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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戏王 page 7 作者:齐晏

  他蹙眉,在一波迷眩的快感中呻吟出声,霎时,他被自己的声音惊醒,迅速地翻身坐起。

  「是谁?!」

  他在黑暗中辨识著床榻上光裸的女体,浑身泛起鶏皮疙瘩。

  「不要问,什么都不要问,就当是梦好吗?」

  女子扑进他怀里,拚命吻啄著他的颈肩。

  这声音很陌生,又似乎在哪裡听过──

  莲官用力推开她,飞快地跳下床点燃烛火,在烛光下看清楚床上的女子,竟然是那日在后台等他的貌美贵妇。

  「你到底是谁?到底想干什么?!」

  他浑身紧綳,不敢相信这个女子居然神鬼不知地爬上他的床。

  「何必管我是谁?你放心,不会有人知道的,我只是想要你,并不会要你负责。」

  綉馨无意遮掩自己雪白的胴体,更摆出撩人的姿态引诱他。都走到这一步了,她当然不想前功尽弃。

  「你以为我是笨蛋吗?」莲官大怒,弯腰捡起地上凌乱的衣衫往她身上丢过去。「把衣服穿起来,滚出去!」

  「你就要我一回,就一回也不行吗?」綉馨不顾羞耻地哭出声。

  她已经要发疯了,无法自拔了。

  莲官遇过太多痴爱他的女人,唯独眼前这个贵妇最疯狂失控。

  「你快点走!万一被人发现了,不但会毁了你自己,也会毁了我!」

  他眼中闪著寒光,不耐烦地低吼。

  「我不走!」綉馨崩溃地哭喊著,绝望和羞愧让她失了理智。「不要赶我走,我不要回那间冷冰冰的屋子!我丈夫讨厌我,从来不碰我,我生不出孩子,阿玛和额娘也都冷淡我,我每天活得像行尸走肉!」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遇见了你,我才发现原来我的心还会跳,原来我还能喜欢一个人,我每天终於有了可以开心的事,那就是看见你。我只要看你一眼就很开心,你能不能陪陪我?就陪我一个晚上,不要赶我走!」

  莲官被她的呐喊泣诉震慑住,他没有想到她竟然是一个活得如此痛苦的女人,她对他的过度迷恋,只是因为她缺乏丈夫的关爱。

  仔细看她,她是一个极艶媚的女人,拥有男人难以抵抗的丰润胴体,这样的姿色竟然不受丈夫宠爱?!

  「你丈夫为何讨厌你?」

  他语气和缓下来,无奈地嘆了口气。

  「他讨厌女人。」她低声啜泣著。

  「什么?」莲官错愕,脑中猛然闪过一个人影。「你丈夫难道是大阿哥?!」

  綉馨僵住,瞠目呆视著他。

  她没想到莲官竟然猜得出来。

  「天哪,你居然是庆郡王府的大少奶奶!」

  莲官坐下来抚额低嘆,脑中思绪一片混乱,暗忖著该如何把这个有可能带来大麻烦的可怜女人请走。

  「我不会害你的,你放心。」綉馨微带哽咽地安慰他。

  「你还是先把衣服穿上吧,趁天没亮以前离开还不会被人发现,今天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以后别再溜进我房里了。」

  他知道自己不该对她太过温柔,但面对一个正哭诉完悲惨遭遇的女人,他实在狠不下心来凶她。

  綉馨落寞地凝视著双手支额坐在桌前的莲官,怔怔地擦乾眼泪,慢慢把衣服穿回身上。

  谁知她刚穿好肚兜,房门就砰地一声被撞开来。

  莲官惊愕地站起身,看见闯进来的人是大阿哥绵恒,他脑中顿时一片空白,浑身血液冻结。

  「你这个贱人,敢背著我偷人!」

  绵恒额暴青筋、双眼怒瞠,笔直地冲向床榻,奋力朝綉馨脸上挥去一耳光。

  綉馨被他打得眼冒金星,耳鸣阵阵,左边脸颊烧灼般地肿痛,但绵恒怒气未消,猛地把她从床上拖下来,重重的又是一巴掌,这一掌把她打得摔跌在地,额头直接撞到床角,鲜血淋漓。

  这场混乱把睡在荷花院的朱荣仙和少年伶人们都惊醒了,纷纷披衣起床,冲到香雪坞前一探究竟。

  「别打了,我跟大少奶奶是清白的!」

  莲官看不下去,抓住绵恒正在痛殴的手,大声怒喊。

  「两个人衣衫不整,你跟我说你们是清白的,当我白痴啊!你不是说「四喜班」卖艺不卖身的吗?有胆子你再给我说一次!」

  绵恒面对比他高本的莲官,在气势上就输掉一截,他只能用狠狠的咆哮声来虚张声势。

  挤在门外的朱荣仙和眾师兄弟们看见额头流血、半晕在地的綉馨,都吓白了脸。

  莲官知道眼前的情势对自己太不利,再如何解释申辩都无法让绵恒相信自己的无辜,而且从绵恒脸上得意的表情看起来,他对自己根本就是报復心态,他在报復他没有让他得到龄官!

  他必须冷静应付绵恒,否则,他的未来将会尽毁在绵恒的手里。

  「我跟大少奶奶清清白白,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或许王府里会有更理智冷静的人适合当仲裁。」他唯有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雅图格格身上了。

  「仲裁?!」绵恒阴狠地笑看他。「凭你也配!」

  「我也许不配,但大少奶奶配。」莲官面无表情地冷眼以对。

  绵恒哈哈大笑。

  「要仲裁,我立刻给你们找来,来人啊!」他重声大喝。

  四名侍从分别提著绳索迅速走进来。

  「把他们绑到王爷面前治罪!」

  「是。」四名侍从街上去綑绑莲官。

  朱荣仙吓得脸色惨白、双膝颤抖,眾师兄弟们也惊慌失措,惶惶然不知怎么办好。

  莲官没有抵抗,任由侍从将他重重綑绑住。

  绵恒走到他面前,冷笑著轻拍他的脸。

  「莲官,你等著瞧吧,看我有办法剥下你几、层、皮!」

  第五章

  庆郡王揽眉瞪视著跪在眼前的莲官和綉馨,尤其看到他们衣衫不整,身上还綑著重重绳索,被绵恒押到他面前跪下来时,他心中就已经有了数。

  虽然已有预感莲官和綉馨之间可能发生了见不得人的丑事,但綉馨毕竟是他的儿媳,看见她的脸被打得瘀青红肿、伤痕累累,也不免感到於心不忍。

  「怎么回事?谁把綉馨打成这个样子?!」他瞪著绵恒怒叱。

  「阿玛,是我打的。」绵恒坐在下首,眼神冰冷地看著跪在地上的莲官和綉馨。「莲官和綉馨两个人在香雪坞里偷情,被我当场抓奸在床,现在我把人带到阿玛面前,请阿玛处置。」

  綉馨像被重重一击,浑身剧烈颤抖著,面如死灰。

  庆郡王脸色铁青地看看綉馨,又看看莲官。

  綉馨的脸浮肿虚弱,苍白得吓人,眼睛黯淡无神,一看就是惊吓过度;而莲官的神情看起来倒是十分冷静,只是黝黑的双瞳中跳动著几簇怒焰,彷彿在伺机爆发;再转头看绵恒,脸上却是掛著落井下石般的无情冷笑。

  如此看来,他已了然於心。

  倘若绵恒对妻子尚有一丝一毫的情分,便不会到他面前来揭穿妻子的丑行,如今绵恒就是摆明了不要这个妻子,所以要让莲官和綉馨来个玉石俱焚。

  可惜,那只是绵恒一厢情愿的想法,对庆郡王来说,他却有另一层顾虑。

  綉馨是户部右侍郎观保的女儿,两家交情甚深,在朝堂上的关係也密不可分,就算发生了綉馨与人偷情的丑事,他怎么说也得顾全观保的面子,私下处理解决此事。

  「綉馨,你有话要说吗?」

  虽然庆郡王对这个儿媳已有厌恶之感,但他知道此时不是发作的时候。

  綉馨浑身颤抖,半个身子瘫软著,脸色苍白得彷彿随时会晕厥过去,根本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她有什么话可说的?!」绵恒冷笑。「这个贱人夜半里偷偷潜入香雪坞,跟莲官翻云覆雨,被我当场逮个罪证确凿——」

  「你住嘴,我现在没问你!」庆郡王沉声打断他。

  绵恒楞住,一脸茫然之色。

  「綉馨,你好好地告诉阿玛,莲官是如何勾引你的?」庆郡王轻声问。

  綉馨睁著惶然的眸子,心虚得说不出话。

  「莲官如何引诱你,你只管说,阿玛信得过你。」

  庆郡王如此偏袒的问话,让莲官愈听愈不对劲。

  他看到庆郡王那双冷漠的眼如无底的深潭般,藏著人性的自私,倏然间,他完全明白了。

  庆郡王府为了要保全綉馨,所以要把偷情的罪名全安到他身上去!

  綉馨是被他勾引、被他引诱的。

  莲官不禁怒火狂烧。

  「綉馨,你是户部右侍郎的女儿,一向知书达礼,怎会做出勾引优伶这种下贱的事,对吗?只要你说,是莲官勾引你,阿玛就相信你。」

  庆郡王望定她,明白地给她指一条活路。

  莲官怒不可遏,因为綉馨是户部右侍郎的女儿,身分高贵,所以不可能做出勾引优伶的事?!

  这种下贱的事情当然只有下九流的优伶戏子做得出来!

  他幼年行乞时,都不曾受到如此的羞辱和践踏,连一点让他自辩的机会都不给。

  莲官恨得咬牙切齿,握拳抓爪,但因自幼受尽折磨、饱经歷练,他明白眼前的险境对他极为不利。

  此际,他需不动声色,因为他知道自己多一句辩解,就会多给自己增添一分危险。

  「阿玛,我……」

  綉馨苍白的脸茫然失神,她惶惶然的,不知该怎么办,因为明明不是莲官的勾引,她根本说不出口啊!

  「叫你说你就说啊!」

  庆郡王的催促声坚冷如锋刀,冷酷而森严。

  「我说了,莲官会……会怎么样……」她焦虑且关心地问。

  如此明显的关怀,庆郡王岂会看不出綉馨对莲官的情意?也难怪绵恒会如此气急败坏,一心要整治他们两个人了。

  「你只管放心,你还是可以好好地当你的少奶奶。」庆郡王慢条斯理,一字一顿地说道。「至於莲官,阿玛会把他轰出王府,不会让他有机会再勾引你。」

  轰出王府?

  莲官震愕地望向他,好像掉入了冰窖中。

  一旦被轰出王府,就等於宣判他在戏台上叱咤风云的时代结束了!

  以后不可能有戏班敢再留他,他将面对的是沦落潦倒,人人唾弃的处境!

  「莲官,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如果只是在王公贵族的堂会里露脸未免可惜。伶人的青春寿命短暂,在最发光、最辉煌时就要攀上巔峰,将此生的地位站稳,绽放万丈光华。如能在青史留名,那写下的一页传奇可以流传一百年、两百年,或者更久远、更久远,这绝对是你可以做得到的。」

  他忽然想起雅图格格对他说的话。

  原以为庆郡王府是他更上一层楼的希望,但这个希望眼见是要破灭了,非但如此,他整整苦熬了八年才成就的名气和地位,也将在一夕间灰飞烟灭。

  「阿玛,我和莲官什么都没做,我们是清白的……」

  綉馨并不想害他,低声怯怯地解释。

  「你还敢狡辩?!」绵恒勃然大怒。「脱光了衣服躺在他的床上,会什么事都没做?!阿玛想给你一条活路,你别不知好歹还想保他!」

  綉馨满脸惊惶。「我说的是真的,阿玛……」

  「阿玛,只把莲官轰出王府便宜了他,要打断他的双腿才能消得了我心头之恨!」绵恒狠狠地怒喊。

  哼,莲官敢让他碰钉子,他就会教他好看!

  莲官就像身陷绝境的困兽,莫名地饱受屈辱,甚至因此就要失去所有的一切。

  他被彻彻底底地激怒了,再也捺不住揭穿绵恒丑行的冲动。

  「你不相信自己妻子的清白,正因为你自己就是个骯脏污秽的人!」他狠睇著绵恒。

  既然这对父子一心要整治他,让他没有容身之地,他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庆郡王府拖下来一起陪葬!

  「这里轮不到你这个下九流的优伶开口说话,你连求饶都不配!」

  绵恒大声叱喝,仗势身分比莲官高,想来压他住口。

  莲官愤怒至极,有如一个即将全盘输尽的赌徒,押下最后的身家性命孤注一掷,无论如何也要砍下对方一隻手、一隻脚!

  「我一个下九流的优伶不配开口?那么庆郡王府身分尊贵的大阿哥玩弄一个少年伶童就不觉得骯脏吗?!」

  莲官彷彿听见自己的心在狂跳,愈是愤怒,他的语气愈是轻柔。

  「你的妻子为何生不出孩子,那是因为你从来不碰她,你只对少年伶童感兴趣。堂堂庆郡王府的大阿哥,偏偏就爱我们这种下贱的人,你自己难道不就是个骯脏污秽的人吗?!」

  绵恒如遭雷殛地僵在原地,双目圆瞠,震愕至极。

  「什么?你说什么?什么少年伶童?!」庆郡王一脸的不敢置信。

  「堂堂庆郡王府的大阿哥,非礼我们『四喜班』里的少年优伶。不过,他大可以在这里高喊他的清白,王爷也大可以相信他,毕竟你们这里是尊贵的庆郡王府嘛,我们下九流优伶说的话自不必採信了,不是吗?」

  莲官越说,越是斗志昂扬。

  庆郡王气得双手发颤,猛然在茶几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这是真的吗?绵恒?!」

  「阿玛,不是真的,当然不是真的!那是莲官有心要报復我才胡说的!」绵恒惊惶大嚷。

  「綉馨,你说!」庆郡王凶狠地盯著她。「绵恒从来不碰你,是真的吗?」

  綉馨紧抿著嘴唇,不敢吭气。

  当妻子的人没有为丈夫辩白时,真相就呼之欲出了。

  庆郡王转向莲官,紧紧盯住他的脸,眼神比寒冰更阴鬱可怕。

  「你不但勾引大少奶奶,还污蔑大阿哥,王府的声誉岂容你如此践踏詆毁?!」

  庆郡王驀然起身走到一隻红木柜前,打开来,取出一条黑黝黝的短鞭。

  绵恒一看到那条短鞭,本能地后退一步,脸色惊恐发白,而跪在莲官身旁的綉馨也浑身颤抖得像片落叶。

  莲官看到那条準备用来对他动刑的短鞭,更加狂怒了。

  「王爷以为在这里打死了我,王府里的丑事就没有人知道了吗?外表看起来华丽尊贵的庆郡王府,里头儘是些见不得人的骯脏丑事,你再如何试图掩盖,也盖不住冲天臭气!」

  「我打烂你这张嘴!」

  由於愤怒,庆郡王的脸歪曲得可怕,他额上的青筋在不住地跳动著,一步步朝莲官走过去。

  莲官从小就被打惯了,一条短鞭根本吓不了他。

  「怕我把王府的丑事公诸於世,所以要杀我灭口吗?」他纵声大笑。「王爷想必都是这样教育王府的阿哥们,难怪四阿哥绵怡年纪才多大,就懂得闯了祸要杀人灭口了,真所谓是青出於蓝啊!」

  「绵怡杀了谁?!」

  庆郡王惊呆,浑身一阵发冷,双手剧烈抖动著。

  「王府里僕役奴婢少说也有上百人,四阿哥逼死了一个小小的铃儿,又有谁会在乎?」莲官冷笑道。

  「你闭嘴!」

  庆郡王的脸色又青又白,形同鬼魅,无法承受血污狼藉的疮疤被残酷地揭开来,他暴怒地瞪著眼,扬起手中的短鞭朝莲官脸上挥过去。

  莲官本能地转脸避开,鞭子扫过他的左颊,他痛得狠狠吸气,屏住气息。

  第二鞭再抽下来时,打在他的颈侧,他的耳朵轰轰乱响,感觉有血溅在他的脸上,带著淡淡的腥甜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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