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放暑假的前夕,也是公布月考成绩的日子。
殷粟背着背包,走在回家的路上,绑在脑后的马尾随着她的步伐轻轻左右摆动着。
小学五年级的她已经有金钱概念了,她知道家里不是很富有,说直白一点,她家是属于中低收入户。
她父亲是一间小公司的保全,母亲因为产后疏于照顾,身体虚弱,没办法外出工作,只能做点家庭代工,赚点零花。
平时殷粟放学回家做完作业后,就会帮忙母亲一起做代工,不过今天她还有一些些其他的期待,因为今天是她的生日。
每年生日母亲都会替她做一个很可爱又很好吃的蛋糕,她猜今年母亲可能会做巧克力蛋糕,想到好吃的蛋糕她就嘴馋。
而且她也有个礼物要送父母,想到放在书包里的月考考卷,她小脸上的笑容更甜了,这次月考她考了全班第三名,比上次还进步一名,接下来她以第二名为目标,之后她要拿到全班第一名,父母一定会以她为荣的。
带着涨满胸口的雀跃和期待,殷粟的脚步也显得轻快愉悦。
回到家,她乖巧地先在客厅写完作业,便开始帮母亲做家庭代工。
「妈妈,你猜猜我这次月考考第几名。」殷粟得意的笑问。
「嗯……上次是第四名,这次该不会退步了吧?」王柔故作迟疑地道。
「才没有呢!」殷粟不由得嘟起嘴,讨厌,妈妈太小看她了。
「那是进步了?」
「当然喽!妈妈,我这次考了第三名!」
王柔慈爱地笑着揉了揉女儿的头,「哇,我们家粟粟这么厉害,居然考了第三名!」
殷粟得到称赞,笑容忍不住加大,她又继续问道:「那你再猜猜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当然知道今天是我们粟粟的生日,妈妈已经准备好蛋糕了,我们等爸爸回来吃过晚餐再吹蜡烛吃蛋糕,好不好?」王柔疼惜地望着女儿。
家里经济状况不好,女儿生日她只能在市场买些便宜的小玩意当作礼物,她真的很心疼女儿。
「耶!万岁!我就知道妈妈会记得我的生日,太好了,晚上有蛋糕吃!」殷粟开心地欢呼。
每年她最期待的就是生日这一天,不但可以吃到母亲做的蛋糕,还可能有小礼物,因为知道家里收入不高,平时她都不太敢要求父母买什么玩具给她。
王柔欣慰地看着女儿纯真的笑颜。
这时传来大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王柔站起身,笑笑地道:「是爸爸回来了。」殷粟点点头,跟着母亲来到玄关处迎接父亲。
「洗个脸,等一下就能吃饭了。」王柔接过丈夫脱下的外套,温声道。
「爸爸。」殷粟讨好地唤了声。
殷至德板着张臭脸,哼了声,「吃吃吃,你们这对败家的母女,整天只知道吃,除了吃还会干么!」
王柔的笑容一僵,猜想丈夫大概是又被老板骂,要不然就是赌输了心情不好,「阿德,今天是粟粟生日……」
殷至德皱着眉啐道:「生日?小屁孩过什么生日,哦呵……又要钱?你们女人把养家想得有多简单,一会儿生日一会儿过年一会儿家用,赚的都不够你们花!」
「别这样说,粟粟听得懂的。」王柔觑了眼垂着小脑袋的女儿,轻声劝道。
「干么,我当她老子还不能说一句吗?」
「我先去放热水,马上就可以洗澡了。」王柔勉强扯着嘴角。
「哼。」殷至德仍旧臭着一张脸走进房间。
王柔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见她抬起的小脸上那抹强颜欢笑,心底暗叹自己嫁得不好,却没有改变的能力和勇气,毕竟她这副虚弱的身体,如果失去丈夫这个依靠,她连养活自己都有问题,虽然有时她也挺害怕丈夫那阴晴不定的性子,但为了女儿她会努力忍住。
殷粟看着母亲去厨房忙碌,她坐回茶几前继续帮母亲完成今天的代工。
其实对父亲她一直有种不愿亲近的厌恶和恐惧,父亲很爱生气,而且每次一生气就会揍人,她和母亲就惨了。
唉,她是不是太贪心了?以为父亲至少会记得她的生日,或许还会带个小礼物回来,就算只是一枝笔、一本笔记本,她也很高兴,然后他们会很开心的一起吃蛋糕……不过这都是不会实现的梦想,也只会是梦想。
晚餐过后,王柔见丈夫的脸色好看了些,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她便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蛋糕。
「粟粟,你猜猜今天是什么蛋糕?」王柔捧着蛋糕笑问道。
「是布丁吗?」见母亲摇摇头,殷粟又问:「巧克力?」她最爱吃巧克力了。
「答对了!粟粟今年十一岁了,我们插上蜡烛,一起唱生日快乐歌吧。」王柔笑着将蜡烛插到蛋糕上,起身将电灯关了,一家三口围在茶几前。
「祝你生日快乐—」
「祝我生日快乐—」
王柔看着无动于衷的丈夫,低声道:「今天是女儿生日,你就……」
「无聊,才几岁过什么生日!」
「阿德,一年难得这么一天,你就……」
「你烦不烦啊!」殷至德喝着酒,愈看母女俩愈觉碍眼,大手一挥将蛋糕扫落。
上一秒殷粟还一脸开心的拍着手,期待父亲一起唱生日快乐歌,下一秒她瞪着地上的蛋糕,傻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这是粟粟的生日蛋糕,你怎么能……」
王柔话还没说完,殷至德一巴掌便挥了过来。
「敢顶嘴!妈的,气死我了,养你们这一对败家母女,这蛋糕不知道又花了多少钱,老子赚钱容易吗?!」
殷粟听见母亲的哭声回过神来,跑去紧紧抱着母亲,跟着大哭,「妈妈……呜呜……」
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的眼泪没让殷至德心疼停手,反而更加激怒了他,让他下手更重。
「别打了……拜托不要打到粟粟……她还那么小……」王柔哀求道,尽量护着女儿。
「哭哭哭!老子他妈的都被你哭衰了!」
殷粟死死咬着已经出血的嘴唇,她讨厌父亲!身上已经不知道被父亲打了几下,手、脚还有背部感觉到一阵又一阵刺骨的疼痛,她抬眼恨恨瞪向父亲,突然猛地挣脱母亲的怀抱,抓住父亲挥过来的手用尽全力大口咬下。
「该死!你这赔钱货竟然敢咬我!」殷至德痛得扯着女儿的头发让她松口,又是狠狠一巴掌甩了下去。
「唔……」殷粟挨了这一掌,娇小的身躯摔了出去,额头撞到了茶几,划出一道伤口,冒着鲜血。
「粟粟!」王柔惊呼上前,急忙抽了几张卫生纸替女儿压着伤口。
殷至德睨了她们一眼,冷哼一声甩门离去。
殷粟的视线染上几抹血红,她不哭不闹不发一语,任由母亲替自己上药,一双大眼死死瞪着门板许久,再望向不断流泪的母亲。
头很痛,可是她却感觉胸口更痛。
每次听同学提起他们的父亲,形象总是慈祥又温柔,为什么她的父亲脾气这么差,还会动手打人?她明明就很乖、很努力,今天还是她的生日,不是应该开开心心的庆祝吗?可是父亲竟然连母亲亲手辛苦做的蛋糕都毁掉了,父亲真的很讨厌,她不想要这个父亲了……
殷粟暗自下定决心,她一定要快点长大长高,这样就能保护母亲,而且老师说过只要努力念书,以后就可以找到好工作,她要赚很多钱让母亲过好日子,她再也不会让父亲有机会伤害她和母亲!
第1章(1)
网路上名为「孤芳自赏有何不可」的聊天室里,聚集了年龄三十岁起跳,以时下观点判断算是剩女的族群,聊天室会广受女性欢迎,与在寂寞气息聊天室名下方的小标语有很大关联—「孤芳自赏是因为在等一个真正欣赏她的人」,这话完全切中了剩女们的心思。
其中三位单身且今天没有约的女人正聊得起劲。
起先她们都是被聊天室名吸引,毕竟这年头的剩女除了年纪较大,大多是在经济上、事业上有点小成就,且带着一定程度骄傲的女人,这样的女人,绝大部分都有那么一点点孤芳自赏。
混迹了一段时间,三个女人因为性格相近,再加上有着同样遭遇,让三人彼此互相怜惜,聊熟之后,这阵子她们已经在聊天室内另外开设私密聊天小区,在这里畅所欲言、发泄心情,同时寻求精神上的慰藉。
「烦!我最讨厌这个日子了,明明该是让人彻夜狂欢的夜店,居然学人家搞什么情人节特别活动,太过分了!还说需要情人陪同才能入场,天杀的,是看不起单身贵女吗!」化名罂粟的女人打完一连串的字后,加上愤怒的表情图案。
「罂粟你气也是白气,店家怎么可能放过这可以大赚钱的日子,单身的旷男怨女今天本就该待在家里,省得受气。」化名冰雪的女人说出来的话和她名字一样冷冰冰。
「那么爱过节,那我是不是该建议夜店、舞厅,一年还有好多节庆不能错过呢!像端午节,把自己包成粽子或是顶着一串粽子就免费入场、植树节带个盆栽入场打五折、鬼月扮鬼这老梗就不说了……噢,这样说来重阳节不就要带个老人才能入场吗?哈哈哈……」罂粟在电脑那头气乐了,打完这些字,她也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
「罂粟姊,端午节是三大节之一,重阳节是敬老的日子,还是别开这种玩笑吧,不过……今天就算夜店开放单身者入场,去了大概也是败兴而归,店里肯定有很多情侣出没。」化名柳絮的女人语气如名字般温婉,她是三人之中年纪最小的。
「哎哟,小絮絮你不懂,我要是夜店老板一定反其道而行,非要在情人节只开放单身者入场,而且我还要规定情侣止步,情人节是去死团的最大节庆!这不是更标新立异、不是更有噱头吗?这些老板脑袋太死板了。」罂粟还是忿忿不平。
「他们那才是脑袋清醒,因为除了情人节外的日子,夜店本就是单身人士居多的寻欢场所,要是和平常一样不就没意思了。」冰雪毫不留情地吐槽。
「呃……」罂粟一时间被堵得无法回应,这么说也是。唉,所以说她最讨厌任何与情人扯上关系的日子,什么二月十四日、三月十四日、七夕、五月二十日,现在更夸张了,连一三一四都能扯上边,真受不了。
「都这个年纪了你还看不开呀?外面那些男人不是为了你的钱就是为了你的身体罢了。」冰雪打完字后冷笑一声,男人是世界上最不知道珍惜的生物。
「哦呵呵……姊看上的也是他们青春有力的肉体呀!不耐操、不持久的还满足不了我呢。再说想当入幕之宾还得先看姊的心情,我高兴就和他吃饭聊天,不开心他们就哪边凉快哪边去。」罂粟的回应秉持着她一惯的豪放态度,她最喜欢将那些带着企图接近她的男人耍得团团转。
「罂粟姊真厉害,男生……总感觉他们就是不怀好意的凶禽猛兽,我还是敬而远之吧,千万不要来打扰我平静安稳的生活。」柳絮早已没有少女时对爱情的幻想了。
「对了,既然我们这么聊得来,你们有没有想过出来真正认识一下?」罂粟提出这个疑问,没男人可以,但现在社会非常难得遇到可以当姊妹淘的对象。
「好主意。」冰雪的回答简洁有力,她早就有这样的想法了,毕竟不论网路或现实生活,她的性格注定没有太多朋友。
「太好了!我好高兴能和罂粟姊、冰雪姊认识,我也想当现实的朋友,我们一定会很要好的。」柳絮觉得她们能在网路上相遇就是一种缘分。
「OK!既然全数通过,我看看……我下周得到外地出差几天,两周后的周末如何?」罂粟用手机查了行程后,再次提问。
两女都回覆没问题,三人对见网友这件事都充满了期待。
「那我们到时约在哪?我提议信义路那间古典玫瑰园,那里的下午茶不错,喜欢我就先订位。」罂粟提议道。
「好啊,那间我还没去过耶……甜点好吃吗?」柳絮最爱的就是甜点了。
「我都可以。」冰雪对吃喝玩乐一向没有太强烈的欲望,对她而言重要的是共同做这件事的人。
「那好,我先订位,我们约在……呃!什么情况……」罂粟盘腿在坐在椅子上,一边上网查店家资料,一边打字,突然重心不稳,差点摔下来,这是……地震!
「我这里地震—」冰雪还没来得及把字打完,名字就从聊天室里消失,她断线了。
「天啊!摇晃得好厉害,你们—」柳絮还没打完字,她的名字也消失了。
罂粟面前的电脑萤幕和周遭都是一片漆黑,停电了!
经历过九二一大地震的台湾人,都认同地震绝对是场恶梦。
她扶着桌子起身,抓着手机和外出背包,犹豫着该不该逃难,她还穿着可爱卡通睡衣……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决定,屋子一阵剧烈摇晃,她美丽的小脸倏地一片苍白,惊惧慌乱中,她连忙扶着一旁的家具寻求安全感。
现在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来不及逃了。
她甚至觉得原本平坦的地面开始倾斜,墙壁上的裂缝宛如骇人的蜘蛛网快速向四面扩张,钢筋结构的大楼竟然发出一种让人绝望的碎裂声,随即砰的一声巨响,她眼睁睁看着房门被挤压而有些变形。
「呵……算了……」她无奈自嘲的低笑一声,接着爬到床上,背靠墙,抱着双腿蜷缩着身子。
大楼持续地摇晃,临近半夜,事务所的人早就都下班了,老板全家昨天到日本进行五天四夜的旅游,整栋楼就剩下她一个人,同住宿舍的曾雅琪和男友约会去了。
她想,遇到这种强烈地震,想要逃离其实只是死前再更加绝望一次罢了,还不如在人生最后一刻安安静静地待在床上,唉,她的生命应该会在今晚宣告结束吧。
死亡,也许是种解脱。
时至今日,她已经三十三岁了,仍旧没有完成当时的决定,她还是没有办法好好保护母亲,也想不到刚才还和姊妹们在网路上聊着天,相约要碰面,转眼她就得面临生死关头,果然计划赶不上变化,可惜呀,她以为能见见她们……不知道这个地震覆盖的区域多广,她衷心希望姊妹和母亲都能逃过此劫。
想起母亲,她的心不由得一紧,那个温柔可怜、默默承受一切的传统女人……唉,至少又一个月了吧?她都记不得自己多久没回家了。
自从和恶魔父亲大吵一架搬出来住后,她没日没夜的工作、接案、当家教,时常一、两个月都不见得会踏进家门一次。
当然这都是借口,她其实是不愿意回家看到母亲哀求的脸,还有那名为父亲却一心想将她嫁人卖钱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