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想着昨晚旬贲虎是说了要回去镇上的话要早起,但是显而易见的,两个人对于早起的意思不一样,她欲哭无泪地想起早上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来叫门,最后让她嫌吵,砸了一个枕头后就没声音了,现在想来那人是要来喊她的,却让贪睡的她直接忽略了。
现下可好了,那男人已经不见踪影,而她刚刚问了两个孩子那男人可能的去处和回来的时间后,得到的答案也非常不妙。
这个家几乎要断粮了,除了那头已经被支解的野猪外,只剩下浅浅的一层糙米铺在米瓮里头,加上昨日又耽搁了一整日,所以那男人上山归来的时间未定,但总归不会只有一两日。
而昨晚透着火光只大约看出这山洞不小,虽说不能跟以前她住的屋子比,但起码各自的屋子也是有的,只是里头通风不好,所以把灶台和茅厕都设在了外头。
今早她才发现,这四周除了这一家子外,居然没有住得近的人家,远远的看像是有炊烟,只是依她的脚程,怕也要走上许久。
“唉……”就算杜映红已经打定了主意不打算再多留,可瞧这附近没人能帮她,她想要一个人走到镇上,根本是有心无力啊!
两个孩子也不走远,拔完草后就跑到边上一块应该是菜地的地方抓虫子玩,然后兴匆匆的抓了两手的虫子跑到她的面前献宝。
“红姊姊,我们抓了好些个虫子,等等还可以抓麻雀来烤,就算大哥今天晚上不回来,咱们也有东西可以吃了。”
她早上跟两个孩子和梅娘说了自己的名字,两个孩子就亲热的喊了起来。
杜映红看着四只小手上摊着的黑虫子,眼眨也不眨的就直接把那些虫子用自个儿的帕子给包起来,打了个结后丢在一边。
虫子什么的她是不怕,但是过了几年好日子,让她烤虫子吃……她有点下不了嘴。
小龙是个机灵的,一看杜映红的脸色还有那方用好布料做成的帕子,憋了一早上的话忍不住脱口而出,“红姊姊,大姊说你不会一直待在咱们家,可我和小桃都想着,就算你马上要走,也得送给你一点东西,可我们没有大哥的力气,所以才想着抓点虫子烤了给你吃,可看起来你好像不喜欢我们送的虫子……”
说到最后,两个孩子都局促的低下了头,手指搅着同样破破烂烂又宽大的衣裳,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杜映红一愣,没想到不过初相见的孩子,居然就能有这份心思,有些感动,又有些心疼的安慰道:“我不是不喜欢,只是这虫子……比起烤着吃,还是要油炸着吃起来更合我的心意。”说话,她真想打自己的嘴巴。她是看那虫子黑乎乎的根本就不知道要往哪里下嘴,结果为了安慰两个孩子,就成了料理方法的问题。
更糟的是当她看着两双充满期待喜悦的大眼睛,想要改口,却怎么样都说不出话来了。
“真的吗?”这次倒是换成了羞涩的小桃问话。“可家里没什么油……要怎么炸呢?还有那锅子,大哥说除了有婶子来用,要不然平日是不让我们去动灶火的。”
杜映红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梅娘替她解围——
“小龙小桃,先自个儿去玩吧,让大姊和红姊姊说说话。”梅娘披着一件毛皮衣裳,那毛皮看起来是自家硝制的,不怎么好看,可保暖也勉强算够了,只是她身子瘦弱,反倒像是要被厚重的皮子给压垮了。
杜映红看到梅娘站在山洞口朝她招手,她便走了过去。
昨日一见已经知道她病得颇重,可是此刻在日光下看着她,才知道昨日其实还是看得不真切,她是打从脸上浮现着一种没有求生欲念的绝望,而且消瘦的程度比她昨晚感觉到的更加严重。
“你怎么不好好在床上歇息,逞强走出来没关系吗?”杜映红搀着她的手,那入手的冰凉让她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梅娘淡笑着望着她,“红姊姊,无妨的,咱们说说话吧,说不得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胡说什么呢!”杜映红最见不得人这般,可看着梅娘那病弱的样子,又不好说重话。
梅娘躺了这许久,好不容易有个能说说话的人,就是被骂一声,心里反而也是高兴的,眼里也多了些光采。
“就当我胡说吧,可是我的身体我自个儿清楚,就算大哥拚了命的打猎,为我请医用药,可是我这身子还是一天不如一天,有时候我自个儿都想着,是我命不好,所以不受夫家所喜,还给送回娘家,结果病成这样,又拖累了大哥劳心劳力,说不得我能够做的最后一件好事,就是死得干脆些……”
杜映红越听这话越不像样,怒斥打断道:“行了!怎么尽说这些丧气话,什么命不命的,这世间若是有注定好的命,那又何来天助自助者这种话?你年纪看起来也不大,怎么就因为生了一场病,就这样自暴自弃了?”
梅娘看着她,心里有着艳羡,但眼里却是一片的晦涩,“身为女子,又要如何自助?我只求别再拖累家中就是万福了。”
闻言,杜映红一股气忍不住打从心底深处窜了出来。
要说可怜,她自认跟梅娘也是有得比的,她娘亲软弱,父亲不慈,她活到了三、四岁,居然没有一日吃过饱饭,也没有一件完整的衣裳可以穿,整日不是被打骂,就是得干活,可是她不愿意认命,挣扎着逃了出去,没想到又落入拐子的手里,差点被被卖到那见不得人的去处,幸亏年纪还小,熬了两年,趁着机会将那拐子给告了官,那拐子手里有人命她也不惧,反而搜集好了证据,直接让那拐子没有翻案的可能,最后她又找了王牙侩卖了自个儿,最终落在京里有名的教坊里。
虽说一样是下九流,却不是那卖皮肉的地方,反而学了各样才艺,闯出名头,就算驸马死缠烂打,她也能够不屑一顾,甚至藉机脱身,离了名妓的名头,逍遥的回到家乡来。
可梅娘呢,明明有如此照顾她、疼她的兄长,就算抛尽家财也要救她一命,她却为了自己的命运而自苦,甚至以为死就是解脱。
要是往日,她肯定连看也不看这样的女子,顶多冷笑两声就抛到脑后,可一想起那莽汉居然单纯的真把这一家子都交给她照顾,她就忍不住想替他做点什么。
“万福个头!当你想着一死了之的时候,可有想过你大哥几乎是起早贪黑的上山打猎,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保着你一条小命!你也没想过,你大哥的衣裳都是补丁又补丁,却还是想着去牙侩那里买人还是聘人回来照料你们,你肯定也不知道,你大哥一个堂堂男人,对着那些粗使婆子的挑剔,低声下气的模样!
“你自己摸摸良心,要是真的觉得死了干净,怎么那药还是一帖不落的喝了?要是真的觉得死了就不拖累人了,你大哥一打猎就在山里待个几天,你怎么也好好的活到现在了?”杜映红是不开口则已,一开口那浑身的气势都出来了,而且那话一句比一句更毒辣。
梅娘被说得哑口无言,只恨不得能够厥过去,可看着杜映红挺直的背脊,冷脸看着她的样子,她却只能让泪水顺着脸颊滚落。
苗婶子刚刚就已经站在路口,一来就听见这一句句的质问声,虽说不知道杜映红是谁,也还看不清脸,但是她却停住了原来想招呼的动作,只静静地听着杜映红一声声的骂着梅娘。
直到骂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梅娘呜呜的哭声,她心下一叹,这才走上前去。
她没看杜映红,放下手中的篓子,扶着像是快要晕过去的梅娘,叹了口气后说道:“梅娘,刚才这小娘子说的话婶子都听见了,可婶子也要说,这小娘子说的话虽然不怎么中听,但确实有几分道理。”
她的话不是有几分道理,而是非常有道理好吗?杜映红轻哼了声,腹诽着。
苗婶子替梅娘擦去眼泪,语重心长的道:“之前大夫来替你看病的时候也说过了,你的病其实快好了,是你心思放不开,才让你的病一日比一日还严重,你要是能够听进这小娘子的话振作起来,才是对你哥哥这般辛苦的回报。”
梅娘一听,再也撑不住的靠在苗婶子怀里大哭了起来,只不过哭不了几声,约莫是受的刺激太大,一下子就厥了过去,杜映红和苗婶子连忙手忙脚乱的把人给弄回床上,又是熬药又是扇风的忙了好一会儿。
杜映红终于可以喘口气的时候,已经累得连话都不愿说了,站在山洞外头发愣。
苗婶子走出来就看见美人沉思的画面,难掩惊艳,心里也嘀咕着这是从哪里找来的小娘子,就看这气度长相,怎么也不像是卖身给人做事的,反倒像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娇小姐。
杜映红吹着风,冷静了下来,知道自己刚刚话是说得重了,那时看着梅娘不争气的模样,又想起旬贲虎在王牙侩那儿低头的样子,她真的一时忍不住,只是能不能够说得动梅娘的死脑筋,她却不抱太大的期望。
可是说不动又能够如何?过没几日,等那个男人回来,她就要离开了……但如果真的走了……
就在这时候,两个孩子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回来,小桃的手里抱着一大把野花,看起来不精致,也毫无雅趣可言,就是路边随处可见、星星般的白色小花,如果不细看,大概会以为是杂草。
小桃害羞地眨着眼,把花儿送到她的手里,“红姊姊,我们没办法把虫子油炸,所以就去摘了一束花送你。”
小龙也有些扭捏,刚刚觉得好看的花儿,怎么到了红姊姊的手上,看起来就跟狗尾巴草一样,怎么看都不顺眼。
杜映红先是怔了怔,然后低头看着手里的花,刚刚犹豫不决的问题似乎有了答案,她微微一笑道:“谢谢,我很喜欢。”
两个孩子一听,羞涩又高兴的笑了,然后手牵着手又跑去玩儿。
苗婶子笑着走了过来,有些感叹地道:“这两个孩子平日里也没个玩伴,难得看见你这样一个性子好的小娘子,就是没陪着他们玩,光看着他们也是喜欢你的。”
杜映红没回应,只是看着那两个孩子瘦弱的身躯,然后在苗婶子尴尬地想要先离开的时候,突然开口问道:“婶子,如果我想到镇上的话,除了走路,可有其他的法子?”
苗婶子愣了下,回道:“有是有的,村长家里就有骡车,只不过村长家离这里也有一段路,你要是不急着赶回镇上,不如婶子今儿个回去先帮你说一声,明儿个就在前头出村子的路口等着,自然可以送你一程。”说完,她心里不免有些惋惜,还以为这小娘子是要待在旬家了呢,没想到不过一日就要走了。
“那就先谢谢婶子了。”
苗婶子摆摆手,“没什么,不过就是说一声的事儿。唉呦,这天色也不早了,我还得先回去收拾和做饭了,你会下灶吗?还是我帮你把饭给做了再走?”
“我会的。”杜映红没有多说自个儿这些活计虽说是多年没碰了,可却没有忘记。
目送苗婶子离开的背影,杜映红想起刚刚做下的决定,淡淡的笑了,那笑容虽浅,却是张扬自信,而她的眼神里也带着睥睨一切的傲气。
认命?她杜映红从来就不信这两个字。
她相信她能够改一次她的命,自然也能够把这一家子的生活也都改过来。
第3章(1)
旬贲虎在山上待了好一段时日,除了猎到一头熊,还有几只小一点的猎物,他全都绑成了一串扛在身后,然后满身血腥味的下山回家。
可当他来到家门前,他马上皱起了眉头,忍不住定定地看了许久,确定自己并没有因为太累而走岔了路,然后才肯定眼前这间“屋子”的确是他家没错。
他把一串猎物放了下来,敲了门,可是没有人回应,他直接用随身的匕首挑了下门闩,自个儿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很新,看得出来才刚完工没多久,厅里摆了张桌子和几张椅子,一旁有两间房,他随便挑了一间走了进去,随即双脚像粘在地上一样,久久无法动弹。
他看着眼前的一幕,口干舌燥,理智要他退出去,可是眼睛却贪婪的汲取眼前的每一幕。
杜映红背对着他坐在椅子上,头发松松的盘了个发髻,几缕青丝还顽皮地落在耳边,顺着白晰直顺的颈项往下瞧,是她未着寸缕的上半身,那光滑如脂的肌肤,除了肩胛上一颗如血般的朱砂痣勾着人的目光外,寻不着半点瑕疵。
她似乎从桌子上拈了些膏子,那淡淡的幽香,随着她慢慢轻柔推开的动作,窜入他的鼻间,像是夜半昙花盛放的浓香,又有草药般清冽的的凉意,让他的眼神也随之幽暗了下来。
她的动作还在继续,似乎是要让双手都沾染了香味,接着她将手贴在颈项上,然后滑过肩头,又轻轻的往下滑去,直到腰际,她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曲子,细细的声音,随着曲子而高低婉转。
旬贲虎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他眼眨也不眨的瞧着她,脚步无法挪动,半点也没想过这样跟登徒子也没差多少了。
同样的动作她做了三次,接着拎起放在一旁的肚兜穿上,然后把肚兜带子一条条的绑上,然后在他猝不及防下,转身,嫣然一笑。
“怎么,看得可还满意?”
杜映红挑了挑眉,也不问他是怎么进来的,只是有些趣味的望着一身狼狈的他,想知道这个当初连正眼看她一眼都不情愿的男人,在看过她抹膏子后会是什么反应。
旬贲虎收回心神,不答反问:“这屋子是怎么回事?”
她得意的笑道:“这个啊,我请人来盖的,没办法,山洞虽然住人还行,但是两个孩子和梅娘的身子都不怎么好,山洞有些闷,湿气也太重了,所以我就请了人盖了这屋子,然后把人给挪出来,这样对身体也好,不过这儿就只有两间房,你身强体壮的,就委屈点继续睡山洞吧。”
他也猜到是她的手笔,淡淡地又问道:“你不是在牙侩那里落了契的,又是哪里来的银钱?”
杜映红没想到他还挺执着的,像是不把这件事情给说清楚不会罢休,“我的私房钱,怎么,难不成你还想要从我手上要钱不成?那可不行,我虽然是让你聘……或者要说买来也成,但总归我现在可还没签卖身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