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瞅着你时,总会有些片段飘过,好比上回你要我挑手绢时,我彷佛听见你对我说了你喜欢什么样式和颜色,所以只要我聚精会神地想,早晚会让我想起来。”
面对他再认真不过的神情,尹挚慌了。“你别闹,御医说过你的脑袋里有瘀血,不能勉强去想,要是一个不小心瘀血乱窜会引发更糟的状况!”
“那又如何呢?不是那个我,你就不肯要,除了这么做,我还有其他办法?”他神色平淡地反问。
“你何必执着于我?”
“是你执着于我,是你的执着让我变得执着。”他喃着,伸手抹去她滑落的泪。“那晚,你哭着跟我说,求我把未失忆的我还给你,你哭得教我心疼,要我怎么放下你不管?”
“不是,我喝醉了,我……”
“人们都说酒后吐真言,愈是在人前扬笑的人,说的话总是不够真实,而你说的话我刻在心版上了,一定为你做到。”
“我不要!你只要好好活着就好,至少你还活着。”
“那你为什么不要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我?为何要否定现在的我?我跟以前的我有那么大的不同?”
“你骂我……我去探病你就出言讥刺,你很讨厌我,恨不得我离你远远的……”说到心酸处,她不禁哽咽。“你现在对我好,只是因为我喝醉酒说了那些话,同情我罢了。”
晁枢引松了口气,总算找到症结所在。
“谁说我同情你?你认为我是那种同情姑娘就会求亲的人?”他将榻上小几挪到地上,将她轻拥入怀。“也许初清醒时,我只有以往的记忆,自然……对你相当失礼,这点不敢求你原谅,但往后绝对不会了。”
“你连我送给姨母的绿樱树都要砍掉……”她一一控诉他的罪状。
“……到底没砍掉。”他也不知道怎么了,醒来就觉得那棵绿樱树碍眼极了。
“你还说我喜欢你,追求你。”
“是我喜欢你,追求你。”他从善如流,很清楚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
“……现在看起来,倒有点像原本的你了。”
“因为我一直是我,一样的我,终究还是会对你倾心。”
尹挚轻眨着眼,眨落了蓄在眸底的泪,这样的他,感觉有点熟悉有点陌生,她不太确定很怕再一次把心交到他手上,又被他摔碎。
尽管每次他展露厌恶是因为失忆,可是真的伤到她了,她只是不想说。
“我不知道该不该信你。”
“那就尽管差使我吧,直到你相信为止。”
“任何事?”
“咱们约定的不就是任何事?”
她笑眯眼,指着榻几上的酒壶。“喝酒。”
“你?”还来?他身上的咬伤还没好。
她摇了摇头,坚定地指着他。“你。”
晁枢引张了张口,最终拿起了酒壶和酒杯。“只一杯。”
“就一杯。”
“……这是第六件事?”斟了酒后,他忍不住确认。
“对。”
晁枢引捏着酒杯,心里几番犹豫。她应该知道他不喜欢酒,所以他不饮酒,而且酒量也浅,不过只一杯的话,应该还撑得住。
想了想,他一股作气饮下,随即痛苦地皱起眉,用尽力气将残留在喉头上的酒咽下去,仅一瞬间、他就头昏了。
“这是什么酒?”为什么头好晕?
“洋河大麴,特地让多静帮我买来的。”这可是江南特有的烈酒啊,后劲极强,就连她也不会像他这样一口吞,啧啧啧,真是太强了。
“你在……报复我吗?”在快倒下之前,他强抓着一丝理智问着。
“胡思乱想,我只是想,你人在外头总会遇到有人劝酒,不好一直推拒,偶尔也是要应酬的,是不?所以我帮你稍稍训练一下酒量。”尹挚笑眯眼,带着几分得逞的坏笑。
她看起来像吃素的吗?没道理被人踹了两脚还装孙子躲起来,是不?
既然他都许诺了这么多,这般有诚意,她就当他恢复记忆,这就意味着她可以将债好生算算,准备讨债了。
晁枢引无力地闭了闭眼,没想到会着了她的道。
然而就在他快失去意识时,他一把将她抱起,吓得她惊呼了声,下一刻就一同摔在拔步床上。
“晁枢引!”尹挚被他压住半个身子,想推开他,只觉沉重如石,她怎么也推不开,更糟的是,他像是醉昏了。
“郡主?”多静在外听见声响询问着。
“没事、没事,你不用进来。”尹挚忙道。
开玩笑,这情况钥匙被多静瞧见,她是真的吃不完兜着走,倒不如教她以为她在修理晁枢引算了。
横竖他醉归醉,但只一杯啊,不可能醉上一整夜吧?
等他醒了,有他好看的!
“晁枢引,你快点。”
像是有人在他耳边不断地催促,终于将他从黑暗中唤醒,然脑袋醒是醒了,双眼却张不开……他这是怎么了?
正忖着,彷佛听见了尹挚暧昧的喘息声,教他莫名地口干舌燥。
他这是在梦中不成?
“晁枢引!”那娇软似啼的埋怨嗓音再度响起。
晁枢引不自觉地闷哼了声,使尽全力张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尹挚白里透红的小脸,她含羞似嗔地看着他,几乎酥了他的心,情难自禁的,他凑前吻上她的唇。
柔软的唇瓣被他放肆地舔吮着,再钻入她的檀口,舔弄着她滑腻的丁香舌。这感觉如此真实,他无法遏止渴求的慾望,大手甚至隔着衣衫揉抚她酥软的胸,指尖传递回来的柔软教他的脑袋几乎空白。
可是下一刻——
“晁枢引,你给我去死!”
一声怒吼伴随着响亮的巴掌声,那痛感令他呆愣,傻傻地瞅着面前羞怒的尹挚,只觉得这样的她真是可爱极了。
“还不醒?”这一回,她握住粉拳,准备再给他一击。
“……醒了。”他一把握住她企图行凶的粉拳。
“还不起来!”
晁枢引有些头痛地闭了闭眼,毕竟清醒归清醒,还是得让他想想他为何会在这里。
他环顾四周,想起这是她的寝房,昨儿个他来见她,两人讲开之后她要他喝酒……
“你不该要我喝酒的。”他叹了口气,一股作气坐起身。
尹挚一得到自由,忙退到床内,可被他压了一晚的胳膊麻痛得像已不属于自己,恨不得咬他几口解气。
“被我压疼了?”瞧她揉着胳膊,他带着歉意地伸出手,却见她躲进更深处。“咱们昨儿个不是都说好了?我酒都喝了,你今儿个又打算刁难我了?”
尹挚抿着嘴不语,瞧都不瞧他一眼。
“银子。”他突道。
尹挚蓦地侧眼望去,诧道:“你……恢复记忆了?”
“没,只是很想这样叫你,想给你取一个属于我的小名。”看来,他之前也是这样喊她的。
尹挚不禁低声咕哝。“果然是同一个人,取的一样铜臭。”
“我瞧瞧。”趁她不备,他凑近她,一把抓着她的胳膊推拿。
她本是不肯,可他推拿的力道拿捏得刚刚好,她不由低嘶了几声,又舒服地轻吁口气。
正当两人氛围正好,外头却响起了贺氏的声响——
“这两人还真是……”
尹挚脸色一变,忙喊道:“娘,不是的,你不要误会我!”
皮痒的多静,她怎么又把娘给找来了!
第十章 尹挚的能耐(1)
这一回,晁枢引再一次跟贺氏表明提亲之意。
贺氏看了尹挚一眼,见她羞归羞,却没阻止,于是便允了待他将差事办妥后上门提亲,又语重心长地道:“虽说已论及婚嫁,但未出阁两人就同宿,这实在是大大的不妥,所以你俩……尽量的……注意分寸。”
“娘,就跟你说不是,他是在替我推拿胳膊。”
“……他为什么要给你推拿胳膊?”贺氏凉声问着。
这孩子昨儿个还郁郁寡欢,今儿个看起来倒是精神许多,想来两人应该是和好了。
尹挚无声哀嚎,虽说她很有意愿讲清楚,可说来话长,她实在担心愈描愈黑,只能将这事就此打住。
“好了,你这几日就在府里规矩待着,别往外跑,你那叔为了调筑堤用的大卵石外出了,我得帮着打理生意。”贺氏话落,起身要往外走。
“大卵石不够?”
“听你那叔说,原本该是够的,可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屯在郊外的大卵石竟然少了大半。”
不由对看了一眼,直觉有人故意阻挠修堤防。
晁枢引沉着眉,思索为何偏要破坏那段堤防,到底有何用用意?
“娘,这两天我打算去衢州探视祖父。”尹挚思索了下,决定提早前往。
贺氏想了下便点头。“也好,你都已经在杭州待了许久,也该到你祖父那里走走,你等等,我准备了些药材,你顺便帮我带去。”
待贺氏走后,尹挚才低声道:“那段堤防是位在中枢之处吗?”
晁枢引赞赏地看着她,轻抚着她的头。“不是,可既不是中枢之处,又不是码头,倒教人摸不着头绪。”
所谓中枢之处指的是河水暴涨时,易越过堤防倒灌之处,可他问过了,那段堤防属于边上,没这个问题。
“这样太古怪了,所以我想赶紧去衢州,除了探视我祖父之外,我有些米粮得从衢州调,不赶紧去就怕出岔子。”
“也好,我陪你去,顺便探视尹老将军。”
“放心,你不陪我去,我也会要你去的。”
“喔?”
“第七件事,你就当我的下人陪同前往。”她笑眯眼时有种特别魅惑人的风情,尤其当她笑得又坏又恶意时。
“……就要这么刁难我?”
“不是刁难你,咱们之间的帐是该好好理一理了。”
“什么意思?”
“打你失忆以来,你骂过我几次,有几次出言不逊,说几次苛刻话,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你总得要一笔一笔地还吧。”
“……我记得郡主是个大器之人。”
“我是啊,我一直都是,所以并入约定里,没再额外要求,够大器了吧。”尹擎说得大言不惭,笑得贼兮兮的。
晁枢引敛目瞅着她半晌,突然若有所思地道:“刚才是我醉昏头了,以为是在梦中,所以才对你……”
“闭嘴,我不想听,出去!”
尹挚羞恼地捂着耳朵,却见他像是意犹未尽地握了握手掌,想也没想地朝他脚上端去,他却轻巧躲开,朝她笑得暧昧。
“晁枢引,你真的……难道这样调戏人是你的本性?”
无关失忆不失忆,他本性就是如此?
“也只调戏你。”
“难不成我还要说承蒙您看得起?”什么态度什么口气,这混蛋!
“郡主无须如此客气。”
“去你的!”
晁枢引闻言,眉眼一沉。“虽说你的不拘小节颇有潇洒劲儿,但是一个姑娘家实在不该说粗话。”
“难不成你要罚我?”她挑衅地道。
“我怎么舍得?”
就在她轻哼了声后,就见他逼近,她来不及防备,他便吻上她的唇,吓得守在一旁的多静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揍人。
好半晌,他才舔着她的唇,哑声道:“你每说一次,我就亲你一次。”
“晁枢引,你无赖!”尹挚羞恼地将他推开。
“无赖配刁蛮,刚好。”
他突然发现,当个无赖,挺好的。
打算前往衢州那日,晁枢引一早就候在那府门外。
那府的小厨通报后,没一会就见尹挚走来,而身边跟的是——
“三公子。”晁枢引下马朝他旌礼。
毕竟在那府外头,为了不让盛珩的身分曝光,还是以公子相称较妥。
盛珩拿他当空气,瞧也不瞧他一眼,反倒对着身旁的尹挚献殷勤。“阿挚,赶紧出发吧,这天色不太好,说不准一会又下雨了。”说着便打算扶尹挚上马车,眼里完全没有晁枢引的存在。
然而有一只手抢在他之前将尹挚给扶进马车里,然后当着他的面,堂而皇之地进了马车车厢。
“喂!你不是要骑马?”盛珩不悦地跟着跳上马车,死死瞪着已经霸占他位置的晁枢引。
“殿下刚刚不是说了,快下雨了,既然如此我就搭马车吧。”晁枢引坐在尹挚的身侧,将尹挚护得严实,不让盛珩越雷池一步。
“你!”这家伙根本是恩将仇报,也不想想是谁在后头推他一把,要不他如今还能跟阿挚欢欢喜喜地坐在一块?
如今自己也不过是想把握这难得的机会和阿挚多点时间聊体己话,他却一点机会都不给,过河拆桥也不需要这么快,混蛋!
“殿下,坐下吧,这马车宽敞得很。”尹挚努力地抿住笑意,指着对座的位置。
她该要感谢盛珩的,要不是他,她可能没机会瞧见晁枢引这般霸道的行径,像是将她搁在心上、捧在手上,半点都不允旁人觊觎。
这点对她来说,非常受用。
盛珩闻言,死死地瞪了晁枢引一眼,低声骂了句,“妒夫。”
晁枢引迳自朝外头吩附了声,马车往前驶动,多静坐在后头的马车,那辆马车上头载满了不少要给尹贤的药材和其他物品。
左旭和杜获也自动自发地跟在其他护卫身边,护着马车一路随行。
“阿挚,你要是什么时候后悔了尽管跟我说,要不真嫁给这种妒夫,你往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盛珩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嘴脸。
“殿下无须担心,我不会限制郡主,她依旧能做她想做的任何事。”这点承诺他还给得起。
“本殿下不是在跟你说话,你搭什么话?”
“殿下就坐在我的对面,不管怎样,我总是要搭上几句的。”
盛珩直接翻了个大白眼,可听见尹挚忍俊不住的笑声,如春风拂过窗前风铃,清脆爽朗,教他心底那点火瞬间灭得差不多。
托着腮,看着她开心的笑脸,盛珩也不由轻扬笑意,心想,算了,她开心就好。
正当他这么想,晁枢引那大块头硬是往旁一挡,将尹挚的身形挡住了七八分,要不是坐在马车里,他估计要气得跳起来。
“晁枢引,做人不能连点道义都不讲。”他阴恻恻地道。
总不能因为他表白了心意,就拿他当贼防了。
“跟道义有什么关系?”他面色淡然问着。
“你少装蒜了!”虚伪!
“好了好了,喝点茶,消消气,这路可远着呢。”见两人像是杠上了,尹挚忙从暗格里取出多静备好的茶水。
盛珩伸手要拿,却见晁枢引硬是端了另一杯茶给他,不禁气结。
“不喝了!本殿下喝什么都消不了气!”可恶的男人,往后最好都别求到他面前,否则绝对要他吃不完兜着走。
尹挚不禁失笑,推了推身旁的男人,他却是纹风不动,一步都不肯让。
护犊子也没护得这般狠吧,但……她很开心就是。
一行人出了城门便沿着官道一路朝衢州缓缓驶去,沿路停在她名下各县镇上的庄子,最终投宿在文昌镇附近的庄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