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肯定地道:「母亲放心,儿子再怎么样也会把一切处理妥当,绝不会连累母亲。」
「说到底,你还是忘不了自己崎国皇子的身分,可人家崎国承认你吗?你与那使臣见了这么多次面,他除了想利用你对付我萧国,何曾给过你什么?」杜夫人一脸恨铁不成钢。
他沉默片刻后才道:「孩儿并非想得到什么好处,也并非想做崎国皇子,只是上次与崎国使节见面时,不巧被夏和公主撞见了……」
「什么?」杜夫人一惊,「夏和公主?你和那使臣上次不是在京郊见面吗,怎么会撞见她?」
杜阡陌语气有些迟疑,「上次不知怎么着,她出宫游玩,正巧撞见我与崎国使节见面,好像是听见了我们的谈话才惊马摔伤……」
「那她知道你的真实身分了?」杜夫人立刻坐立不安,脸色难看。
「夏和公主自从上次坠马之后就失了记忆,太医说,好多事情她都想不起来了。」
她继续追问,「那她可还记得这件事?」
「她病愈后,儿子在御学堂与她见过一次面,对答之中,她似乎确实不记得。」杜阡陌不能肯定,「不过也难说。」
「这位夏和公主可不好惹……」杜夫人思忖后道:「上次你娘亲就是栽在她的手里,万一她知晓了你的真实身分,岂会放过你。」
「母亲放心,」他道:「儿子会暗中观察,步步为营,不会让她有机会道出真相……」
「你要如何?」她紧盯着他,「她若真想起了一切,你要将她如何?」
杜阡陌答道:「儿子……暂时还没想到。」
杜夫人的眼神中有三分担忧,更有七分恐惧,害怕他到时候真的会心狠手辣,为了自保不择手段。
他会吗?
或许连杜阡陌自己也无法给出答案,只能像他方才说的,走一步算一步,事态究竟会发展到怎样的程度,要看上苍是否眷顾,还要看他到时候的心境。
说实话,他并不讨厌夏和公主,在他眼中,她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任性女孩罢了,他并不想因为亲生母亲的死而迁怒于她,毕竟宫中风云诡谲,人人都只是为了自保而已,但他也不能确定若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自己会不会与蛇蝎为伍……
只盼那女孩永远不要恢复记忆吧……只盼她是真的失忆。
东宫,端泊容与楚音若的居所,宫里最繁华的地方,每日来往的朝臣无数,甚至比萧皇的养心殿还热闹,毕竟太子是未来的君王,懂得奉承的人都知道其中的利害。
天气格外明朗,安夏坐在步辇上,抬头看着那高高的殿门,正如她想象中一般气势恢宏。这是她第一次拜访东宫,不过她拜访的并非端泊容,而是楚音若。
自从上次在闻遂公主府中,安夏察觉到楚音若「非同一般」的身分,她想着日后一定要多与这位皇嫂亲近,因为她们可能是「同类人」。
楚音若早得到通报,知道夏安要来,已在偏殿准备妥当,要留她一同用午膳。
今日楚音若以女主人的身分待客,打扮得素雅许多,亦显得好亲近许多。她极震事之道,深知穿着用度如何才算适宜,人人都说这位太子妃极能干,光凭这些小事即能看出来。
「给皇嫂请安——」安夏踏入门槛,施了一礼。
楚音若笑盈盈地主动上前,「妹妹来了,也不知妹妹爱吃什么,所以我叫御膳房都备了一些,妹妹在我这里不必拘束。」
「皇嫂客气。」安夏亦莞尔,「其实我方用过早膳没多久,也吃不下什么。」
「那就先吃点果子。」楚音若道:「听宋婕妤提过,妹妹爱吃荔枝,可巧也备了些荔枝冰。」
「有劳皇嫂了。」安夏依着她坐到席前,眼见水晶盘子里盛满了夏季的水果,顿觉满目清凉。
楚音若为设宴助兴,特意安排了丝竹弦乐,听来却不喧嚣,反而颇有一丝悠远清雅之意,风吹帘动之时,更显韵味。
第五章 少傅的秘密身分(2)
安夏边听边道:「听闻皇嫂是修佛之人,这丝竹乐中的确有些禅意。」
楚音若笑着说:「我不过是在水沁庵清修过一阵子,也谈不上有什么修为,养养心罢了。」
传言楚音若刚嫁给端泊容的时候不甚得宠,常与小妾争风吃醋,被他勒令到水沁庵清修,没想到回来以后像变了一个人,一举夺回他的心,且东宫再无侧室,说来很是奇怪。
安夏猜测,在水沁庵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假如楚音若真是与她来自同一时代的人,最有可能的就是在水沁庵的那阵子换了魂……
「妹妹很羡慕皇嫂与皇兄能琴瑟和谐至此,」安夏趁机打探,「皇嫂可有什么妙法子教教妹妹,日后出阁时也好有个准备。」
楚音若打趣道:「怎么,就想着嫁人了?是该跟你皇兄说说,请他为你张罗一门好亲事了。」
「皇嫂取笑人家……」安夏双颊略添绯红。
「说到这夫妻相处之道嘛,」楚音若不再逗她,倒是换了正经颜色道:「别无其他,唯心而已。」
唯心……而已?
这话说来简单,仔细想想,倒是万般艰难,毕竟人心最是难测。
安夏由衷称赞道:「宫中细节多,东宫更是万众瞩目之地,皇嫂这些年来不容易,着实厉害。」
「妹妹过奖了。」楚音若浅笑,「不过心里住着一个人,仿佛就有了支柱,再不容易,也有感到快乐的时候。」
是吗?喜欢一个人的力量真的会这么强大?但她从前喜欢杜澈时,却没有这么坚强……
「对了,上次说过要送妹妹一颗粉红钻。」楚音若忽然忆起此事,吩咐一旁的宫女道:「双宁,去把那个丝绒匣子取来。」
名唤双宁的掌事宫女应声去了,没过多久捧着一个极华丽的方匣奉上。
「妹妹你看,这就是粉红钻,」楚音若对安夏道:「上次送给大公主的还没这么稀罕,钻石里头带点颜色的更值钱,比如黄钻、绿钻、蓝钻,而这粉红钻,最适合漂亮的姑娘家戴了。」
安夏从丝绒包覆中取出那颗钻石,心中有一丝微颤。这若在现代该是多么价值连城的东西啊,只可惜到了这里无人识货。
将梦寐以求的珍宝搁在掌心里,就像是梦想落到了手中,安夏满脸欢喜,「好漂亮,而且是心形的,我最喜欢心形的炼坠了。」
「什么?」楚音若一怔。
安夏笑道:「炼坠啊!我想过了,不如就照皇嫂上次所言,做成炼坠子好了。」
「心形?」楚音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刚才说……心形?」
「对啊。」她点头。
没错,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心形是现代人才会懂得的词,遥远的古代哪里知晓心是什么形状呢。假如楚音若能够明了,那身分也就不言而喻了。
楚音若重复道:「心形……心形……」
看那脸色骤变的模样,她应该是听懂了吧?安夏思忖着接下来该说些什么进一步确认楚音若的来历,然而殿外却传来了太监的通传之声——
「太子殿下驾到——」
她回眸,只见一名俊雅英挺的男子踱进门来,华服金冠,俨然皇室贵胄的模样。
安夏上前屈膝行礼,「皇兄安好。」
端泊容立刻伸手扶住她,「夏和,怎么这般客气?」
她垂眸,「病了这一场,好久没见皇兄,还怕皇兄与我生疏了呢。」
「夏和好似与从前不太一样,」他微笑着打量她,「病了这一场,老实了不少,还学会说这些客套话了。」
一旁的楚音若清了清嗓子,莞尔道:「瞧瞧,你又打趣人家!别让妹妹老站着,有话坐下来说吧。」
「对对对,夏和病才好,别站着了。」端泊容拉着安夏一同坐到席边,又端详了一番她的气色,方道:「妹妹看来是好多了,头还疼不疼?」
安夏回答,「有些事不太记得了,其余的都还好。」
他无所谓地笑了笑,「不记得就不记得了,记住的事太多也没什么好处。」
这话倒是说得颇有智慧,安夏对他不由得生了些好感。从前传言他与比南王端泊鸢争储君之位时颇用了些厉害的手段,现在觉得他也不像外面传说的那般可怕。
楚音若补充道:「对,好事呢就多记记,不愉快的事最好全忘光。」
端泊容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还是你会说话。」
「这不是跟你学的吗?」楚音若亦笑。
看来这夫妻俩的感情的确不错,当着她的面旁若无人地秀起恩爱来,难怪宫中人人提到他们都羡慕得不得了。
「方才早朝之后,我去了一趟御书房,」端泊容笑道:「正巧呢,父皇对我提起要给夏和挑选驸马一事。」
安夏不由瞪大眼睛,「驸马?」这消息也太突然了,把她吓了一跳。
楚音若毫不意外,「妹妹也到了年纪,是该挑个如意郎君了。依父皇的意思,是挑个邻邦皇子还是从朝中挑一个?」
他道:「父皇哪里舍得夏和远嫁,自然是从朝中挑一个。」
朝中?安夏的心里仿佛微微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不敢多想……
「也要看妹妹是否中意才行。」楚音若说完,又问:「如今朝中有哪位新贵特别受人瞩目么?」
他笑看着安夏,「要待夏和慢慢挑了,」接着又道:「不过熙淳倒是抢在了前面。」
「熙淳公主?」楚音若不由意外,「怎么,这挑驸马的事也要一并吗?」
「今儿皇叔也在,父皇提到选驸马的时候,皇叔忽然恳求父皇替熙淳做主赐婚。」
楚音若问:「熙淳公主看上了哪家的公子啊?」
他轻笑道:「说来夏和也认识,是你们御学堂的杜少傅。」
杜、杜阡陌?!
安夏一惊,身子不由颤了一颤。
「杜少傅?」楚音若想起了什么,「哦……我似乎听夏和提过。」
安夏楞了楞,对了,那日在闻遂公主府上,她是曾提过杜阡陌的事,楚音若如此聪明,想必立刻能猜到一二。
端泊容猜测着,「想来这杜少傅是个极俊美的人物,要不然熙淳怎么会看上他。」
楚音若又问:「所以父皇答应了?」
他摇头,「没呢,父皇说杜少傅马上要到礼部任职,等到任后再议。父皇还说,该先问问杜少傅的意思。」
「确实该如此。」她十分认同,「婚姻大事最要紧的是两情相悦,若杜少傅只是为了一个驸马的名头就应了此事,也没什么意思。」
「我的看法与你相同。」端泊容对着她露出宠溺的一笑。
安夏低下头去,也不知是怕打扰别人秀恩爱还是因为心里实在担心得紧。
倘若熙淳与杜阡陌真的红线一牵,从今以后他就是别人的丈夫,她要见他一面,与他说上几句话,还有机会吗?他不再需要她的帮助,毕竟能帮助他的自有他的妻子。
一思及此,安夏就失落万分,像心里被割去了什么似的。
其实对她而言,他不过是个陌生人,只是她希望他们不要那么陌生,至少在这一世能与他亲近少许。但他依然如同远在天边的星辰吗?他们终究是无缘吗?
安夏霎时之间坐立不安。
不过听楚音若那话外之音,似乎是在替她反对这门婚事……她听错了吗?楚音若真的是在帮她吗?
假如她们真的是来自同一时空的人,楚音若又窥见了她的心思,的确有可能替她说话,但她不确定,毕竟方才的试探因为端泊容的到来被打断了。
她真的该好好想想,下一步该何去何从……
第六章 暗中赠礼被抓包(1)
做成耳坠子的羊脂玉戴在耳垂上,左右摇晃一下,滑过脖间,温润中带着清凉。这个形状很衬脸形,显得脸比平时小了一圏,而且雪白轻透的颜色又衬得肤色格外娇嫩。
一旁的小茹问道:「小姐,会觉得很沉吗?」
「戴上了倒没什么感觉,」安夏笑道:「简直完美。」
蓝玉堂的伙计端上茶水,「夏小姐满意就好,掌柜还担心上次怠慢了夏小姐,临走前叫小的一定要好好侍候。」
安夏疑惑地问:「你们掌柜又进货去了?」
伙计答道:「可不是吗,没歇两天又走了。」
小茹笑呵呵地道:「掌柜真会赚钱。」
「这次还真不是为了赚钱,」伙计犹豫片刻,坦言道:「上次那位御学堂的杜大人也要一对这样的羊脂玉,掌柜的是出门替他寻去了。」
「哦?」每一次听到关于杜阡陌的事,都会让安夏心念一动,「你们掌柜与那杜大人交情颇深?」
伙计摇头,「并没有……」
安夏笑道:「可见掌柜人品好,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我们掌柜倒是与杜大人的母亲相熟,」伙计道:「杜夫人年轻的时候与我们掌柜是邻居。」
「哦?」安夏与小茹均感到意外。
「夏小姐,我们掌柜上次也不是故意怠慢您,」伙计解释着,「是杜夫人也看上了这对羊脂玉,还付了订金,掌柜念着与她少时的情谊,不好拒绝。」
「不过掌柜最终还是把这对玉坠给了我。」安夏问道:「不怕杜夫人那边不好交代吗?」
伙计皱着眉,「也只能对不住那边了……掌柜说,看夏小姐的穿戴用度,有些还是御用的东西,定是哪位公侯家的小姐,咱们可得罪不起。」
呵呵,这伙计倒是老实,三言两语便把实情统统招了。
小茹表示理解,「这倒是把杜夫人给得罪了,难为你们掌柜了。」
「杜夫人也是一时生气,过一阵子就好了,」伙计道:「从前有好几次,她与掌柜起口角,可没几天又说说笑笑的。」
「是么?」安夏一怔,「看来杜夫人确实与你们掌柜颇有情谊啊。」唯有极熟悉的朋友才会一时吵吵闹闹,一时又合好如初。
事情都办完了,安夏起身,「时间不早了,小茹,我们也该回府。」她又道:「伙计,等掌柜的回来,告诉他货我们已经取了。」
「一定,一定。」伙计将她们送至门口,「两位慢走。」
安夏上了马车,沉默了好一阵子,忽然对小茹道,「把你的衫子脱下来。」
「啊?」小茹瞠目,「公主,奴婢没听清——」
安夏讲得更清楚了,「把你的衫子脱下来,我穿,而我的衫子,你穿。」
小茹连忙拒绝,「这怎么行,公主,这是死罪!」
安夏闻言笑了,「什么死不死的,这又不是宫装。」
「公主为何要与奴婢换装?」小茹不解,「觉得好玩?」
安夏解释道:「我要去杜大人府上一趟,把这对坠子送给杜夫人,所以得装扮成奴婢的模样,就说是蓝玉堂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