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一声,脑袋上就多了一只手在温柔的揉捏。
不对,很不对,青玉可不会这么乖巧。
向幼蓝猛地睁开眼,就瞧见一张大大的笑脸在自己面前,带着忍俊不禁的笑容,“我知道妳的头很硬,那也不用死命往我下巴上撞吧。”
“我……我怎么在这?”向幼蓝还有些摸不着头绪。
可看对面那人高深莫测的笑容,再仔细想想今天做了什么,这才懊恼的发现自己竟然一觉睡过去,还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我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她小心翼翼的问。
“嗯,除了我听到的,别的也没什么了。”文少然回答的也很认真,一本正经的模样。
可这样的答案,比没答案还糟糕。
顿时小脸皱成一团,向幼蓝叹口气,“算了,反正你也不打算真的告诉我。”
“妳本就没说,我如何告诉妳。”
“当真?”
“当真,除了说心里藏着一个人,什么都没说。”
“你……”
收拢了她伸出的手指紧握在掌心,文少然正儿八经一笑,“妳不说我也知道,所以妳可以当做自己没说过。”
“那多谢了!”向幼蓝没好气的说道。
想想今日他找自己过来的理由,又有些不好意思,“对了,我今日睡着了,没来得及帮你看账簿,明日吧,明日我看薇儿要不要过来帮你,她精通这些东西。”
“妳现在不怕小薇儿太过靠近我了?”想起以前的糗事,文少然戏谑的笑。
“你嘲讽我。”义正言辞的瞪他一眼,向幼蓝想想当初自己的想法,也有些尴尬。
曾几何时,她甚至想过要放开文少然的手,因为在之前有段日子里,二妹向幼薇见到他之后,两人一见如故,倒比她与文少然来往的更密切一些,看着妹妹和他站在一起开怀大笑的模样,看他手把手指导薇儿的功夫,看他们并肩站在桃树下,人面桃花相映红,美好得让人心碎,她实在是不得不怀疑自己错爱了人。
所以,她总是让自己默默离开三人在一起的场合,想着成全妹妹,也成全自己喜爱的男人。
原以为一切尘埃落定,她以为自己拿得起自然放得下,可事情发展到最后确实有些难以预料,他亲口说出心爱的人是向幼蓝,从没有别人,还霸道的让她不准接近身边其他的男人。
爱实在是很自私的一件事呀,因为放不开,她甚至没有亲口问过薇儿的心意,就一意孤行的选择相信文少然的表白吐露,直到现在,她还是不确定二妹到底怎么想的,当初他们两人间亲近不是假的,那些相处的日子也不是假的,再加上这些日子薇儿的郁郁寡欢,怎么能让她不起疑心。
说起来,也正是之前文少然曾带着薇儿去外面游玩,后来又有一次,薇儿外出替爹办事,那时文少然也刚好不在卞城,那次薇儿回到家后便沉默寡言,大病一场,还常常神思恍惚,难道不是为情所困?如果是,那个男人会是谁?
身体猛地颤栗一下,向幼蓝不敢再想下去。
看她神思恍惚的模样,文少然就有不妙的感觉,一脸无奈的皱起眉,“妳不会还在怀疑我对薇儿心怀不轨吧,都多久的事了?”
蓦地沉默下来,向幼蓝勉强一笑,垂下的眉睫遮掩自己的心思,“没有。”
“我要听真话。”
长长地沉默之后,向幼蓝抬头凝视眼前的男人,“薇儿自从回家就一直闷闷不乐,有一次还问我,一直想着另外一个人是代表什么意思,还有一次,她在病中唤你的名字,一直问为什么?”
收敛起脸上的笑容,文少然仔细的揣摩着该怎么说出这件事,“蓝儿,小薇儿是妳的妹妹,所以我也一直把她当成我的妹妹对待,别无他想。至于女儿家的心思,我真的不能说太多,毕竟这是她的事情,如果小薇儿不想对你们说,我说出来也许会伤害到她,不过我可以保证,她念念不忘的那个人绝不是我,至于说问我为什么……”文少然苦笑一下,“她也许是想问我,为什么不让她喜欢那个人吧。”
“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虽然我不能说清楚他是谁,但是这样做是为了薇儿好,她这一次真的爱错了人,他们不可能在一起。”
垂着头沉思许久,向幼蓝突然抬首嫣然一笑,“我相信你!”
这样的一句话,抵得上千言万语,再不用多说什么,只要一句相信,好像就可以抵挡所有的质疑,也许,只是好像而已。
脸上重新露出笑颜,向幼蓝环着他的腰靠上去,“既然这样,那我明日就请薇儿来这边帮你看账簿,弥补我今天睡懒觉的错误。”
“妳呀,有时候聪明得可爱,有时候又笨得可爱。”挑眉一笑,文少然瞥一眼书桌上的大迭账簿,“这些东西哪里能难得到我,妳也太小瞧我了。”
“夜郎自大,那你做什么还非要我来这边看账簿?明知道我不喜欢看这些。”
“因为我太过贪心,想多看妳一眼在我身边的模样。”
第3章(1)
把玩着手里的环佩,向幼蓝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掩饰不去。
“不过是一个小玩物,怎么这么开心?”顺手抢过那小东西,文少然好奇,“如果妳喜欢这东西,我让人买来更好的给妳。”
“这件不一样。”向幼蓝赧然,“遇见你前我去庵堂祈福,师太亲手赠我这吉物,说我只要戴在身上,定然能遇到如意郎君。”
“这些话妳也相信。”爱怜的摸摸她脸颊,文少然全副心思都被眼前的人吸引,手里的事情怎么也做不下去。
娇俏的吐吐舌头,向幼蓝抿唇一笑,相信!为什么要不相信?
文少然一定就是上天赐给她的如意郎君,她一直这样坚信,在遇到他之前,自己从来没如此疯狂喜欢上一个男人,即便追求者中不乏相貌英俊、家世不凡的男子,可她从未心动过,甚至以为此生不会心动。
也许是上天垂怜,文少然阴差阳错来到这个地方,相遇,相爱,这难道不是上天赏赐的姻缘。
“少然,我都从来没问过,你的家人呢?”兴致突来,向幼蓝浅笑,“你好像从来没提过家在哪里?”
含笑的眸蓦地飘过一丝阴郁,文少然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的家人,他们离卞城府很远。”
“那你怎么一个人出来,还辛辛苦苦进了青帮,我听爹爹说那里面龙蛇混杂,帮主仗着庞大势力控制了南北漕粮,每年都要和朝廷发生冲突,实在不是什么久留之地,若你想从那里离开,我可以让爹爹帮忙,总还说的上几句话。”
文少然身处青帮,这是向老爷一直很担心的事情,多次提点向幼蓝劝说,说他能力不可小觑,短短一年从帮众坐到副帮主的位置,可要想踏实过日子,那里实在不是一个好去处。
很少听到向幼蓝提起青帮,文少然垂下眼眸,并不回答,他不想用谎言欺骗心爱的女子,事实上,如果不是青帮如此张狂,他也许就不会出现在卞城府,就更加不可能遇到向幼蓝。
以往的时间里,他从来都在做一些不喜欢的事情,可只有这一次感谢上天,虽然依旧在做一些不喜欢的事情,可既然能遇上向幼蓝,一切也都值得的。
“以后再说吧,也许一年的时间或者几年,我会离开的。”他轻笑,掩埋眼底挣扎的神色。
若有那一日,他必定会大张旗鼓迎娶身边的女子为妻,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本就是随口一提,沉浸在独处喜悦里的向幼蓝,丝毫没发现他的异样,懒洋洋的靠在他怀里,不再多说,就这样坐在一起,这样的相处时光如此难得,她舍不得让无关紧要的事情浪费。
“好,到那时你带我去游山玩水好不好?自由自在的想去哪里都可以,江南烟雨、大漠落日,想想都让人觉得好开心!”向幼蓝的眼睛里满是艳羡,“之前你带着薇儿出游,当日若是爹爹在家,我一定会和你们同行,薇儿说路上的风光美极了。”
“好,等到以后,我一定陪妳四处游玩。”眼眸带笑,文少然点头。
凝视着他的脸颊,向幼蓝轻轻吻了上去,脸颊绯红一片,“我等着。”
“丫头。”低喃着叹息,文少然肆意含住那唇瓣。
“咚咚咚”,有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来。
向幼蓝受惊猛地起身,与文少然面面相觑,天色将晚,谁会跑到文府里来?
“文少然,你给我出来!”不等向幼蓝开口,有刁蛮的女儿家在书房外叫嚣,敲门的声音越发不耐烦。
听到这声音,文少然的脸上显出几分不悦,转身对她安抚的笑笑,“妳安心等在这里。”
说完径直推开书房门走出去,很快,有打开院门的吱呀声响起来,紧接着就是女子质问的声音。
“文少然,你什么意思?爹爹让你送我去舅父家中,你为什么不答应?”
“帮众弟子众多,何必非我不可!”文少然的声音听起来难得的冷酷,往日的和煦半分也没有。
听他这样说,那女子气得跺脚,“我就非要你去,之前你出外游玩不肯带我,却带了向家的那个向幼薇,别以为我不知道。”
“大小姐,这时候妳来我家里胡闹是不是有些过分了?若无别的事情,我让人送妳回去。”
“文少然,你就不肯好好对我说话!”少女的声音中带着哭腔,像是被惹恼的模样,“我哪里得罪你了?你对别的人都笑意温顺,干什么这样欺负我!”
门外的男人似乎低声说了句什么,女子又不依不饶的哭闹不休,向幼蓝听不清楚,却有些无奈的苦笑,这刁蛮的姑娘是青帮帮主的膝下爱女冯玉墨,不同于一般的大家闺秀,她行事从来风风火火,就连对这个男人的倾慕也毫不遮掩。
得到文少然这样一个人的宠爱,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从相识那一刻,她就知道爱慕这个男人的女儿家不在少数,偶尔参加闺中小姐们的宴请,总是能轻而易举听到别人对他议论纷纷,无论是行为处事还是相貌都被人热切的讨论,就连最高傲的知府千金,从一开始听到他名字的不屑,到后来听到这个名字也会面色羞红。
这些事情有时会让她不安,每次面对这个男人的温情款款,总是受宠若惊的模样。
门外的谈话声音越来越低,她忍不住想要靠近门口听得清楚一些,却又觉得自己的做法实在好笑,他是磊落的人,自己不该胡乱怀疑什么。
这样闹了一场,待到文少然回到书房,向幼蓝也已经帮忙收拾了桌上的东西,看着他浅笑,“又惹了风流债。”
走上前揽住她不盈一握的纤腰抱紧,文少然说话的声音闷闷的,一脸不快:“是风流债惹我!”
他的心里从来都只有向幼蓝,此生不变,可外面那丫头的纠缠实在是让人烦闷,有时都恨不得毁了自己这张沾花惹草的脸。
听他怨夫的口气,向幼蓝失笑。
两人紧紧相拥许久,她才挣开腰间的手臂,“我要回去了。”
叹口气,文少然点头,被那丫头一闹,玩笑的兴致都没了,“我送妳回去。”
“好。”也不推拒,向幼蓝拿过一旁的披风穿上。
两人相携着走出府门,两家距离不算太远,同乘一骑,很快便来到向府门前。
敲门几下,有守门的人来开了门,看着向幼蓝闪身进去,最后尤不忘对自己挥手一笑,文少然只觉得一颗心都柔软起来。
直到眼前的门再次关闭,这才慢腾腾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回去。
夜色沉寂,他牵着马静静地走在路上,面无波澜,因为想起心爱的女子而扬起嘴角,直到……
“出来!”顿住脚步,文少然厉声说道。
随着他话音落下,黑暗中突然飞出一物,直奔他面门。
手指一动,文少然毫不费力挟住那弹丸,随手捻开外面的包裹,一张轻薄纸条出现在手心里。
借着隔壁人家透出的光,文少然凝神一看,上面不过写着八个字。
明日卯时三刻,溪边。
春日的天还有些凉,尤其一场突如其来的夜雨过后,天色蒙蒙,身周阴沉的空气弥漫出冷寂的气息,走在路上都泛着冷意。
这时候的青云山上,烟雾缭绕如坠云深处,冷风挟着水雾直扑人面,越发觉得冷冽。
上山只有一条宽阔的路,直通吉祥寺,倒是两旁有细细的小道,弯弯曲曲,通向溪边,这地方有些偏幽,也只有闲暇时候三五好友前来垂钓,便有人修了简单的凉亭在溪边不远处。亭边绿树环绕,花繁叶茂,倒是难得的乘凉清净之所,再看小亭子外,一条溪流绕着山盘旋过来,流水匆匆,有石头落在一旁,供人闲坐。
此刻,就有一个纹丝不动的高大身影,坐在光滑的石上,手臂擎着鱼竿,整个人像是已经入定,眼眸低垂,让人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其身后,清瘦的男人慢慢靠近,脚步清浅近乎无声,举止肃穆,脸上更是面无表情的僵硬。
那低垂的眸若有似无的颤动一下,终于慢慢睁开,浓密的睫下,是一双沉静的几乎静止的眼眸,看不出丝毫悲喜,与他年纪不相符的老成。
“来了。”文少然唇角翕动,声音极低,用两人间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清瘦的男人在五步外站定,精干犀利的鹰眼凝视着前方,却未敢把目光落在文少然身上,只是僵硬的看着前面烟云缭绕的山,“是。”
“他也到了?”语气略有上扬,虽是疑问,却带着一股笃定,只是印证自己的猜想。
“大人!”精瘦男人听到这句话变了脸,一丝惊惶闪过眼角,却还是瞬间掩饰过去,垂下头,两手高高捧起绕在腰间的软剑,“属下失职,又让景公子受了伤,那个人才闻讯赶来。”
这消息实在算不上好,文少然寂静无波的眸光却依旧丝毫未变,嘴角扬起,露出一抹浅笑,“景泽不受伤,他也会来,等了这么久,现在终于不耐烦了。”
听到那轻声一笑,精瘦男人身体颤动几下,惊诧的抬头看主子一眼,又迅速转开眼神,深怕自己的目光会冒犯了他,端着软剑的手开始颤栗。
“景泽的伤如何?”
“伤在右臂,大夫说悉心照料,半月可痊愈。”
“你在怕?怕我还是怕那个人?”文少然略一斜首,脸上笑意不减,眉梢轻挑,越发衬得俊逸风流。
他明明是在笑,眉梢眼角透着愉悦,可那笑瞧在清瘦男人眼里,却只觉得一股凉意涌上全身,就连指尖都要被冰冻的感觉。
眼前这张脸,俊雅的让人不敢直视,五官明明精致的不逊于女人,却丝毫说不上阴柔,凑在一起反倒是多出几分英武和正气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