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
“梳子。”
她倏地屏息,全身紧绷,在他犹如魔咒的召唤之下,乖顺地将梳子交给他。
这一幕为何感觉似曾相识?
对了,那一次永玄也是像这样在她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闯进书房,要走她手上的钢笔。
这两个男人为何都这么擅长于令女人依从他们的命令?是她太软弱了吗?
“你对待自己头发的动作太粗鲁了。”魏如冬俯首,在她耳边呢喃。“我来帮你。”
说着,他转动梳子,小心翼翼地替她梳开三千烦恼丝,手指不时穿梭于她的秀发与头皮之间,按摩着她,撩拨着她。
他又开始用他那不安分的手爱抚她了,她不能再沉溺于这近乎魔魅的氛围里……
“我自己来!”她蓦地推开他。
他没跟她争,有风度地任她抢回手上的梳子。
“你进来我房里做什么?”她怒呛他。“这里不是你可以随便进来的地方!”
“我老婆的房间,我不能进来吗?”他好整以暇地反问。
“我不是你老婆!”她抗议。
“呵。”他轻笑,微弯身,双手握住她纤细的肩膀。“要入戏啊,我亲爱的老婆,要随时表演得栩栩如生,这样别人才不会怀疑我是你请来的冒牌货。”
“你——”她正欲说话,他双手匆地往上,准确地捧住她脸蛋,强迫她细致的颈脖往后仰,与他视线相接。她大惊。“你想做什么?”
“别这么紧张的样子。”他淡淡笑。“我只是想跟我亲爱的老婆道晚安。”
道晚安?
夏雪怔了怔,未及反应,他微凉的唇已落下,放肆地夺取她的吻。
他轻柔地吮着她,不慌不忙,不带一丝愧疚,反倒是她整个人震住了,酥麻的电流在肌肤相亲间流窜,昏沉了她的理智。
她不知不觉地分开唇,他因而吻得更深了,细细品啄,缠绵不休。
彷佛过了漫长的时间,又彷佛只有短短瞬间,他抽离了唇,手指抚过她弧形美好的耳壳。
“Good night,my dear,祝你有个好梦,记得梦里要有……”他收住嗓音,用唇形圈住最后一个字——
我。
她猜出来了,忍不住懊恼地旋身,将手中的发梳狠狠掷向他。
他潇洒地避开,低声笑着扬长离去。
身后,两道羞愤的目光焚烧着他背脊,他的心似乎也被烧着了,隐约地热着。
第5章(1)
隔天早上,由严永玄的特别助理Davis负责协调,约了他专用的律师、会计师以及理财顾问团队的代表在律师事务所的会议室开会,夏雪也以严夫人的身分参与这次会议。
首先,由夏雪递出美国医院医生所开立的诊断证明。“正如之前通知各位的,永玄由于在美国发生车祸意外,失去记忆,所以关于他名下财产该如何安排处置的事宜,希望能得到大家的协助。”
主持会议的王律师接过夏雪透过层层关系好不容易弄来的假造文件,却只是漫不经心地快速浏览一迩,接着便搁在一边笑道。
“其实不用看医生的诊断证明,光看到严先生,我就确定是他本人没错。”
夏雪闻言,稍稍松口气,偷瞄魏如冬一眼。
看来他演技很不错嘛!
魏如冬察觉她窥探的视线,神色不动,连微笑都吝于给。这样的冷漠很符合严永玄的气质。
“我想现在严先生连自己名下有多少财产应该也记不得了吧?就由我先来做个简报。”
王律师吩咐助理打开投影机,开始详细说明,包括现金、股票、债券、基金、公司的股权投资等等动产,以及土地、房屋等不动产,就连严永玄名下拥有的古董、珠宝及艺术品也编造成册。
夏雪听着,愈听愈讶异,她料不到丈夫的资产比自己想像的还多上许多,他甚至在美国比佛利山庄拥有一栋豪宅,在法国跟匈牙利有古堡,还是东南亚某个小岛的主人,更别说那些不计其数的艺术珍藏了!
他的律师、会计师与理财顾问花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将他名下的资产交代完毕,但并不包括估价的部分,那是更复杂的工程,需要时间整理。
“不知道严先生可有何问题?”王律师问道。
魏如冬从头到尾都只是静静听着,不发一语,他双手交叠放在桌上,似是沉思着什么,接着,悠然扬嗓。
“我一点概念也没有,原来我这么有钱啊!”
他的赞叹惹来室内其他人一片笑声,气氛霎时变得轻松许多。
“这也要归功于严先生的投资眼光很精准,不论是公司股权或艺术品,总是利上加利,财富光在这几年内就翻了将近两倍。”王律师赞道。
对这样的褒扬,魏如冬不置可否,一副不以为意的神态。“麻烦的是,我完全不记得自己设下的密码跟帐号了,就连家里保险箱我都打不开。”
“这你别担心,严先生,你家里的保险箱我是不敢担保,不过其他财产我们已经帮你拟好包括身分证明等几份相关文件,只要你签名确认,应该就马上可以动用了。”
签名?
夏雪悚然一惊,身子僵凝。
“就是这几份,请严先生看过以后签个名。”王律师在魏如冬面前摆开文件。
糟糕!她怎么就没想到呢?她教他改变说话口音、提升艺术品味、学会社交礼仪,就连永玄的眼神都传授给他了,偏偏就忘了教他模仿永玄的笔迹!
失忆的人会连自己的笔迹都变得不一样了吗?她不确定医学上是否有这样的案例,如果用失忆当借口,能唬瞬得过去吗?
她该怎么办才好?
夏雪思绪纷乱如麻,双手藏在桌下,悄悄揪着裙身。
“如果签名的笔迹不一样,我就无法动用我的财产了吗?”魏如冬问出她想知道的问题。
“这个嘛,恐怕会困难一些。”王律师蹙眉。“严先生连自己怎么签名都忘了吗?”
“这个嘛,我也不确定自己记不记得。”魏如冬淡淡地道,淡淡地瞥向夏雪。
她紧抿着唇。
“给我笔吧!”他说。
他真的要签?夏雪倏地睁圆眼。
Davis将钢笔递给他,他接过,缓缓扫视文件。“要签中文还是英文?”
“中英文名字都要签。”王律师解释。“严先生你任何文件都是签中英两种签名。”
还得签两种?夏雪咬牙,感觉额前隐隐渗出细汗。
“一定……要今天签吗?”她迟疑地开口。至少让她先训练好魏如冬学会丈夫的签名吧!
“不然要等到什么时候?”魏如冬困惑似地望向她。“你不是说你的公司等着用钱吗?”
他是故意捉弄她的吗?明知她为何会使出拖延战术,干么不乖乖配合就好?
她愤慨地瞪他。
他也不知有没看见,嘴角一斜,似笑非笑,跟着便转动笔尖,流畅地在文件上签名。
他真的签了!夏雪颓然垂首。
“就是这样没错。”王律师喜孜孜的声音扬起。“看来严先生虽然忘记了以前的事,但潜意识里还是记得自己签名的方式啊!”
什么?夏雪震惊地扬眸,不敢置信地望向魏如冬。
他的签名跟永玄一样?怎么可能!
“关于严先生跟夫人要求的将夫妻财产共同信托的事,这方面需要比较多时间处理,等我们拟好文件,会再请两位过目。”
“那就麻烦你们了。”
“不客气,这是我们该做的。”
夏雪瞪着魏如冬自在地与一干人等交谈,而那些人也追捧着这个财大势大的VIP客户,将他当成是严永玄无误,她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心亦凌乱不受控制。
他们都认为他是永玄——难道他真的是?
否则怎会有两个人长得如此相像,连签名都一模一样?
她被骗了吗?在她面前的男人果真是她的丈夫吗?她是否被他玩弄于掌心而不自知?
会议结束后,众人纷纷告辞,夏雪与魏如冬相偕离开律师事务所,一路上她一直苍白着脸,神情凝重。
“怎么了?干么这副见鬼的表情?”魏如冬抬手想抚摸她脸颊。
她惊骇地往后退一步。“不要碰我!”
冰锐的声嗓冻结了周遭的气流。
魏如冬一动也不动,墨眸森沈,封藏了所有情感,深不见底。
夏雪凝视着他,有半秒的时间感到一丝后悔,虽然她神智混乱得参不透,仍隐隐察觉自己似乎刺伤了他。
但这般的悔憾也只有短暂瞬间,接下来她便困在惊疑不定的情绪里。
“怎么?你怕了吗?”他看出她眼里的惊惧。
她悄悄掐握掌心。“你是……永玄吗?”
剑眉斜挑。“为什么这样问?”
“不然你的签名怎么会跟他一样!”她快崩溃了,她被要了吗?
“很简单,我练过啊!”
“你……练过?”
“昨天晚上,我在严永玄房里闲着无聊便到处翻弄,我在他书桌抽屉里发现一本手记,里头有他的签名。”
永玄的手记?夏雪怔了怔,混沌的脑海逐渐恢复清明。
对了,永玄抽屉里的确放着一本手记没错,纪录着他日常的行程,他失踪那几天她也曾经翻出来看过。
“里面……有他的签名吗?”她茫然低喃。
“在最前面一页。”
“英文签名也有吗?”
他目光一凛,眸光极短暂地闪烁。“对,中间有一页有他的英文签名。”
“所以你就学起来了?”
“我想总会有用到的时候。”
他说得对,他的确需要模仿永玄的笔迹,这点是她疏匆了。
她试着松开紧扣的双手,却僵硬地无法顺利张开,唇瓣也颤抖得勾不起微笑。
“看来你真的很怕他。”魏如冬沙哑地低语,主动执起她的手,一根一根替她松开紧绷的手指。
她注视着他体贴的举动,他为何要对她如此温柔?
“不是怕,我不是怕他。”她辩驳。“只是……”
“只是什么?”他诱导地问。
是什么?
夏雪扪心自问,这慌张激动的情绪究竟是为什么?恐惧吗?愤恨吗?或许都有一点吧,但真正引发这剧烈反应的恐怕是……愧疚。
“我只是希望,如果他真的回来了……”
“他回来了怎样?”
“不要瞒着我,要告诉我一声。”
“这意思怎么听起来像是你希望他回来?”他盯着她,若有深意。
她希望吗?
她涩涩地苦笑,螓首扬起,眸光怅惘地追随天边的流云。
永玄他还活着吗?如果活着,现在又在何处呢?
开完会后,夏雪预定到公司的造船厂巡视,魏如冬坚持要跟去。
起先她不太愿意,但他说既然两人要扮演一阵子的夫妇,作为丈夫的多了解妻子平日都在做些什么也很应该,她辩不过他,只好勉为其难地同意。
夏氏游艇集团的造船厂濒临高雄港,面积超过两万五千平方公尺,且拥有一座长达两百公尺的水岸码头,每艘游艇建造完成后,便在专属的码头进行下水测试。
夏雪领着魏如冬走进厂房内时,正巧有一艘回厂的豪华游艇缓缓地被牵引进浮动船坞,准备进行维修的工作。
“出了什么问题吗?”夏雪问领队的工头。
“没事,只是定期维修而已。”工头解释。
夏雪点头。
“话说回来,这艘游艇刚好就是执行长亲自设计的呢!”工头笑道。
“是啊。”夏雪仰起头,审视线条优美的船舶,脸上露出像是怀念般的表情。
那表情,就像情窦初开的少女看着曾经短暂分离的恋人,脸颊微微透着霞晕,明眸熠熠发亮。
那表情……好美。
魏如冬意外地盯着,心头浮出一抹说不清的情绪。看着她这样的表情,他忽然能理解她为何甘愿冒险雇用一个陌生人假扮自己的丈夫,也要弄到足够的资金来确保公司能够顺利营运下去。
夏氏游艇是她的心肝宝贝,每一艘厂里出品的游艇都是她的心血结晶。
为什么?
当夏雪巡视着厂区,跟每一位熟悉的工人亲切地打招呼,与厂长热切地交谈、讨论业务时,魏如冬发现自己的视线忍不住一直追逐着她。
为何一个女人会对游艇事业感到兴趣?他不懂。
“我想看那艘游艇。”他对预备离开的夏雪提出要求。
她愣了愣。“哪一艘?”
“Daphne。”他低声吐落这个名字。
对她而言,却宛如落雷劈过耳畔,她愕然震住。
“‘她’还在吗?”他问。
她没立刻回答,低眉敛眸,像是沉思着什么,然后浅浅牵唇。“当然在,‘她’就停在港边。”
“带我去看。”他要求。
“……嗯。”
白色的船顶,香槟色的船身,流畅的曲线富有强烈的韵律感,“她”,是一艘美丽的游艇。
不,美丽尚不足以形容这艘游艇带给魏如冬的悸动,该怎么说呢?当他看见“她”安静地停泊于港边,夕阳余晖在船身投下迷离如烟的光影,他觉得全身的寒毛彷佛在瞬间都竖起,一股激烈的电流窜过。
这是一艘有灵魂的游艇,他几乎能听见海鸥在“她”身畔吟唱着赞美的诗歌。
这就是Daphne,严永玄心中的女神。
夏雪带他登上甲板,参观船舱内侧,他沉默地以目光梭巡每一处细节,手指依恋似地抚过各样精致的仪器。
就跟永玄一样。
夏雪出神地注视他的举动。他抚摸船内设备的方式,像极了她的丈夫,她记得他第一次登上这艘游艇时也是这般兴致勃勃地四处探索。
“这张桌子……”他进到卧房,一张精心雕琢的桃心木书桌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盯着,脑海急速地晃过片段画面。
“怎么了?”她问。
头有点痛。他咬咬牙。“好像……不一样。”
第5章(2)
什么不一样?夏雪一怔,跟着恍然。“啊,你发现了吗?这张书桌是新换过的,所以跟房内其他家具色泽会有些落差。”
头痛消退了,他望向她,眼神复杂而森沈。
她蓦地感到异样。“因为……我不是说过吗?永玄失踪的时候,这游艇在外海被发现,卧房烧毁了部分,所以……”
他点点头,表示理解。“新换的家具是你亲自采买的吗?”
“是我们公司的家具厂做的,集团旗下有个工厂专门依照客户需求,负责制作游艇的内装家具,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她顿了顿,似笑非笑。“这张书桌的油漆还是我亲自刷上去的呢!”
“是你漆的?”他讶异。
“对,是我漆的。”她低语。“不只这张书桌,这里每一样烧毁的东西,都是我跟两个工人一起努力恢复成原样。”
“为什么?你是执行长,照理说不需要做这种粗重的工作。”
“我想做,不对,应该说我……非做不可。”
“非做不可?”他奇怪这个说法。
他不会明白的。她涩涩地凝思,不会懂得她的丈夫刚刚失踪的那段日子对她而言有多么纷乱,像是作梦一样,她必须找些事情来分种,否则说不定会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