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以薇轻轻推开满儿,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抬头看着兄长。“秦六年纪虽小,可是脑子机灵,身手又好……哥哥今日不是要待在高先生那儿吗?”
高先生很看重哥哥,相信哥哥有状元之质,经常留哥哥在学堂研究学问,稍早李鸣就回来说过哥哥今日要留在学堂,她才会挑今日行动。
“干娘都被你吓晕了,我能够不回来吗?”
“什么?干娘吓晕了?”苏以薇看了满儿一眼。
满儿心虚的转身背对着她,因为心急如焚,担心小姐被对方逮个正着,只好四处找人商量,怎知郭夫人如此不堪一击的就晕了,最后还得让秦六去学堂找少爷。
“若是你落到对方手上,干娘如何不自责?”
苏以薇自知理亏的摸了摸鼻子。“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这几日你别待在铺子,去郭家照顾干娘。”
“我知道了,可是,干爹的事怎么办?”
“我去找高先生商量,高先生应该认识城里的权贵。”
城里的最高首长都不愿意蹚浑水了,那些没有好处可得到的权贵又怎会多管闲事?然而苏以薇终究没有泼哥哥冷水,凡事总要试上一试。
丁娇娇不是吓晕了,而是因为过度忧心,疏于照顾自个儿的身子,因此染上风寒病倒了。苏以薇待在郭家照顾了近三日,她的精神终于恢复过来,可以下床了,但仍老是唉声叹气,怨怪老天爷为何要如此待她。
“干娘,人最重要的是还有一口气,活着,就有希望。”
“我知道,可是从十八岁嫁给你干爹,我们就生活在这个地方,如今我就是闭着眼睛走来走去,也不担心撞到,你说,我怎么舍得呢?”丁娇娇一样一样抚过房里的摆设,想着拥有它们的欢喜心情,情不自禁又掉金豆豆了。
苏以薇可以明白她的心情,这不只是一间房子,而是I段深入骨髓的记忆。“哥哥还在想法子。”
丁娇娇已经认清楚现实了。“算了,还能有什么法子呢?只能怪你干爹傻。”
苏以薇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说天无绝人之路吗?这就好像已经有告示牌警告此路不通,却仍坚持前面一定有路可走,可是真的算了,又觉得很憋屈,难道就这么任人欺负吗?为何恶人可以如此嚣张?
“你干爹呢?”
“他在面店,不管如何,日子总要过下去。”
“是啊,日子总要过下去,好歹有间面店可以养活我们两个。”
“以后我帮着干爹干娘将房子买回来。”
丁娇娇爱怜的摸摸她的头。“你啊,不要老想着别人,多为自个儿想想,明年就要嫁人了,你未来的婆婆可是个小气的。”
“嫁妆不是我自个儿的吗?未来的婆婆就是个小气的,也管不了,不是吗?”也许穿越前是幼教老师,她一直改不掉那种照顾别人的习惯,尤其身边这些人的年纪,几乎都比她两世加起来的年纪还小,让她总觉得自个儿是他们的长辈。
“你一个丫头要照顾那么多人,能够有多少嫁妆?”
苏以薇骄傲的抬起下巴。“干娘别小看我了,我的荷包有一日一定会满满满。”
“小姐、小姐!好消息!”满儿大呼小叫的冲进房间,若非苏以薇及时伸手一拉,她已经摔得鼻青脸肿了。
“再大的好消息也不用如此着急,什么事?”
满儿拉着苏以薇往外走。“小姐出去看就知道了。”
这几日一直很低沉,苏以薇可是很期待有个惊喜振奋心情。“你要我看什么?”
“小姐待会儿就知道了。”
来到院子,看到伍丹阳,苏以薇没有期待的惊喜,只觉得惊吓。“伍公子怎么会在这儿?”
满儿悄悄的闪到厨房,让两人可以单独说话。
伍丹阳走到她面前,将手上的东西递给她。“这个给你。”
苏以薇困惑的接过纸张,打开来一看,两眼顿时一亮。这不就是干爹盖下手印的借据吗?“这个东西怎么会在你这儿?”
他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狠狠揍一顿,就乖乖将东西交出来了。”
“狠狠揍一顿……难道你跑去人家府上抢东西?”她难掩惊愕的瞪大眼睛,她让秦六翻墙潜进去偷,他骂她吃了熊心豹子胆,如今他光明正大杀上门,难不成是疯了吗?
“我好声好气叫他将东西拿出来,他不愿意,我只好用拳头了。”
老实说,她很反对暴力行为,可是这一刻,她不但不觉得他的行为很讨厌,甚至觉得很帅,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不过,她当然不能鼓励这种行为,暴力绝对不是解决问题的好方法。“你不是说那儿有一堆护院吗?你单枪匹马上门,难道不怕被他们一群人打死?”
“我”个人可以打十个人,而且岑叔、邵明和两名侍卫在外面守着,若是我应付不来,他们一定会搬救兵。”他对自个儿有信心,这种小阵仗他一个人就够了,况且他打架闹事绝对不准身边的人插手,免得让人说他赢得不光彩。
“还是太乱来了!”虽然听说过他是打架高手,可是她总以为夸大其实,公子哥儿的拳头只怕是中看不中用,没想到他真的有两把刷子。
伍丹阳勾唇一笑。“你自个儿还不是很乱来。”
“我……你为何要帮我?”
“我们是朋友啊。”
苏以薇闻言一怔,他是她的财神爷,是她敲诈的对象,虽然最近因为愧疚感稍稍收敛,可是,他绝对不是她的朋友,而他竟然将她视为朋友,还为了她……
“你不用谢我,朋友之间无需如此客套。”
她的心情混乱不已,她是该说声谢谢,可是说了,又觉得很不给面子,因为这明摆着不当他是朋友,而事实上,确实如此。
“听说你干娘病了,她一定很担心,你赶紧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她的病就会立即好了,我……走了。”每次见到她,总觉得她是如此的特别,明明生得娇小柔弱,可是却散发着一股令人平静的力量,好像有她在,什么都不必担心,他真的好想再多看看她,况且今日闹出这么大的事,一旦传到爹娘耳中,只怕会动用家法让他在床上躺上一个月,换言之,今日一别,他至少有一个月见不到她。
苏以薇张着嘴,想说什么,可是声音卡住了,就这么看着他缓缓提起脚步转身往外走,直到门边,她终于喊出声音,“对不起!”
伍丹阳停下脚步,不解的回头看她。
“对不起,我从来没有当你是朋友。”虽然实话实说很可能伤害他,可是她无法漠视自个儿的良知,他应该值得她坦诚相待。
“我知道。”
她再一次怔住了。
“可是,我当你是朋友。”他当她是朋友,她就是朋友。
第二章 当是朋友(3)
半晌,她微微颤抖的问道:“这是为何?”
“因为你很用心为我做糕点啊。”
“无论是谁,我都会用心做糕点。”换言之,这是她的工作态度,不是因为对象。
“无论如何,对我而言,你用心了,这就够了。”一直以来,他总是感觉不到别人的用心对待,也许认为他蛮横无知,打从心底看轻他,可是她不同,即使她视他为不学无术的小恶霸,在糕点上仍不马虎。
这是她第一次认真打量眼前这个男人——高壮威猛,在这个时代完全与美男子背道而驰,可是落在现代,他是天生的模特儿,充满了性感的男子气概,不过此时让她感到意外的是,他的眼神竟让她有如见到清澈的高山湖水,仿佛一眼就可以看穿,却又觉得深不可测。
“好啦,赶紧将借据交给你干娘,她的病就会不药而愈。”伍丹阳再次转身,这一次,他的脚步再也没有迟疑。
苏以薇目送他离开,许久无法回过神。
满儿回到院子,看见她一个人傻傻的站着不动,轻轻推了她一下。“小姐,伍公子呢?”
“走了。”一顿,苏以薇没头没脑的接着又道:“我觉得很对不起他。”
满儿显然明白她的意思。“伍公子对小姐真的很好。”
蹙着眉,苏以薇觉得很困惑。“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明知道我不喜欢他,为何还全心全意待我?
他是个傻子吗?”她很讨厌“欠”这个字,欠,是因为没有,谁会喜欢没有呢?所以,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都不容许自己欠某个人,如今她觉得欠了他好多好多,欠得她心都痛了。
“我也全心全意待小姐,难道我是傻子吗?”
苏以薇没好气的斜睨了她一眼。“你们不能相提并论,我可是很喜欢你。”
“小姐总是教导我,凡事尽心尽力、全心全意,人啊,绝对不可以违背自个儿的本心,否则会一直耿耿于怀,这岂不是得不偿失?小姐确实不喜欢伍公子,也从不在意伍公子是否看得出来,可是,小姐并没有违背本心在该做的事上。”
是啊,无论伍丹阳在她心目中的评价如何,她全心全意做糕点,这是她的本心。
“过去如何都过去了,小姐以后对伍公子好一点不就好了吗?”
苏以薇伸手刮了刮满儿的鼻子。“你越来越像个智者哦!”
“真的吗?我跟小姐一样了吗?”满儿两眼一亮,她总是羡慕小姐像个智者,说出来的话比她娘还有道理、还教人佩服。
怔愣了下,苏以薇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哪算得上智者?不过是比别人多经历了一世。
“就像你说的,以后对他好一点,我会这么做。”
没错,苏以薇不只要对伍丹阳好一点,还要将他视为朋友,为此,她甚至特地为他制作了一份礼物,当做对他的答谢,可是,他仿佛消失似的,不曾再来十面香。
难道因为她当着他的面,明明白白的表示不曾视他为朋友,很不给他面子,所以他决定不理她了吗?
不可能,若他如此爱斤斤计较,一开始就不会帮她,即使他是知府的儿子,惹上城西地头蛇,只怕也是麻烦事,可是,他从来没有这么多日不见人影,难道他出了什么事?恶人最喜欢玩阴的,不能明着对你出手,就在背地捅你一刀。
苏以薇摸着手上的木匣子,越想越觉得不安,他会不会受了很严重的伤正在生死之间徘徊?
“小姐,伍公子一定是病了,要不,为何好几日没来?”满儿见到她手上把玩的木匣子,便知道她惦记着伍丹阳。
苏以薇终于意识到自个儿不自觉的动作,赶紧将木匣子放至一旁,故作不在意的摆摆手。“你看他生得孔武有力,怎可能生病?”
“小姐不是说每个人都会生病吗?”
“这..世上总有例外,有人身子骨非寻常人,就是不会生病。”
“小姐又如何知道伍公子的身子骨非寻常人?”
“我、我看他就是不会生病的那种人。”说不通,苏以薇索性耍赖。
满儿用力瞪了她一眼,撇了撇嘴道:“小姐明明说要对伍公子好一点,伍公子生病了,小姐却不闻不问,太说不过去了。”
“你怎么确定他生病了,也许他只是吃腻了十面香的糕点,不想吃了。”这个丫头何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
“伍公子每次来这儿也不见得都会买糕点,有时只是来走走看看。”满儿严重怀疑伍丹阳来十面香真正的动机,根本不是为了糕点,而是为了小姐。
苏以薇仔细回想,就如满儿所说,他来这儿不是每一次都会买糕点,但那是因为糕点都卖完了,而他当天又刚好没闲功夫耗在这儿等她做新的。
满儿俯下身,刻意压着嗓门问:“小姐真的都不担心伍公子生病了吗?”
苏以薇懊恼的推开她,这个丫头干么非要扰乱她的心?她不担心他生病,他有父有母,生病有人照顾,何必挂念?她只怕熊霸暗中对他痛下杀手,如今身受重伤躺在床上……不能再想了,她担心又有什么用,总不能跑去敲知府家的门,问伍丹阳是病了,还是受伤了。
“小姐,要不我去打听看看。”
略一顿,苏以薇心儿痒痒的问:“你去哪儿打听?”
“我去问知府的门房就知道了啊。”
苏以薇送上一个白眼。“人家会告诉你吗?”
“只是问一下伍公子这几日何以没出门,为何不告诉我?”
“大户人家的门房嘴巴最紧了,怎可能随随便便透露主子的事给外人知道?再说嘛……”苏以薇歪着头打量满儿一眼,“人家看你一个黄毛丫头,也不知道从哪儿跑来的,有何企图,他们岂能将主子的事告诉你?”
满儿苦恼的皱着眉,不过很快又有了好主意。“若我不问伍公子,改问岑叔,他们会告诉我吗?”
对哦,她怎么没想到呢?见主子不容易,但是见底下伺候的人应该不难吧。
“我亲自去一趟好了。”
“嘎?”满儿真是傻了,前一刻还在反对的小姐,怎么一转眼就亲自跳出来?
“走吧,你也跟着一起去,两个人声势比较大。”苏以薇看着桌上的谢礼,决定带上,命满儿取来糕点放进去,再找来一块布巾包起来。
半个时辰后,两人来到知府府邸门前,满儿自动自发的上前询问门房大叔,她们想见岑叔,能否请门房大叔代为通报。
“你们打哪儿来的?”门房的目光在两人脸上转来转去,不记得岑叔的亲人中有这么两位娇滴滴的小姑娘。
“我们是十面香的伙计。”苏以薇抢先回道。
“十面香……你们在这儿等着,我让人去问岑叔要不要见你们。”门房转身唤人进去通报。
“没想到这么容易。”满儿欢喜的道。
岑叔会出来见她们吗?苏以薇紧抿着下唇不发一语,虽然岑叔跟在伍丹阳身边总是不发一语,但是她感觉得出来岑叔不喜欢她,这是当然,那双精明的眼睛只怕早就看出来她敲诈伍丹阳,心里一定很不爽她。
“小姐,岑叔出来了。”满儿兴奋的扯着苏以薇的衣袖。
苏以薇怔愣的回过神,没想到岑叔真的出来见她们。
“苏姑娘、满儿姑娘。”岑叔恭敬的行礼。
“为了答谢伍公子相助,我特地准备了一份谢礼,原是想等伍公子来十面香再当面致谢,可是数日不见伍公子,索性亲自来一趟,还请岑叔将我的心意转达给伍公子。”苏以薇将手中的布包递过去。
岑叔显然很意外。“苏姑娘太客气了。”
“这是一点小心意,不值多少钱。”苏以薇很想问伍丹阳是否安好,可是又担心太过唐突。
就在她犹豫不决之际,向来心直口快的满儿便脱口问了,“伍公子是不是病了?”
略一迟疑,岑叔坦白道来。“因为苏姑娘的事,少爷被老爷、夫人误会了,用家法狠狠抽了一顿,如今在床上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