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送走了所有人,一转头,旬贲虎已经泡了一杯蜂蜜水站在后头递给她,她几口喝完,才终于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看他站在原地盯着她,杜映红还以为他是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把生意分出去给村子里的人做,刚刚人多,她一时也没办法解释,现在她马上说道:“我知道你一定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要让村子里的人帮忙做汤饼,这全都是因为……”
她还没说完,就看到他摇了摇头,“不是,我早说过了这些事你作主就行。”
这下子她可真感到不解了,“喔……那你这一脸正经是为了啥?”
“我刚刚说了你是我的娘子、我的媳妇儿,你没有拒绝。”旬贲虎不自觉咧开笑容,然后看到她僵住了脸、手足无措的样子,更觉得有趣了。
“啊?那……那不是不能说吗?”她咬着唇,有些懊恼的转过身去。
“怎么不能说?你可以反驳说不是。”他云淡风轻的道,可也知道依她要在别人面前把气势给摆足的性子是绝对不会说的。
“我这不是……啊!你怎么就这个问题咄咄逼人呀!烦人!”杜映红知道他接下来又要说什么,可是她有自己的心结在,无法轻易松口。
看她又想用耍赖这招来躲避,旬贲虎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你既不愿意否认,却也不愿意真的和我成亲,那我们这样又算什么呢?我一个男人自然是不怕吃亏,可你呢?难道也抱着随时可以离开的想法,所以才始终不肯给我一个答案?”
她僵着身子,不敢回头,因为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淡淡怒意。
可要说什么呢?即使她知道自己是心悦着他的,但若说要成亲,要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和一个男人过日子,她却又害怕得不敢答应。
旬贲虎不是容易跟人吵起来的人,看她闭嘴不言,在一阵子的沉默过后,他便出了屋子,往山洞里去了。
杜映红微微启唇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在他经过她身边时,她伸出手,似乎想要拉住他的衣袖,但最终只是默默的把手收了回来,看着重重被关上的门,她叹了口气,脸上带上些许的愁意。
她不能肯定,假如有一天,他知道了她一直没仔细说过的秘密后,他是否还会待她如昔?
她想她是理智又怯懦的,在情爱面前,她有着太多顾忌了。
她摇头苦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软弱畏缩。
第6章(1)
杜映红和旬贲虎并没有激烈的争吵,可是在那一夜之后,她意识到彼此之间有什么不同了。
表面上看起来两人还是有问有答,可是她偶尔与他指尖相触,他不再像之前会用有力又温暖的大手握着她的小手,反倒会尽快把手抽开;偶尔她望着他的时候,他也只是淡淡地看她一眼,然后就若无其事地看向其他方向。
梅娘和两个孩子也是敏感的,察觉两人之间似乎有些不对,却也说不出来,只是说话谈笑之间也变得小心多了。
随着新年即将到来,杜映红决定再也不要忍受这种可以逼死人的憋闷气氛了,便和梅娘说好了,趁着旬贲虎要去镇上交货,她们和两个孩子也去镇上走走,散散心之外,也能顺便采办些年货。
手里有了银两,过新年的时候自然不能够亏待自己,尤其杜映红为了遵守和旬贲虎的约定,不拿自个儿的银钱出来补贴,想买东西的欲望早就忍了许久,加上冬日下雪,往镇子的路难走,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她恨不得把所有眼睛看到的东西全都打包了回去。
她给自己买的少了,但是给两个孩子和梅娘买东西却是毫不手软。
入冬之后,因为大伙儿都忙着汤饼的事情,她想着家里每个人都从早忙到晚,就算是两个孩子也都自动自发的帮忙裁纸,把汤饼包装好盖戳,对于每日三餐也就更加注意,不管是汤饭还是点心她都是用了心料理的。
两个孩子吃得好了明显窜高了好大一截,就连梅娘也略微长高了些,以至于入冬前做的一些新衣裳都不太合身了,她就趁这个机会又替几人重新裁制新衣裳。
还有自家男人的衣裳她自然也不能忘,虽然两个人目前还僵着,可她大人有大量,她还是记挂着他的,再说了,他好不容易愿意穿她特地为他裁制的衣裳,当然要再多替他准备一些。
或许是因为年关将近,本来前些日子还因为大雪而显得有些空荡荡的镇子,这时候也人声鼎沸了起来。
梅娘已经好几年不曾出门见过这样热闹的场景了,兴奋的左右张望,活像第一回出门似的。
逛了一会儿,杜映红担心梅娘和两个孩子的身子,决定找间茶楼喝茶休息一下,旬贲虎不在身边,她特地向小二要求一间雅间,免得遇上什么登徒子之流打扰。
只是这年关前的好天气,本来人潮就不少,跟她一样想法的人也不少,最后只能和另外一桌女客一起使用一间雅间。
杜映红还没进雅间就听见里头女客的声音,只这一两句,她就能判断这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带着丫鬟自己跑出来玩乐的。
她心里头拿定了主意,也不打算和另外一桌客人有什么牵扯,就招呼了梅娘和两个孩子点了茶以及几样小点心,又打发小二找人带消息给旬贲虎,让他办完了事儿直接到茶楼里寻她们。
梅娘原本有些拘谨,但看对方不过就两个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小娘子,而且掌柜的还用屏风把两方人马隔了开来,也就慢慢地放开了。
“红姊姊,这儿的点心还没有你做的好吃。”咬了一口小二送来的糕点,梅娘虽然不浪费的吃完了,但还是免不了跟杜映红做的来比较。
可能她们点的是比较不常有人点的点心,所以一入口就可吃出来不是当日现做的,都有点回油了,加上这点心师傅大约是口味比较重,点心显得太甜了些,虽说搭着茶水喝也是能够解腻,但口感总是没那么让人惊黯。
两个孩子因为等等要吃饭了,所以没让他们多吃,幸好他们这些日子也让杜映红做的点心给养刁了胃,对于这口感差了不少的点心也不怎么感兴趣,并没有抗议。
杜映红笑着伸出手指轻点了梅娘的额头,“有得吃就成,难不成还指望在这种茶楼里吃到什么龙肝凤髓不成!”
他们这里说得开心,没注意到屏风另一边有人正竖着耳朵在听,直到梅娘笑着说她今儿个还带了自家做的点心时,偷听的人一个不小心撞歪了屏风,这才惊动了杜映红几人。
柳丝茆摸着头,带着丫鬟从屏风后绕了出来,脸上全是困窘,那名丫鬟更是满脸无奈。
自家小姐明明就是侯府千金,哥哥还在这当父母官,怎么就这一副馋样呢?活像是夫人没给她吃饱一样。
“嘿嘿!我就是想知道你们带了什么好吃的而已,没想到靠得太近,反而被发现了。”说完,她自我介绍了一下。
杜映红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竟直爽可爱,想想也不过就是一两块点心的事,也就笑了笑,让梅娘招呼这位柳姑娘一起坐了,又把她们自己带的点心分了两块递给她。
柳丝茆看着眼前盘子里的两块点心,一个看起来是普通的糕饼,可是却有三层不同的颜色,看起来极为讨喜,另外一个则是普通的油糕,可那扑鼻的香气和莹亮亮的色泽也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柳丝茆挣扎了半天,最后还是选了那个看起来不起眼的油糕咬了一口,瞬间瞪大了眼睛。“好好吃!”
看着咬过的地方,才知道这也是一层层堆迭起来的,而每一层都包裹着猪油和糖,虽说有点冷了,但是油润感混着有些结块的糖粒,搭上有些嚼劲的面皮,让人忍不住想一口接一口。
一小块油糕一下子就吃完了,她一口气喝了半杯茶后,迫不及待的把另外一块点心也吃了。这个点心倒是一时间吃不出玄机在哪儿,只觉得有淡淡的花香味,甜甜糯糯的,有一层入口有些弹牙,似乎每一种颜色都有不同的口感,只可惜太小块,她还没吃出是什么味道就已经没了。
柳丝茆抿抿嘴,满是期待的看向梅娘,那眼神热烈得让梅娘忍不住笑出声来。
姑娘家的交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容易建立,柳丝茆家中富裕,本来就吃过不少精致的点心,梅娘则是这些日子以来,杜映红翻着花样的做点心,有时候得了空便会手把手的教她,以至于家世背景相差悬殊的两个人,也能够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得起劲。
直到刚刚喝了太多茶水的柳丝茆不得不去更衣,才舍不得的停嘴。
“要不我也一起去吧。”梅娘刚刚聊着天,也喝了不少茶水,便有些想去茅厕了,只是方才没人说要去,她只好兀自忍了。
丫鬟笑着说道:“那可好,就让旬娘子跟我们家小姐作伴吧,我刚刚没想到要在茶楼待这么长的时间,没把更衣的物件带下来,要是旬娘子愿意陪着我们家小姐一起去的话,我就能去马车上把东西给拿齐了再过去。”
杜映红想着茶楼里也没什么危险,自己还带着两个小的,一群人浩浩荡荡跟着去茅厕看着也不象样,反正两个大姑娘一起去,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就是有了事情也可以彼此照应一下,便让梅娘和柳丝茆一起去了。
只是原本惬意的心情,在丫鬟跌跌撞撞的跑回来的时候瞬间烟消云散。
“不……不好了,我们家小姐和旬娘子都不见了!”
“不过就是去茅厕,怎么会不见了?可有仔细找过了?”杜映红直接反应的问道,可她知道,若是别人因为贪玩而跑走还有可能,可梅娘那胆小的性子,刚刚若是没人喊,她连茅厕也不敢自个儿去,怎么可能随意乱跑让人找不着?更别提这丫鬟一看就是个妥贴的,如果不是真的发现哪里不对,绝对不会这样慌慌张张地跑来通知消息的。
“这可怎么好?我和小姐是偷偷跑出来的,若真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对得起老爷夫人……”丫鬟都快急哭了,一时之间也失了分寸,只等着杜映红这个看起来就颇有主意的人做决断。
杜映红知道光是在这里瞎猜也没用,冷静下来后,她干脆把雅间包下来,吩咐两个孩子在旬贲虎来之前不准出去,然后就跟着那已经慌乱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的丫鬟往茶楼后院的茅厕走去。
她的脚步快,一下子就把丫鬟抛下了,她看了看四周,茅厕前根本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可两个小娘子也不可能就这么平白无故的就丢了,肯定在哪里留下了线索。
忽然间,她看见靠着角门的地方,有一方她很熟悉的帕子,她连忙走上前,低头正准备捡起来的时候,突然颈后一疼,身子便软软的倒在地上。
在完全陷入黑暗之前,她听见一个有些刺耳的男人的声音——
“没想到还有一个!看来这是要让我胡老四发财了。”
旬贲虎知道这几日他和杜映红之间的气氛有些怪,加上年关近了,所以当杜映红说要一家子都去镇上逛逛的时候,他并没有反对。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不过就离开一个时辰,再回来,只剩下两个孩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迎接他。
“怎么办?姊姊还有红姊姊都不见了!”
雨个孩子说得不清不楚的,旬贲虎也听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情况,不过接下来不管是要找人还是如何,带着孩子都不方便,他先安抚了两个孩子,又连忙请人先去镇子口找也来镇里采买的苗婶子,托她先把两个孩子带回去。
安排好弟妹,旬贲虎转头看向茶楼掌柜,沉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掌柜也是嘴里发苦,谁会想到就要过年了,居然还发生这种事,他不久前才把茶楼里的客人都给送走了,而且只怕接下来还有得闹,要是一个处理不好,他这茶楼过了年就得关门。
掌柜一脸忧愁的领着旬贲虎来到后院,同时把他知道的都说了。
“这……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一开始是两个小娘子不见了,后来一个哭哭啼啼的丫鬟带着另外一个小娘子往后院去找人,可是小二往后头去看看情况时,除了那个丫鬟的尸体倒在地上外,其余人都不见了。按理说这后院也不远,要是有什么动静,肯定很快就能发现,可偏偏就是没人注意到……要不是后头还开了一扇角门,之前就有人从那里跑了不付钱,我也不会让小二跑那一趟。”
掌柜的越说越小声,因为眼前的男人本就生得魁梧可怕,长相活像个煞神似的,现在板着一张脸,更让人以为是阎罗王化身。
没多久衙门的官爷也来了,而且不只衙役,还有一大群穿着私兵盔甲的大汉也跟着过来。
旬贲虎见着私兵的头头,先是一楞,却不打算在这时候打招呼,但那私兵的头头也认出他来,自己走了过来。
“虎哥,你怎么在这儿?我还以为你还在老将军的手下,不知道连升几级了。”
汪有成也是从边关府兵退下来的,后来进了大户人家成了私兵的头头,也算是混得不错。
他还以为当年那个敢冲敢拚的汉子,现在至少也有个几品武官当当,不提他一个人单枪匹马的毁了鞑子的粮草,也不说他一箭就能射下对方的将领,只光最后护着老将军闯阵,那偌大的功劳就不该让他穿得一身破烂,待在这偏僻的小镇子才是。
旬贲虎现在没心情和他叙旧,只点了点头。
汪有成也知道现在不是叙旧的好时机,主家的小姐不见了,伺候的丫鬟还死在茶楼里,如果不是跟着两个小姑娘的马夫知道问题大了他兜不住,连忙往府里报,只怕到现在还没人知道居然出了这样的大事。
掌柜对衙役和汪有成把刚刚说的话又说了一遍,几个男人全都往后走,那个丫鬟的尸体还躺在那里,眼睛瞪得老大,像是看见了什么惊恐的事情,嘴也张着,只怕是正要喊人的时候就让人一刀杀了。
旬贲虎看了看那刀痕,眼里的冷意更重,“这人下刀俐落,没有半分的犹豫,看起来是个老手,手上是沾了人命的。”
汪有成看一个小娘子死得这样凄惨,忍不住皱着眉,丫鬟手里的包袱还有腰上的金三事儿都还在,看来对方也不是为了求财,那究竟是为什么?
“唉呦!这不就是前儿个刚报了案的那户寡妇家的后院吗?”一名衙役在角门后头踮了脚看,一下子喊了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