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通。到底是为了什么事,要用索命连环叩这样叩她?
她检视过时间,最后一通是在一个小时之前,之后就没再打过,这是不是表示他们之所以要找她解决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呢?
她拿着手机站在路边犹豫不决,不知是否要打电话回公司,关心一下到底找她有什么事?
正常的做法其实应该要打的,但是她怕打了,如果问题还没解决,公司的人又要她立刻回公司去的话,她该怎么办?因为她还没找到小译。
想到小译,她眉头紧蹙的蓦然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的把手机丢回皮包里,再度跨上机车,准备朝小莉跟她说的柏青哥店去找人时,刚刚被她丢进皮包里的手机却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铃铃……
她立刻将手机从皮包里翻出来,因为刚才她去找过的几个地方,她都留了联络方式,要对方看到人就通知她。
手机上的来电显示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既不是受她委托的陌生来电号码,也不是她害怕的公司号码,竟然是令她马不停蹄,四处找寻的那个混蛋家伙!
「你在哪里?小译呢?你到底想怎样?」电话一接起,她劈头就问,语气中充满了愤怒与冷冽。
「干么这么凶,妳那个来呀?」
「你到底在哪里?小译呢?我要跟小译说话,把电话给他。」
「他正在吃炸鸡和薯条,没空和他最爱的姑姑说话。真是可怜呀,亲爱的妹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输给了炸鸡和薯条吧?」
「夏冠杰,你到底想怎样?」她怒吼。
「注意妳的语气,我是妳哥哥。」
「你是我的恶梦!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怎样?只是想和我儿子多相处一下,培养一下父子亲情也不行吗?」
「要我相信你说的话,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她怒不可遏,不想和他再继续废话下去。「你要多少钱才肯放人?」她直接问。
「说得好像我是绑匪一样。」
你比绑匪更令人发指、可恨!夏心宁在心里咬牙切齿的说。
「你这次要多少?」她冷冷地再次问道。
「既然妳这么迫不及待的话,先给我三万吧,用ATM转账给我就行了。」
「先是什么意思?还有为什么要用转账的?我去接小译的时候,可以直接把钱拿给你。」她沉声问道,突然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我要留小译和我住一阵子。」
「不可以!」她惊惧的瞠大双眼,激动的大叫。
「我是他爸爸,当然可以。」
「你到底想怎样?你根本就从来没有关心过小译,一天也没有。我告诉你,除非你把小译还给我,否则我一块钱也不会汇给你!」
「喔,是吗?那就让他陪我这个爸爸一起饿肚子好了。再见。」他冷笑着说完,挂断电话。
夏心宁紧紧抓着手机,紧握到关节泛白,气到全身发抖。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一个原本让父母觉得骄傲,妹妹觉得荣耀的人,可以在一夕之间改变,然后堕落、泯灭天良到如今这个地步?她真的不懂。
铃铃……
握在手上的手机突然再度响起,她连看也没看来电显示,直接接起来就朝电话那头咬牙怒吼,「夏冠杰,我告诉你,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受骗,再汇钱给你,我——」
「心宁?」
电话那头传来的女声,让她倏然闭上嘴巴,迅速将手机拿到眼前看了一下。
是公司打来的,老天!
「心宁?是妳吗?我是慧珍。喂?心宁?我打错电话了吗?」最后一句像是在喃喃自语。
「妳没有打错,慧珍。」夏心宁无声的吸了一口气,「妳找我有事吗?之前的电话都是妳打的吗?」
「老天,终于找到妳了。」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慧珍夸张的语气让她忍不住问道。
「妳现在人在哪里?」慧珍着急的问。
「我在景美。」
「妳在景美做什么?妳知不知道妳闯大祸了,老板很生气,气到叫妳以后不用来了?」
「什么?!」
第二章
人若衰,种瓠仔生菜瓜。
夏心宁真的不知道她最近到底走了什么霉运,会在同一天内,接二连三的倒大楣。
小译的事已经够让她心力交瘁了,没想到老板却又选在这时候捅她一刀,要她卷铺盖回家吃自己,然后,她又因为太生气,稍微骑一下快车而已,就摔车出了车祸,虽然伤势并不严重,却把她最重要的交通工具给摔坏了。
她原以为这样的自己已经倒霉透了,今天不可能会有更糟的事再发生在她身上了,没想到……
大火在夜空里熊熊的燃烧着,点亮整个夜空。
火灾现场的周围马路,被爱凑热闹的街房邻居挤得水泄不通,大家正七嘴八舌的讨论着眼前这场突如其来的火灾。
刚从音乐教室教钢琴下班回家的夏心宁,站在人满为患的租屋处楼下,和看热闹的民众站在一起,一脸茫然。
她看着消防人员在火灾现场跑来跑去的救火,除了无言以对和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之外,还有更深层的欲哭无泪的感觉。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她真的很想哭,却发现自己竟然哭不出眼泪。
她的眼泪似乎在五年前就已经流干了,这些年来,不管发生任何事都没办法再教她流出一滴泪,包括被亲大哥威胁利用、失去工作、发生车祸,到现在居住地又突然付之一炬。
为什么会这样?
她不懂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短短一天之内,让她失去了一切,小译、工作、车子和她唯一的栖身之所,以及放在住所那一点点真正属于她的家当。现在她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夏小姐!」
吵杂人声中传来一声疑似叫唤她的声音,她茫然的转头寻找出声之人。
住在二楼之二的刘小姐穿过层层人群,来到她身边。
「刚才房东还在找妳,担心妳人还在屋子里呢,妳没事吧?」刘小姐对她说。
「我没事。」她茫然的问道:「火灾……怎么会发生火灾?」
「谁知道?我被敲门声吵醒,一逃出来,就发现整栋公寓都已经浓烟密布,三楼和四楼都已经陷入一片火海中。有人说可能是电线走火,不过我怀疑是三之三的小孩玩火而导致火灾的,那家的孩子一点教养也没有,和妳家的小译完全不同。」刘小姐气愤的说。
夏心宁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这难道真的是她和小译的命吗?
「说到妳家小译,怎么没有看到他?」刘小姐左右张望了一下,随即惊吓的睁大眼。「他该不会还在火场里没逃出来吧?」
「不,他今天刚好没住在我这儿。」她摇摇头。
「好家在。」刘小姐顿时拍胸松了一口气。
夏心宁勉强扯了一下唇瓣,回应她的担忧。
「房子烧成这样,看样子屋子里的东西肯定都完了,最重要的是,房子烧成这样,以后要住哪儿?」刘小姐无奈的叹息。
夏心宁无言以对,将目光投向前方残火中烧的公寓。
「看样子也只能暂时搬回家住了,虽然每天要从桃园通勤到台北上班很烦,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刘小姐继续自顾自的叹道。
原来她还有家可以落脚,不像她只有眼前这个「家」。
以后要住哪儿?夏心宁的脑袋除了空白还有茫然,因为她除了眼前这个家之外,根本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呆呆的看着眼前紊乱的火灾场景,一直看到火被灭了,消防队员整备离去,看热闹的人们也逐一散去后,她才缓慢地回过神来,发现受灾的邻居们一个个的都被朋友或家人接走,唯独她仍是孤伶伶的一个人站在街头,既没有打电话给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闻讯前来接她。
谁会来呢?在这世上,除了上个月才刚满五岁的侄儿小译之外,还有谁会在乎她、关心她呢?
「姑姑,我的排骨给妳吃。」
「姑姑,我可以一个人在家,妳不用担心我。」
「姑姑,我不要去上幼儿园,老师教的我都会,我可以自己学。」
「姑姑,我和爸爸回家,妳不要再管我,也不要再给他钱了,我不要妳这么辛苦。」
懂事的小译、早熟的小译、令人心疼的小译,她怎么能够不管他呢?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他们姑侄俩就像是命运共同体般的相依为命至今,谁少了谁根本就活不下去。
同样身为夏家人,小译和她比起来真的很可怜。
小时候的她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小译却在还没出生就先后失去了会很疼他的爷爷奶奶,出生后没多久,又失去因为受不了夫家经济每况愈下而抛夫弃子的妈妈。
至于爸爸,原本该是他们夏家的希望,结果却成了他们姑侄俩的恶梦。因为受不了夏家的没落和老婆的嫌贫爱富而性情大变,不仅变得自暴自弃、好吃懒做、浑噩度日,后来甚至还染上赌博的恶习,并因缺赌资而泯灭人性的说出要卖儿子的话。
想起那个人曾经考虑以三百万将小译卖给别人,她就不寒而栗。
不,她一定要想办法快点把小译带回来才行。
可是,看着眼前被火烧过残破的公寓,再想到自己失去的工作和机车,她就觉得心灰意冷,还有一股冲动想要大声质问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和小译?她真的觉得好不公平、好生气!
她用双手环抱住茫然,不知今后该何去何从的自己,却在下一秒钟,感觉有人将一件仍带着温暖体温的衣服披在她肩上。
她愕然的回头,却因对方太高而不得不退后一步抬起头来,才看见对方的脸。
巷子里的街灯因老旧而显得有些昏暗,即使如此,依然将面向街灯而站的人的长相清清楚楚的显露在她面前。
她竟又看到那个之前曾在早餐店和她兼差工作的餐厅里出现的男人。
「你这个家伙真的是跟踪狂是不是?」她怒不可遏的冲口骂道,将对上天不公的愤怒爆发出来。
「妳打算要在这里站到天亮吗?」没理她的愤怒,莫天与问她。
「是又怎样?你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跟踪我到底有什么企图?」她用力的推了他一下,气冲冲的质问。
「我并没有跟踪妳。」
「啊哈!」她嘲讽的大笑一声。
「早餐店和餐厅都是巧遇。」
「你以为我会相信?」
「我说的是实话,至于信不信随便妳,我并不在意。」
「好,那两次是巧遇,现在呢?不要告诉我,你是因为看见火警而跑来凑热闹,然后不小心又『巧遇』到我,还真是好巧啊!」语气中充满了嘲讽与攻击。
「不,这次我是特地来找妳的,夏心宁。」
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由一个陌生人口中念出来,她忍不任露出了张口结舌的震愣表情。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愤怒的脸庞上多了一抹防备。他那天早上在早餐店时,明明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不是吗?
「是早餐店的老板娘告诉你,还是餐厅里的人说的?」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以防他有任何不利她的举动。
「我一开始就认识妳了,之所以会问妳的名字,只是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而已。」莫天与回视着她,平静的对她说。
「你要我相信你说的话?」她冷哼,摆明不信。
「妳请我吃过妳的生日蛋糕。」他告诉她,那是一段甜蜜的记忆。
「生日蛋糕?」夏心宁再次瞠目结舌的表情,因为她已经有好多年没过生日了,自从爸爸因经商失败自杀,夏家垮下来之后……
等一下!难道他说的生日蛋糕之事是在爸爸未过世之前的事?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我什么时候请你吃过生日蛋糕?」她紧盯着他,怀疑的问。
「许多年前。」
果然是许多年前,换句话说,他就是那些原本和夏家来往得很勤,却在夏家遭逢经济困境后,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那些人?她的神情里不由得又加入了怨恨。
若是那些人一开始愿意对他们夏家伸家援手,帮他们渡过难关的话,也许爸爸就不会自杀,妈妈就不会忧郁而死,大嫂不会和大哥离婚,大哥也不会因此而性情大变、判若两人,小译能够拥有爱与家,而她更不需要经历今天这一切!
突然意识到他的外套还挂在她肩上,她用力的将它拿下,伸手递给他。
「感谢你的外套,但它实在太重了,重到让我承受不起。」她讽刺道。
她脸上的神情和说话的语气明显得不同,让莫天与不解的皱眉。
「妳怎么了?」他怀疑的问。
「衣服还你。」她冷冷地说,将衣服丢向他。
莫天与接住衣服,脸上表情更加不解与疑惑。
「抱歉,我一点也不记得你。如果我爸妈还在的话,也许他们会记得。因为他们绝不是会在朋友有难时,就避而远之、视而不见的人。谢谢你们过去的漠不关心与形同陌呫,如果以后能继续这样下去,我会更加感激不尽的。」她皮笑肉不笑,冷嘲热讽的对他说。
莫天与瞬间恍然大悟,她突生的敌意是因何而来了。
「我们的父母并不认识。」他告诉她,不想让她误会自己是当年出事时,冷眼旁观的众多人之一。
夏心宁愣住。「不认识?」
「不认识。」他肯定的凝视着她说。
「难道你不是我爸妈在世前那些朋友的儿子吗?」她忍不住问道。
「不是。」
「不是?那你是谁?找我又有什么事?」敌意微微地散去,但紧绷了一整天的怒气仍在,让她没办法有好脸色或好口气回他。
莫天与没有马上回答她,而是抬头看向前方即使在黑夜里,他能看得出被烧得残破模样的公寓。他虽然不想幸灾乐祸,但是这场火灾来得正是时候,可以让他有理由对她伸出援手。
「妳住的地方被烧掉了,今晚妳要住哪里?」他转头问道。
「你怎么会知道我住在那里?」夏心宁浑身紧绷,戒心再度升起的瞪着他。
这个男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样跟踪她、打听她的一切,到底有何目的?
心一惊,她突然想起以前似乎也有过类似的事,有个男人不断地观察她几天之后,突后走到她面前宣布他很中意她,愿意以两百万的聘金娶她为妻。她那时候才知道,大哥除了想把亲生儿子小译卖掉换钱之外,连她这个妹妹也想卖。
难道说,他这次之所以会把小译突然从她身边带走,又不肯干脆的说他要多少钱,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因为待价而沽的货物身边,不该有个拖油瓶?
夏冠杰到底要恶劣到什么程度、腐败到什么地步,他才甘愿?而那些男人,包括眼前这个家伙,又算是哪一种混球、败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