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露露最公道了,她说:“我不急,你们慢慢商量喔,决定好了跟我说就行了,我住哪都很OK。”
“……”楚天驰想掐死她,低能跟天才只有一线之隔吧?这小家伙看起来傻呼呼,根本是扮猪吃老虎,看人家为她吵架还这么心安理得,难怪全身穴道畅通,原来是这样修来的,好你个高人。
楚天驰还不放弃,跟师父说:“她在我这义诊,会影响我,她那些乱七八糟按摩术会砸了我招牌。你不是也说当年你师父就因为这样,把花明月逐出师门?”
“上一代的人思想比较顽固,我们这一代要懂得变通。全天下不是只有我们的技术最好,要懂得欣赏别人的技法。”
“我是怕我太厉害会给她压力。”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花露露终于有反应,她仰头大笑。
巴南看花露露笑得嘴巴张那么大。“你看她笑得这么开心,根本不觉得有压力。”
楚天驰暴怒。“谁会让个只有十八的女生胡搞身体?走著瞧好了,随便你们。”气得不想再讲,将他们轰出诊间,朝右边病人吼:“换谁?进来!”砰,摔上门。
“他说随便我们。”巴南看著花露露:“你说呢?”
“既然随便我,那我就住下来喽。”
“对啊。”
“哈哈哈。”
一老一少一起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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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他心情不好。外面,每个人,都很欢乐。
外面,不时传来师父夸张的说话声,病人笑闹声,还有鼓掌声。因为那个即将厚颜住下的少女花露露,竟然在外面开起音乐会,奏起西塔琴来了。
袅袅,袅袅地,猫叫的西塔琴声,叫得楚天驰心情更恶劣。那些哗笑声,令他心烦。他憎恶快乐的笑声,就像他憎恶过甜的奶油蛋糕,这些让他反感又觉得恶心。
生命没这么值得欢笑。
太快乐的笑声,他感到刺耳。
气恼他们将他的诊所,闹得似游乐场。对照外头的欢乐气氛,他的诊间,更显阴郁暗沈,气氛低迷。
第八十号病人,坐在他面前——
彪形大汉,身后还候著三位小弟。大汉刚坐下,屁股还没坐热,嚼槟榔的红嘴才打开,正要陈述病痛。
“大师我……”
“回去,我收工了。”楚天驰收拾桌面。
“收工?外面招牌不是写著开到五点?现在才四点欸!”搞什么,排了五个小时才轮到他,耍人吗?穿著汗衫的黑道大哥,双臂贲张,盘著青龙,鼻梁有刀疤,嘴咬大槟榔,讲话眼神有够杀。
小弟们也很应景,将指关节折得叩叩响,带威胁地觑著楚天驰,聪明的话就快点改变主意。
楚天驰凉凉地清理好桌面,缓缓地,喝一口茶。然后,抬头,盯著大哥眼睛,眼神比大哥更锐利,口气笃定地说:“我收工了,你明天来,排第一号。”
“杠!”大哥起身,捞起椅子就朝楚天驰扔去。“‘林北’从中午排到下午是在给你排心酸的喔?你不要让我不爽哦,不然我会——啊~~”大哥忽地跪下,惨叫。
小弟们全呆住,吓到。没人看清楚,楚天驰是怎么出手的,他手势太快,他们只感觉到一阵风,然后,大哥已经在惨叫了。
楚天驰横过桌面,掐住大哥右掌的拇指和食指间,大哥顿时软跪下去——
“痛啊,你放手~~”
“合谷穴走大肠经,”楚天驰掐住他的拇指与食指掌骨间,凉凉道:“你满脸脓疮,肠子很燥,常便秘又失眠,爱嚼槟榔爱喝酒容易上火,大肠癌正在等你……你知道在肚子旁开个口,造人工肛门的滋味吗?要不要先研究一下大肠癌的治疗手术,好有个心理准备?”
楚天驰的手指是读卡机,这一掐,就将大哥的身体密码读完毕。
“我……救我!”大哥吓得哀求。
听到大肠癌正等著他,大哥面色惨白,站不起来了。旁边的三名小弟,也吓得纷纷偷掐自己的合谷穴,还好,不像大哥会痛到下跪。
“明天排一号?”楚天驰跟他确认。
“好……”大哥乖得喵喵叫。“可是,可是我现在人满不舒服的,尤其是肚子很胀。”
“那是你的事。”拎起背包,楚天驰走了。
大哥追出去。“不然我付八倍的钱给你,你别收工啊,至少先看完我啊,我排很久,我现在很难受……欸……”有人拉住大哥衣角,低头,看见个头只到他肩膀的少女,眼睛圆滚滚地瞧著他。
“你很难受吗?要不要我帮你看?”花露露问。
大哥呆住,这,这丫头哪冒出来的?
那边,楚天驰听见了,停步,转身看著他们。
巴南跑过来推销花露露。“她很厉害喔,以后要在这边义诊,你要是很急可以先让她看看啊。”
大哥好怕地说:“她不是在弹琴的吗?刚刚一直在那边袅袅袅袅地,我以为你是街头艺人咧?你会治病?”
哇哈哈哈哈哈哈,花露露又仰头大笑了,其他人也都笑了,不能怪黑道大哥这么想,瞧花露露穿得像阿拉丁,刚刚还在那边盘腿ㄋㄧㄠㄋㄧㄠ弹琴,现在会看病?多诡异!
“安啦,她真的很厉害,给她处理一下,你就会很舒畅了。”巴南拍胸脯道。
“别唬烂我,这女生真的会吗?”大哥很混乱,望向楚大师。“我可以给她看吗?”
楚天驰赏他一记冷笑。“这女生一切行为,都跟我无关,我不负责。”
“你不负责?这是你诊所欸。”
“你的身体,你自己决定。”楚天驰走了。
最好让花露露看,最好她也对黑道大哥表演那套运气按摩什么鬼的,哼,给她那些乱七八糟的治疗一搞,更显出他的专业。以花露露的本领不可能解决那位大哥的状况,倒可以让花露露自曝其短,了解到自己的不足。
台北人不是那么好唬的,乖乖滚回尼泊尔高山静心,省得他看了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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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里,一通电话,教好不容易睡著的楚天驰,又被惊醒了。
“臭小子,快回诊所。”师父在电话那头急急嚷。
“干么了?”
“我刚刚忽然想起来,我没教花露露睡觉时从里面闩铁门闩子,她一个女孩在里边太危险了。我跟明月在宜兰看萤火虫,一时回不去。”
萤火虫?楚天驰在暗中坐起,疲惫地扒过头发。
“你可以打电话跟花露露说吧?”很晚了,他懒得出门。
“她没手机,我打去诊所,她也没接,会不会出事了,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没道理电话响那么久那么大声她都听不见吧?你快去看看!”
很好,这下如果他还睡得著,他就是禽兽了。毕竟一位花样少女在他地盘遭遇不测,这种事,他就是再铁石心肠也受不起,更何况发生不测,往后诊所还怎么开下去?
楚天驰抓了外套出门,跨上重型机车,飙往诊所。
黑暗中急驰,这一路心情多忐忑。被师父的话影响,他还真担心起那个少女了。她看起来傻呼呼,住在陌生地方,电话没接,那里治安又不好,难道真的是……楚天驰越想越慌,车也越骑越快,揪心肠,很久没这样慌乱,慌乱中还很茫然。
我紧张个屁啊?他安抚自己,不管怎么了都与他无关,是师父害的,她自找的,怪不到他头上。
但他为什么紧张?因为太纯美的笑容?还是因为那么纯净的气质?那样的少女不应该沾惹到任何脏污的事,不能让任何一点肮脏玷污到她,不能让她的光晖染上任何黑……
他发现,自己竟急出一额冷汗。
一到诊所,楚天驰拉开铁门,发出刺耳声响,附近野狗吠起来,还有人开窗探视。但诊所内一片黑,静悄悄的,没动静。他整个人毛起来,开灯,冲向客房。
“花露露!”他推开房门,灯影流入暗房。窗户敞开著,窗外路灯莹莹,幽微地,映著窗。
他看见,床上蜷缩著的小人儿。
他怔在门口,呼吸一窒,忽然放心了,瘫靠墙壁。
没事,她在睡。
这一放松,才听见自己的心跳,雷响般激动,打著胸口。
他就这么倚著墙,凝视花露露,应该要生气的,但却笑出来。
墨绿被子,密裹住柔软身躯,留下一截白尾巴,那是没盖到的,一只柔白小脚。她身体缓慢地随呼吸起伏,他听见鼾声,小小的,呼噜噜,像只幼猫,恋著软床。
地上,赖著她的棉布包,一团衣裤乱著。西塔琴不在地上,西塔琴跟她同眠,睡她身边,贴著她的体温,一起造梦。
花露露睡得一塌糊涂,仿彿灵魂离开肉身,到他方旅行了。
而他,看得恍惚了,因为她躺在他的地方,眠得……仿佛将这世界全抛弃了,这样放松著,全然地沉睡,令他感觉到闯入的好像是个异世界,而非他唾弃的那个现实世界。
这空间弥漫诡异能量,他触摸不到,却感觉有什么正默默流动著。他心悸,睁著眼,想看清楚,究竟有什么特别的,教他心悸。
是花露露吗?
是她创造出这样平静的空间吗?
深深震慑住内心不平静的他。
想她第一次来,第一次在陌生地方,只身过夜,却睡得,毫无防备。这女孩是太大胆还是少根筋?为什么可以这样放松放心?睡这么好?
他却——没、有、一、夜、好、眠。
他先是心悸,看著看著,盯著那么好睡的沉静睡容,开始怒起来,嫉妒这么美好的睡眠。
楚天驰过去,猛地将她揪起。
花露露惊呼,骤然被人从梦中摇醒。她呆坐著,双手被他粗鲁地揪著,眼睛傻傻望著他。
她睁大眼睛,看著他。
他凶道:“起来把门反锁。”丢下这句,松开她,转身走。
一场好梦,被他杀灭。
花露露呆呆地看他走出房间。
她呆望著,眼睛眨了一下两下三下。
咚、往后倒。
呼、继续睡。
五分钟后——
屋外,灯下,暴力份子还在等著听见闩门的声音,却苦等不到。
“马的!”他气呼呼再杀回房间,看她又是睡得昏天暗地。
“我不是叫你起来反锁!”再次将她揪起,粗暴咆哮。
花露露软绵绵地歪在他的拽握里,看著他……眼色涣散,没有焦点。
“我……以为……是梦。”她懒懒呢喃。
抓著她手臂,他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又愤怒得不知拿她如何好。午夜时分,和她这样在床上对峙,太奇怪了。而她睁著惺忪的眼,好像随他吼骂都无所谓,教他很没辙。
看瞪著花露露,楚天驰忽然感到有点呼吸不顺。
“喂,你没事吧?”她竟还拍了拍他的脸。
他叹气,坐在床边。“我会被气死……”沮丧,荒谬。“大半夜的我在干么?”他慌乱紧张气愤大半夜奔波著,竟然就为了一根小小的铁闩有没有闩上去?可笑!
“嗯。”花露露迷茫地抓了抓头发,拍拍他肩膀。“来睡吧。”
咚,往后倒,继续睡。
你?瞪著她,他发现她是怪胎,全天下找不到第二个比她更自在的。
“喂?”楚天驰戳她手臂,被她拨开。
“NaMaSiDe……有事明天说好吗?”她懒洋洋抗议,眼睛都懒得睁开。
“我要走了,你起来把门反锁。”
“放心~~没坏人啦。”她笑了笑,蠕动一下身子,双手枕在脸下,乔好侧睡姿势,要睡了,不管他,到梦里玩了。
他被她抛弃,呆坐床沿,看著她,觉得自己神智不清了,可能在发神经了,因为,他竟然觉得她美丽,像明星般,灿亮他太黑的眼睛。他忽然忘了理性,出于自然反应,伸手摸了摸她的发,心中一紧,胸口漫过一股暖流。
他垂下眼眸,看著缠绕他手的黑发。
她的发,摸起来像棉花团,柔密软滑。他摸了又摸,发丝像有自己的意思,团团圈住他的手掌,缠绕,密紧,震荡他的心。
像在摸一只猫,摸著摸著,竟摸出自己心中,残存的一点点温柔。
被这温柔心思打中,楚天驰暗自震撼著。
这样温柔的自己,不是早就死去了?为什么,忽然被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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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经昨夜一番折腾,楚天驰最后放弃叫花露露起床了,干脆睡在自己诊间的诊疗床。
他向来睡得少,昨夜更惨,一闭眼,就浮现隔壁房花露露团睡的样子,活像脆弱的小BABY,一直会想到她,使他困扰,快天亮了才睡著。仿佛只睡了一会,就被浓郁的奶香包围。
那香气很特别,闻起来应该是奶茶,但又混著某种草叶气味。那香味有种古老的气息,仿彿来自很遥远的他方。
他被甜腻的气味弄得更烦,辗转反侧,放弃睡眠了。醒来,才六点,窗外天色灰蒙,他的心情也阴阴的。
稍做梳洗,他走出诊间,花露露已神采奕奕地坐在大厅一角的木桌前享用早餐。
“NAMaSiDe……”一见到他,花露露放下茶杯,立刻合掌对他行个礼。
“唔。”他的回应是冷漠的扯了扯嘴角,同时,眯起眼,在熹微晨光中,打量花露露。为了驱逐骚扰他整夜的莫名情绪,他试著找出这女孩让人讨厌的地方——
比如乱散的发,也不扎整齐,应该要嫌她迈遢,可是……衬著稚气的娃娃脸,还有宽松的民族风衣裙,以及一双赤白著,晃在椅前的脚丫,怎么看就是不迈遢,看上去,反而像只斑斓的鸟儿那么随兴自在,令人舒服。她仿佛下一秒就会振翅飞走,结果他的视线更被她抓紧。
他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女孩,是人见人爱的。她天生有张好人脸,让人看了轻易地卸下防备。加上她的言行太放松,没有城市人的保护墙,她大概到哪都很舒适,轻易就融入当地的人事物,好像没什么是她会抗拒的,不像他有很多隐形的警戒线,不让人碰触。
“要不要喝奶茶?我煮了一大锅欸。”花露露兴冲冲要舀给他喝。
“不用了,我不爱喝奶茶。”
“这奶茶不一样,茶叶是尼泊尔带来的,你不喝喝看吗?我是用煮的,不是用泡的喔,而且火候也很讲究……”
“你不问我为什么一大早就在这里吗?”拿了杯子,楚天驰打开咖啡罐,舀三匙咖啡粉,热水一冲,随便晃几下就喝,喝咖啡只是为了要提神,步骤很随便。
“啊,对,你昨晚好像有来喔。”花露露衔著银汤匙,捧著脸思索。“我还以为我作梦了,那后来呢?你好像一直叫我起来锁门?”
“不是好像,你害我没办法回家休息,以后先把门反锁了再睡。”她咬汤匙的可爱模样,令他又莫名地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