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爱吃番茄酱,而且没人告诉我它的名字。」她伸手去搔它的耳朵,平常和她玩疯的番茄酱却在此时成了心无旁骛的忠犬。「上次我吃薯条时,它把我的番茄酱舔光光,所以这样叫它。」
「这我倒不晓得。」向格非站起,番茄酱立刻改坐为站,吐着舌头哈哈哈地盯着他。
「Sit!手!换手!雪儿,Sit!」舞月模仿他下指令,但番茄酱只瞄她一眼,整个注意力都在向格非身上,让她好气馁。「不公平啦,我每天都陪你玩,为什么不理我?」
「因为它把我当主人,把你当朋友。」向格非莞尔,托住她手肘要拉她起身,指下黏腻的触感让他一怔。
舞月倒抽一口冷气,刺痛感让她本能地抽回手,翻转手臂一看,肘部擦出一片伤,暗红的血正隐隐渗出。
一定是刚刚被扑倒时弄的,他竟然都没有发觉!他脸色一沉,不由分说拉着她,大步往屋内走去。
「雪儿,House。」向格非命令,番茄酱不情愿地低呜了声,仍乖乖地朝狗屋的方向踱去。
「没事,只是小伤啦!」那冷怒的表情让她忐忑,舞月忍着痛掩饰。「你看不到,别走那么快。」
她的话提醒了他,向格非放缓脚步,混和泥沙的伤痕在她雪白手臂上更显得触目惊心,这些时间相处的情景掠过脑海,黑眼闪过复杂的情绪。
她要为他做到什么地步?他不想见她如此,他希望他能为她挡去一切,而不是让她奋不顾身地保护他!
「不管什么事,都别瞒我,你答应过当我的眼睛,就要诚实报导。」他另有涵义地说道。
舞月顿了下,还是决定说谎。「伤口真的很小。」
「我自己摸。」向格非言行合一。
「好啦,我承认很大一片!」舞月急忙闪躲,现在都痛得像火烧,被他摸下去还得了?「但真的只是擦伤,不要紧。」
若他真的失明,他会被她故作无谓的笑声瞒过多少事?向格非拧眉,将手伸向她。「回去请嬅姨帮你消毒上药。」
握住他的手,舞月发觉,原本定在左侧的他,换到她没有受伤的右方。这个发现,让她的心里像有人开了香槟,喜悦的小气泡不断往上冒,手上的伤似乎也变得没那么痛了。
「你在关心我?」偷偷觑了他一眼,她鼓起勇气,再次问出刚刚被泼了一大盆冷水的问题。
他没说话,只是脸色冷硬地直往前走。
舞月咬唇,正懊恼自己怎么学不会教训时,他开口了——
「对。」语音平板不自然,被她拉住的大掌用力反握。
舞月笑了,甜如蜜的感觉迅速在心头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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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着心腹送来的报告,老奸巨滑的沈锐神色难看得紧。
「爸,我出去了。」打扮奢华的沈静下楼,往门口走去。
「跟谁出去?」
沈静顿步,诧异回头。父亲从不管她和谁出去。「允非啊,你不是要我和他密切来往吗?」
「白费心机,全都白费了!」沈锐手中报告一掷,表情阴狠。「凌群没救了,再继续下去,只是把我一起拖下去陪葬。」
「怎么……」沈静走回。「不是说有新药要上市,可以拉抬股价吗?」
「研发失败,有副作用。」要不是他设有内线,现在仍被蒙在鼓里。
「什么?允非竟然没告诉我?!」
「他八成不懂,和格非比起来,他能力差得远。」沈锐摇头。「凌群已经穷途末路,我必须加速把股票脱手,不然全都会成了废纸。」
「那我怎么办?我和那瞎子还有婚约!」沈静气愤跺脚。
沈锐沉吟。一个贪字,让他诡诈的思虑在心头转了又转。这一解除婚约,相对的,也将向老的信任毁去,就怕这步杀棋太早使出,凌群若奇迹似地东山再起,这些年的等待全都白费。
「放心,你是我女儿,我怎会害你?」沈锐安抚她。「明天格非办了个餐会,我去看看状况,再做最后打算。」
「允非没用了?」沈静问,见父亲点头,她立刻拿出手机。「允非,今天取消。」不让他有开口机会,电话切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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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向格非受伤就再也没办过的商业餐会,让气氛低迷的向家大宅动了起来,嬅姨指挥子仪等人仔细大扫除,元总管审视餐厅布置,厨子柴师傅更是早从一个礼拜前就开始拟菜单和采买,大伙儿都卯足了劲想做到完美。
与会的人士有八位,除了向允非和沈锐,其余都是公司内部的高阶主管。宾客陆续到达,随着餐会开始,所有人更是战战兢兢,忙碌不已。
只有她,被晾在一旁。
舞月百无聊赖地坐在厨房墙边的小板凳,双手支颐,看着大家进进出出。
她也想为向大少的餐会尽点心力啊,但只能怪她自己,初到向家大宅时的作为,吓坏大家。
先是帮袁伯伯修剪花木时,失手用镰刀把他的梯子劈了;再来是帮子仪打扫时,把楼梯口的骨董花瓶弄断把手;接下来是帮忙柯婶烫床单时,不小心烧出两个洞;最惨的是小柯,被她当成水箱猛灌水的名车电瓶全毁,要不是元总管再三保证不会从他薪水扣,怕小柯当场也把她水漫金山寺。
瞧,连她都已经安分守己地窝在墙角,忙得汗流浃背的柴师傅还不忘过来叮咛:「什么都别动哦,不准动哦!」上次操作不当烧掉的黑晶烤炉,他还谨记在心。
「好……」她拖长音,连抗议都懒得抗议。
「他们快用完餐了!」子仪冲进厨房,开始把茶具和甜点摆上餐车。「等一下元总管会带他们到起居室去。」
闰言柴师傅赶紧把切好的水果拼盘从冷藏室拿出,看到餐车上摆满了杯壶,眉皱了起来。「餐车放不下,阿嬅呢?不来帮忙你一个人怎么拿?」
「嬅姨忙着收拾餐厅,分不开身。」瞥见墙边的身影,子仪喊:「梅,来帮我。」
「你确定?」柴师傅瞪眼。梅的成事不足,大家可都是有口皆「悲」。
帮忙送个饮料应该不成问题吧?缺乏人手的子仪只能无奈苦笑,接过他手上的水果拼盘。「梅,餐车让你负责。」
「好!」舞月开心地一跃而起,帮她推着餐车。
「进去别说话,我要你端给谁就端给谁。」到起居室门前,子仪低声交代,才示意她推门进去。
里头宾客或站或坐,三三两两闲适地聊着,对她俩进来都不放在眼里。
两人将果盘放在中央大桌上,子仪负责询问宾客要什么饮料,并将冲好的咖啡或茶放在托盘交给舞月,由她端去给客人。
舞月看到向大少和允非站在窗边,两人的表情都很凝重。
「向少爷,咖啡。」饮料分送到向格非时,她体贴地将咖啡杯交到他手中。
「怎么是你?」向格非挑眉低问,阴凛的表情顿时柔化线条。
「忙不过来。」她笑道。
「我的呢?」向允非插嘴,见她笑得诡谲,急忙摇手。「算了,你忙,我不渴。」误会没解开前,他最好离她远点。
「小心你的伤口。」向格非低道。
「嗯。」舞月甜甜一笑,警告地睨了允非一眼,回到餐车旁继续端送饮料。
向格非含笑看她走远,才调回视线,继续和允非讨论。
「嗟,烂人!」看到下一个要送的对象,子仪先是不屑低啐,然后俏声交代:「下一个是静小姐的父亲,会动手动脚,你小心点。」
「哦!」不愧是父女,一样讨人厌。
舞月忍下怒气,端着咖啡过去。
「沈先生,咖啡。」她拿着托盘的手伸得挺直,身体离他远远的。
对她的叫唤充耳不闻,沈锐呆坐沙发。刚在餐桌上得到研究失败及海外投资失利的消息让他整个心都凉了。尽管格非说得好听,但他沈锐是何许人物,哪骗得到他?凌群这艘船沉定了!
「沈先生?」见他没有反应,舞月又唤。
「吵什么吵?」沈锐不耐抬头,本已打算当场走人,看到她,视线迅速在她身上溜了一圈,脸上瞬间带笑,从托盘端起杯子。「没见过你,新来的?」虽然还不够前突后翘,但至少年轻貌美。
「是。」那视线让她头皮发麻,舞月僵笑,忍住想戳那双色眼的冲动,正要转身离开时,被他喊住——
「这帮我拿去丢一下。」沈锐从口袋掏出一个压扁的空烟包。
「好。」舞月没有多想,直觉伸手去接。
空烟包还没拿稳,她的掌心就被他用指甲刮了一下,顿时一阵冷寒从脚底直窜脑门,她急忙缩手,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欸,怎么连东西都拿不好?」沈锐贼笑,弯身捡烟包,想故技重施。
不让他得逞,舞月抢先一步拾起。「抱歉。」她咬牙低道,赶紧回到餐车旁。
「怎么了?」见她脸色变了,子仪诧异地问。
掌心在臀侧不住擦拭,舞月抿唇摇头,小脸气得铁青。只是轻刮一下,就让她想拿刀剁掉自己的手,心里都是不舒服的别扭。
「其他的我来就好,你先回去。」子仪接过她的托盘。
「嗯。」舞月点头,朝门外走去。难得帮忙,却遇上讨厌的人!掌心似乎还留着那种恶心的触感,她不停用力在裙上擦拭。
她没发现,远远地,向格非将她的举动尽收眼里,直至她走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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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餐会,向格非梳洗完毕,从浴室走出,看到时钟走到熟悉的位置,电话却仍保持安静。
怎么了?刚看她离开前脸色不对,是发生什么事吗?向格非思忖,原本坐下,又突然站起,走到窗边,又踱回床沿坐下。突然惊觉自己竟如此坐立不安,他不禁哑然失笑。
说不定她只是累得睡着,担心什么?
但已经过了五分钟,这情况不曾有过……手指梳过微湿的发,向格非掩不下心头的烦躁,盯着电话,轻啧一声,伸手拿起,按下她房内分机。
钤响两声,立即被接起,却是碰撞了好几声,她模糊的声音才传来:「喂……」
几乎是同时,他伸手切掉电话,话筒挂回去。
就说她一定是睡着了!向格非懊恼抚额,莫名对自己感到愤怒。他到底怎么了?竟因为她没打电话弄得心神不宁!
铃……
迟来的电话铃声,吓得他几乎从床上跳起来。
盯着电话,他在心里挣扎半晌,才伸手接起。
「我睡着了。」舞月傻笑,还带着乍醒的鼻音。「刚你有打给我吗?」
「没有。」难得的,他感到脸开始热辣。
「我可能睡迷糊了。」舞月低笑,有些娇憨,窸窸窣窣不知在摸什么。「好,今天要念的是莫泊桑短篇小说的代表作『羊脂球』。」
蓦地,有种奇异的感觉在心头泛开,他有股冲动,很想见她。「我饿了。」
「嗯?」她有点反应不过来,顿了下才说:「那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东西,等一下帮你送过去。」
「不,」这时候,他不敢让她出现在他房里,他伯自己会将她紧锁身下,一次又一次无法克制地爱她。向格非深吸口气,他的男性仍因闪过脑海的诱人画面而阵阵疼痛。「我下去,厨房碰面。」
「不好吧,我帮你送去。」舞月不放心让他自己走到厨房。
她的关怀,让向格非微微一笑。
「这个家,我比你熟上几百倍,担心什么?待会儿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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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过冷水,将体内高炽的欲火尽数扑灭后,向格非才戴上墨镜下楼。
位于大宅底端的厨房,透着亮光。他走到厨房门口,见一抹窈窕的身影站在炉前,他几乎停了呼吸。
她穿着不知谁给的白色连身T恤,衣长及膝,左肘缠着治疗擦伤的绷带,显得格外娇小脆弱,过于宽大的领口斜了一边,微露出小巧浑圆的肩头,在灯光投射下,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底下除了蕾丝底裤外,空无一物的完美曲线。
好不容易熄灭的邪念,在转瞬间立刻延烧成燎原大火。
没发现身后的炙热目光,舞月专注盯着炉上的罩盖平底锅,心中默数,将火关熄,捏着锅盖,只见她闭了闭眼,下定决心一掀——娇俏可人的脸庞顿时笑得开心不已。
「成功了!」她高兴低嚷,左拿锅铲、右拿瓷盘,七手八脚地铲起平底锅里的东西。
荷包蛋。
一颗黄白分明的太阳蛋被铲进瓷盘。
她却兴奋得像是自己整治出满汉全席。向格非薄唇微扬,走进厨房。
「好香,你弄了什么?」
「你来了?」舞月漾笑,将手上成果凑到他面前。「怎样?怎么样?不错吧!」
「我看不到。」看着她像幼儿亟欲父母夸赞的小脸,他淡淡说道。
她忘了——笑容顿时僵凝,粉脸露出好抱歉的表情,像自己刚犯下滔天大罪。
「荷包蛋,我第一次煎成功哦!」她的声音却满是轻快,满满的喜悦像是要感染给所有人。
明明清楚她有多护着他,他又何必如此打击她?向格非感到内疚,温柔一笑。「除了荷包蛋还有什么?」
「还有海鲜浓汤在热,柴师傅煮的,很好喝哟!」舞月笑道,将瓷盘放在流理台上,拉他到流理台旁的高脚椅坐下。「今天餐会柴师傅不是煮了很多好菜吗?你怎么还会肚子饿?」
「忙着开会。」为了瞒过沈锐,今晚可是重要关键,他竭尽所能为这落魄丧志的角色做最后诠释。
「他们刁难你吗?」刚刚端咖啡给向大少时,他的脸色好沉重。舞月从冰箱拿出莴苣和番茄,扭开水龙头冲洗。
正好相反,沈锐那槁木死灰的表情,让他和允非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笑意。
「没有。」向格非笑道。但在看到她把莴苣叶剥得七零八落,和摆明跟刀子一点也不熟的拿刀架势时,他的笑容突然变得有点僵。
舞月苦恼拧眉,将砧板上的番茄转了又转,好不容易才瞄准,一刀下去——
她是用剁的!
飞溅的红色汁液落在离他不到十公分的流理台上,向格非轻咳。「你在做什么?」
「我想做三明治给你吃。」舞月嘿嘿笑,瞄准半天,又一刀下去,可怜的番茄被剁烂。
他从没听说三明治是用番茄泥做成的。向格非还在犹豫该不该阻止她继续下去,她翻出吐司、蓝莓果酱和酱油膏的举动让他瞪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