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她答应了他,与他签婚前协议,而他也遵守诺言,将第一笔资金准时汇入公司帐户。
一个月后,他们成婚,富贵华丽的排场被媒体誉为世纪婚礼,是王子与公主的结合。
谁也不敢挑明的真相是,这其实是一桩各取所需的利益联姻,童话里的王子与公主并不相爱。
为了钱,她不得不嫁给一个相中她DNA的男人,这就是丑陋的现实。
更丑陋的是,新婚当夜,她的丈夫便摆明了不想浪费任何时间惺惺作态,他省略了酝酿激情的前戏,只想如野兽般苟合。
她无法忍受,气愤又恐慌地推开了他。
在那一刻,她瞥见他冰锐的眼神似乎变得迷惘,但那也只是短短一瞬间,很快地,他便翻身下床,用手梳理了下乱发,一颗颗扣回衬衫钮扣。
“你不能永远拒绝我,所以尽快做好心理准备吧!”撂下这句话后,他转身离开,昂首阔步。
就连被自己的妻子拒绝,他也显得那么疏离而高傲,她不禁怀疑,这人真的拥有一丝丝情感吗?他该不会是个冷血动物?
这问题,在新婚三个月后,她总算有了明确的答案。
那夜,夏雪坐在书房里处理公事。
低头阅读一份报告时,一束发丝撩拨着她鬓颊,她有些不耐地将不听话的发绺拨开,连拨几次,最后索性抓起发圈,将秀发束成马尾。
这长发是严永玄要求她留的,他要她像个“女人”。
“你的胸部已经够小了,又老是穿长裤,不注意的话恐怕别人会把你当成男的,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你一样。”
明明是不带情感的评论,她却觉得自己被刺伤了。
她开始养护秀发,甚至逼自己多穿裙子,但她并不认为自己这般的努力有得到他赞许,他毫不掩饰地在外头金屋藏娇,最新任的情妇据说拥有一半的法国血统,长得犹如洋娃娃一般,美若天仙。
Lily,这是那女人的芳名,从他的特别助理口中听闻时,她奇怪自己一点都不吃惊。
有钱有势的男人哪个不以拈花惹草为风流志业?他当然也是,若是她胆敢质询,说不定他还会反过来责怪她没尽到妻子的义务。
既然她不能在床上满足他,又怎能阻止他去找别人?
夏雪自嘲地寻思,情绪一时涌上几分浮躁,她啜口咖啡,正逼自己重新专注时,门外传来一阵跫音。
不轻不重却百分之百傲慢的步伐,只可能属于那个男人。
她倏地绷紧神经。
数秒后,严永玄推开书房门扉,从容走进来。她警戒地盯他,像猎物防备着猎人,而他落定她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她暗暗咬唇,不发一语。
他同样不说话,扬起右手,拉下她束发的发圈,秀发如丝,轻盈流泻,而他的指尖暧昧地按抚她头皮。
她头皮发麻,全身颤栗。
静静地玩弄一会儿她的发,他忽地倾弯身,大掌扣住她后颈,逼她靠向自己。
目光交会,空气中似是窜过电流,麻痹了她,她几乎不能动弹。
“给我。”他沙哑地低语。
她震颤。“什么?”
他用视线指了指她的手。
她这才察觉自己手里还紧握着钢笔,那是她生日时父亲送她的礼物,她一直带在身边。
他一根根扳开她手指,取下钢笔,她觉得自己彷佛失去了防身的武器,血流慌张地滚烫。
“今天晚上,你躲不掉了。”他语带警告。
她慌得嗓音差点卡住。“严、永玄,你不能……不顾我的意愿。”
“我不能吗?”他漠然撇嘴,似笑非笑,扣住她后颈的大手蓦地使劲,弄痛了她。“你不会忘了吧?夏雪,你在法律上是我的妻子,有义务陪我完成床笫之间的责任。如果你一再拒绝我,我有权诉请离婚,而你的公司就再也拿不到我半毛钱。”
她咬牙忍痛,不许自己飙泪。“你……放开我。”
他依言松开了手,却用讥诮的眼神继续束缚她。“脱下衣服。”
冰冷无情的命令在她自尊的铠甲上刺裂一道缝,然而她不许自己示弱求饶,颤着手,缓缓地宽衣解带。
连身裙落了地,跟着是雪白的衬衣,纵然她设法延缓速度,仍避免不了半裸地站在他身前,像个脱衣舞娘,等待客人的赏识。
她身上只剩海蓝色的胸衣和内裤,她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她是他的妻,让他看遍全身上下又如何?但羞耻的浪潮仍是席卷她心海,掀起惊涛骇浪。
他谜样地凝视她,眼潭深不见底。“怎么不脱了?害羞吗?”
她恨恨地瞪他,双手轻颤地往后,预备解开胸扣。
蓦地,一串手机铃响。
她凝住动作,他接起电话,听对方说了几句,墨幽的眼潭霎时绽出锐光。
“你找到我要的那幅画了?很好,什么时候可以弄到手?”他一面问,一面往门外走去。
夏雪冻在原地,脑海一片空白,好半晌,方拾起衬衣,掩在自己身前。
他就那么走了?他究竟……把她当成什么了?
这辈子她从没一刻像如今这般感到难堪,如果那男人看着半裸的她是一种侮辱,那么他不看她更加羞辱。
在他眼里,她这个妻子的吸引力远远比不上一幅画。
既然如此,他为何要娶她?对,他是为了她的DNA,但连她半裸的外表都引不起他的“性致”,她的DNA又有哪里值得他追求的?
严永玄,她恨他,好恨他!
她再也忍不住了,饶是她自负冷静,这般的耻辱也远超过她能够负荷的程度,泪水灼痛她的眸,而她的心更痛。
“我恨你……我恨你!”她低哑地嘶喊,右手一挥,书桌上琳琅满目的纸笔文件纷纷落地。
但满腔的怒火毫无熄灭的迹象,她又抓起一只花瓶,用力朝墙面掷去。
“你做什么?”
他又出现在书房门前。
她转头瞪他,透过迷蒙的泪雾,她能看见他的眼神蕴着不解,还有一点点异样——他吓到了吗?担心自己娶回一个不懂得控制情绪的疯婆子?
她冷冷扬笑。“你不是看得很清楚了吗?我在发飙。”
他皱眉。“因为我要求你跟我上床吗?”
因为他对她的女性魅力视若无睹,因为他关心一幅画比关心她还多!
她咬牙切齿,生平第一次有想杀人的冲动。“严永玄,你真的是一个很可恶的男人。”
“我可恶?”
最可恶的就是,他并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哪里不对。她深深呼吸,唇角漾出一抹苦涩。
他默默注视她,良久,弯身捡起她的连身裙,递给她。“穿上吧!今天晚上我就放过你。”
他放过她?放过她?!
这么说她还该跪下来叩谢圣恩了?愤慨的眸刃砍向他。“你这人没有血——不对,应该说你这人的血是冷的,没有温度。”
他没答话,眉宇不动。
就连她如此挑衅他都不为所动,简直是不折不扣的冷血动物!
“我出去了。”片刻,他落下这句话。
她一震,不觉扬高声调。“你去哪儿?”
“这你不必管。”他淡漠地回话,扬长而去。
她忧郁地咬唇。
她不笨,猜得出他会去哪里,对她无法尽兴燃烧的欲望自然需要另一个女人来替他纾解。
他去找Lily了,她做不到的,他的情妇会替她做。
数分钟后,一阵重型机车的引擎声呼啸地划过夏雪耳畔,刺痛她耳膜。
他果然离开了,飙着重机,前去寻找一个真正温柔的女人。
多浪漫……多像电影情节。
“那我算什么?算什么……”
她细声呢喃,背倚着墙虚软地滑落坐地。
夜深了,夜色森浓,黯淡的光影下,隐约能见泪星闪烁。
第2章(1)
那夜过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不是变得更好,也非变得更糟,只是变冷了、变淡了,两人待对方都相当彬彬有礼,不像夫妻,倒像临时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旅客。
她对他,即便有着怨气,也不再流露了,他能够漠然,她便比他更漠然,他不在乎,她又何必牵挂?
他们像下棋的对手,分据棋盘两方,却是莫测高深地按兵不动,宁可攻城掠地毫无进展,也绝不厮杀交锋。
他是王,她便是后,比气势她绝不会输给他,也不能输……
一念及此,夏雪幽幽叹息。她坐在早餐席上,面对一桌丰盛的餐点,对面的位子却是空空如也。
他又不吃早餐了,是不在家呢?还是迟睡晚起?
她发现自己并不想深究,只想安安静静地吃完一顿早餐,她执起咖啡壶,为自己斟了一杯香醇的咖啡。
不加糖,也不加奶,她就这么品啜着黑咖啡的苦涩。
搁在餐桌上的iPhone匆地唱响清脆的铃声,她瞥了一眼来电显示,微笑接电话。
“庭翰,什么事?”
“今天下午要出海,我来提醒你别忘了。”耳畔传来清爽的男性嗓音,元气饱满,听了也令人跟着精神一振。
江庭翰,目前担任公司的业务经理,他父亲是公司老臣,从草创时期便一直跟在夏雪父亲身边,两家的孩子因此熟识,可以说是青梅竹马。
从小便钻研于船舶游艇的夏雪没几个朋友,江庭翰是她唯一的知己,在精神上,她或多或少倚赖着他。
“……记得要带泳装。”江庭翰意有所指地叮咛。
“干么啊?难不成你要我用美色去诱惑那个阿拉伯王子吗?”
“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啊!虽然说你也没什么身材可以秀就是了……”
“江、庭、翰!”
“呵,总之别忘了,王子可是我们公司的宝贵客户,以后还得靠他拉生意呢,怎么哄他开心,就交给我们聪慧美丽的执行长喽!”
抢在她表示气恼前,江庭翰很机灵地快速挂电话,末了还不忘画龙点睛地捧上一句。
夏雪好笑地摇头,满腔郁闷都因这通电话烟消云散,她拈起一片烤得半焦的吐司,轻快地涂抹果酱。
“你好像心情不错?”森冽的嗓音落下。
她怔住,扬起眸,迎向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她的丈夫,严永玄。
他身穿居家休闲服,墨发霉乱,就算刚睡醒,仍是帅得一塌糊涂,比例修长的身材完全能令任何女人一眼着迷。
但夏雪不是任何女人,她决心无视他,自顾自地咬了一口酥脆的吐司。
他沉静地盯着她,半晌,闲闲走过来,伸手挑起她下颔。
“你……干么?”她微微一惊。
他用凌厉的目光钳制她。“你在外面有别的男人吗?”
她抽凛气息。“什么?”
“你最好记住,你已经结婚了,‘严夫人’。”他讽刺地强调。
他这是什么意思?质疑她红杏出墙吗?她冷冷瞪他。“他是江庭翰,我们公司的业务经理,也是我从小认识的朋友,我们之间不是你想像的那种关系。”
他微歪唇,也不知信不信她的解释,拇指轻轻揉过她唇角。“最好不是,你应该明白,你们公司接下来还需要我分期投入好几笔资金,如果你违约,我有权随时终止这个婚姻。”
“我不会违约!”她暗暗掐握拳头,心海翻滚成潮。“别这么莫名其妙,永玄,否则我会怀疑你在吃醋。”
“我吃醋?”他的眼神有瞬间空白,极短暂的瞬间,短暂到她坚信自己看错了。“我不会吃醋,夏雪。”
她想也是,他并非吃醋,只是宣示自己对她的所有权,这男人太高傲也太自私了,只准他自己风流倜傥,绝不允许妻子给他戴绿帽。
“你放开我。”她拍开他的手。
他没生气,意味深长地凝视她数秒,然后转身离开餐厅。
“少爷!”严府的女管家正好要进来,关心地问:“你吃过早餐了吗?”
“我不吃了,芳姨。”
“那怎么行?早上不吃点东西一整天都会没体力的。”
“我有约,马上就要出门了。”
夏雪听着两人对话,不知怎地,又开始感到些微的焦躁。都怪他!不吃早餐干么来餐厅晃?故意来破坏她的胃口吗?
她轻哼,狠狠又咬了一口吐司。
“夫人。”女管家走进来,见她神情有些不悦,小心翼翼地问:“你跟少爷吵架了吗?”
她跟他吵架?怎么可能?他们连最基本的沟通都有困难,又怎能痛痛快快地唇枪舌剑?
夏雪冷笑。“你们那位高贵的大少爷,我可得罪不起。”
女管家闻言,愣住。
夏雪也立即感到后悔。她在说什么?不是已经决定了不让那个男人影响自己的情绪了吗?
她深吸口气,扬唇浅笑。“对不起,芳姨,我不是针对你。”
“我知道。”年过半百的管家也回她一笑,见她光吃吐司,微蹙眉。“早餐不合你的口味吗?夫人,还是我吩咐厨房另外准备?”
“不用了,这样就很好。”夏雪微笑阻止。其实是她自己胃口不太好。她静静地注视芳姨,奇怪这个家的佣人怎么受得了那个阴阳怪气的男主人?“芳姨,请你坐下来好吗?我有事想请教你。”
“什么事?”芳姨问道,依然很拘谨地侍立在一旁,“是关于家计的事吗?找已经把过去几年的帐都准备好了,就等夫人核对。”
“不是那个,你坐下吧。”她再度示意。
芳姨这才很勉强似地拉开椅子坐下。“夫人有什么事吩咐?”
“我是想问,你之前不是说你在这个家工作几十年了,对吧?”
“是,差不多快三十年了吧,我爸爸以前也曾是严府的管家。”
“这么说,你对这个家的一起都很清楚咯?”
“夫人。”约莫猜出她想问什么,芳姨很窘迫地连忙起身。“我已经说过了,身为下人,是不能对主人的事多嘴的,少爷也会不高兴。”
“如果你不回答我的问题,我也一样会很不高兴啊!”夏雪笑道。
芳姨愣住,不确定她这番话是否算是威胁。
“你放心,我不会问很私密的事的。”夏雪安抚她。“我只是想知道那个人……你们少爷从小便是那样吗?”
“我不明白夫人的意思。”芳姨很谨慎。
看来她是决定闪避问题到底了。夏雪叹息,或许她不该期待从这个资深老管家口中探出什么关键情报。
“不然这样吧,你就干脆一点告诉我,你们家少爷哭过笑过吗?他该不会从一出生就是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吧?”
“他……”芳姨犹豫,眸光明灭不定,半晌,才呐呐低语。“很小的时候,少爷其实挺爱哭的。”
“他爱哭?”上帝,这太令她惊奇了。夏雪瞠圆眼。
“不过从那件事发生后,他就再也不哭了。”芳姨喃喃地补上一句。
“哪件事?”她好奇地追问。
芳姨没有回答。
来自中东的穆罕默德王子是个爽快又大方的客户。
去年他在迈阿密国际游艇展上,一眼便相中了夏雪的作品,那便是严永玄赢来的那艘游艇,公司员工将下水典礼拍成影片,在展场上播放,吸引了王子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