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像只受惊小兔子仓皇逃离的背影,费奇忍不住轻笑出声。
“嗯,看样子,她应该比较喜欢第一个方法,唉,真是可惜,本来还想用肉体偿还的……”他似惋惜般的叹了口气,搁在桌上的右手却好心情的在桌面轻敲起节奏。
这时,一直在旁安静聆听他们对话的小柚,忽然推着他的手,企图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挑高眉,将视线移转到小柚身上。
“小鬼,做什么?”
小柚蹙着细致的秀眉,指着自己盘里莫名多出的红萝卜,表情有些不满。
喔,原来是这个啊!
他笑咪咪的伸手搓揉小柚的头。
“我可是为你好啊,小孩子就要多吃点蔬菜才长得快,尤其是红萝卜这种好东西,对小孩子身体更是有益,知道吗?”他将自己挑食的行为,完全无耻的合理化,摆出一副为她着想的好心大哥哥姿态。
小柚认真地盯着他的双眼,像是在确认他话中真实性有多少,过了一会儿,只见她点了点头,似是认同他的话一般,乖乖的动起叉子吃着盘中的红萝卜。
费奇见状,满意的眯起了眼。
“嗯,真乖。”他拍拍她的头,以示赞许。
瞧,多么美好的同居生活啊。
有个闲来无事可以逗弄的傻呼呼小鬼,还有见了他总是脸红、容易害羞的小白
兔老板,看来,他借住在这里的日子,应该会过得非常愉快有趣……
费奇掏出糖,将它抛扔进嘴里,心情愉悦的哼起歌来。
清晨四点半,一辆老胖卡行驶在蜿蜒寂静的山道上。
车上,费奇悠闲的吹着晨间凉风,闭着眼感受山上独特的清新空气,唇间隐隐的微笑说明他此刻的好心情。
但一旁开车的楼楚楚,却显得有些惶恐、坐立不安。
“费奇先生,其实你真的可以不用这样做的,我只是回报你当初对我的帮助,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你真的不用有半点愧疚,不用特意帮我工作,抵扣什么住宿费的……”楼楚楚双手握紧方向盘,一边用眼角偷觑他,一边怯怯说道。
她当初答应收留他,并不是要他的回报啊!反而,她与小柚才是真正该报答他
的人,怎么现在这情况……好像有点颠倒了呢?
费奇闻言连睁眼也没有,只淡淡地由扬起的唇角轻吐出话来。
“你从昨天起,就一直不断在我耳边重复念叨这些话,就算你再说上一百次、一千次,我的答案也一样不会改变,还是……”他蓦地睁开蓝色的眼眸,定定凝视着她,“你真正怀疑的,其实是我的能力,怕我弄不来,搞砸了你的生意?”
“不是不是!”她慌忙摇头,方向盘亦不小心地歪了下,使得原本平稳行驶的车身,随着方向盘的偏移,方向短暂的歪曲。
她连忙控制好方向盘,待稳住车子后,才开口向他解释。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那工作太过劳累,我……”
他不知道,早餐店的工作繁琐又辛苦,不但天未亮便要出门进货,还要在时间内准备好开店营业的事项,有时临时接到大订单,还要熬夜不睡,准备订单制作,她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了,但他不同,她怕从未接触过这方面的他,会因为过度忙碌而累坏了。
“如果你担心的原因只是这个,那么,你可以安心了,比这更劳累、更麻烦的事情我都干过,现在,你可以专心开车,带我到今天的目的地去。”说完,他径自环起双臂闭上眼,不再理会她。
楼楚楚无奈,唯有按照他的要求,开车前往与早餐店合作的有机蔬果农场。待他们到达位处半山腰上,建地两百来坪,风景秀丽,空气新鲜的蔬果农场时,已经快五点了。
隐约能瞧见日出从对面山头云海间缓缓升起,美丽的霞光无声息的漫洒山岭,那宛如画般的宁静风景,一眼便令人难忘。
“楚楚来啦。”一名年约五十多岁,穿着工作服的中年人见到楼楚楚下车,立即笑咪咪的脱掉手套,跨着大步走来。
“王叔,您早。”楼楚楚笑着朝他问好,“这么一早便忙着翻土啊?”
“哈哈哈,不快点把土翻好,怎能种出好吃的菜供给你呢。”王叔开玩笑的回道,在见到站在她身旁身形高大的费奇时,不禁有些错愕,“这位是?”
喔喔,是金头发的阿豆仔呢。
“他是……”正当楼楚楚欲开口介绍时,费奇已接过话,主动对王叔介绍起自己。
“我是楚楚店里新来的员工,我叫费奇,王叔您好。”他微笑的伸出手,落落大方的爽朗样,丝毫没有初识陌生人时的胆怯。
“喔喔,原来会说国语啊,哈哈哈,你好你好。”费奇的直爽很快赢得王叔的好感。
“来来来,这边是你们订的东西,我还没封箱,让它们多透透气,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这样吃起来才特别的香甜可口。
他领着他们走向农场一处空地,几箱犹带着晨间露珠的生菜与西红柿、小黄瓜等各种新鲜蔬菜,正井然有序迭放在此处,等待着主人的认领。
“我先把它们搬到车上。”见到这一箱箱的蔬果,费奇对楼楚楚这样说道,然后对王叔点了个头,便挽起袖子,开始搬起货来。
王叔不知何时点燃了根烟,正夹在指间,袅袅飘散着白烟。
“这男人不错啊。”他一边吸着烟,一边眯眼盯着费奇认真工作的背影。现在的年轻人,很少有人愿意做搬货这种粗活了,更别说是大清早起来弄得自己满身大汗,还是,阿豆仔不一样?
“是啊,他是个难得的好人。”楼楚楚痴痴地凝视着他工作的身影,喃喃的回道。
对人既温柔又热心,见到旁人遇到困难,不会逃避,倾尽自己所有的能力帮助……这样的一个人,对她而言,实在是太过优秀,太过美好了……
第3章(2)
“是你的男朋友吧?”王叔打趣的斜眼睨着她。
“不、不、不!您误会了,他不是。”见王叔误会他们两人的关系,楼楚楚连忙摆手。
“不用害羞啦!这种事,我老王以前可见得多了。”他大力拍拍楼楚楚的肩,叼着烟,一副“我很了”的表情,“好男人就要好好的把握,这年头,男人易得,可要在前面多个好字,可是难上加难了。”
说完,他捻熄了烟,径自戴上斗笠,转身走向方才未翻完土的农地,继续忙碌。
楼楚楚闻言,不自觉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她当然知道他有多好,当然知道自己应该要好好把握他,可是……
手轻轻抚上自己隐藏在浏海底下,右额那凹凸不平、约莫硬币大小的丑陋疤痕——
她配不上他。
她闭起眼做了个深呼吸,调整好自己凌乱的心绪,迈开步伐走向他。
“你在看什么?”她走到他身后,看着他蹲在一处菜圃前,不禁好奇的开口问道。
方才见他搬货搬到一半,好像被什么吸引似的,蹲下后一动也不动,似乎正观察着什么奇特的稀有物。
费奇蹙着眉,指着一株好似珊瑚般层迭,全身碧绿的奇怪植物,疑惑的问她。
“这是什么东西?”模样长得既诡异又奇怪,不说的话,还以为是从外星来的异形生物咧,这种怪得要命的东西,也是食用蔬菜的一种吗?
一瞧清楚他手指着的植物,楼楚楚情不自禁地笑了。
她在他身旁蹲下。
“这是罗马花椰菜,因为形状神似海底的珊瑚礁岩,所以也有人叫它珊瑚花椰菜,长得很奇怪吧,这是国外引进的新品种……”她指着菜圃中,一株已初具形状的珊瑚花椰菜。
“你看,它上头螺旋形的小花是不是很像珊猢礁的坑洞,这种花椰菜成长期大约三至四个月,耐热,含有丰富的维他命与矿物质,比起一般蔬菜的营养成分,它的营养价值更高出三倍……”
一聊起她熟悉的蔬菜话题,她显得格外精神奕奕,漾着他从未见过的愉快微笑,对着他侃侃而谈。
费奇颇觉有趣的边聆听,边侧头专注凝望着她。
彷佛是察觉到他兴味的凝视目光,楼楚楚顿时止住了话。
“抱歉,我太唠叨了,不小心说得太多,你一定觉得很无聊吧?”她不好意思的羞涩笑道。
她差点忘了,不是每个人都跟她一样,喜欢了解各式新品种蔬菜背后的来历故事,他一定听得很不耐烦吧?
“不会,挺有趣的,”费奇伸手碰了碰那株怪形怪状的珊瑚花椰菜,勾起薄唇缓缓道,“是种很新鲜的体验。”
他以前从未接触过这样的事物,田园、泥土、草地、凝着露珠的青翠蔬果……这一切,都是过去生活在腥风血雨中的他,未曾体会感受过的。
那样宁静安谧,彷佛时间都静止在这一刻……
楼楚楚闻言,温婉的一笑。
她将花椰菜上的泥土拂去,一面开口说道,“有些人不太喜欢这样的生活,他们觉得这样的日子很枯燥无趣,整日与泥土、菜圃作伴,无聊透顶,但我却很喜欢这样的环境,虽然平淡,内心却非常的安详……”
平静得好像被阳光晒过的温暖海洋包围一般……
宁静安详的生活吗?
听了她的话,费奇忽地用一种她所不懂的深邃眼神定定瞅凝着她。
她被他看得十分不自在,小脸不自觉地微微泛红。
“做、做什么这样看着我?”是她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否则,为什么他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
费奇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深深凝望着她,约莫一分钟,才见他缓慢地轻启薄唇。
“楚楚,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什么东西最难得到吗?”
“啊?”世界上最难得到的是什么?
见她一脸困惑苦思不解的模样,他忍不住轻笑出声。
“Acoontentedmindisaperpetualfeast。”唇间轻逸出一句古老的英文谚语,他用那双温柔宛若大海的湛蓝色眼眸凝视着她,“意思是,知足常乐。”
“知足常乐?”她喃喃细念着。
“而你,大概是我见过,最平凡知足的一个女人了。”
最平凡知足的女人?他这是什么意思?
她睁着迷惑的大眼,茫然的怔望着他。
“走吧!”未对那句话再做解释,费奇噙着抹惑人的魅力微笑,拍拍屁股站起身,顺便捞起脚边最后一箱装满蔬果的货箱,“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准备开店了。”
他抱着货箱,径自迈开步伐,走向胖卡停放的位置,留下楼楚楚还待在原地,默默思索着他话中的意思……
深夜,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海中还不断盘旋着清早他对她说的那句话。
最平凡知足的女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是指她在人群中平凡、毫不起眼吗?还是,她甘于平淡的安宁生活,让她比起勇于追求自己欲望的一般人,显得无聊而沉闷?
她不懂,他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唉……”她叹口气,思绪混乱得令她难以入眠,她索性起身,披着外套下楼,打算到后院的庭院走走,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推开落地门,走进后院,未料,却瞧见他蹲在院中唯一的一棵大树前,拿着刨片的工具,正埋头专心刨削着一块约莫有半个人高的厚木板。
“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啊?”她不禁走近他,看看他在做些什么。
这么一大块木板,他想用它做什么?
闻声,他停下动作,抬头望向来人,见到是楼楚楚,缓缓弯起了嘴角。
“你不也是,这么晚不睡,是因为睡不着吗?”他站起身子,抬手拭去额上因工作冒出的热汗,挑着眉问道。
“嗯,”她脸一红,不太好意思的回道,“大概是我今晚喝了茶的缘故……”怎么也不敢说出,她之所以失眠的真正主因,是因为他清早所说的话。
“不会是我吵醒你了吧?”他放下手上刨片的工具,转而由小桌上挑了另一个磨光的砂片,“是的话,我立刻停手收拾,改天再弄。”
反正这些东西也只是闲暇无事做来好玩的,并没有一定的急迫性。
见他误会,她连忙摇手。
“不是不是!你没有吵到我,我只是单纯的睡不着下来走走罢了,不过,”她睁着黑亮的大眼,有些迟疑的发问,“我可以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看他拿着这么一大块的木板,深夜不睡在这里辛苦工作,让她不禁十分好奇这块木板的用途。
他没有答话,只是伸手拍拍身旁的大树,斜眼笑睨着她。
“……树?”她仰头望着那棵打从她与小柚搬进来便存在于此的茂盛大树,不解地吐出困惑的疑语。
他的木板跟这树有什么关系?
“你不觉得让这棵树空置在这里很可惜吗?”他放下砂片,又取起粗绳,利落地在木板上打了个吊板结,“与其让它空在这里,不如做个秋千,变成大自然赠予这栋房子的一份礼物,当小鬼无聊时,可以来这里玩一玩、荡一荡,当作她游戏、玩耍的一个场所。”
他的动作很快,系完了结后,他又取起另一条粗绳,抛往树上最粗壮的树干,开始勾打结身。
“在国外,很多人都喜欢在院子里放个秋千供孩子游乐,难道这里不流行吗?”他抬起蓝眸瞥向她,手上的动作并未因谈话而有所停顿。
闻言,她露出腼腆的笑容,拢了拢身上披着的薄外套,轻声说道。
“不是每家都这样做的,因为制作这个要有空间、时间,更需要技术,就像我,只有自己一个人,即使有心想帮小柚打造,但什么也不会的我,也没有办法完成。”
所以,她很感谢他,哪怕他只是一时兴起,她都感谢他想帮小柚做秋千的这份心意。
“既然聊到小鬼,刚好有件事想问问弥,那小鬼是怎么回事,我瞧她好像不怎么爱说话?”费奇蹙着眉。
打从他在路上遇见那小鬼开始,就没听她开口说过半句话,就连住进来这几天,也只见她以点头、摇头来回应别人问她的事情,小嘴闭得死紧,一句话也不吭。
乍然被问起小柚不说话的原因,楼楚楚不自觉地身体一僵。
“因为曾经发生一些事情……”她似乎隐瞒着什么,只用简单的几句话匆匆带过原因,“所以,小柚患有恐人症,不喜欢别人的靠近、碰触,对陌生人畏惧,更不喜欢说话。”
“是吗?”他瞥了她一眼,彷佛看出她不想深谈,故未再继续追问,“那有带她去看过医生吗?”
“有。”她勉强弯起唇,但笑容看来有几分苦涩的味道,“医生只说,别勉强她,尽量让她待在自由舒适、无压力的环境中,等她一步一步逐渐适应和人群接触,也许日子久了,她的恐人症就不会那么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