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气氛、这种架势,不用多做介绍,欧阳继就知道对方是大人物,再和李家联系在一起的话……
这个人,莫非就是……黑暗帝国的皇帝——李正言!
“老师,你不必太拘谨。”
这时,那个身处黑暗中的男人突然说话了,听上去是很有气势的那种男中音,虽然威严,但却没有一点高架子,似乎还挺和蔼、平易近人的。
“我、我、我完全……完全、没有……拘、拘、拘、拘谨……”
这句话刚刚说出来,欧阳继就想打自己两耳光。又是结巴,又是发颤,谁都可以听出来他紧张得要死,居然还睁着眼睛说瞎话,尴尬死了!
黑暗中的男人轻轻笑了几声,修养良好的说道:“对不起,用这种方法把你请来。我手下那些人都没什么礼貌,而且也没什么表情,希望没有吓到老师你,其实……”稍稍停顿,想了想又续道:“我想,不用自我介绍,老师也应该猜到我是谁了吧?”
欧阳继不敢吱声,害怕发出的又是那些断断续续、不能入耳的句子,只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那好,也不耽误老师你的时间,我们直接说正题吧。其实我这次把老师请过来,目的只有一个。”黑暗中的男人幽雅地熄灭烟火,吐出最后几口烟雾,缓缓说道:“我希望你能好好教导我那几个不懂事的孩子,让他们顺利从高中毕业,并且成绩优秀。”
“这、这个……”
欧阳继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虽然他知道李正言望子成龙心切,但是他根本就不是老师啊,充其量不过就是一个凑热闹的小混混而已。
“这次的事件,我一直派人暗中监视着,就是想看看有谁能制住我那几个不懂事的小兔崽子。结果……老师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啊。”
过奖了、过奖了。
欧阳继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脑袋,低下头傻笑着。不过,还是得解释清楚!
“嗯,那个……这么说好了……”得到对方的承认后,欧阳继底气也足了,说起话来也像模像样,不再打颤,“其实,我根本就不是老师。”
“不,你是。”对方言简意赅。
“那个……我真的不是啊……”
“我说你是,你就是。”
“我不是啦。”
“你是。”
“不是啦……”
“……”
沉、沉默了……
欧阳继被对方的突然沉默吓得不轻。
凿了,该不会是自己把对方激怒了吧?严重了、严重了!怎么办?死定了!
“你不要再推让了,老师。”就在欧阳继紧张得快要昏过去的时候,黑暗中的男人再次开口,“天佳那个小魔头我知道,三兄弟里面就属他最不好管教,从小到大让我头疼不已,但是这次,他竟然开口说想要你。老实说……我很惊讶……”
想、想要我?别开玩笑了!不知道这个句子很容易引起歧义的吗?不要乱讲啊!
“你不敢相信也是人之常情,在接到颜哲的电话后,我也是震惊得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因为对老师你很好奇,才这么迫不及待的找人把你接过来。”黑暗中的男人突然欣慰地笑着,“天佳能对别人产生兴趣,也许是一个很大的进步吧……总之,老师你千万不要让他失望才好。”?
这个玩笑开大了吧!把我当那个小恶魔的玩具吗?
“天佳他……就拜托给老师你了。”黑暗中的男人郑重地说出一句了不起的话,令欧阳继差点吐血昏迷。
这个……你的好意,我心领好不好?你就这么把那个小魔王拜托给我,我会被整死的!
“还有……”
什么?还有。好啦、好啦,你不用再说下去了,我现在立刻死给你看!
“颜哲和闵威也拜托老师你了。”
喂,没开玩笑吧?才五秒钟而已,怎么又多了两个啊!颜哲……和闵威?谁跟谁啊?第一个应该是李颜哲,那么第二个又是谁呢?
“虽然他们三兄弟的母亲不同,但都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宝物。”黑暗中的男人有点陶醉起来,自顾自地说着,一点也没有注意到欧阳继快要昏厥的难看脸色。
“昨天闵威被你揍了一顿,回来以后生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闷气,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啥,被我揍?不可能吧!我记得我昨天没有揍过人啊。
啊……对了!
欧阳继恍然大悟,如果说揍人的话,他好像的确揍了几个人,就是昨天遇到“爱莉莎”的时候,出手打了那几个非礼他的小流氓……不会吧,那其中难道有李家二少爷?哥哥强迫弟弟穿女装,而且还要非礼弟弟?真是混乱的一家人啊!
正在欧阳继走神之际,黑暗中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天佳那孩子太乱来了,只要高兴,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这次居然把闵威也拖下水,你把他揍了一顿,教训教训也是好事。”顿了顿,发出一声感叹,“果然,还是应该对他们严厉一点比较好啊。”
在那之后,对方又叽叽咕咕地说了很多关于许天佳、李颜哲、李闵威三兄弟小时候的事情,但是模式几乎都差不多,无非就是天佳闯祸,然后连累两个哥哥帮他背黑锅,最后自己逍遥法外。听得欧阳继在佩服之余,又开始为自己的前途担心:无疑,被小恶魔盯上的他,一定会代替那两名哥哥成为新的“专属黑锅背负者”!
不断走神的欧阳继,在后来被专车送回齐志高的公寓后,依然有点晕晕乎乎,直到坐在沙发上的齐志高敲了他的脑袋一下,他才从这个问题里挣脱出来。“别打岔,我在想正事情!”欧阳继捂着额头,朝齐志高抱怨。
“就凭你的脑袋,还想想正事?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对了,志高啊……”欧阳继突然问道:“你小时候有没有梦想过有个当国王,或者总统的爸爸?然后自己呼风唤雨,为所欲为?”
“你被电击啦!”
齐志高用看疯子的表情看着欧阳继。
“我正常得很,回答我的问题。”
欧阳继的表情很认真,连看齐志高的眼神都写着罕见的诚意,这让齐志高不好拒绝,略一思索后,他给出了答案:“好像……有的时候真的会这样想吧。特别是被欺负的时候,就会想,如果我爸爸是个什么什么样的人物,你们还敢这么对我吗?”
是啊,寻常人家长大的小孩都会有这种憧憬吧,希望有个威风凛凛的爸爸,然后在孩子里面可以把头高高昂起。
“喂,别想了。你的脸很不适合沉思耶!”齐志高有些汗颜的推了欧阳继一掌,把他从妄想状态中召唤回来。
真是的,从小到大还没有见过他这么认真思考的表情,总觉得特别别扭,怪怪的。
“校长刚刚打电话来……”微微顿了顿,齐志高切入正题,“他叫你明天去上班……”
上、上班?欧阳继总算彻底清醒过来了!
“是啊,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总之他是这样叫我转告你,无论教什么科都行,无论有没有文凭和经验都行,一定要去,而且必须是二年级三班!”
齐志高模仿着校长专制的语气,绘声绘影地再现当时场景。讲完后,还作势捂住额头,头痛的说:“我总觉得叫你这种人走上讲台,根本就是亵渎国家法律嘛,而且还残害祖国花朵,真是罪过啊罪过。”
“拜托……”
闻言,欧阳继的眼睛变成了两条平行线,后脑上还冒出了几根粗大的黑线条,“就你那一班的小花朵们……还叫‘花’?我看都快枯萎成‘花肥’了,还怕我?照我说,让他们来学校上课,才真正是对国家法律的亵渎!”
“不要这么说!”齐志高不高兴的皱起好看的眉毛,“他们都是很可爱的。”
“可爱?哪有?我怎么看不出来?”?
欧阳继懒得理他,起身朝卧室走去。他太累了,现在只想大睡一觉,不好好养足精神,怎么有力气应付未知的明天呢?
许天佳……许天佳……好,你有本事,跟我对上了!我就接受你的挑战,有什么小把戏就尽管使出来吧!我们看谁先把谁整趴!
“欧阳啊,现在就算想给你补课也来不及了。”见对方要走,齐志高郑重的说:“我只对你说一句话,你知道当老师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当老师最重要的是什么?好问题……
欧阳继停住脚步,偏着脑袋想了一想,好一会儿才扭头望着齐志高,问道:“是什么啊?”
坐在沙发上的齐志高冲他微微一笑,双手交叉,按住心口,一副圣母模样,而且还闭上眼睛,万分陶醉的说:“是爱啊……爱……”
欧阳继只感到一阵恶寒袭来,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然而,齐志高竟毫无察觉,继续恶心的说:“要打从心底去爱他们,用爱教导他们、用爱感化他们。其实老师要教的东西,由始至终只有一样,那就是爱啊!”
天、天啊!难怪你会被李颜哲看上,志高啊,知不知道,就你现在的模样,活脱脱同性恋里躺在下面被人压的那一方!
欧阳继再次发抖,庆幸自己早、午、晚饭都没吃,要不然一定全给吐出来。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有啊,当然有。”欧阳继摸摸额头,再次朝对他吸引力比较大的床走去。没走两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对齐志高说了一句:“志高啊,不是我说你,如果你把你下面那根东西一刀切掉,再来对我说这些话,我一定会觉得比较有说服力。”
“欧阳继!”
大吼一声,愤怒的齐志高抓起茶几上的水杯就朝欧阳继的脑袋砸去!还好欧阳继反应敏捷,转身拉过门板,只听“咚。”的一声,那水杯砸到了门扉上,接着又是数声“咚”“铛”“咚”“铛”……齐志高扔完了手边所有可以扔的东西后,依然不解气的冲过来,对着门狠踢了几脚。
“欧阳继,你有种给我出来!”
这种情况下,我还是认没种算了。
于是,欧阳继把耳机堵进耳朵,闭眼朝席梦思上一躺,慢慢进入梦乡。
在这次的梦里,许天佳又出现了,而且比上次把欧阳继吃得更加严重,还用牙签剔了剔牙,不过,什么都没有剔出来。
也就是说,欧阳继被许天佳彻彻底底的吃掉了!
***
现在的情况真的是非常糟糕,一个半秃的老伯,在那张乌黑的办公桌后面叽咕叽咕不停地翻动着嘴唇,发出的却是一些不知所谓的音节。
不,应该是对欧阳继来说是不知所谓的音节。
昨天晚上,本来带着耳机不想听齐志高的聒噪,没想到眼睛一闭就睡着了,被吵人的音乐折磨了整个晚上的欧阳继,现在不仅耳边嗡嗡作响,连眼睛底下也黑了好大一圈。直到现在,还是觉得仿佛置身于菜市场,满脑袋都是杂乱的音节在跳动。
直到身旁的齐志高偷偷撞了他一下,他才一个激灵,清醒了一下下。这才想起来,自己即将成为老师,虽然能有份稳定的工作也不错,但是……
这也太没天理了吧!
如果是搬运工或者拉皮条,他还有办法应付,但叫他当老师,教书育人!用脚趾头想就知道是不可能的!
首先,从小到大,欧阳继每逢考试必不及格,每逢作业必错。不过,有一点很奇怪,虽然每次都是最后一个走进教室,每次作业都几乎全军覆没,但欧阳继却没有缺过一次勤,或者拖欠过一次作业。
这一点,知道内情的人并不多,但齐志高却是其中之一。用高中时代欧阳继自己的话来讲,就是“当老师真的很不容易,直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我妈她教书时的情景。”
也许说出去没人会相信,但事实的确如此,欧阳继去世的母亲是一名货真价实的人民教师。在齐志高的印象里,那个高挑身材的美貌女子,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一言一行仿佛都是可以透露出她不俗的修养,在童年的记忆里,她就像是女神般高雅的存在,不过……
是否最美好的东西,都只能存留在记忆里呢?
她死去的时候,小小的欧阳继连校门都还没踏入。
记得那是冬日里一个飘着雪的夜晚,殡仪馆里一遍遍地放着压抑的哀乐,纸钱的灰烬漫天飞舞,就像外面雪花一样,只不过是黑色的。阴暗的房间,光线照不到的地方,小小的欧阳继一直蜷缩在那里,守了三天三夜,任凭别人怎么拉,他都一动不动,直到饿昏过去,才被人抱了出来。
在那之后,欧阳继在齐志高家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突然有一天,一个穿着西装的高大男人来到齐家,说要带他走。记得那时,小小的欧阳继拼命的抵抗,大吵大闹,说什么也不走。
最后,那个男人只得离开,后来就再也没能见到,直到现在,欧阳继仍然不承认那个人是他的父亲。
欧阳继说过:我只见过他给我的钱,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我甚至没有见过他的脸。
也许是出于对老师这个职业的一些特殊感情,让欧阳继在潜意识里不容许自己缺勤,或者跷课。鬼使神差的考进高中,但是最后,依旧没能成功跨入大学门槛。
“欧阳……”
“欧阳?”
“欧阳!”
“欧——阳——!”
在齐志高一阵刺耳的尖叫后,欧阳继从半昏睡的状态中挣脱出来,下意识的紧紧捂住耳朵,龇牙咧嘴的皱紧眉头,而因为刚刚那声大喊搞得微微缺氧的齐志高,深吸了几口气,对着他的耳朵质问道:“校长在讲话,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讲话?讲什么?”
果然,什么都没听进去!齐志高受不了的动一下肩膀,把校长刚刚的话重覆一遍,说:“校长问你最擅长的科目是什么?”
最擅长的科目?自己真的有这东西吗?欧阳继一阵茫然,不知该如何作答。
“国文。”齐志高替他回答了。
“国文?”校长眯了眯眼睛,显然是持怀疑态度。
然而,齐志高却非常肯定的点头道:“也许校长你不敢相信,但是事实如此,高中国文课本里所有的课文,他几乎都背得出来。”
不、不会吧!欧阳继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个本事,正想冲过去捂住齐志高的嘴,对方却先他一步说:“可是墙上的斑点不是一个小孔……”
“它很可能是什么暗黑色的圆形物体。”几乎没有经过思考,下面一句课文,欧阳继脱口而出。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同样未经思考,脱口而出。
“已矣乎!寓形宇内复几时……”
“曷不委心任去留!”
齐志高和欧阳继一个前句,一个后句,说得又快又顺,真让人怀疑他们是事先对好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