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尚宫扫视着她们,「绣架已经替各位准备好了,请各位就座。」
安夏跟随众人乖乖坐到指定的位子,一旁有尚服局的宫人服侍。
「各位请先看奴婢的演示,而后自个儿依样绣上几针,没什么差错就继续绣下去,若还是不懂,可叫一旁的宫人详加解释。」朱尚宫又道:「奴婢也会在这里为各位解惑。」
语毕,她向身后的宫人点了点头,宫人立刻抬了一幅竖立的绣架上来,把金线竖拉于绣地间,并将穿好的丝线递到她手里。
「因为怕各位看不清楚,所以奴婢的演示会夸大针法,针距由一分扩为十分,」朱尚宫解释着,「请各位端详。」
安夏撑起下巴,正打算好好学习,忽然砰的一声,有人撞门进来,一跤摔在地上。
大家都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小宫女。只见她神情慌张,气喘吁吁,满目惊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小婵,你怎么如此放肆!」朱尚宫厉喝道:「今日贵人们在此,四下不得喧哗,你可知晓?」
「鬼……鬼……」那名叫小婵的宫女伏在地上瑟缩发抖。
「胡说什么?」朱尚宫更加气恼,「来人,把她拖出去!」
「鬼……尚宫大人,真的有鬼!」小婵大叫起来。
「这丫头大概是疯了,」朱尚宫觉得颜面上挂不住,连连欠身道:「奴婢真是该死,平素对尚服局下属缺乏管教,纵得她们如此斗胆。」
「朱尚宫,」熙淳皱眉道:「这宫人大概是中邪吧?该叫太医院来瞧瞧,还是叫巫师来瞧瞧呢?」
「不不,奴婢没有中邪,也没有疯,」小婵连忙辩解,「奴婢真的看见鬼了,是从前姜尚宫的鬼魂!」
「越说越离谱了。」朱尚宫变了脸色,对一旁的宫人道:「你们还站着干什么?不把她拖下去,由着她胡闹吗?」
「公主!公主——」小婵往前一扑,一把抓住安夏的裙摆,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公主您可大好了?奴婢看见了姜尚宫的鬼魂,您不是曾嘱咐奴婢,要是看见了,就第一个告诉您吗!」
告诉她?安夏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大概是从前的夏和对小婵嘱咐过什么,不过姜尚宫是谁?为何夏和会如此上心?
朱尚宫道:「宫中谁不知夏和公主大病初癒,从前的许多事都不记得了,小婵,你以为拿这当藉口就可以逃脱罪责?」
「奴婢没有撒谎,」小婵恳切地看着安夏,「公主,奴婢没有撒谎,您要替奴婢做主啊!」
「哦,原来是夏和嘱咐你的?」熙淳忽然在一旁冷笑,「那就难怪了,我要是做贼心虚也会如此,只可惜夏和如今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话什么意思?熙淳阴阳怪气的,是想说什么?安夏终于道:「姜尚宫是谁?小婵,你且别慌,慢慢给我道来,我会替你做主的。」
「公主……您不记得姜尚宫是谁了?」小婵大为失落,顿时泄气地瘫在地上。
「她到底是谁?已经去世了吗?」安夏越发好奇,「为何我要嘱托你打听她的事?」
「夏和,你竟连姜尚宫也能忘?」熙淳讽刺道:「一条人命丧在你手里,说不记得就不记得,真是便宜。」
「熙淳,不要胡说!」元清忍不住开口道:「是姜尚宫自己坏了事,被皇上处罚,哪里怪得到夏和头上。」
看来这姜尚宫已经死了,而且她的死似乎与从前的夏和有关。
「我有胡说吗?」熙淳又道:「要不是那件宫衣,姜尚宫何以被处死?要知道,姜尚宫可是尚服局资历最老、位分最高的尚宫,因为区区一件衣服丧了性命,多少人听闻此事不由扼腕?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她得罪了眼前这位夏和公主!」
一件宫衣?什么样的宫衣会致人于死地?姜尚宫与从前的夏和有何宿怨?
安夏越想越不对,当即问道:「元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元清看了看朱尚宫,似乎在示意朱尚宫代为回答,但朱尚宫垂下头去,不愿意提及往事,她只得自己开口,「三年前,宋娘娘得封婕妤时,姜尚宫受令替娘娘赶制礼服,却在礼服上绣了金凤。按制,金凤只有皇后的衣饰上才能配有,一般嫔妃,只能配丹凤、白凤或者青凤,所以那件礼服越制了。」
「就因为这个?」安夏一怔。
她知道宋婕妤之前一直是采女,直至夏和公主及笄之年才得封婕妤。
元清又道:「当然不止如此,恰巧皇后误食了有毒之物,因此当时宫中流传是宋娘娘指使姜尚宫如此,有取代皇后的野心……」
「我母妃?」安夏眉头深锁,「我母妃平素与世无争,又不得父皇宠爱,怎么会有这种流言猜疑到她的头上?」
「你也是这样说的,」元清看着她,「当时你的神情态度与此刻一般,气愤异常。」
熙淳趁机道:「所以你记恨姜尚宫,觉得她肯定私下与谁勾结,诬陷你母妃。你向皇上要求处死姜尚宫以还你母妃清白,本来皇上并不会因为一件衣服就如此重罚宫人,可当年正值你及笄,皇上不好逆了你的意,所以就颁下了旨意。」
从前的夏和公主真是如此吗?
及笄之年,十五岁而已,十五岁的夏和居然有如此铁石心肠,怪不得她苏醒以后,总觉得宫里人人都远着她,想来她的确不太好相处吧。
也不知从前的夏和嘱咐小婵留意姜尚宫的事,是出于愧疚还是出于恐惧……
冷静片刻后,安夏方道:「小婵,你真的看到了姜尚宫的鬼魂?」
「奴婢、奴婢刚刚在从前姜尚宫的住处……看到了……」小婵仍旧结结巴巴的。
「好,你现在带我去。」安夏站起身,「我要去看看。」
所有的人都瞪着她,没料到她竟有如此勇气。其实她也不知自己哪儿来的冲动,就是想把此事弄清楚。
虽然她并非真正的夏和,但从前夏和犯的错,她愿意来承担。既然寄生在这副躯体里,她就该一往无前,说是补偿也好,意图扭转乾坤也罢,她只知道,此刻不能害怕。
第四章 拜访长姊得惊喜(1)
夜已深,小茹一边替安夏换上寝衣,一边道:「公主,奴婢方才替您点了安神香,明日不必上学,您可以安安稳稳睡一觉了。」
「明日不必上学吗?」安夏十分意外。
「公主忘了?」小茹亦是一怔,「御学堂每隔五天便要休息一日。」
对,对,即使是现代,也有周末呢,何况公主、贵女们娇气得很,哪里肯天天上课。
「所以明天可以玩了?」安夏颇为高兴。
「公主想怎么玩都成,」小茹道:「要不要去看马球?明日太子殿下那边好像有一场马球赛。」
「我对这个可不感兴趣……」安夏转转眼珠子,「能不能出宫去玩?」
「出宫?」小茹不由错愕。
「对了,我能随便出宫吗?」安夏趁机问道:「从前我都是用什么借口出宫的?」
「呃……出宫也没什么难的,」小茹回答着,「比如去探望大公主、去找元清郡主啊,一般都可以。」
「对了,我病了这么久,还没见过皇长姊呢,」她知道闻遂公主已经出阁,住在宫外,「不如明天就去瞧瞧她吧。」
「公主这一病,还有好多人没见呢,」小茹道:「比如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该先去请安才是。」
安夏笑道:「一个个轮着来吧,你不是说明天皇兄那边有一场马球赛吗,那他肯定没空搭理我,我倒不如先去见皇长姊。」
小茹点头应是,「奴婢知道了,只要告知李尚宫,让她跟皇后娘娘宫里禀报一声便可。」
原来出宫也不是什么大难题嘛,她还以为会像电视剧里嫔妃省亲一般,步骤复杂,看来萧国的规矩还算简单。
「小茹,明儿我们出宫,先去集市逛逛吧。」安夏忽然道:「我想看看外面有什么时兴的首饰,想买一些新鲜玩意儿回来。」
小茹道:「公主从前常去蓝玉堂买东西,就在东安街上,离闻遂公主府也很近。」
「好啊,那我们就先去蓝玉堂。」安夏心底大为雀跃。
她已经打听过了,杜阡陌的家在东安街那一带,或许她可以顺道路过他家门前。
明日御学堂放假,他自然也是放假在家,虽然未必真能与他碰面,可是去看看他的家,在他的屋檐下站一站也是好的,那一刻墙里墙外,他们只咫尺之遥。
如此想着,安夏不由无比兴奋,幸好点了安神香才不致于失眠,第二天一大早她就醒了,匆匆换好衣服,让李尚宫去皇后那儿报备,才乘车出宫去。
萧国的京城一如她想象中繁华,杨柳河堤风景秀丽,市井热闹非凡,仿佛有种在看古画长卷的感觉。
车轮辘辘,没行多久她们来到东安街上。
杜阡陌家好像是住在朱雀巷吧?听说是东安街拐角处的一条小巷。安夏盘算着,等去了蓝玉堂再找个借口绕道去那瞧一瞧。
「公主,」小茹在一旁提醒道:「蓝玉堂的老板并不知您的身分,他一直以为您只是哪位公侯家的小姐,等会儿可别说漏嘴了。」
「放心好了,」安夏笑道:「我不至于那么傻。」
车辇停稳,小茹打起帘子,将安夏扶下车舆。
蓝玉美概就想农现代的名牌珠宝店吧,诸如Tiffany、pftief、Bvlgari之类的,只要是女孩子都会喜欢。安夏从前看着那些名贵的首饰,从来没指望过能拥有它们,只要远远地看上一眼就知足了,如今整间铺子里的东西随便她挑,这种感觉真是满足。
不过萧国应该还没有钻石吧?她很想要一颗粉红色的心型钻石,穿上链子戴……从前她看到杜澈曾经送给他的绯闻女友一条那样的项链,心底羡慕得不得了。
「夏小姐来了?」蓝玉堂的蓝掌柜一看到她,马上迎了上来,「夏小姐,好久不见了,小的还觉得奇怪呢。」
「前阵子身体不太好,」安夏笑道:「好久没出来逛了。」
「小姐是哪里不舒服?」蓝掌柜关切地问着,「小的跟京中几处大药房都相熟,也认识好些名医,要是用得着,知会小的一声便是。」
她点点头,「已经好多了,多谢掌柜挂怀。」
小茹在一旁道:「掌柜的,上次说的羊脂玉坠子,可曾帮忙寻了些货来?」
「有……有的。」不知为何,蓝掌柜面色有些为难,「夏小姐请先到厢房喝茶,一会儿小的叫他们把坠子捧上来,您慢慢挑。」
其实安夏根本不懂玉,不过温润剔透的,应该就是上好的成色吧?
蓝掌柜一路引着她们来到最里面的厢房,只见这里古玩奇珍罗列,或许蓝玉堂最好的东西全都藏在了这里,大堂处只是随便摆些寻常货罢了。
伙计奉了茶来,茶盅是描花的上好细瓷,茶水清亮,奇香扑鼻,与宫里的茶相比,丝毫不逊色。看这派头,蓝玉堂这京中第一珠宝铺的名声着实不假,这掌柜不知挣了多少钱。
小茹又问道:「掌柜的,玉坠子呢?」
「最近羊脂玉不好寻,」蓝掌柜支支吾吾地道:「是有一对,不过……已经被人订下了。」
「这总该有个先来后到吧。」小茹蹙眉,「几个月前我们家小姐就托你帮忙寻了,难道别人订的比我们还早?」
「那倒没有……」蓝掌柜的态度着实有些奇怪,吞吞吐吐的,也不知为何。
小茹问:「那为什么不能让我们先瞧瞧?总不至于是我们小姐病了这一场,掌柜你就不认人了吧?」
蓝掌柜连忙道:「不敢,不敢。伙计,快,去把那对福瓜形状的羊脂玉取来。」
伙计看了蓝掌柜一眼,像是有所迟疑,并没有挪动步子。
蓝掌柜低喝了一声,「快去啊!」
伙计神态间有些难言之色,听了这一喝才匆匆去了,没过多久捧了匣子上来。
两个福瓜状羊脂玉坠子皆是拇指那般大,晶莹得没有一丝杂色,雪白得像刚剥了壳的荔枝,着实可爱。
小茹见了点点头,「很不错啊,小姐,您觉得呢?」
安夏左右挑了半晌,没有主意,不由问道:「小茹,你觉得哪一个好?」
「奴婢觉得两个都好。」小茹回答。
安夏莞尔,「总不至于两只都要了吧?」
小茹提议道:「若是打成一对耳环,也挺有趣的。」
蓝掌柜在一旁插话,「若是夏小姐觉得不太合适,可以再挑别的,这里还有些水滴状的羊脂玉,夏小姐不如再看看?」
小茹瞪着他,「掌柜,我怎么觉得你根本不想卖给我们?老是推三阻四的做什么?」
「岂敢,岂敢!」蓝掌柜慌了神色,「对,小茹姑娘说的对,难得这样成色齐全的羊脂玉,拆掉了可惜,不如就凑成一对,更是稀罕。」
「戴这么大的耳环?」安夏迟疑,「耳根子会酸死吧,而且这个形状……」
小茹提醒着,「小姐忘了,您有一对南海珍珠的耳环,可不比这个小,而且这个形状很好啊,形似水滴却不像水滴那般简单,刻了隐隐的瓜纹与叶子在上边,福瓜这个寓意也很好,奴婢觉得您戴这个一定漂亮,下次节庆就戴上,定是瞩目得紧。」
好像……也有点道理,到时候宫里举办什么庆典,各宫肯定会有一番攀比,就算她自己不戴,送给宋婕妤也是好的。
「那好。」安夏当即决定,「有劳掌柜帮我做成一副耳环。」
「好,好,三日便可做好,」蓝掌柜连忙道:「到时候又是这位小茹姑娘来取?」
「是。」小茹点头。
蓝掌柜又道:「夏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安夏顿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开口,「下次能否……帮忙物色一些钻石?」
「钻石?」蓝掌柜一怔,「这……是什么?恕小的孤陋寡闻,不曾听说过。」
看来她猜得很对,这个时代钻石还没有流行起来。
安夏正待回答,忽然门外伙计又掀开帘进来,神神秘秘的对蓝掌柜低语——
「东家,杜大人与他的母亲来了,要取他挑好的羊脂玉坠子,可是……
「我知道了,」蓝掌柜道:「先请他们坐一坐,等会儿我亲自去与他们说。」
杜大人?安夏心尖一紧。该不会这么巧吧?难道是……杜阡陌?
他家就住在这附近,若趁着休假陪母亲来买几件首饰,也并非不可能。
「掌柜有客人?」安夏趁机打听。
蓝掌柜应道,「哦,是御学堂的杜大人,听闻过几天就是杜夫人的寿诞,他也是来挑首饰的。」
果然是他!
安夏双眼瞬间亮晶晶的,立直身子道:「那么掌柜快去忙吧,不必招呼我们了。」
「好,小的去去就回。」蓝掌柜点头哈腰了好一阵,方才带着伙计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