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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丝弯弯绕指柔 page 9 作者:柚心

  女儿的呢喃断断续续,秦夫人却听得仔细,约略拚凑出结果,内心翻腾。

  瞧女儿这状况,她知道事态有些严重。

  她轻拍女儿的手,柔声安抚道:“好,没事,娘会同你爹商量该怎么做,你别担心,没事的……”

  娘亲说这话的同时,眼眉温柔,就像一道暖泉在心头流淌而过,让秦思的眼泪掉得更凶。

  最后,她哭得累了,体力不支,眼角悬着泪,沉沉地昏睡过去。

  第8章(1)

  暮色渐浓,落日余晖在被雪色掩覆的林间洒下一层如金般的光采。

  殷淮立在窗边,看着那璀璨的美景,只觉就像他和秦思的爱情,短暂却瑰丽。

  想起秦思……他的心泛起一阵痛楚,伴随心口浓浓的惆怅,几乎要将他淹没。

  那日,他在她面前说得无情,天知道他心里有多么挣扎、多么痛苦。

  但义父的死、冥王寨规,以及官贼对立的事实,让他不得不狠下心肠,亲手扯掉那缠绕在心头的情丝。

  可即便如此,她的身影、她的一颦一笑,让他无法不想她……

  脑中反覆浮现那日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以及听到他的决定时难以置信的表情,心总是痛得无法抑制。

  但痛只能继续痛,横亘在两人面前的高墙是永远跨不过的阻碍,或者应该说,他们根本不应该对彼此动心……

  每每思及这点,他便觉头痛欲裂,无法思考。

  他抚着额角,一道战战兢兢的声音在这时响起——

  “头儿,魏垚带了个人求见。”

  殷淮一凛,魏垚是安置在京城中的探子,若无事禀报绝不会轻易上山寨,何况此时又多带了一个人来?

  这非比寻常的情况让他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让他到议事厅候着。”话落,他沉默了片刻,万分慎重地又嘱咐。“小鹿子,吩咐下去,要众人戒备。”

  接收到主子的传令,小鹿子有些想不明白地挠了挠头。

  这魏垚不是寨里的兄弟吗?怎么主子会传令让众人戒备?

  他心里觉得奇怪,却还是依言照办,加速脚步去向众兄弟传达主子的命令。

  议事厅前,殷淮的脚步才定,眸底便映入魏垚以及身旁那穿着墨色连帽斗篷的身影。

  来者的身形颀长强壮,应该是个男子,入厅时并未摘下兜头罩下的篷帽,面容全部隐在帽缘的暗影中,让人瞧不清真实的模样,更显诡异。

  一见到殷淮,魏垚抱拳躬身一揖。“头儿。”

  殷淮警戒的目光落在他身旁的人上头,语调严厉。“魏垚,难道你不知道寨里的规矩?”

  寨外兄弟归寨时绝不许偕人同行,魏垚自然明白这点。

  他硬着头皮看着头儿慑人的肃然神色,为难地道:“头儿,事情有些复杂,他……坚持要与您会面。”

  能让魏垚违反寨规带他上山寨的人,绝非常人。

  “何人?”

  魏垚抢先一步道:“头儿,我先下去,你们……私下谈谈,我、我去厅外守着。”像是怕对上殷淮的目光,他话一说完,立即闪出议事厅。

  厅中顿时一片沉静,殷淮正想开口,穿着墨色连帽斗篷之人却率先摘下篷帽开口:“殷寨主,久仰。”

  一见到那人的面容,殷淮的心猛地一凛。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早些时日,他准备见面说服他将女儿嫁给他的秦继远!

  “莫惊,今日本官涉险来见你,仅我孤身一人,不动干戈,只为一事。”他尚未点明所为何事,但殷淮却知道,能让秦继远不顾兵部尚书的脸颜,亲自走这一趟的,应该也只有他的宝贝闺女。

  想到秦思,他的心微微一揪,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秦大人不必担心,我与思……我与秦姑娘已无瓜葛。”

  闻言,秦继远不喜反怒。“已无瓜葛?殷寨主难道以为感情如同你所劫的财物一样,说给就能给,说不要便可以丢弃的吗?”

  殷淮并没有因为秦继远的怒气而害怕,而是静静打量着,他突然不明白他特地上山寨来跟他见面的原因。

  “恕在下驽钝,不明白秦大人的意思。”

  “我今日走这一趟,只想问你一句话——你要秦思吗?”

  殷淮定定看着秦继远,好半晌才发出自嘲的低笑。“我要不起,即便要得起,也不能要。”

  秦继远一点也不讶异会听到这样的答案,略沉思后才开口又道:“当年你义父的死我也略有耳闻,孰是孰非,因双方皆已不在人世,已无从证明……若暂且撇开仇恨不说,我只要你一句话,你可以保证给秦思幸福安稳的未来吗?”

  殷淮狐疑地看着他。“你当真是兵部尚书秦继远?”未待他回答,他自嘲反问:“要不便是秦大人您在同我说笑,您当真愿意有个贼女婿?”

  莫怪殷淮会如此质疑,若不是女儿为了伊人消瘦得万分憔悴,他也不会想过要实行这个思考许久的计划。

  他无视殷淮的质疑,话锋突地一转。“你知道魏垚早为我所用了吗?”

  殷淮一向信任魏垚,由他带来的情报,让冥王寨避过不少次危机,而今夜在魏垚领着秦继远出现在冥王寨时,他便猜想或许魏垚早就背叛冥王寨了。

  他敛下心绪,沉着嗓问:“多久了?”

  秦继远一双眼观察着眼前年轻、英俊的挺拔男子。

  多年来,魏垚传达给他的讯息都是——殷淮出类拔萃,无论人品、武功以及外貌皆是上上之选。

  所以女儿会倾心于他,他并不意外。

  他作风虽强悍,却内敛沉稳,如今亲自领受,他说出在心中酝酿许久的计划。

  “你还记得京中私铁坊一案吗?”

  闻言,殷淮的心狠狠一凛。

  魏垚是以商人的身分在京中建立其人脉,也因为商人的身分,才能暗中为冥王寨购得兵器。

  几年前,魏垚私聘京中铁坊制造大量的兵器,引起朝廷注意,没多久就被捕下狱,严刑逼供那些兵器的流向。

  当时,寨中兄弟已经做好劫狱的打算,但不知为何,最后却是草草结了案。

  秦继远缓缓又道:“在魏垚被捕入狱没多久,我的马车撞上了一位孕妇,那妇人正是魏垚的妻子。为了救丈夫,她把我当作救命稻草,博一次生机。

  “我一直都明白,冥王寨里人才济济,全非泛泛之辈,因此我早有收为己用的打算,但那时我对冥王寨还不够了解,便想到救他远比拿银两收买他来的有效。”

  直到这时殷淮才明白,当初魏垚为何未再提起那件事……他当时也没有深究,没想到一时疏忽竟会造成今日的结果。

  若不是秦继远有心降伏寨中人才,冥王寨或许早已不存在。

  “在皇上要本官实行剿灭计划时,我虽领了圣命,但事后深思剿灭也许不是唯一且最好的路……加上女儿的心意坚定,我便想这是个合适的时机。我以前就曾想过,若能以降伏代替剿灭,这结果是不是会更好?”

  殷淮听懂了他的意思,却感到有些好笑地问:“所以秦大人的意思是,只要我带领冥王寨的弟兄们降伏朝廷,便愿意将女儿嫁给我吗?”

  秦继远是不是把一切想得太过天真、太过理所当然?他又凭什么以为他会答应?

  秦继远自然明白要眼前这领着一大群寨众的男人同意他的计划,不是用权威逼迫便能达到目的的。

  “正是此意。你刚去过北方应该知晓,近来外族小动作不断,已有情报指出,一直在北境徘徊的外族虎视眈眈,而彻底压制外族犯境,可能是皇上继剿灭冥王寨后的第二个任务……若能将你们这一大帮人纳入秦家兵,甚至放入兵部,随军抵御外族,想必能立下军功,为自己闯出一条康庄大道。”

  殷淮扬起嘲讽的淡笑。“秦大人这个如意算盘打得真响,但您是否忘了,冥王寨里的兄弟皆因为高官权贵而被迫害,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惨痛过往,不管是我还是他们,皆恨朝廷入骨,又怎么可能会为朝廷效命?”

  “我知道不可能。”秦继远似已料到他会对他的提议嗤之以鼻,但他依旧冷静地分析。“多年来,冥王寨劫富济贫的行为是义行,可行的却是小义,如今国家有难,何不将小义发扬为大义,救天下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免受战乱之苦?别的不说,得了军功、安定好国家,加上有我秦继远提携,方能保你们趋近朝堂,进入治国核心。”

  顿了顿,他又继续道:“若冥王寨真想行惩奸除恶之实,那就当个光明正大的真汉子,行大侠、仗大义,这难道不比锁定目标,劫那几个大行舞弊、中饱私囊的各地贪官污吏来得实际?先不论这冠冕堂皇的大话,若可用降伏代替剿灭,姑且不论官胜或贼赢,和平总比同族自相残杀、血流成河来得好吧?”

  秦继远说这些话时,阵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无形中带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威严与不容置疑的信服感。而他这让冥王寨众由黑转白的论点,彻底震撼殷淮,动摇了他向来坚定的心智。

  多年来,冥王寨虽打着正义之旗,行的却是杀人越货的勾当,虽得了民心,但贼毕竟是贼,不是容于世间的存在。若寨中兄弟无法接受秦继远的提议,是否只能继续守在原有的地方,用那张正义的大旗,将贼匪的身分给正当化?

  最令他激荡的是“血流成河”四个字,冥王寨形同所有寨众的家,若被剿灭,死的死、伤的伤,日后该何去何从?

  诸多考量在脑中回荡,他沉吟许久才开口:“这并非我所能决定之事。”

  秦继远由他的神情变化隐隐猜出了他的想法,至于能不能领寨众降伏,归顺朝廷,这就不是他能掌控的事了。

  “我给你两天的时间考虑。”

  殷淮突地抛出一句话。“你怎能保证皇上愿意用降伏代替剿灭?你又怎么敢用冥王寨众人?难道不怕我们假装归顺,实则找机会造反?”

  秦继远不以为意地扯唇一笑。“并非本官自夸,本官这执掌兵部的能力可不是平白混来的。多年来,本官收编入秦家兵的不乏强盗、俘虏,区区一个冥王寨,本官不放在眼底,再说了,手中握有你这张王牌,本官有恃无恐。”

  殷淮早已听说过秦家兵纪律严谨,也耳闻秦继远卓越的统帅能力,但让他有如此把握自己能成为他的王牌,代表他已看穿他的心思——

  秦思……的确是他的软肋。

  若接受降伏,走上那条他为他铺好的光明大道,他不可能不要秦思!

  秦继远没放过他脸上那细微的情绪转折,坦白地道:“殷淮,若不是我家闺女认了你这个死扣,为了你病得快去了半条命,本官不会蠢到拿自己的官途开玩笑。”

  虽然他治兵如神、受皇帝器重,但他对那些人的了解远不及眼前这个男人,难保当中不会有败节之徒,他一向行事严谨,不敢有半点行差踏错,力避殃及属下以及亲人的可能。

  一听到秦思的状况,殷淮难掩焦急,连声追问:“你说她病了?病得快去了半条命?”

  “纵使脑子烧得昏昏沉沉,她惦记的还是你的事。”秦继远叹了口气,语气里尽是女大不中留的惆怅。“我秦继远就这么个闺女,自小,她想要的,我这个当爹的就是拚了命也会去达成她的想望。她既是认定了你,我这个当爹的怎么也要想方设法,让她要得光明正大、风风光光。”

  殷淮能感受得出秦继远爱女心切,而他若要秦思,就必须妥协……走上秦继远这已经为他铺好的路,当他见得了光的乘龙快婿。

  秦继远加重了语气,继续道:“殷淮,这是本官为人父拿出的最大诚意,机会稍纵即逝,你……莫让本官失望。”

  ***

  第8章(2)

  在一番深谈后,秦继远随着魏垚一同下山离开冥王寨。

  虽说秦继远的话撼动了殷淮曾经答应义父要守着山寨过一辈子的承诺,但真正静下心来深思,他却无法果断的做决定。

  循着夜色,他来到“英烈堂”,那里供奉着多年来每一次出任务壮烈牺牲的兄弟的牌位,连同义父的牌位也在其中。

  他点了炷清香,禀明了与秦继远交谈的内容,接着问:“义父,倘若是您,您会怎么做?倘若孩儿依循自己的想望,您会责怪孩儿吗?”

  于公,为保全众人性命而降伏似乎是最周全的选择;于私,亦是他最渴切的想望。

  但只要思及义父,那想望便开始摇摆,这成了他接掌冥王寨寨主一职后,最难以果断作决定的事。

  他敛神上香,蓦地屋外传来的骚动,让他的心无来由一提。他走出“英烈堂”,抓住一个脚步匆匆的人问:“发生什么事了?”

  “头、头儿,四儿的状况有变,冷大夫要大伙儿帮忙找药草。”

  四儿是高平在雪地里捡到的孩子,因为在寨里年纪最小,且生性聪颖,因此十分受寨中兄弟疼爱,一听到他有事,大伙儿全都动员了起来。

  闻言,殷淮蹙起眉问:“那寒症不是压下去了吗?”

  “死不了大夫说复发状况不明,现在要大家寻找‘阎王恨’,暂时抑制病症。”

  冷昱风说过,四儿的寒症其实不难治,需以百药佐以暖泉浸泡三年不断,方能根治。

  所谓百药,用的不算是珍稀的药,但难就难在冥王寨虽多有珍贵药草,但挑拣完后适用的不及一半。

  如今病症再发,只能暂时用“阎王恨”抑制病症。

  众人折腾到天露鱼肚白才找着药草,再藉冷昱风那妙手回春的医术,将那孩子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经过一番折腾,殷淮留下豆儿以及几个丫头去顾四儿,命寨众兄弟到议事厅候命。

  先是因为魏垚的事让大家警备,跟着又是四儿寒症复发,此刻众人看到头儿沉重的神情,心里不免忐忑万分。

  殷淮看着寨中众人,将秦继远那番话如实转达,瞬间,众人各持想法的声音在偌大的厅堂里响起——

  “头儿,这不成!我们怎么能归顺朝廷呢?”

  “说的是、说的是,大不了大干一场,咱们宁死不屈!”

  “头儿,咱们这么做是背叛老寨主,违背冥王寨的精神哪!”

  在那群起激昂的声调中,有一抹略沉的声音缓缓响起。

  “我接受降伏。”

  众人循声望去,看见的是高平异常认真的神情。

  高平迎向每一个人的双眼,徐声道:“我在山寨出生,承的也是老寨主的恩倩,虽然没有跟着大家一起出任务,却是真心拿你们当兄弟,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我谁都不想失去。”

  他这话一落,原本哄闹的声音瞬间静了下来,厅中弥漫着一股沉重的气氛。冥王寨当然可以不接受降伏,群起抵抗,胜算或许不小,但伤亡绝对也不会少。

  谁都不愿失去这些可比亲兄弟的伙伴,更不愿意血洗冥王寨……这是众人共同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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