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不会想藉此机会报复我?”明莉的两只手臂都冒出鸡皮疙瘩。
“课长不是那种公私下分的小人。”何致远摇头,不知道自己正在帮情敌说话。
明莉越想越不对劲,在应征的时候,她表现得那么差,没理由被录取,唯一的理由就是宋冠鸿;他一手主导,处心积虑让她进入广告部,目的就是为了向她报仇,一想到这儿,她的背脊泛起一阵寒意。“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哪天我发生意外,凶手绝对是他。”
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想法?何致远难以置信地看着明莉,却被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深深吸引住,他从没见过如此清澈明亮的一对眸子,整个人感到一阵意乱情迷,令他几乎无法喘气,半晌才找回声音。“咖啡凉了就不好喝了。”
明莉听话地啜了一小口咖啡。“真好喝,你果然是个好男人。”
“你……”何致远突然伸手抓住明莉的手臂。
“你想干什么?”明莉只觉得不悦,并没有其他感觉。
“你的嘴边长了白胡子。”何致远用手指轻轻勾去她嘴边的奶泡。
“谢了。”明莉稚气地笑了笑,开朗的笑声传染给何致远,他也跟着笑。
一声凝重的咳嗽声,冷不防地从门口传进来,明莉和何致远同时转身;不过,明莉是抬头挺胸,何致远却是垂头丧气,两人以不同的心情面对脸上乌云密布的宋冠鸿。“上班时间躲在茶水间谈恋爱,成何体统!”
“对不起,课长。”何致远赶紧鞠躬,以示认错。
“干么要道歉!我们又没有犯错。”明莉颇不以为然。
宋冠鸿尖酸地嘲讽。“难道要在办公室炒饭,才算犯错吗?”
“我们没吃炒饭,只不过喝杯咖啡而已。”明莉顶回去。
“课长,请听我……”为了保护明莉,何致远想要一肩扛下责任。
“代销部的李课长找你。”宋冠鸿个听他解释,也不给他机会做英雄。
“我这就去。”何致远看了一眼明莉,示意她小心用词,然后转身离开。
“你的表现真让我失望。”看到依依不舍的眼神,宋冠鸿顿时感到有如芒刺在背。
明莉意气用事地说:“既然你对我这么不满,不如开除我算了。”
“如果你受不了,你大可现在就走人。”宋冠鸿反过来威胁她。
明莉让步地说:“不,我希望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刚来公司,言行举止小心为妙,别让人有机会说闲话。”
“我跟何致远没做见不得人的事,哪有什么闲话好说?”明莉死不认错。
“你想跟他做吗?”宋冠鸿以轻松的语气问,心里却是惶惶不安。
“不想。”明莉毫不考虑地说,她一心只想赚媒人红包。
仿佛有一股清凉的微风吹进宋冠鸿心底,整个人顿时士气大振,眼眸进射出闪亮的光彩;就算明莉再讨厌他,也无法忽略他此刻所散发出来的魅力,她不得不承认他实在太迷人了,在她几乎快对他动心的同时,她的眼前浮现另一张英俊的脸孔——她的老爸。
她对老爸的记忆停留在十二年前的最后一眼,当时他三十八岁,恋爱中的男人看起来特别潇洒,和宋冠鸿现在一样;但那个记忆是充满恨意的,她无法忘怀,老爸离开她们时,头也不回的背影……
虽然她的思绪回到过去,但她仍清楚听见他温柔的声音。“咖啡泡好了吗?”
“马上就好。”明莉看着马克杯,眼里闪过一丝恶作剧的光芒。
“等一下,把杯子拿给我看。”宋冠鸿把马克杯抢过来。
明莉紧张地吓出一身冷汗。“你要看什么?”
宋冠鸿质疑地问:“这些水,是不是你吐的口水?”
“冤枉,是我刚才洗杯子,没把水倒干净。”明莉难掩一脸的心虚。
“你最好别骗我,如果我喝了肚子痛,唯你是问。”宋冠鸿放下杯子离开。
明莉来泛亚一个星期了,还像个新娘子,什么都不会。
也许是因为她是广告部唯一的女生,男同事们都不忍苛责她。
何致远更是趁宋冠鸿不在的时候,教她这教她那,殷勤的模样,大家心照不宣。
唯一会挑明莉麻烦的,只有张课长。能者多劳,财务部的谢课长请丧假,由张课长暂代职位;张课长眼尖如针,每一张请款单落到他手上,他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有没有问题,唯独对明莉呈报的请款单,他都是用放大镜严格检查。
果然,让他找到错误。“你会不会用电子计算机?”
“当然会,有什么问题吗?”明莉正站在影印机前印资料。
张课长严肃地命令道:“去把电子计算机拿出来,重新把这些油单加一遍。”
“很抱歉,我的电子计算机刚才故障了。”其实是被明莉摔坏的。
“你才来一个星期,文具用品损坏的可真不少。”张课长嘟嘟嚷嚷地埋怨。
“我也不想。”明莉脸上毫无忏悔之意,反正又不要她赔钱,所以她一点都不心疼。
张课长的眼睛忽然眯成一条线。“你的裙子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明莉心虚地低着头,她故意把裙子改短。
张课长捉到狐狸尾巴似地说:“我记得这条裙子不应该这么短。”
“大概是布料不好,洗了几次就缩水。”明莉一脸天真地说,她就是喜欢穿迷你裙。
“泛亚从来不用便宜布做制服。”张课长才不会被她装可爱的脸所骗。
这个张课长实在很罗嗦,硬要拆穿她的谎言,一点怜香惜玉的精神也没有,难怪头都秃了还娶不到老婆。
不过要她承认是她把裙子改短,比登天还难;明莉想了一下,决定找替死鬼,替她背黑锅。“我想,公司可能出了内贼,跟做制服的工厂串通,偷工减料,想从中捞点油水。”
张课长脸色大变。“每位员工的制服,都是我负责叫工厂订做的。”
踢到铁板的明莉立刻以抱歉的语气,温柔的声音,甜美的笑容,和一大串令人鸡皮疙瘩掉满地的赞美,自圆其说。“误会一场,张课长为人正直,光明磊落,行侠仗义,是泛亚的栋梁,国家的未来主人翁,绝不可能是内贼。”
“看看你的裙子……”张课长正想骂她是招蜂引蝶的狐狸精,却突然住口。
“明莉,麻烦你把这份资料各影印六份。”何致远故意走来帮明莉解危。
明莉躲过一劫似的,对何致远露出感激的甜笑。“没问题。”
“张课长,你今晚有没有空?”何致远望着明莉的表情有些陶醉。
“有什么事吗?”张课长眉头皱起来,鸡婆地替宋冠鸿瞪了情敌一眼。
“广告部今晚要替明莉办欢迎会,欢迎张课长参加。”何致远对张课长不善的语气感到纳闷。
难不成张课长也喜欢明莉?不过何致远一点也不担心,光凭头发,他就赢定了。但人家说眼睛小的人,多半心眼也小;张课长的眼睛比绿豆大不了多少,有可能会利用课长的职位之便找他的麻烦,他还是小心点好……
“我晚上有约会。”张课长一口回绝,今晚是他人生的重要转捩点。
“我去忙了。”何致远摸摸鼻子,自讨没趣地滚回广告部。
明莉好奇地问:“你是不是要去相亲?”
“少胡说八道。”张课长一副被说中心事般脸红。
“张课长,你该不会穿这身绉得跟梅干菜似的西装去吧?!”
“你有完没完?我的私事不关你的事。”张课长气得头冒青烟。
“大家都是好同事,同事之间互相关心是应该的。”明莉自作多情。
张课长压着声低吼。“我跟你一点也不好,你少跟我攀关系,我不吃这套。”
“相亲最重要的是第一眼的印象,这件西装会害你马上三振出局。”
“我的终身大事用不着你瞎操心,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把西装给我。”明莉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西装袖子。
“你干什么扒我的衣服?”张课长死命地不肯就范。
拉拉扯扯之间,一声撕裂声从袖子和衣身的接合处发出来……
明莉赶紧松开手,看着张课长仿佛要杀人的目光,她困难地吞咽一口口水。怎么办?她必须在发生命案以前,想办法浇熄张课长的怒气:有了,就用眼泪!老妈教过她,男人发火时,女人的眼泪是最好的灭火器。“人家只是想替你烫西装。”
看她拼命地挤眼睛,却什么也没挤出来,张课长知道她的意图,他叹了一口气,看在她心存善念的分上,问她:“你干么对我这么好?”
明莉真诚地说:“人家希望你能早日讨到老婆。”
“算我错怪你了。”张课长正想网开一面,明莉却接着说。
“况且,我听说男人到四十岁还不结婚会变成性变态,危及良家妇女。”
张课长气炸了,手掌不由地握成拳头状,咬牙切齿地说:“我今年才三十一岁。”
“我马上打电话叫我妈来。”明莉想到什么说什么。
“做什么?”张课长吓一跳,以为她要向她妈说他的不是。
在明莉的心中,觉得自己有责任解救张课长,一个才三十一岁的男人,看起来却像四十岁,可见他的人生多么惨澹。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张课长西装笔挺地去相亲,有助于改善外表,弥补他秃头的缺陷。
更重要的是,藉此机会替快乐干洗店打知名度,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我妈开快乐干洗店,我叫她来把西装拿回去补好干洗整烫。”
“怎么好意思麻烦伯母。”张课长感动得快哭了。
“一点也不麻烦,自己同事,我会叫我妈打八折优待。”
“你说什么?”张课长当场傻眼,他原本还以为赚到白吃的午餐。
明莉大言不惭地说:“你嫌八折太贵,那算五折好了,这可是赔本价。”
“不必了,你快把这些油单重算一遍,我急着要用。”张课长气得转身就走。
明莉忍不住小声咕哝。“其实,我知道你是面恶心善。”
“你好大胆,竟敢说我丑!”张课长回过头,额头上青筋暴现。
“你并不如表面那么讨厌我,对不对?”明莉娇滴滴地眨了眨长睫毛。
张课长呕气地说:“我向来表里如一,而且我是打从心底讨厌你。”
“你若不喜欢我,就不会给我高分。”明莉相当有自信。
“其实……”张课长正想大爆内幕,身后却传来一阵干咳声。
宋冠鸿刚从新竹回来,没看见明莉坐在位子上,又不好意思问她去哪里,只好回到课长办公室,拿着空空如也的马克杯四处找她,幸好及时阻止老张大嘴揭发真相。“我喉咙有点不舒服,你倒杯热茶给我。”
明莉没好气地说:“你没看到我正在忙,你自己不会去倒。”
“雷明莉!你怎么这么没大没小。”张课长一脸盛怒。
明莉赶紧抢过马克杯。“张课长别误会,我只是跟宋课长开玩笑的。”
“真的吗?”张课长故意不正眼瞧着宋冠鸿,而是以不屑的眼神斜睨。
“真的。”宋冠鸿若无其事地点头,就算被明莉打落门牙,他也只能和血吞下。
明莉笑吟吟地说:“我马上就去倒茶,张课长你要不要也来一杯?”
张课长不给面子地说:“不必,我不想拉肚子。”
第3章(2)
等明莉走开,宋冠鸿这才发现地问:“你的袖子怎么了?”
张课长从没这么生气过,今晚可以说是他人生最重要的里程碑,约好了六点在凯悦饭店见面,他哪来的美国时间回家换衣服?就算有时问,他也只有这一套西装,一想到宝贝西装断了袖子,他咬牙切齿地说:“还不是她惹的祸!”
“她不是有意的。”宋冠鸿拍了拍张课长的肩膀,嘴角漾着微笑。
张课长怒声大呼。“她若是有意,我现在断的就不只是衣袖,而是手臂。”
“你叫那么大声,她听到会哭的。”宋冠鸿眼中透着不满。
“她根本没有眼泪,她是冷血动物。”张课长指出。
“你惹她哭了?”宋冠鸿以凌厉的目光瞪着他。
张课长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是公事公办,不像有人会徇私护短。”
“她腿那么长……”宋冠鸿脸上浮现意乱情迷的表情。
“小心何致远!”张课长泼冷水似地提醒。
宋冠鸿不解地问:“他怎么了?”
张课长看穿地说:“他跟你一样,被那只长腿狐狸精迷住了。”
“想跟我斗,门都没有。”宋冠鸿的语气充满信心,他欢迎全天下的男人都来跟他一较高下;如果他未来的老婆没有第二个男人追,岂不是显得他太没眼光了?!
星期五晚上,宋冠鸿提了一袋还没拆封的床单来到快乐干洗店。
这是他第三次来快乐干洗店,因为他再不加把劲,老婆就要跟人跑了。
白天,他多半的时间都在新竹,即使回到台北总公司,也是忙着跟上级开会,很难见到明莉一眼;即使见到她,也会看见何致远那只讨厌的苍蝇,在她桌前飞来飞去,气得他想拿苍蝇拍,一拍打死何致远。
更可恶的是,何致远居然趁他不在,自作主张举办欢迎会,被他痛骂一顿;他是课长,他才有资格决定欢迎会什么时候举办,所以欢迎会改在明天,公平竞争。
不过根据张课长提供的情报显示,何致远每天中午都跟明莉共进午餐。
其实,明莉对何致远跟对其他男同事一样,全都一视同仁,只是贪图跟他吃饭不必付钱;她到现在还没发现何致远喜欢她,她把他当成有爱心的男同事,知道她家境不富裕,对她伸出友谊的双手。
雷妈一见到有生意上门,立刻眉开眼笑。“宋课长,欢迎你大驾光临。”
“伯母,不好意思,又来麻烦您。”宋冠鸿努力保持一脸自然。
雷妈笑呵呵地说:“哪里的话,你送钱给我,我高兴都来不及。”
“伯母,您别这么说,我会脸红的。”宋冠鸿有点招架不住。“这些被单都是新买的嘛!”雷妈看了眼被单。
“卖被单的小姐说,新被单最好洗过再用。”宋冠鸿小声解释。
“没错,新被单都会上浆,洗过之后才会变柔软。”雷妈替他打圆场。
宋冠鸿探头探脑地往门里瞧了瞧。“明莉还没回来?!”
“那丫头去改制服,说是不合身。”雷妈填了张收据给宋冠鸿。
同一个时间,明莉正哭丧着脸,拿着裙子给巷口的李大妈;李大妈对那条裙子很有印象,三天前明莉才送来给她改短。一问之下,原来是张课长威胁明莉,限她在星期一上班时,穿长度及膝的裙子来公司,否则就要开除她。
“喔。”宋冠鸿难掩一脸失望,这表情让聪明的雷妈了然于心。
雷妈胸有成竹地问:“恕我大胆直言,你是不是对小女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