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一旁的何倩推推林舞阳的手,有些紧张的问:“小舞,他是谁啊?该不会是现在流行的痴汉吧?要不要叫警察?”把声音压得低低的。
“不是啦!他是我老公。”
“什么?你老公?”何倩不可思议的在戴墨镜的男人和林舞阳之间徘徊,“你老公?怎么……怎么……”
“有什么问题吗?”
“怎么跟个痴汉没两样?”
林舞阳好笑的指着东方厉,“痴汉?他才没那种工夫和时间去赶那种流行。”
痴汉?如果何倩知道被她称为痴汉的男人就是她崇拜的雷亚斯,那何倩的眼睛应该会爆凸吧!
不过不能怪何倩认不出来,要怪就怪他一身的邋遢样——下半身及格,裤子是裤子、鞋子是鞋子。
至于上半身,头发东翘西扬,不知情的人会以为他是玩发胶玩坏了自己的乌丝;再来是他的衣服,她知道刷破的裤子很有时尚感,但撕破的衣服呢?套在外面的的黑夹克像是许久未清洗,蒙上一层灰蒙蒙的尘埃色!
说他是雷亚斯?没把他归为流浪汉堆里,就已经算不错了。
她看得出来他刚睡醒,便匆忙赶来;若不是能隐约看出他眼镜后的惶恐眼神,她也想把他归入痴汉一族,恩……就是比流浪汉高级一点啦!
“小舞,我看他好像有什么事要跟你说,你要不要跟他聊聊?”
林舞阳瞥了桌上的时钟一眼,点点头,“我下午请假好了。”既然他人都出现在她面前,她可以顺便把佑佑的事跟他好好谈一谈。
“职务我帮你代理。”
“谢谢。”把假单交出去,林舞阳收拾完东西,拉着东方厉离开事务所。
她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这个男人就这样出现,幸好该有的遮掩他没忘掉,只是忘了把魂给装上,否则他不会让自己这么狼狈的。
搭上他的车,她要他找地方换件衣服,最好能把头发搞定;他闻言透过后视镜,这才发现自己糟糕的模样,拐了几个弯,找地方停好车,他走进一间服饰店,出来时已经回到精神焕发的模样。
他们徒步找了一间复合式餐厅,点完餐,她认真的瞧着他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知道你有话要说,而我也有事想跟你谈;是你先说,还是我先?”
东方厉一回神,脑中闪过的第一件事马上冲出口,“你的手机怎么不开机?”
“手机?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她有点讶异。
“你昨晚又打电话给我,我循着号码回拨。”
“哦,原来是这样。”她又健忘了,这是手机的好处嘛!“我的手机基本上是不开机的,除非要拨出,否则根本派不上用场。”
他张大嘴,她是哪个朝代的女人啊?“你的手机只是用来拨电话?你该不会连月租费都用最低的吧?”
“我用预付卡,比较便宜。”
预付卡?好吧!可能是他的计算方式与她不同。
“昨天晚上,”他注视着她,隔着墨镜有点看不清楚她,而这也是他头一回觉得墨镜不是好东西,因为透过有色镜片,所有景物都变得灰灰的,“我们在开庆功宴,所以没办法接电话。”
“哦。”她接受他的说法。
“昨天接电话的那个女人是……”他扶正墨镜,小心翼翼的观察她神色的变化。
“我知道,韩黎儿,我有听到别人叫她。”
服务生将两杯饮料送上,她说了声谢谢,再把他的咖啡推过去。
“阳,黎儿她是……”
“你们同一家经纪公司。”她替他接话,“是你最近的女朋友,我知道。”
她的语气单纯的陈述着一个事实,丝毫没有半点个人的因素在里面;从她嘴里吐出的一字一句,淡漠得仿佛她是在谈论晚餐要吃些什么,或是今天天气如何似的。
他轻咳,“你怎么知道黎儿和我……”
“是何倩说的,她是雷亚斯的粉丝,雷亚斯公开过的女友她都知道。”林舞阳看向窗外——选在窗边的位置是她的习惯,借以看看窗外景色,就算谈话内容无聊透顶,至少视线不会无聊。
“我和黎儿不是那种关系。”他是接到黎儿的电话才醒来,说昨晚有两通电话他没接到——一通打错,说要找东方厉;另一通找他,但当时他醉得不省人事,她便请对方今天再拨。
挂掉黎儿的电话,看着手机记录里的陌生号码,让他突然想起她,当下心凉了一大截,才会慌慌张张跑来找她解释清楚,没想到却让自己出糗了。
“哦。”她将视线拉回,落在他的脸上。
“应该说,我和黎儿之前是有过一段感情,但是我已跟她讲清楚了;昨晚是沈导不知我和黎儿早已分手,才会让黎儿跟我一起回天母,我们两个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他再次强调。
这算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林舞阳偏着头心想,男人不知道有时候事情只会愈描愈黑吗?说没有,通常都是有;而且他跟她解释这么多做什么?难道这也是夫妻的义务之一吗?
电视上有这样演吗?乡土连续剧好像是有类似情节,大概这就是夫妻的义务吧!那她听完了,应该算是已经尽到做妻子的义务了吧?“我知道了。”
咦?这是什么回答?是说她知道了,所以算是愿意接受他的说法罗?
“有孩子要带回来给我养,我没意见,这个在黄律师那边曾有说过,也有写在同意书里。”
咦?她她她……现在是在说什么?
“你如果没有问题要问的话,可以换我问了吗?”
什么?他他他……怎么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佑佑说他想去美国奶奶家住,刚好碰上暑假,幼稚园暑假虽然一样有上课,但课程比较有弹性,这方面应该没太大的问题;至于妈妈那边,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会打过去问妈的意见,不会给你添麻烦。
包括送佑佑到美国的所有杂事,我都会处理好,所以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同不同意让佑佑到美国?”
“佑佑想去美国?他没告诉我啊!”
“这次他没有,但以前他没说过吗?”她凝视着坐在对面的东方厉,有些困惑,还有些气恼。
“好像没有。”他连想都没想就直说。
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她将注意力拉回,放在自己的杯上,“这次他说了,佑佑怕你反对,所以要我来问你;如果你不同意,他会留在台湾。”
他啜了一口咖啡,感觉味道有点酸涩,“整个暑假都要留在美国吗?”
“如果佑佑想,而妈也同意的话,我不反对。”怎么儿子有话就对她说,却不直接告诉他?“我暑假会去美国开演唱会,到时候再带他……”
“为什么要等你去工作,他才能跟着去?”她问道。
杯子移到嘴边,他又放下,“那是我跟佑佑相处的时间。”
“那是你自私的以为!佑佑是小孩,他会寂寞;而你到美国是去工作,你有多少时间能用来陪他?”
“我……”
“你没有时间,你只是把佑佑交给另一群陌生人而已。”她无奈的叹息,“佑佑说,你答应过要带他去美国找奶奶,但是你没有;佑佑说,他同学的爸爸是企业大老板,却还是会再暑假带着全家一起出游……”
“我想请问你,你答应佑佑的事完成过几件?你去工作,把他交给另一群人,你有没有想过,对那群陌生人来说,佑佑不过是另一个麻烦而已?”
东方厉微启的嘴一下又合上——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问题,他都没想过!
他确实是把佑佑交给美国的经纪人琼斯,每次他问起,琼斯都说佑佑和大家相处得很愉快。
加上他一直都觉得,佑佑在台湾无法融入团体,是因为习惯了美国的文化和步调——佑佑在两岁前,住在美国的时间多于台湾;两岁后他才把佑佑带到身边,他要佑佑留在台湾学中文,毕竟他自己待在台湾的时间比待在美国要长。
“阳,你和佑佑不是才几天就变得熟络吗?”
“那是因为佑佑跟我很像,是真的很像,只是佑佑还没完全变得像我一样而已。”这是她的真心话。
“什么意思?”可东方厉完全听不懂。
她幽幽的抬眼,“我们都不相信人,尤其不相信你这种人,佑佑会这样,你得负一半的责任,佑佑比我早觉悟,却因为他只是个小孩子,比较容易导正回来,他需要契机,而我成了那个契机。”
“我这种人?我是哪种人?”他追问,不懂什么叫作佑佑不相信人——之前在家,她也曾说过类似的话,说她不相信人!
对她而言,他是哪种人?是她最不相信的那种人吗?为什么?
她睇着墙上的电子钟,“你下午有事吗?”
“三点以前都没有。”
“我们去幼稚园看佑佑,然后你再决定要不要让佑佑去美国奶奶家。”
他们离开餐饮店事时,他突然注意到——从头到尾,她连一口饮料都没喝,这是……另一种的不相信吗?
第5章(2)
东方厉到幼稚园看过后,没多作考虑,立刻答应佑佑到美国的事。
他知道佑佑换幼稚园的事,虽然她没多说,只是轻描淡写提到佑佑在原先的幼稚园有点不适应,所以换到她认识的幼稚园。
他来过几次,在去接林舞阳下班后,他们会顺道过来接佑佑放学;佑佑不是最后一个,也不是第一个被接回去的,这间幼稚园没有娃娃车,而是要家长亲自接送,这里的学费不比前一所幼稚园便宜,但在照顾和保护学童的安全上,却是非常的仔细。
在幼稚园外,林舞阳按下门外的对讲机,校方确认了她的身份,并和园长核对过资料后,才打开铁门放行。
她向他解释,幼稚园会这么严格把关都是因为社区太乱,害怕有些人会假借亲人名义把小孩给带走,因为幼稚园所肩负的责任太重,才会再三确认。
如果当天家长有事,无法亲自接送,要请他人代为帮忙,那么家长必须事先通知幼稚园,并把代为帮忙的人物特征说明清楚,在接孩子前,由园方打电话给家长,等家长确定后才能接送孩子。
现在的私立幼稚园的确比他想像中要谨慎许多,难怪之前他陪她来接佑佑,总要等上好一会儿。
他们进入幼稚园,直接来到园长室。
园长室里的女人他曾见过,是在婚礼上那个清雅的女人,她的身上像是没有一丝污痕般,干净得像小溪,但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对她的印象纯粹只有在新娘更衣室外,她和他的对话。
“雅君,我带他来看佑佑。”林舞阳比了比身后的男人,“佑佑最近的表现没更糟吧?”
“更糟?拜托,佑佑都可以选模范生了,还说更糟啦?佑佑比一般小朋友来得成熟,他是个小大人,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大人!你忘了,他的智力足以念国小三年级的教材。”唐雅君大笑,破坏了她给人的纯净美感。
她是个爽朗而活泼的女人,而非温室里的花朵,“要看佑佑吗?再过二十分钟就是午餐时间,你们要一起用餐吗?”
“好。”
“东方先生,请你忍耐一下罗!这里是幼稚园,伙食和外面的餐厅不能比,希望你多包涵。”唐雅君拍拍东方厉,旋即拉起林舞阳的手,“我带你们过去,在二楼,我不希望你们进去会打扰到老师和小朋友,所以要请你们在另一间教室里观看;小阳,你是知道的。”
唐雅君领着两人走出办公室——幼稚园的办公室为了和各间教室有流畅的通路,自然成为建筑物的中心;教室朝内分成两个区块,为了上、下方便,一楼是小班和中班的教室,二楼则是大班的教室。
幼稚园的招生不多,各年龄都只收两班;每一班有十五名幼童,两间班级教室之间有一间不对孩童开放的教室,平时老师都在里面讨论教学和制作教具,遇到家长来参观,就变身为家长参观室。
能成为家长参观室并非让家长坐在教室,再把学童带进这间教室活动,而是这间教室与上课教室相邻的墙壁是以特殊玻璃区隔——只要在这间教室,就可以在不打扰老师上课的情况下,看清楚教室里的上课情形。
这是家长们会选择这间幼稚园的另一个原因——在上课老师毫无察觉的情况下, 判断这名老师是否符合理想。
东方厉专注的看着玻璃外面的教室动静。
前面的老师说了些什么,佑佑激动的举手,其他小朋友也热烈的参与举手行列;老师点名其中一个小朋友发言,佑佑的表情看来既认真、又专注的听着别人说话。
同样的情况反复发生,轮到佑佑发言,他说话的神情一点都不像他印象中那种不合群的小孩——佑佑的表情有着他从未见过的自信!
就像唐雅君说的,他是个小大人,在举手投足间,留露出同龄孩子不相称的成熟感。
原来……这就是他的儿子!
午餐前,小朋友必须先洗手和擦桌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抹布,教室内有小小的洗手台,大家排队轮流使用。
佑佑除了擦自己的桌子,也帮忙别人,看着他和另一个小男孩不知在说些什么,两人马上笑得合不拢嘴。
“那是凯凯,是佑佑的好朋友。”唐雅君说道:“说真的,你们来得很巧,佑佑今天负责午餐后的擦地板,听老师说,他很喜欢这个工作。”
“才不巧呢!上星期佑佑就跟我说过了,他很兴奋,他说他很喜欢这个工作,可惜这是值日生才能做的事。”林舞阳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教室里的圆桌旁。
“你们要吃午餐了吗?我让他们把午餐端过来?”
林舞阳觑了东方厉一眼,“好,麻烦你。”她心想,他大概还未消化自己儿子的改变。
午餐时间,东方厉发现,只有他和唐雅君吃的是幼稚园的午餐,林舞阳是吃自己的便当,她的便当盒是不锈钢的,里面的菜色都是可以放到中午,不怕味道走样。
东方厉一边看着她,眼神深沉、不发一语;而另一边的佑佑,则是他迟迟不开口的原因之一。
他明白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而这个被错过的什么,是在他结婚没回家的那九天里发生的!
他不但来不及参与,居然在回家后也没发现,现在想起来,他真的是失败的父亲。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我想让佑佑到美国,应该是好的。”
“谢谢。”
“这句话该是我来说才对,我从小赵那里听到的是佑佑的不合群,不爱跟陌生人说话,我还以为是美国的生活步调让他不适应台湾的生活,看来是我的错。”他说得有些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