝她怒吼,「你不想活了吗?!」他迅速将刀子抽出来,一道鲜血喷溅而出,他立即点了她身上几个大穴,勉强止住了血流,再将她打横抱起,三步并作两步的将她抱到床上。
「韩御医就在对面的房间看着太子啊!王爷!」何扬连忙道。
「快去把他给本王抓过来,挡者杀无赦!」他回身厉声命令何扬。
她痛苦的看着他,为什么要出手?她这样半死不活的,痛极了呀。
季祖崴阴沉的瞪着一直站在一旁的德尔寒,「六殿下最好祈祷梨仙姑没事,不然,本王跟你没完没了!」
「你怎么不问问她对太子做了什么?」他冷冷的反问他。
「下毒之事等太子醒来,我会自己问他!」季祖崴神情阴鸷的睨视,德尔寒抿紧了唇,忿然的甩袖走出去,多名侍卫也跟着步出。
「御医来了!」何扬揪着韩御医冲了进来。
「快点看看她!」季祖崴粗鲁的将痩小的韩御医拉到床榻旁。
「等……等等……太子殿下没事吧……」她粗喘着声音问。
「他肯定没事,不然六皇子早就杀了你!」季祖崴对着面无血色的她大吼,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在担心德尔泰!
「是,不用担心太子殿下,那茶水毒性虽强,好在太子殿下只啜了一小口,加上又咳了出来,现在已经没事了。」韩御医边说边小心的查看她的伤口。
她顿时安心了,但再看向季祖崴,第一次,她在他脸上看到如此忐忑与不安,她试着伸手想碰触他,没想到才一动,她就痛得急喘了一声,「好痛!」
「当然痛,你为什么捅自己一刀!」他再度咆哮,简直快气死了!他担心极了,尤其看到她腹中涌出的血液已濡染了身上的裙服,他更是心惊胆颤。
「禀王爷,梨仙姑是为了要证明自己的清白,还有,也要证明下毒一事绝非王爷指使,跟您一点关系也没有才会自残。」在一旁焦急不已的何扬实在忍不住,就代为解释了。
季祖崴一听,脑中轰地一响,更是狠狠的死瞪着她,内心除了怒火澎湃外,也挟杂了波涛汹涌的感动,但狂吼而出的却是——
「你这个笨蛋!」
她倏地瞪大了眼,是她听错了吗?他声音中似乎有瞬间的哽咽?!但连何扬似乎也听到了,错愕的看向季祖崴。
「韩御医还在干什么?!快点处理!慢吞吞的!」像是要转移注意力,季祖崴突然对着韩御医大吼,再忿然的别开了脸。
他不想承认,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他,竟然让泪水模糊了视线!但那个该死的笨仙姑,为什么要用这么笨的方法来证明自己跟他的清白!害得他——生平第一次如此心痛,如此不舍!
韩御医被这一催促,急急忙忙的要何扬备来热水,好让他处理慕容梨的伤口,接着上药、上绷带,也因为伤口太痛,她不停呻吟喊痛,韩御医不忍的正想给她含下一颗安睡药丸时,季祖崴已早一步的点了她的睡穴,让她能暂时远离痛楚。
「她生命无虞吧?」他皱眉,伸手轻抚她苍白的脸庞。
韩御医从床榻旁站起身,拱手道:「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王爷,现在小的立即去熬些药汤来给梨仙姑——」
「不必了,待会儿本王就带她离开。」他严肃的看向何扬,「好好看着她!不许再有任何差池!」
「是。」何扬战战兢兢的应声,韩御医则手足无措的站立一旁。
季祖崴怒气冲冲的步出房间,走到对面灯火荧荧的雅房,要替自己跟慕容梨算这笔帐!
但出乎他意料的,好友虽躺在床榻上,但已经恢复意识,而且从德尔寒略显愧疚的神态中发现,在他刚刚忙着关注慕容梨的伤势时,这里似乎已经有了一番交谈。
所以,原本布满肃杀之气的德尔寒才会有这样尴尬的神态。
果不其然!在德尔泰得知慕容梨的伤势已受控制、无生命危险后,就听到他开口,「祖崴,这一切都是误会,我都知道了,请你别怪皇兄,他只是一时失了理性……」德尔泰脸色虽然有些灰白,但精神看来已不错。
「失了理性?眼睁睁的看着她用自己的生命来证明我跟她的清白叫误会?!」季祖崴仍然无法原谅,恨恨的瞪着德尔寒。
德尔寒深吸口气,「当下,我承认我怒急攻心、失了理智,但也请你体谅,我深知皇弟对这个国家的重要性,所以,无法容忍任何人加害于他,不过,我的确欠慕容梨一个道歉。」
他神情严峻,态度真诚,季祖崴虽然仍气愤不已,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德尔泰看着好友,「如今最重要的是,让她早早恢复健康。」
「没错,所以我要带她回夏满园,免得这个客栈又出了什么事,又是她要倒霉了!」季祖崴意有所指的直视德尔寒一眼,再叮嘱好友好好休养后,即快步的离开房间。
不一会儿,他小心翼翼的怀抱着昏睡中的慕容梨上了马车,在何扬及赶过来会合的雷华等人的护卫下,驱车返回夏满园。
夏满园内,庭院深深,就在一处雕梁画栋的院落里,慕容梨被安置在里面一间华丽的寝卧中,这也是季祖崴的房间。
此刻,暖暖的冬阳洒进一片金黄,透入纱帐,但空气仍是冰凉的,床榻的两旁贴心的放置了暖炉。
房门拉开,季祖崴走了进来,在房内待命的两名丫鬟屈膝一福后,退到一旁,季祖崴拉开纱帐,趋近坐在床榻,看着躺在床上、脸色如雪的慕容梨。
一连几天,她都是昏昏沉沉的,也因极度的不舒服而呻吟喊痛、辗转反侧,好几回,在意识不明下,还难受的落泪。见状,他的心也跟着痛,恨不得能代替她受苦,这样的感受也让他意识到,他不是单纯的想拥有她而已,他对她还有更多、更深、更浓的情感。
「王爷,药汤来了。」
丫鬟端进来药汤,他熟练的将慕容梨的头部稍微垫高些,再端过药汤,拿了汤匙,吹凉了些,要喂她喝药,但在意识不清下,她像个稚孩般拼命的摇头,拒绝将苦口药汤喝入口,不得已,他一如这几日,将她扣压在怀里,以不会让她感到不适的力道,自己先喝了药,再贴近她的唇,缓缓的将药汤渡入她口中……
在一旁的两名丫鬟看得脸红心跳,又是嫉妒又是羡慕,但不可否认的,眼前这画面好美呢。
又过了一日,慕容梨总算苏醒过来,就见季祖崴微笑的站在床畔,「终于醒了。」
她微微点头,直觉的要坐起身来,但他马上按住她的肩,「伤口还没好,还是先躺着,还有,下次别再做这种愚蠢的事,生命很珍贵。」
她一句话都不敢吭,其实,她也不算以死明志,只能说她的状况特殊,她总得要回到她的世界去,死了是两全,一是还他人情,二是她能回家。
「这会儿该净身换药,本王待会儿再进来。」他温柔的伸手摸摸她略见血色的粉颊,这才满意的走出去。
她楞楞的看着他步出房门,这才发现这寝卧不是她先前入住的客房,看来更气派、更豪华,也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床的右边还放了一个不小的浴盆。
「梨仙姑的伤在腰腹间,无法起身沐浴,只能擦浴净身。」
「这是王爷的房间,也是我们在这里当丫鬟多年来,第一次有女子可以躺在这张床上过夜,可见,王爷有多么重视梨仙姑啊。」两名丫鬟边解释边替她褪去身上的里衣与亵裤,她脸红红,有些无措,不习惯让人在她身上拿着毛巾擦拭,但以她受伤的程度,的确也很难自己洗澡。
「还有,王爷前阵子离开一个月,回来这几天,有很多红粉知己想上门见王爷,但他总以有事要忙拒见,这也是王爷进出英州这么多年来,破天荒头一遭。」
「那是因为我为了他戳了自己一刀嘛。」她艰涩的解释着。
「不只这样,仙姑的药汤太苦,王爷可是眼睛眨也不眨的先喝下,再俯身贴着仙姑的唇将药汤渡进,一口又一口的,那样的耐心可是看都没看过呢,是不是?」
另一名丫鬟用力点点头,一边拧毛巾为她擦拭身体,笑得好不灿烂。
所以,当昏睡中的她频冒冷汗,也不愿咽下那苦得让她欲呕的药汤时,总会有个温热的贴触,缓缓的将药汤灌入她口中,并不是她朦朦胧胧下的想象?
「还有呢,晚上王爷更亲自守着仙姑,你因伤口疼、不舒服,难以熟睡时,也是王爷抱着你,轻声安抚说话,好让你入梦呢。」丫鬟又道。
所以,不是她的错觉,真的有个温暖的怀抱拥着她,以低沉的嗓音说着她听来模糊但足以安抚她的字句,让她能再次的安然入眠……
「若有可能,我还真想取代仙姑窝在王爷温暖又宽厚的怀里呢……」其中一名丫鬟说得娇羞也说得直白,因为梨仙姑跟她们都是普通老百姓,不必分尊卑,想说什么就可以说什么。
但另一名丫鬟倒很有自知之明,「还是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长相再说吧。」
片刻后,当慕容梨净好身、换好药、清清爽爽的躺在床榻时,季祖崴就走了进来。
高大英挺的他实在很吸睛,她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目光落在他脸上后,就盯视着他的薄唇,想到他以口喂药的事,她粉脸儿一红,心儿又怦怦狂跳起来。
「气色愈来愈好了。」季祖崴一脸笑意。
也在此时,两名丫鬟急急的说了句,「太子殿下好、六殿下好。」她才发现在季祖崴身后还跟着六皇子、太子。
「他们过来探视你,还备了不少上好的补身药材。」季祖崴跟着解释。
「那是给你补身,也借以表达我们两兄弟最深的歉意。」德尔泰走到床榻前对着她说,他一脸愧疚,反倒是德尔寒面无表情,看不出他的情绪。
「皇兄的侍卫已经逮到下毒者,但那个蒙面黑衣人,同样已自尽身亡,也同样断了线索。」德尔泰又道,再看向皇兄。
「我很抱歉,但我仍认为你也有责任,毕竟我皇弟是信任你,才喝下你泡的茶。」德尔寒仍坚持这一点。
「我同意,我应该更谨慎些的,好在有那个鬼妇人跟我示警,不然,眼下绝不会是此等状况了。」她一脸诚挚的看着他,引来他诧异的一瞥。
「鬼妇人?怎么没听你说?」德尔泰错愕的看她。
她尴尬一笑,「在那当下都慌了、乱了,何况她一下子就消失了,也没再看到,说了又能如何?」只是,她好像真的见过那妇人啊?
谈论到鬼魂,众人不由自主的沉默下来。
「皇弟的身体已无碍,我们明日就离开英州,前往甘州,也顺便过来道声再见。」德尔寒又平静的开了口。
「你好好养伤,待日后觑个空,我一定会去找你。」离别在即,德尔泰无法控制的说出心底话。
季祖崴浓眉一蹙,慕容梨也只能点头。
德尔泰再转身看向好友,「请你好好照顾她。」
他点头,「我知道,倒是你,身边也危机四伏,要小心。」
两人互相道别后,德尔寒、德尔泰等人即步出满夏园,坐上马车。
德尔泰依依不舍的回头看着愈来愈远的宅院,忍不住看向坐在对面的皇兄,「我知道我们明日就必须离开这里,但真的不能等慕容梨的伤势好一些——」
「皇弟日后是要做大事之人,未来后宫嫔妃不知多少,论家世、背景、人品,她都上不了台面,还是收拾好自己的心,别自找伤心。」德尔寒语重心长的劝慰。
「皇兄,你该懂我的,我从不眷恋女色,但我真的第一次遇见这样性灵聪慧的女子,我真的很喜欢她——」他不想掩饰自己的心动,尤其对自己敬重的皇兄。
「宝亲王会让给你?还是你打算以太子的身分逼迫他退出?」
「不!我不愿伤了这份友谊。」他闷闷的道,只是,心里多了点惆怅,可以多看她几眼也好……
「宁城仍然一点动静都没有,那栋山中宅院目前形同废墟,也无人接近,主子刻意放走的龙翰,我们的人仍小心跟踪着,没被他发现。」
第17章
书房里,季祖崴听着雷华的报告,表情凝重。「信鸽上的名字,查到了吗?」
当时他拿到信鸽脚上的信函时,上方只写了两个字——「元奇」,他们猜测那应该是人名。
雷华神情愧疚,「尚未有任何进展。」
「不必内疚,只有一个名字恍若大海捞针,是需要一点时间,再者,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慕容梨把伤养好,我要带着她走。」说到她,他是又好气又好笑,但也心疼。
看来主子已决定要亲自守护她了,不过,雷华面露困惑,「奴才刚刚听何扬说,刚刚主子在房里还吼了她?」
他摇头一叹,「看她疼得难受,我说了句,看她下回还敢不敢那么莽撞?!欠本王的钱跟人情都尚未还清,老天爷是不会让她走的。」说到这里,他心中还是有点儿火气,「她竟回我说,『我就是想好了,如此一来,一能还人情,二来,从太子那里挣的钱也足以还五百两,多的就是给你的利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