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话离了口,要再接续下去,似乎就没那么难了,于是她也跟着坐直身,情不自禁的想靠他更近一些。
“我刚说的是浑话,你别恼了,别气了,好不好?”慕容姬讨饶道。
向男人低声下气,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为了达成目的,软声求饶是她的手段之一,但眼前,她却是真心诚意的希望能求得他的原谅。
“慕容姑娘!”司徒改变称谓,拉开两人距离,因为“姬儿”这个称呼实在太亲昵,太贴近他的心了。
“你说过不这么喊我。”慕容姬偎得更近,一颗心因为他的淡漠而揪紧。
她能看出他没说谎,他的确没生气,但是这样的疏离却让她更加惶然。
她无法解释心中那既悲伤又难受的复杂情绪,她只明白,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一点也不。
司徒回眸,深邃的双眼迷离又困惑,显然心里深处也如她一样茫然。
察觉出他的挣扎,慕容姬不让他有机会继续思考,她露出灿然的笑容,决定转移他的思绪。
“我去准备早膳。”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快步往木屋里奔去。
“慕容姑娘!”司徒在她身后喊道。
慕容姬没有停下脚步,径自往前跑去,在进木屋前,传来一句话。
“下一次你再这么喊我,就不会理你了。”
有了昨晚的“历练”,今早的膳菜倒是很快就上桌。
看着丰盛的早膳,司徒只能说她真是一位天生的好厨子,初试身手便让人大吃一惊,一提起竹筷就大啖不已。
也许是为了弥补,一上桌慕容姬就努力为他布菜,招呼这、招呼那,好似她才是这木屋的主人,教他想装出淡然的神情都很难。
“慕容姑娘!”在早上的挣扎之后,他决定切掉两人牵系的意念更坚决了。
“来,吃吃看。”她夹了块碎肉往他碗里放。
“慕容姑娘!”他又唤,但是她仍是理都没理他,专注地填饱自己的五脏庙。
这么试过几次,他发现她是故意的,她说到做到,只要他喊她“慕容姑娘”,她就当没听到。
“姬儿!”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什么事?”果然,慕容姬随即对他露出灿烂的笑容。
“你不用这么做。”他指的是替他做饭这档事。“弄得自己一身油烟。”
“你觉得味道不好?”她挑起眉。
“当然不是。”司徒摇头,他觉得太幸福了。
就是因为太幸福了,所以不真实;因为回报不了她,所以回绝她的好意,关于她的一切,他承受不起。
人,不能贪心。
他怕,他第一次懂得害怕,害怕自己会这么沉溺下去,在她这般的温柔里。
“我不会因为这样就把断魂根给你。”司徒努力一次又一次的说着,希望她能放弃。
“我没要断魂根。”慕容姬直觉否认,只是,她突地发觉这样的否认很诡异。
“我的意思是,我下厨不是为了断魂根,只是发现我喜欢这么做,喜欢这些汤汤水水的东西。”
看着她无比坚定地迎视他的眼,那美丽眸中的坚决,不是虚假作态,那是真心喜欢,她是真的喜欢进厨房。
“看样子,我的嘴被你养刁,大概是免不了的事。”他装傻的说道,俊脸上还满是被伤害的表情。
“得了便宜还卖乖。”慕容姬以一个微笑回应他。
“吃完早膳后,你还得教我认识药园里的药草,总有一天,我会知道哪一株就是断魂根!”她会凭自己的力量找到它,一定会的。
司徒的目光炯炯,几乎迷恋的看着她,放云山上几无人烟,仿佛是只有他们的世界。
曾几何时,这个小小的世界,竟让他感到满足甜蜜,因为她的一颦一笑,他的胸腔就会涨满那化不开的炙热情感……
“我听你说过,百合可以下菜,我试了一下,香香脆脆的,挺清爽,你尝尝看。”慕容姬不停往他碗里布菜,没有注意到他眸中深刻的感情。
“好。”司徒把碗凑过去。
“你再试试这个,我刚尝过味道,也很好吃……”
司徒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自己碗里的饭菜,以极快的速度往上加高。
“姬儿,我的碗满了。”他带笑看着她,虽然她手艺让人赞不绝口,但是他可不是有四个胃的牛。
慕容姬一回过神,看着那有如要祭神一般,十足像座小山的尖碗,不禁失笑。
“你干嘛不吃啊?”慕容姬娇瞠着他。“你吃了,碗就不会满起来啦。”
“可是我没时间吃啊。”她夹菜的动作始终没停过,他的碗没一刻能就口,他还能怎么办呢?
慕容姬看着满满的一碗菜,面有难色,总不能叫他吃菜吃到饱。
“这么吧,我喂你吃饭,你喂我吃菜?既不会饿着,也不怕浪费。”慕容姬觉得这真是个好办法,既能吃到菜,还能占到他便宜。
“哦?”司徒微挑眉,这丫头的提议,还真是吓死人不偿命,明显违背善良风俗。
“乖。”慕容姬欣然的喂了他第一口菜,心里却有些吃惊,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乖乖配合了。
司徒一口一口的嚼着,百合的清香在口中散开,甜美的滋味几乎要化了他的心。
她笑得好甜,看来好开心!
是百合的香气?还是因为她?竟让他的胸口涨满说不出的甜蜜,教他一双眼无法从她脸上移开。
“换你喂我了。”慕容姬轻声提醒他,很不优雅的对着他张口,像是讨糖吃的娃儿。
似乎是遇上他之后,她慢慢洗去那些加诸在身上的铅华,逐渐回归到纯然的自己,这转变太自然,她几乎感觉不到异样。
司徒清了清喉咙,动作变得僵硬,夹筷的手竟意外的颤抖起来。“你也吃一口吧。”
他也夹了百合往她嘴巴摆,不过,她却暧昧的含住了他的竹筷,狐媚的眼神朝他一勾。
猝然,司徒胸口一紧,眉头一蹙,全身有了不正常的紧绷。
是不是情一动,就难再轻易得到控制?
只不过是一眼,他竟然就觉得欲望绷紧,隐隐兴奋着。
他表情复杂,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慕容姬,她清亮如星的眸,湛黑如夜。
在这一刻,他竟深深的希望,在她眸里永远只有他一个人。
他的眼神充满热情、渴望与占有,连带着也影响到慕容姬,那样明确的需要,第一次让她感到畏缩与退却,还有压抑不下的羞赧。
“你这么看我,是想吃了我?”慕容姬鼓起勇气回视,挑衅、挑情的言语里,却有极端敏感的情绪在发酵。
为了断魂根,她曾经想用身躯去诱惑他,但是此时此刻,他的眸光却让她浑身悸动,颤抖不已。
“你知道……”司徒喉间一阵滚动,给了答案。“我不会这么做。”
他想。
天杀的!他真的想那么做。
闻言,慕容姬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涌上一股说不出的失望。
“那就快吃你的东西,别再那样瞧着我了。”慕容姬不曾为了男人的目光不知所措,而他却总是能让她变得不像自己。
司徒点头,艰难的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认真“对付”起他手里如小山般的木碗。
他一口接着一口,也不管是饭是菜,全往嘴里塞去,想借此平息胸口那压不下的渴望。
但,就算是嘴里已经塞满东西,他想要的,却还是她。
“怎么突然变成饿死鬼投胎了?”慕容姬不知他心里的挣扎,只是诧异他怎么突地囫囵吞咽起来。
她放下竹筷,伸出小手替他擦去唇边的菜渣,她笑意盈盈。
她好喜欢这种感觉,没有大风大浪,没有腥风血雨,只有他与她,恬静的享受一切。
她隐约意识到自己已然恋上了他,喜欢上那被人呵护、被人细心宠爱,有如浸润在日光中的甜蜜温暖。
绿林里,司徒与慕容姬正在赶路,目的是山脚下的客栈。
原来,他真有两下子,不但会卜卦,也真能卜出山下有人病危候诊,需要他的救治。
于是,他十万火急准备下山,但她却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山上。
曾几何时,她已然那样依赖他?
只不过,跟着他疾行的脚步,在林内奔着,他轻功好,脚程快,让内力输他一截的慕容姬感觉有些吃力,上气不接下气地急喘。
“你需要休息。”司徒看着她胸口有着不自然的急喘,显然是身体不舒服,大概是负荷不了。“你回木屋等我,我一晚就回来。”
“我不需要,我们尽快赶到客栈,晚了,那人就没救了,不是吗?”慕容姬倔强开口,不想被他丢下。
她知道他是好意的,但是,她不想一个人。
他扬头看着灿亮的月,知道没有多少时间能耽搁,看着她清丽却倔强的眼眸。司徒不再坚持。
她加快脚步,却更喘了,追赶着他的脚步,越来越吃力,血液奔流过快,慕容姬感觉有些头重脚轻,赶起路来脚步虚浮。
几个转弯之后,司徒回眸,可以发现那张白皙的小脸,染上诱人美丽的粉红,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还是顿下脚步,牢牢握住她的手。
她怔愣地看着自己的手腕,被握进他大掌里,另一只手的长指,稳稳地压在她脉搏跳动的内腕处。
他手很大也很暖,他的眼光……
“热吗?”司徒轻轻开口,看着她眼神迷蒙,天气有些凉,她却因为提气而额上冒出薄汗。
“嗯。”慕容姬点头。
热,好热——他的眼光,好热,她的心口也好热、好热。
“你真是倔强。”他伸手拭去她的薄汗,怕她又热又凉,一会儿会受了寒。
她长期处在熏毒中,身体的抵抗力远比寻常人差,虽然已经费心调养,但总还差上一些。
“我不想一个人。”她无意中露出小女儿的娇态。“我想跟你在一起。”
话一出,慕容姬自己怔了。这不是虚情假意,而是完全发自内心的直觉。
司徒不知晓她心里的挣扎,无奈地摇了摇头。“来吧,我带着你走。”大掌朝她伸出,牢牢地将小手握住。
慕容姬迎向他坚定的眸,心里竟闪过某种错觉,仿佛愿意这么跟着他到天涯海角,哪里都跟他去。
“我就这样跟着你走,你说好不好?”
司徒回眸看着她,慎重却温柔的开口。“好。”
他希望她可以留下来,也喜欢有她陪伴。
“真的?”慕容姬目光闪烁,因为他的答案而欣喜,一颗心开始动摇,在他坚定的眼神下恍惚了。
“如果你肯留下来,放云山绝对欢迎你。”司徒把话说得和缓,不外露出任何私人的情绪。
“喔?”这话可惹得慕容姬不悦。“放云山欢迎我,那你呢?”
“呵呵。”司徒勾起浅浅的笑。“我当然欢迎,一张嘴都被你养刁了,你要是一离开,教我怎么处理那些野花野菜?”
“可恶,原来你就把我当成厨子看!”慕容姬瞪了他一眼,但眼底却满满的都是笑意。“好,你最好每顿饭都吃光,不要留下一颗饭粒。”
“我哪顿饭留下饭粒了?你都没瞧见我的衣衫变小了吗?”近来,他还真是增胖不少。
“就冲着你这句话,我决定把你养成胖猪。”听到他的话,她笑得连眼儿都眯了。
司徒浅浅笑着,但是他的一颗心却汹涌着温暖——
有人照顾自己的感觉真好。
他好想、好想这么一直下去,一直、一直下去。
第6章(2)
今日,是个起风的日子,这些日子以来,在客栈里求诊的人数变少了,他们减少了奔波,多了相处逗嘴的甜蜜时刻。
慕容姬在夕阳西下时,立在山边,由着风拂起她一头长发,一身银袍。
举目长望,一片红、一片黄、一片紫……她闭上眼,感受凉风吹来的舒畅。
这些日子过去,她不须睁眼,就能知道哪个方向有清泉,水质甘醇,长年不竭;也知道哪里有千年老松,岁寒不改其色,迎风永远从容。
到那时,她怎么也探不出这药园里,究竟哪株才是断魂根。
司徒说他会一日告知她一株药草的名称,只要她运气好,她真指出了断魂根,他也绝不藏私,绝不违天命,说话算话,许诺让她带走。
每日她明着来、暗着去,观察着他对药园里的哪株花草特别关注,心想总能看出些端倪,但总是徒劳无功。
天气转凉了,她打着哆嗦,环抱住自己,一不小心让怀里的袖囊掉出来,滚出一颗青绿的药丸。
那是百解丸,毒郎君曾说过,吞下百解丸三个月内将百毒不侵。
这个名字一窜出脑门,她猛地一惊。
天啊,日子过了多久了?
慕容姬捂住唇,没想到这个她原先看不上眼的地方,竟然让她忘了该做的正事,已经两个月了,表示毒郎君身上的毒也发作过两次。
天啊,她怎么会安逸到忘了一切?
想象着毒郎君毒发的模样,她从容不再,瞬间转为浓浓的自责。
他是那么相信她,交付她这等大事,但是她竟然忘了?
“不是叮咛过你很多次,天气已经转凉,外出要记得添衣。”司徒从身后又一次替她披上外衣。
慕容姬掩下眸底的情绪,回眸就是一个浅浅的笑,怎么能说不添衣是故意,她就喜欢他衣服上那暖暖的味道。
只是,她变得贪心了,他衣衫上的温暖不能再满足她,她偎进他怀里,索讨他的温柔。
司徒温柔的大手从身后环着她,已经习惯她主动偎上娇躯,将她抱在怀里。
“我跟你说……”突然,慕容姬想到了什么,一个侧身昂首,而司徒也适巧低下头,说时迟那时快,两人的唇有了短暂接触,并火速分开。
司徒眸光如火,呼吸浓浊、下颚紧绷,而慕容姬一愣,小手在身侧握成拳,心跳急驰。
两人眸光交缠,越靠越近、越靠越近,被他灼热的目光催眠,没有意识到自己轻启着唇瓣,等待着他的吻……
终于,他深切地吻上了她。
司徒以舌描绘着她的唇,双手紧环住娇躯,首次失去自制吻上她,他显得格外狂热且放肆。
几乎是热唇一贴上她,她就失去理智,轻易地束手就擒,回应着他热切的吻。
未曾如此渴望过一个人,她几近热情的呼应着他,小手攀上他的颈,多希望他有力的双臂能紧紧将她拥住。
“留下来,别去理会世俗的事,别管那断魂根,留下来陪我,我会照顾你。”
司徒捧着她的脸,真心诚意的望进她眸底。
他的话,拨开了暧昧迷雾,让慕容姬想起他们之间还有断魂根的牵扯。
她轻轻推开他,往前走了几步。
“只不过是一个吻,你就想让我放弃断魂根吗?”她迷惘的注视着前方,觉得心有些痛了。
在他心里,断魂根远比自己重要……
他们俩是敌人,争夺同一个东西,一直到现在,她终于认清这一点,他们是敌人。
“那东西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司徒还想游说她,但是她却已经不想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