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三鞭抽下来时,他听见凌乱的脚步声仓皇地奔进来,然后听见雅图焦急的大喊声。
「别打了,阿玛——」
雅图在莲官身前跪下,用自己的身子去护他。
「你这是干什么?」庆郡王怒喝。「滚一边去!」
「阿玛,您先别动怒,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有话慢慢说好吗?」
雅图试著冷静,但颤抖的声音还是泄漏了她的心情。
「还说什么?!他跟你的嫂子有染,你还护他!」
绵恒轻蔑地駡道,但一瞥见阿玛的怒容,又立刻怯懦地缩了回去。
「跟嫂子有染?这怎么可能的事?!」
随后奔进来的辰兰一听见绵恒的指控,不相信地喊道。
「怎么不可能?」绵恒备受冤屈地大嚷。「我在香雪坞亲手逮到他们两个的,你们的嫂子就睡在莲官的床上,千真万确,怎么不可能?!」
雅图深吸一口气,回眸看了莲官一眼,见他全身被绳索綑住,左侧颈边还有脸颊上被抽了两道殷红的血痕,他的双眸鄙夷地冷瞪著绵恒,透出一股恨意,她悄悄转眸望向失魂恍神的綉馨,不需多加盘问,就已经猜得出事实真相了。
「这当中必定有什么误会,大哥,不要冤枉了人。」
她当然会选择相信莲官,那是因为自己也是迷恋著他的女人,她怎会看不出事实是怎么回事!
「就是啊,大哥。」辰兰在一旁帮腔,一边忙碌地解著莲官身上的绳索。「你是亲手逮到人没错,但到底是谁爬上谁的床又不知道,到底是谁把谁吓了个半死的,你得让他们自个儿说清楚,总不得都让你一个人说完吧!」
绵恒火大地把正在替莲官解绳索的辰兰拉开。
「好啊,你们两个,都帮莲官说话来了,这怎么回事?府里的女人心都向著他,还怎么得了啊?到底谁才是自己人?!」
绵恒怒极,反倒怪笑起来。
「也不能因为自己人就护短,是非不分吧?」雅图冷冷地顶回去。
雅图的话戳中了庆郡王的心思,顿时恼羞成怒。
「你们两个都给我回房去,这儿没你们什么事,我今天非把莲官的腿打断不可!」
「阿玛!」雅图愕然惊望著父亲扭曲的怒容,忽然间顿悟明白了。「原来不管真相如何,阿玛和大哥原就有意对大嫂轻轻放下,把所有的罪名都让莲官来扛,您就是要这么做的,对吗?」
「阿玛,您怎么能这样?!」辰兰不可思议地喊出声。
「为什么不能这样?!」庆郡王重喝。「咱们王府的大少奶奶偷溜上莲官的床,这种丢人现眼的事要是传扬了出去,咱们庆郡王府的脸面要往哪儿搁?绵恒他还要做人吗?」
「阿玛,就算要顾及王府和大哥的面子,能不能不要对莲官和『四喜班』下手太重?他们是无辜的呀!」雅图努力替莲官挽回劣势。
「无辜?!」庆郡王冷哼。「你可知道莲官知道咱们王府多少事?居然连绵恒、绵怡都有把柄被他握住,此人不但不能留在王府里,打残了他丢到城外去喂狗都算便宜了他!」
绵恒和绵怡的把柄?
雅图骇然地转头看莲官一眼,看他眼中充满了愤怒和敌意,她的心就泛起了一阵颤慄。
「大哥和绵怡要是行得正、坐得端,还怕什么把柄被人握住?阿玛,您要惩治的人应该是大哥跟绵怡才对呀!」辰兰气得大嚷。
看自己的亲妹妹如此维护别的男人,绵恒简直要气炸了。
「莲官真是可怕的妖孽,是想把咱们王府的女人一个个收伏,一个个弄上床去吗?辰兰跟雅图这么卖力帮莲官说话,该不会已经被他上过了吧?!」
「大哥!」
辰兰和雅图不可思议地惊瞪著他脸上歹毒的浅笑。
庆郡王被绵恒的话刺激到,见自己的儿女因为莲官而互相指责,行径失常、荒腔走板,禁不住火冒三丈。
「真的是妖孽,我就不信打不死这妖孽!」
他一把抓起莲官身前的雅图,用力推开来,短鞭重重狠狠地朝莲官身上一阵乱抽。
短鞭又怒又急地抽打著莲官,被辰兰鬆解了一半的绳索慢慢滑落在地,皮鞭更直接抽打在他身上,打裂了他的衣衫。
莲官彷彿听见皮肉绽裂的声音,他眼前全是金星,四肢百骸都不属於自己了。
他大口喘息,晕眩得好像天地都在打转。
「阿玛,您这样会把他打死的!」
雅图惊慌地扑过去拉扯阻挡,混乱中也被短鞭扫到了身子。
「我就是要把他打死了,谁能奈我何?!」
庆郡王红了眼,脑中只想著要绝了他这个后患。
「阿玛,求您放了他阿玛——」辰兰慌乱地狂嚷著。
綉馨惊吓得缩到了墻角,而绵恒则冷笑地看著这场好戏。
莲官自幼学戏练功,被师父打得皮开肉绽是家常便饭,所以他对於挨打的承受力很强,要是换了一般人,被短鞭如雨点般毒辣地抽打,很可能早就晕死过去了,但他却还能咬牙强撑。
一滴温热的鲜血溅到了雅图脸上,她伸手一摸,染血的指尖在打颤著,她惊恐地望向莲官,只见他身上鞭痕累累,雪白的衣衫被血染红了一大片,细如雨丝般的血滴溅洒在地上,她的心狠狠地抽痛著,浑身抖得几乎站不住。
「阿玛,求您别再打了——」雅图抱著父亲的双腿跪倒,什么也不顾地哭求著。「您若把他打死了,我就出家为尼!」
「你胡说八道什么?!」庆郡王挥掌打了她一耳光。
「我说真的您若把他打死了,我就出家为尼,这个家我永远不会再管,我也不再认您这个阿玛!」
雅图从未如此失控过,她几乎不相信自己会如此疯狂,但这些话真真实实地从她口里喊了出来,她管不住自己。
庆郡王惊愕地看著雅图,眼前这个人简直陌生得不像他的女儿。
绵恒和辰兰也都被雅图的哭喊吓住,他们眼中的雅图从小到大一向理智冷静,从来没见过她为了什么事情而落泪。更没有见过她像此刻这样疯狂呐喊的样子,每个人都被她失控的反应吓傻了。
「雅图……」庆郡王手中的短鞭软软地垂下地,雅图的哭喊声终於让他冷静了下来,
「阿玛,放了他!」雅图脸色苍白,全身发抖得很厉害。「不要再为难他了,放他走,阿玛。否则,我发誓说到做到。」
庆郡王不敢相信莲官竟然会让雅图彻底变了一个人,他惊觉雅图对莲官的感情太不寻常,甚至已经是一种愿意不顾一切以身相殉的感情。他怎么能让这种可怕的事情发生?!
「雅图,你要我放他走可以,但是我有条件。」
他缓缓坐下来,将染血的短鞭轻轻搁在桌案上,神情凝重地看著她。
雅图释放的情感全化成了激烈的心跳,她深深吸气,努力调整情绪,慢慢恢復到往常那样平心静气,静默地看著父亲。
父亲会开出什么条件来,她心中早已有数。
在她全然失控之后,她就知道自己将会彻彻底底地失去莲官。
王府格格爱上优伶,是绝对不可饶恕的,她知道父亲会用各种方法阻绝这种事情的发生。
「『四喜班』得离开王府,莲官得远远地离开京城,不许在京城出现。」
庆郡王咬著牙,沉声说道。
雅图的心直直落到了谷底。
父亲果然要让莲官从她生命里消失,让她不再有机会见到他。
「雅图,你乖乖地待在家里,阿玛就让莲官活著离开,可以吗?」
庆郡王放轻了声音,就像回到平时对儿女和蔼的父亲一般。
雅图怔忡地呆站了半晌,心底某处渐渐传来尖锐的痛楚感。
她望著莲官,他浑身伤痕累累,凝视她的眼神狂炙得令她窒息。
本来,他是将要破茧而出的彩蝶,却在此时遭遇横祸,终也化不成蝶了。
而她,却是那双扼杀他的手……
「阿玛,我要莲官活著离开,我要他活著。」
雅图的声音静如止水,也充满无奈。
她要他活著,活著便有希望,便有翻身的机会。
「雅图,阿玛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再为难他。」庆郡王面露不悦之色。
雅图不信任地看著父亲。
「阿玛,一旦让我知道您欺骗了我,我发誓,我一定会把这个家彻底掀翻,让每个人都不好过!」
雅图的誓言慑住了庆郡王,也愕住了在场每一个人,包括莲官。
但是,儘管雅图竭尽所能地保全他的性命,也无法消减一丝一毫他对庆郡王府的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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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月的银辉下。
莲官一身血污地站在丈青的家门前。
屋内没有灯火,想必师父和师母早早已经睡下了。
他不敢敲门,不敢惊醒他们,不敢让他们看见他此时的模样。
原以为他的人生终於开始顺遂,他正在慢慢往上爬,他以为就快要爬至巔峰了,没想到,有双狰狞的手自地底伸出来,将他从九霄扯下了无底深渊。
他本想奉养师父和师母下半辈子,但如今的他大势已去,自己尚且无法自顾,又该如何照顾师父和师母?
幸好大红三年来赚得的酬金他都悉数交给了师父和师母,这些钱至少能让他们过几年衣食无虑的生活。
庆郡王已经下令,天一亮他就得离开京城,要他走得愈远愈好。
他饱受羞辱、尊严扫地,多年的心血和努力都化做一片云烟,霎时间消散一空。
三年……
他仰头看著明亮的圆月冷笑。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莲官,辉煌灿烂的时光就只有短短的三年,他苦苦熬出来的名气和地位,竟然会在一夕之间莫名地失去。
他不甘心!
月光银辉下,是他孤单的影子,这么大的京城都没有他容身之地,他被所有的人遗弃了。
走在空寂的街上,经过了初次登台的集秀园时,他怔然仁立,耳旁隐约还听得见轰然的叫好声。
应该属於他的掌声,如今都失去了。
「莲官——」
听到这声轻柔的呼唤,他以为是幻觉,回眸转身,娇小的身影正浸淫在月光之下,凄然凝望著他。
一见到她,他心中的恼恨猛地烧起,夹杂看失意绝望,愤恨地瞪视著她。
「雅图格格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他的语气异常温柔,但压抑在胸腔里的怒火却随时都会爆发。
雅图清楚看见他眼中的怒恨和敌意,她的心撕扯般地疼痛。
「我想……在你离开以前见你一面……」
「你放心,我还不会死,我也一定会照你的吩咐,活得好好的。」
他睥睨著她,眼神锋利冰冷。
雅图慢慢朝他走近,看见他眸中受创的痛苦,她就心痛难忍。
「此时说得再多,也无法弥补我对你的愧歉……」她的泪在眼中打转。「我带些东西给你,希望多少能帮你一点忙。」
莲官这时才看见她怀中抱著一个包袱,他冷笑出声。
「我现在会一无所有,不也是多亏了你的帮忙?你以为用这个包袱就能换回昨日的我吗?!」他冷言冷语地嘲讽著。
雅图咬著颤抖的嘴唇,忍著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知道此时此刻的莲官负伤惨重,他的前景孤绝,失去所有的一切,他的痛恨她完全能够瞭解,而害惨他的人都是自己的家人,他对她失去信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如果当初她不坚持养下「四喜班」,这些事也就不会发生了。
「莲官,我现在只能尽其所能地帮你。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对你真的、真的很愧歉。」
莲官的脸色冷如霜雪,并没有被她的话语打动。
「你来。」她轻瞟四周一眼,忽然抓住他的手,将他拉到集秀园旁的小巷里,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袱。「这里有一袋珠宝首饰,都是价值不菲的,你若变卖掉,我盘算过了,少说也不会低於五千两。这五千两应该足够你去做些营生了,你一定要收好。」
莲官低眸看著那些珠宝首饰,有好几件金丝釵环,一串浑圆硕大的珍珠,有几件镶金翡翠的手环和耳环,其中一颗鸽蛋般大小的翠绿玉戒,他曾看雅图格格戴过。
他仔细看她的髮髻,任何一件釵饰都没有,难道这些都是她自己的首饰?
她把她自己的首饰全给了他!
「我还给你带了伤药,都是极好的金创膏,你一定要用,若不用药,五毒攻心,你的身子会落下病根的。另外,我还给你带了衣裳……」
莲官一掌挥开她怀中的包袱,怒恨地掐住她纤细的颈项,把她用力压在墙面和他的胸膛之间。
「你以为这些东西就可以弥补我失去的一切了吗?!」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狂怒,他痛恨庆郡王府,他不要她对他那么好,他下定决心有一天会再回来,他要报仇,他不要她的善意攻陷他的心!
「我知道不能……我只是想做些弥补……」她骇然抽息。
「身体受再重的伤都可以慢慢癒合,但自尊被羞辱践踏的伤口是一辈子都癒合不了的,你知不知道?!」
他瞠目怒视著她,被鞭打的羞辱、走投无路的愤恨,全在这一刻爆发。
「你……你想杀我吗?」
她感觉到颈上的大掌微微在收紧,她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我杀你做什么?杀了你我还能活命吗?我还想好好活著。」
他贴近她颊畔,咬牙低吟。
「那你……你想怎么样……」她深深凝视他的双眸。「如果你痛打我一顿可以泄恨,会比较好受一点,那你就打我吧。」
莲官怔住,错愕於她眼中那般专注执著的眼神。她仰望著他,像仰望著天上璀璨的明月亮星,没有一丝惊惧,只有恋慕和倾心。
这不是他想要的,也不是他想看见的。
他再也不要庆郡王府里任何一个人对他的好,他的人生已被庆郡王府践踏得血肉模糊了,这样的好只会让仇恨庆郡王府的他感到噁心欲呕!
「我何必打你想让我泄恨、让我好受一点,还有更好的方法。」
他的手探入她的衣摆,钻进她的肚兜,狠狠揉弄她柔软的酥胸。
雅图骇然睁大双眸,惊讶微张的红唇迅即被覆上来的唇舌吞噬。惩戒似的吻,揉捏她胸脯的粗暴力道,都让她痛得缩肩抽气。
他毫不怜惜地吮嚼她的唇,双手扯开她的襟扣,一层层地剥开,直到雪白的胴体在他眼前裸裎。
「雅图格格,你的家人毁了我,我也可以毁了你。感谢你当初把我养进王府,让我苦熬八年才得来的声名和地位一夜间付诸流水。雅图格格,这就是我给你的『谢礼』!」
他轻蔑地冷笑,倏地扯开她下身的衣物,再撕开自己身上的衣服。
雅图咬住下唇,不敢喘息,望著他凌厉而执著的双眼,她觉悟到他所谓的「谢礼」指的是什么了。
「为什么不反抗?你可以反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