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杜阡陌道:「微臣不日就调任礼部,怕是没有机会再与两位公主相处了。」
萧皇不以为意,「朕又没让你们在御学堂相处。」
杜阡陌困惑。
萧皇内心已有决定,「朕特准让两位公主分别到宫外与你见面,直到你确定自己喜欢的是谁,便娶谁。」
杜阡陌听完十分错愕,「不……圣上,微臣何幸,胆敢如此?」
「在御学堂里,你把她们当学生;在宫里,你把她们当公主,恐怕也只有在外边你才能察觉到自己的真心。」萧皇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圣上何以如此垂青微臣?」他大为不解,「此事关系公主们的清誉,岂能任由微臣在宫外与她们见面?」
萧皇沉默片刻,肃然道:「朕最疼爱夏和,此次她与熙淳相争,中间还要顾及永泽王的面子,朕实在头疼。
如果这样能帮朕妥善解决此事,两位公主之中又有一人能嫁给她心仪的男子,岂不是很好吗?朕觉得不必拘泥于小节。」
都说萧皇行事残酷,但杜阡陌发现那凌厉的外表下却也有一颗慈爱之心,而且这番说辞情理倶在,足见他的心胸与深谋远虑。作为一国之君,萧皇果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杜阡陌一直对萧皇有偏见,此刻倒是生出一丝敬佩来,虽然他还没有想过该如何与两位公主相处,以及要不要做这个仿佛「喜从天降」的驸马……
第八章 光明正大的约会(1)
「什么?」安夏不由怔住,「萧皇居然会允许我与杜少傅约会?」
楚音若纠正她,「是父皇,别说漏了,给别人听见。」
「父皇……」安夏抿了抿唇,「居然会允许我和熙淳——单独跟杜少傅约会?」
楚音若笑道:「约会这个词最好也别用,太现代了。」
现在每天下午安夏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到东宫里跟楚音若聊天,聊一些只有她们才听得懂的话。在这里她可以无所不谈,卸下所有的伪装,变回真正的自己。
安夏担忧地道:「这事太蹊跷了,我总觉得透着古怪……」
「有什么奇怪的,」楚音若语气轻松,「你啊,是不了解父皇的为人,他行事向来不受拘束。」
「再怎么样也是帝王,有那么开明吗?难道不怕女儿的名誉受损?」安夏百般不解。
「依我看,他确实是疼你,一心想帮你找个好驸马。」楚音想了想后道:「说来,闻遂的驸马家势不算太显赫,但婚后夫妻琴瑟和谐,颇得世人羡慕,或许萧皇也希望你能如此吧。」
安夏沉默着,有些恍惚,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一切。
就算萧皇格外开恩,给她出宫约会的自由,但她真能就此俘获杜阡陌的心吗?就算没有熙淳这个对手,她也未必能得到他的青睐。
楚音若猜到她的顾虑,问道:「怎么?没信心?」
「我以前……没谈过恋爱。」安夏低声回答。
「那有什么关系,」楚音若笑意更甚,「我到这里来之前也没谈过恋爱,不过这并不妨碍我顺利变成太子妃。」
「你跟太子有缘分,」安夏叹一口气,「杜阡陌可没这么好接近,直到现在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个性……」
「唯心而已。」楚音若笑着,「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男女之间的相处,唯心而已。」
安夏苦着脸。道理她都明白,可是具体该怎么做,她真的不懂,每一次面对杜阡陌,她都紧张无措,越是想弄清他在想什么,就越是迷惑。他对她而言就像是傍晚的风,从指尖划过时有一点感觉,却什么也捕捉不到。
「娘娘,」双宁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娘娘叫奴婢打听的事,奴婢已经打听到了。」
「进来吧。」
双宁推开门进来,又谨慎地将门关上。
楚音若看着她,「说吧。」
双宁道:「方才永泽王府的人通了消息,说明日熙淳公主会请杜少傅去王府赏花。」
安夏一楞,「什么?」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楚音若莞尔,「所以我叫双宁去打听了一番。」
安夏闻言十分感动,她真的很感激上天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给了她这样的朋友,楚音若果然是她强大的靠山。
双宁又道:「明日熙淳公主不仅请了杜少傅,还请了杜少傅的母亲。」
杜夫人?呵,不得不承认,她的情敌脑子还挺灵光的,动作也挺快,萧皇才刚下旨,熙淳就抢在她前头占了先机。
楚音若提醒着,「熙淳果然不容小觑,有这样的对手,你可得当心了。」
安夏不以为意,「不就是赏花吗,我也可以请杜少傅跟他母亲去赏花。」
楚音若给她意见,「别人做过的事,再做就没意思了,你得棋高一着才行。」
她却坚持道:「不,还是赏花。」
「花都一样的,就算是宫里的花,也不见得比永泽王府的开得好。」楚音若一脸好奇,「但瞧你这胸有成竹的模样,倒像是有了好点子?」
安夏不答反问,「嫂嫂,能容我去尚服局一趟吗?」
「这跟赏花有关吗?」楚音若猜测着。
安夏拉着她的手道:「无论我从尚服局里拿走了什么,还请嫂嫂在皇后娘娘面前替我说情,别责罚我才好。」
楚音若笑着答应,「这倒不是问题,为了你的婚事,皇后娘娘也不敢说什么,不过我实在猜不出这跟赏花到底有什么关系?」
安夏卖个关子,并没有立刻回答。
她没有把握一定能赢,但她会竭尽全力让他多她看一眼,只要多一分青睐,多一分好感,她离他的心也就更近一步。假如男女之情真的是唯心而已,她也只能靠这样的笨法子一点一滴去争取他的心。
这距离相爱还很远,但无论如何,萧皇给了机会让他们相处,他们至少能了解彼此,这就够了。
杜夫人担忧地道:「皇上怎么颁了这般古怪的旨意?」
杜阡陌解释道:「此事牵涉两位公主还有永泽王的颜面,皇上只是想找个人帮他解决麻烦。」
她问:「烫手山芋扔到了你这里,你真能接得住吗?」
「接不住也得接,」他微微一笑,「反正已经如此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蹙眉道:「今日去王府赏花,我也没来得及做一身象样的衣裳,真怕失了礼数。」
他安抚道:「咱们家家境本来就不显赫,王府那边应该不会介意。」
杜夫人叹了一口气,拿出匣中那对羊脂玉耳环郑重地戴上。
杜阡陌看着那对耳环,忽然想起那个送耳环的女孩在他家门前的石榴树下,笑盈盈地看着他,因阳光明亮,她的眼眸如水映日,波光流转。人人都说她张扬跋扈,但当时她一副丫鬟打扮,模样乖巧羞怯,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姑娘。
如果非要在她和熙淳公主之间做选择,他宁可选她,不为别的,单就她送耳环的这一片心意,便让他有些感动。
「说来这永泽王府也有些奇怪,」杜夫人有些不解,「就算熙淳公主真的喜欢你,但永泽王爷居然会亲自去向圣上请求赐婚,永泽王妃也不反对,这……就算你人品再出众也不太可能,那毕竟是眼高于顶的永泽王府啊……」
其实杜阡陌也十分费解,按理,面对婚姻大事,永泽王和王妃不会由着女儿任性,他们此番却像是跟着女儿一块任性。
「难道……」杜夫人压低声音,「他们已经知晓了你的身分?」
不会吧?他的身分一直是个秘密,他的父亲从没承认过他……
此时,屋外传来奴婢桂香的声音——
「夫人、公子,王府派来的马车已经在门外了。」
「咱们走吧,」杜夫人站起来,「到王府细听他们的口风,应该可以听出个端倪。」
杜阡陌颔首,扶着杜夫人出门,上了马车一路往永泽王府行去。
行人看到永泽王府的车辇纷纷让道,马车迅速穿过长街,没过多久他们来到永泽王府门前。
永泽王府门前早有仆婢守侯,令人出乎意料的是,熙淳竟亲自来迎接他们。
杜夫人一见到熙淳,不必猜测,光从那华丽衣饰看出对方身分,立刻携杜阡陌长跪施礼,「给公主请安——」
「夫人免礼。」熙淳笑道:「杜少傅,快,快扶夫人起来吧。」
杜阡陌与杜夫人依旧行了礼方才起身。
熙淳笑盈盈地道:「少傅与夫人不必拘束,今日我父王与母妃并不在家,独我在花厅设宴招待两位。」熙淳想得周到,料定永泽王和王妃在场,此番见面必是不会自在,所以做了如此安排。
「两位这边请。」熙淳引着他们穿过游廊,此刻正值夏季群芳争艳之际,花园里奇花异草,芳香环绕,嫣红姹紫,蜂蝶热闹。
熙淳找了个话题,问道「也不知平素少傅与夫人都喜欢什么花?」
杜阡陌淡淡地答道:「也不拘什么花。」
她浅笑道:「我看少傅在学堂里常看一本古辞,其中有不少赞叹兰草的诗篇,本以为少傅独爱兰花。」
他道:「兰花高洁独立,自古文人皆爱,只是这个时节兰花已枯萎了。」
「也不见得。」熙淳神秘一笑,「夫人呢?可爱兰花?」
杜夫人应道:「自然是喜欢的,家里也种了好几盆,不过春天才开呢。」
说话间,已经到达花厅,不必熙淳吩咐,已有奴婢端上茶点。
熙淳不再卖关子,直接道:「今日我倒是想请两位赏一赏崎国的兰花。」
「崎国的兰花?」杜夫人一怔。
「这个时季,崎国亦有兰花?」杜阡陌亦觉得意外。
熙淳朗声道:「端上来吧——」
几个家丁捧着偌大的花盆排成一排进来,只见盆中兰草亭立,花若绯颜,叶如飞翼,摇曳仙姿。
杜夫人看得呆了,杜阡陌也不由惊叹,「想不到这个时节仍有兰花……」
熙淳一脸得意地道:「这是我托母亲从崎国特意运来的。崎国有些高寒之地,暑天仍如初春,这兰花是我舅舅崎皇特意在那里栽种的,母亲央求了好久,崎皇舅舅才割爱送了这几盆,也算珍贵吧?」
杜夫人点头,「兰花本是花中极品,这几盆更是难能可贵了。」
「夫人高兴便好,」熙淳侧眸望着杜阡陌,「杜少傅觉得如何?」
杜阡陌答道:「微臣见识浅陋,还是头一次在这样的时季看到兰花。」
「这么说,杜少傅是喜欢了?」熙淳的双颊忽然添了一抹红润,「也不枉我费这一番张罗……」
若说全无感动,倒也是假的,他发现眼前这个女孩对他也有几分真心,不过有什么柔和的光晕在他记忆深处晃了一晃——他又忆起了那日在石榴树下眼波流转的女孩。
同样是为他花了心思,为何他总是忆及另一人呢?
第八章 光明正大的约会(2)
思忖中,他忽然听到有人来通传——
「禀报公主,夏和公主驾到。」
夏和公主?
杜阡陌眸间一凝,才刚忆起她,她便来了?这是冥冥中上天的安排吗?
熙淳立刻变了脸色,「她来干什么?别让她进来!」
仆婢一脸不安,「这……公主,这不妥吧,奴婢拦也拦不住啊……」
话音未落,安夏大摇大摆地迈入花厅,笑盈盈地道:「夏浅春深蕙作花,一茎几蕊乱斜横。」
熙淳瞪着她,「你来干什么?」
安夏从容自如地道:「赏花啊,听闻这里有崎国刚运来的兰花,这个时节兰花实属罕见,本公主也来凑个热闹。」
熙淳怒道:「夏和,你是故意来捣乱的吧!圣上允许你这样做吗?你今日随意出宫,向皇后娘娘请旨了吗?」
安夏欣然道:「父皇说最近这段时日我可随意出宫,只要是来见杜少傅,父皇都允许。」
「今日是我请杜少傅到家里来做客。」熙淳恼怒道:「要见杜少傅,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今日还轮不到你!」
「反正见也见了,不如大家一块赏花,」安夏转身对杜阡陌道,「杜少傅以为如何?」
他施了一礼,「给夏和公主请安——」她的突然到来,虽然让他心中一阵驿动,但还是立刻沉着了下来。
一旁的杜夫人见到安夏,全身都僵住了,安夏知道杜夫人定是认出了她。
杜阡陌轻声介绍,「母亲,这位是夏和公主。」
杜夫人颤声道:「给、给公主请安,恕民妇无礼,公主……好生面善。」
「夫人,我们见过的。」安夏微笑着,「那日我曾去府上拜访过。」
「那日真是公主?」杜夫人一阵恍惚,「民妇有眼无珠,那日怠慢了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是我顽劣,隐瞒了身分,怎能反而责怪夫人?」安夏将杜夫人搀扶起来,「要说原谅,我还想请夫人原谅我那日的唐突才是。」
「阡陌,你为何不告诉我?」杜夫人看向杜阡陌,眉间微蹙,「这样要紧的事,你也不提醒为母?」
杜阡陌一时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讷讷道,「孩儿……」
安夏连忙道:「是我不让他说的,那日我只是想去府上把那对玉送了,怕夫人得知我的身分,不肯收下礼物,所以才叮嘱少傅不要声张。」
杜夫人觉得这事蹊跷,但此刻也不便细问,只道:「公主有心了,多谢公主的厚礼。」
熙淳越听越吃惊,「怎么你们早已见过面?夏和,你去过杜少傅家里?」
安夏莞尔答道:「去过啊,早就去过了。」
熙淳只觉得百爪挠心,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方才的得意神色荡然无存。
安夏无视她,依旧笑着,「对了,今日我来也是想请杜少傅与杜夫人赏花的。」
熙淳焦急地道:「赏什么花?你这就要把他们带回宫去吗?」
「不必啊,就在这里赏。」安夏浅笑道:「花我已经带来了。」
熙淳一脸不屑,「是什么稀罕的花?这个时节最珍贵的花,他们方才已经赏过了。」
安夏却转身道,「杜夫人,请看。」
小茹上前一步将手中的锦匣打开,摊开一幅绣品。那是一幅荷花映水图,由红银绿三色丝线绣成,光泽灵动,荷叶沾满银色的露珠,菡萏尖上延展出一抹亮红。
杜夫人不由瞠目,「这是……」
「夫人应该认得这幅绣品吧?」安夏看着绣品道:「这针法,天下大概也只有一人才如此了得。」
「这……」杜夫人微颤着,移步上前轻抚那荷瓣,良久之后眼中似有泪光,「这是我姊姊的绣品。」
「我曾经在尚服局看到杜少傅替这幅绣品拂尘,」安夏抬头看着杜阡陌,「所以求皇后娘娘允我把这带了出来,想赠予夫人,好歹也是故去亲人的念想。」
杜夫人说不出话,只站立着,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