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到外头,在来来往往的人行道中拦住他们。
“谢谢!”气都还没顺过来,她不顾一切的伸手拉住古奕伦。
他低下头,有些意外的看着她拉着他的手,他微抬起眼眸看她,“举手之劳。”
纪纭枫想要询问对方名字,但他个头高大,有神的双眸与夜一般黑的头发,单单只是看着他就有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几乎使她失去说话的能力。
“小姐,你叫什么名字?”一旁的流高摄漾着迷人的笑容问。虽然脸上脂粉未施,但他依然注意到她的亮丽。
“我的名字?”纪纭枫愣愣的重复。
“是啊,你的名字。”
她迟疑了下,看了古奕伦一眼,就见他也侧着头看她,似乎在等她的答案。
“纪……”她轻柔的回答,“纪纭枫。”
“纪纭枫,”流高摄爽朗的念一遍,“很高兴认识你。”
她抬头看着高大的古奕伦,两人四目相接,瞬间世界好像只有彼此。原本以为只会在电影出现的情节竟然活脱脱的出现在她的生命中,若这就叫一见钟情,她情愿就这么看着他!
“我可以请你们吃个饭吗?”她鼓起勇气邀约,“我可以亲自下厨,保证好吃。”
说到煮饭,她一点都不会客气,毕竟这是她最擅长的领域。
“厨师”古奕伦有点讶异。
“现在还不是啦!”她不太好意思的一笑,“只是学徒,不过总有一天我会出师,煮出让人吃了觉得会幸福满溢的料理。”
令人觉得幸福满溢的料理……在母亲过世之后,古奕伦几乎忘了怎么微笑,但看着她的笑脸,他忍不住扬起嘴角。
“祝你早日成名!”
“成名不重要,”她坚持的表示,“重要的是我的料理要有幸福的味道!”
成名不重要!
听起来就像个天真过了头的孩子才会说的话。古奕伦的眼睑轻垂。
“我可以请你吃饭吗?”
“有机会的话。”古奕伦点头,“我会再来找你!”
听到他的允诺,纪纭枫的心跳乱了节奏。
“不好意思,我赶时间。”他轻声说。
“喔,当然!”她连忙松开紧捉着他的手,微退一步,直到他上车离开,她才想起——她还没问到他的名字。
看着离开的跑车,纪纭枫一脸若有所思。
那个冷漠的男人,看他的举止与穿着,她很清楚知道,他与她分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
可是他说他会来找她……她几乎要欢呼出声。
长那么大,又有一副不错的外表,她当然不会没有追求者,只不过一直以来,除了料理之外,她不想理会其他人事物。她也以为这样的狂热会一直持续下去,没想到老天爷竟抛给她一个男人,在她心底掀起一阵涟漪。
他叫什么名字?她的嘴角缓缓扬起一个弧度,看着已经失去大帅哥踪影的大街。不知道名字无所谓,反正他说会再来找她,到时,她自然会记得问。
今天,她遇到了一个完美得足以令人崇拜的男人。
下次再见时,她在心中对自己承诺,她会好好把握,一定要知道他的名字……
“你跑到外头来做什么?”山田也跑出来,皱眉看着她。
“不好意思,”她连忙道歉,“我马上回厨房工作!”
“不用了,你先打电话回台湾。”
“做什么?”纪纭枫不解的问。
“台湾打来的电话,说有急事。”
急事纪纭枫一脸的不解。
来日本三个月,除了打过几次电话跟自己的爸爸报平安外,台湾方面根本没有人打过电话打她。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
眼前的一团乱使风尘仆仆从日本赶回来的纪纭枫傻眼。
“亏我这么相信你,”在挤满人的小小客厅里,咒骂声从一个矮胖的妇人口中不停冒出,“你这个死老头,把钱给我还来。”
被骂得体无完肤的纪志军,都要缩到屋角去了。“李太太,钱我一定会还!”
“好听话谁都会讲!”胖胖的身躯不停向他靠近,“钱呢?”
“我……”纪志军哑口无言。以前在这个小小村落里,婚丧喜事的宴席都是他一手包办,只是年纪大了,又因为多了很多餐厅,所以老婆早死的他,索性收手,想靠着年轻时赚的钱度过晚年,却怎么也想不到晚节不保。
纪纭枫挤进人群里,挡在父亲面前,“李妈妈,怎么了?”
二、三十年的老邻居,怎么会突然之间恶脸相向?
“小枫”李太太一看到纪纭枫,立刻拉住她,“你可回来了,这件事,你一定得负起责任!”
纪纭枫根本搞不清状况。高中毕业后,她就到台北工作,这两、三年只有在较长的假日才能回家。不过就算少回家,但她知道邻居之间的感情很好,现在怎么会突然之间都走了样?
“爸,到底发生什么事?”她转身直视一脸内疚的父亲。
纪志军心虚的逃避她的注视。
从古早以前,他就是邻里之间知名的妻管严,怕老婆出了名,自从漂亮老婆死了之后,留下一个小女娃,就是纪纭枫,虽然跟他一样喜欢厨房活儿,但是长相却是跟他死去的老婆几乎一个样,就连个性也差不多,所以当女儿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一瞪,他立刻心生恐惧。
“爸,”她双手抱胸,“你以为你现在不说话就没事吗?”
“不是,”纪志军结巴了起来,“只是……”
“只是什么?”她的背包里此刻正躺着一封从法院寄来的传单,说她涉及一起诈欺案,检查官要她亲自到案,协助调查。
“他啊!”李太太气不过,索性自己开口,手指着一脸苍白的纪志军,“亏我们还是几十年的邻居,他竟然会骗我们!”
“我不是故意的,”纪志军嗫嚅的替自己辩驳,“我只是想……想……”
“想什么?”李太太一吼,他立刻吓得噤口。“你一连起了三个会全倒,说不是故意的,谁信啊!你少在这里装可怜,我们赚的可是辛苦的血汗钱。”
话才说完,后头一票的邻居也跟着附和。
“倒会?!”纪纭枫锐利的眼光扫向父亲,没事干么起会?“爸,这是怎么一回事?”
白发苍苍的纪志军羞愧的垂下眼眸。
“李妈妈、各位叔叔阿姨——”纵使心头也是一团迷雾,但是她还是护在父亲面前,“关于这件事,等我问清楚之后,一定会给各位一个交代。”
众人带着怀疑的目光看着她。
“请你们相信我,如果真的是我爸爸的错,我们一定会担起所有责任!”口气十分坚定。“该还的钱,我们一毛都不会少!”
她都这么说了,即使有人仍有迟疑,但还是先行离开。毕竟乡下地方,人都很纯朴,发生事情,总是先选择相信。
有礼的送走了一票人后,看着乱七八糟的客厅,纪纭枫长叹一口气,将被推倒的藤椅放好,然后扶着父亲坐下,“爸,现在总可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纪志军怯生生的看着女儿,擅抖的手指着地上。
顺着他的手,她看到地上散着几本红色小本子,捡起来一看,是互助会的名单。
她知道爸爸退休之后,除了偶尔到公园去跟人家下下棋之外,并没有其他嗜好,现在竟然会起会,而且还倒了会。
“爸,你很缺钱用吗?不然为什么要起会?”
现在的时机那么差,不管是跟会或起会都要十分小心,除非必要,否则最好是能免则免。
“我想你要去日本……”他苦恼的摸着头,“总要有一点钱在身边,又加上你刘伯伯说——你还记得吧?以前也是住在这附近,十几年前投资台北的土地赚了不少钱,搬到台北去的那个刘伯伯?”
她的眉头微皱,印象中似乎有这么一个人,但记得他是个只会吹牛、讲大话的家伙。
“前一阵子他从台北回来,跟我说,现在政府要发展南部的土地,这是个好机会!刚好他知道有一块法拍的土地很有增值空间,只要半年的时间,每投资五十万就可以有十二万的回收,所以我才起几个会,反正也不过半年的时间,到时,随便就赚个几十万。”
看着父亲说得神采飞扬,纪纭枫的心不由得往下沉,没想到父亲在职场上打拚大半辈子,竟比她还要头脑简单。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这种事用膝盖想也知道不可能。
纪志军闻言,叹了口气,“你说得对,世上没有那么好的事。没想到那根本是一块没有用的沼泽地。”
她开始感到头痛,“然后呢?”
“你刘伯伯拿了钱之后就跑了。当初他鼓吹我起五个会,一个会两万块,他自己还跟了八个!他跑了之后,我没有办法处理……我不是故意要倒的,只是我真的没钱!”纪志军说得眼睛都红了,“连我们这栋老房子都拿去抵押,还跟别人借了一些钱,但还是不够。”
纪纭枫一脸苍白,“借钱你跟谁借钱?”父亲倒了一大堆人的会,她不认为有人会愿意拿钱出来借他。
“地下的……”
她倒抽一口冷气,“地下钱庄吗?”
纪志军内疚的点头。
“爸!你到底在想什么?”她气极,从背包里拿起法院传票,“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纪志军接过手仔细看过后,脸色更为难看,“对不起!”老泪纵横,仿佛瞬间被抽光了力气似的瘫坐在椅子上。
“爸!”纪纭枫连忙扶住他,虽然气他,但他毕竟还是生育她的父亲。
“因为我打算要起的会太多,怕别人会担心,所以我就用你的名字起了三个,只是没想到现在变成这样,连你也被扯了进来。”
今天以前,她做着自己热中的工作,原本以为只要自己愿意吃苦、肯努力,前途一定是一片光明,如今却因为父亲一时贪念而做下的错误判断,使得她也难以脱身。
站在白发苍苍的老者面前,看着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以她一个小小三厨,一个月不过才两万出头,现在却起了六万的会。一旦发生倒会,她难脱诈欺之嫌,这下她终于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收到法院的传票了。
诈欺是公诉罪,运气好点,可能只会被判个四或六个月。她的心不停的往下沉,但是看到父亲哭得凄凉,一句责骂也说不出口,只能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
几百万的债务啊!她的人生就在这么一个措手不及的情况下,有了巨大的转变。
第2章(1)
人生有无限可能,只要永不放弃。
三年的时间可以改变许多事,对纪纭枫来说,经历风风雨雨,虽然因为诈欺案被判刑,但是她依然热情的迎接每一天,相信事情总有一天会好转。
刑事判决确定,她跟父亲都因为诈欺而被起诉,法官念在他们父女俩是初犯,而且非恶意,所以各判服刑六个月和四个月,得以易科罚金。偏偏她早就把自己跟父亲的财产,能卖的、能当的都换成现金还债,所以虽然只是几十万元的罚金,她也拿不出来,好不容易想尽一切借来一点钱,她也选择让老迈的父亲不要入狱,反正只有四个月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
至于民事方面,根据法院的判决,她每天努力工作,薪水二分之一都拿去还债的话,得背债到民国一百一十二年——好长一段岁月!但生性乐观的她要自己不要想太多。
而且父亲现在待在老家,重新当“总铺师”,生活上不用她操心。
“范师傅,”纪纭枫兴奋的绕在戴着主厨高帽的范立仁身旁,“拜托,请带我去!给我一个机会。”
范立仁淡瞄了她一眼,他对这个小丫头的印象不错。她是一位退休的同行好友介绍的,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去过日本、新加坡的饭店学习,她也没有向他隐瞒她曾入狱服刑过四个月。
刚开始用她,他不否认是因为人情,但现在,虽然她凭的是一股傻劲,可是她对料理的热爱,却令他不得不开始认同她。
“这次不过是个小型的外烩,不需要太多人。”
“我知道,但我想去!”纪纭枫双手合十,“你相信我,我若去了,一定会是你最得意的助手。”
主厨在重要人士点餐或指定外烩时才会亲自下厨,平时范师傅都是在一旁监督,而她现在只是个二手,为了建立自己的个人特色,她就像块海棉一般,积极吸取各种经验。而且跟着出去,还有一笔额外的奖金和小费!
“好吧。”范立仁一副为难的样子,“我可以带你去,但是你可不要给我桶什么楼子。”
“不会!”她开心地漾起大大的笑容,“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会把一切做到尽善尽美的。”
范立仁见她夸张的动作也忍不住扬了下嘴角。不过他的表情在看到厨房出现的人影时,微微一变。
纪纭枫侧过身,一看到踏进来的人,表情也有半刻的不以为然,不过基于职场伦理,她立刻点头,唤了一声,“陈师傅!”
陈建国扬着下巴,瞥了她一眼,轻哼一声当作是回应。
她暗暗吐了下舌头,立刻去做自己的工作。
“范师傅,今天晚上的外烩准备得怎么样?”
“都准备得差不多了。”范立仁淡淡回答。
“差不多”语调微扬,“这算什么回答?我们饭店可是以美味第一服务第一为宗旨,任何一点小细节都不可以疏忽。今天晚上就要外烩,下午就得出发,你竟然回答我说——准备得差不多我真怀疑你怎么当上主厨这个位子,你的能力难道只有这么一点吗?”
纪纭枫听了很不舒服。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是去年才从香港知名饭店挖来的空降部队。
行政主厨的他,地位高于主厨,但工作跟主厨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他会跟老板开会。
不过除了头衔和拥有美国餐饮管理学历之外,在带人和料理美食上,她一点都不认为陈建国比得上中学毕业但厨艺超过二十五年的范师傅!
“我告诉你,这是环趋生物科技老董设宴请贵客,所以不管如何,我不容许有任何差错,听到了没有?”
就算不服,范立仁也只轻淡的回答,“知道了。”
陈建国这才瞄到一旁的纪纭枫,眼底不禁闪过赞叹。
“小枫,公关部缺人,你要不要去试试?”随口问一句。这样的外貌,应该站在第一线跟客户直接面对面才对。
“不要!”她想也不想的摇头,“我只想跟在范师傅身边,学习他那一身了不起的厨艺,至于那种只要靠嘴巴或是拍人马屁就能得到好工作的职务,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范立仁闻言,原本严肃的五官扭曲了下,极力克制自己的笑意。
陈建国听了脸色一沉,“你在暗示什么吗?”他知道底下的人都说他是靠着拍总经理的马屁才得到行政主厨这个位子,事实上确实也是如此,只是他从没想过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