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佟低着头不发一语,视线所及是他的胸膛,适才赫连迎月的脸颊就靠在他的胸怀里,双手还把他搂得死紧……
不管她在场与否,他都应当立即推开赫连迎月,可是他没有那么做,他是否仍留恋着赫连迎月呢?
“怎么不说话?”他低头审视着她。
骆佟闷闷地道:“没有伤到。”
“大爷,奴婢全看见了!”踏雨指着那对骆佟动手的丫鬟。“她打了大奶奶!”
那丫鬟十分惶恐,突然就跪下了,啜泣道:“大人饶命!奴婢是无心的,奴婢不知道她是您的夫人,因为她对我们小姐不敬,奴婢才……奴婢这就自我掌嘴,直到您满意为止……”她开始左一下右一下的打自己巴掌。
“你闭嘴!”赫连迎月走过来,她没好气的瞪了那丫鬟一眼,又踢了一脚。“打都打了,现在有少块肉吗?何必忙不迭求饶,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赫连迎月训完丫鬟,转身上下打量着骆佟,她微翘起唇角,声音带着刻意的贬,“原来你就是我的替代品,代替我给思璘冲喜了。”
骆佟冷冷地道:“客气了,你就是不愿给思璘冲喜的那个女人吧,谢谢你逃得那么快,我才有机会嫁得这么好的夫君。”
“你是什么东西,敢这样跟我说话?”赫连迎月随即沉下了脸。“听说是宁远侯府的庶女是吧?像你这种低下的庶女知道怎么做丞相夫人,知道怎么掌家,知道如何操办宴客,知道如何在官夫人之间应酬,知道敬国公府这样百年簪缨之家的规矩吗?”
话落,她眼神极为鄙视,唇畔勾起了一抹不怀好意的冷笑,等着骆佟回答。
宝瑟给她的信里说思璘爱这个叫骆佟的女人,对她百般呵护,还说思璘绝对不会回到她身边等等令她大受刺激的话,她才不信!
既然她回来,就要夺回原本属于她的一切!思璘身边的位置是她的,她只是暂时离开,如今她回来了,自然要归还予她……可是,既然她自信满满,又为何如此在意思璘对那女人轻怜蜜爱的举动?
哈,她明白了,思璘肯定是故意做给她看,要引起她的妒意……
见骆佟神色未变,赫连迎月冷哼一声。“怎么不说话了?你适才不是挺能讲的吗?”
“我家娘子不需要知道那些。”谈思璘低沉的嗓音响起,他淡淡地道:“我家娘子只需吃好睡好,在我的保护下过得开心即可,我娶她不是为了操持家务,你说的那些,全部都不重要。”
赫连迎月幽幽然地看着谈思璘,“你还在怪我?”
骆佟觉得不可思议,谈思璘说了那么多,赫连迎月是从哪里得来“你还怪我”的这个结论?她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思璘……你信我,我被父兄强行押去塞外,绝非对你见死不救。”赫连迎月深深的看着他,眼眸泛泪。“我被困在一个根本逃不出的密室,父兄就是要我死了对你的那条心,直到如今你娶妻了,他们才愿意放我出来,我也才能重见天日,再见到你……”她的视线移到骆佟身上。“这女人有了身孕是吧?若是休了她,会让你被众人指指点点,那么……我甘为你的平妻。”
骆佟心里一沉。
又是平妻。
她入门时,老太君也提过要他迎平妻。
他们究竟将她置于何地了?她是一个无血无泪,没有感受的人吗?她爱思璘,他同时也是她的夫君,让她在这里听他们商议迎娶平妻之事,对她太残忍了,她没法再听下去……
她想挣脱他的臂膀,不想却被他拽得更紧,但她内心的不平静肯定由她急促的呼吸传递给他了。
“你不必觉得对不住我,是我心甘情愿的,只要能在你身边,哪怕只是平妻,我也能承受,我要做你永远的梅花仙子……”赫连迎月的语气如梦似幻,全然没注意到眼前的小两口在闹别扭。
谈思璘听了,面色变得凝重起来,他不留情面的说道:“你的话真是好笑得紧,谁说要迎你为平妻了?”
赫连迎月皱眉。“思璘,我都已经服软了,你当真还要如此对我吗?我也有脾气的,是因为你,我才低头。”
“谁希罕你的低头了?”谈思璘拉着骆佟的手,傲然笑道:“你听好了,我的娘子只有一个,就是我身边的这个女子,她叫骆佟,我明媒正娶的嫡妻。”
赫连迎月显得有些烦躁了。“我不是说了吗,我不会为难你,不会让你成为薄幸之人,我委屈点做你平妻,但你要答应我,日后需得我允许了才能去她房里,事事要以我为优先,掌家的实权也要交给我。”
听到她的话,骆佟心都冷了。
自己终究还是敌不过赫连迎月,纵然他带着重生前的记忆又如何?知道前生她欺骗了他的感情又如何?见到赫连迎月后,他还是无法自拔。
而现在,他之所以对她刻意冷淡,也是有意在折磨她吧,气她不告而别去了塞外,还不肯为他冲喜……
她懂了,适才他对自己的体贴和温柔举动,肯定都是做给赫连迎月看的,故意要气气赫连迎月……
她正想得揪心,不想却听到谈思璘的声音冷如冰霜、不带感情的传来——
“即便是迎娶平妻,我谈思璘的平妻也需得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子,但你并不是,怎么还能厚颜无耻的说出要嫁我为平妻?”
骆佟惊讶了一下,他在说什么?赫连迎月不清白?
同时,赫连迎月也是身子一颤,她勉强稳住了,强颜欢笑地问道:“思璘,你在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
“听不懂吗?那我可以说得再清楚一些。”他眼眸极冷,语带讥讽。“你在塞外的这段日子,已和大萧驻守边境的鲁将军私定了终身,如今忽然回京说要做我的平妻,是存心破坏萧周两国平静了百年的友好关系吗?”
若不是重生一次,他会被她的甜言蜜语所骗。
或许她对他真的还有情分吧,但他现在若不是当朝左丞,不是太子谋士,未来的天子近臣,她还会巴巴地回来吗?
“是谁告诉你的?”赫连迎月涨红了脸,恼怒到了极点,她环顾着身后的下人们,怒道:“说!是谁在造谣?是谁对谈大爷胡说八道?快给我说!”
她扬起了皮鞭,所有人都不由得直冒冷汗,这事除了赫连迎月两个贴身丫鬟之外,其余人都不知道,他们现在好怕会被灭口。
“何必为难他们?”谈思璘皱起了眉头。“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与你已不可能。”他说完就要走。
“思璘!”赫连迎月不管不顾,拦着扯着硬是不让他走,口中急切地道:“你怎么可能会爱这个低下的女人?你爱的人是我!你忘了吗?你爱的是我!”
谈思璘甩开她的手,面上不显喜怒,目光不带任何温度和感情。“所以我很懊悔,懊悔自己为何曾钟情于你,你根本不值得,是我将石头当成玉了。”
“谈思璘!”什么?石头?她是石头吗?她瞬间激愤不已,她完全不能忍受这个!
然而,谈思璘已携着骆佟离开,他头也不回,寸心和踏雨忙跟上去。
回到清风小筑,谈思璘吩咐寸心伺候一身狼狈的骆佟沐浴,他则不发一语的看着窗外。
骆佟自知理亏,便紧紧抿着唇去沐浴了,哪知道她沐浴出来,竟见到带来的箱笼全收拾好了,而他依然负手伫立在窗前。
“思璘……”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感到这么手足无措,无计可施下,她走上前,由身后抱住他,将头靠在他背上,轻声道:“对不起,我不应该偷跑出去。”
他任由她抱着,好一会儿才转身,却只说了两个字,“回府。”
骆佟有些讶异。“这么晚了……”
他的眉头紧锁。“不是跌跤了吗?你我都不是大夫,这里也没有大夫,需找大夫看过才能安心。”
他这么说,她实在不安哪。“对不起……”
“你竟然还爬窗子出去!”他把她拉进怀里,这会儿才咬牙道:“若不是温王受了箭伤,我提早回来,发现你不见踪影,大伙大惊失色的去找你,你认为当赫连迎月发现你是何人时,你还保得住孩子吗?”
骆佟不由得后怕,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现在知晓要怕了?”他轻昵的捏了捏她脸颊。“总之,这里有赫连迎月在,即便你没跌跤,咱们也不能再待下去,免得她来纠缠或者加害于你。”
“思璘……”她慢腾腾的看着他。“难道,你真没有半点动摇?”
他反问道:“你会对湛玉振动摇吗?”
骆佟当然摇头。
“同样的道理,前世我官拜左丞之后,她从塞外回来了,说了很多她情非得已的处境,当时我动摇了,相信了,重新接纳了她,若不是听见她与她父兄在商议要如何利用我的左丞之位来图利,我从未对她起过疑心。”
她把头埋在了他的怀中,低声道:“那么,她抱住你时,你为何没有立即推开她?”
他哦了一声,轻描淡写回道:“想引起你的妒意,只有我一人在嫉妒,太不公平了。”
她不由抬头望着他。“真是这个原因?”
他笑捧着她的脸。“如何,你不好受吗?”
她眨了眨眼眸,轻声道:“即便是前生我见到湛玉振和他妻子在我眼前离去,都没有这般难受,好像有人在我心上重重的刺了一针,心里顿时一阵酸楚,眼泪差点夺眶而出,我当真不明白……不明白自己怎会如此……”
她说得有些不流畅,但他敛了笑意,眼神大为悸动。“我的娘子,你不明白吗?不打紧,我听明白了就行。”
他低首堵住了她的唇,因为她的话里已包含了无限情意。
第二十章 喜得龙凤胎(1)
骆佟的肚子越来越大,谈思璘休沐时多半在陪她,有别的大人邀约,他总露个脸便回来,像是怕错过骆佟生产似的,还让太医日日过来给她请平安脉,又严正叮嘱飘雪、踏雨、寸心、抱琴,她的饮食全部都在明秀轩的厨房里做,也经常陪她在园子里散步,羡煞了旁人。
骆佟猜想,他生母在生他时发生了难产,因为如此,他才格外慎重看待她的临盆。
时序入夏,张令昕也迎了骆菲进门,偿了他的宿愿。
骆菲顶着理国公府二奶奶的头衔,时时往谈家跑,姊妹两人说起当日她们四哥与宝琴公主大婚那日,她们两个少女的闲聊被假山石隙里的两名男子听了去,如今她们分别嫁给了那两个人,都觉得缘分天定,实在奇妙。
“菲儿说,如果二爷没听见我们的对话,也不会与骆芙退婚,思璘你若没听见我们的对话,也不会兴起求娶我这个小小庶女的念头。”骆佟一笑。“所以了,那场婚宴何止改变了四哥的人生,也改变了我们四个人……不,应该是五个人才对,骆芙至今都无人上门说亲,唯一上门说亲的是让她做填房,她当然不肯,崔氏真是愁死了。”
打从思璘知道她的真实身分,在他面前,她说话就不拘束了,不称骆芙为姊,也不称崔氏为母,她的心机、她的喜怒,在他面前不假掩饰,不必担心他会瞧不起她的小奸小诈,也不必佯装她的心灵有多高贵,她是凡人,有讨厌的人,希望讨厌的人得到报应,这些都再正常不过。
前生她自喻高洁,自认品格不凡,她要做出淤泥而不染的奇女子,从不屈服于权势的气焰,而她最后得到了什么?不过是红颜薄命罢了,她从不知道原来平淡的日常如此幸福。
“那么娘子可曾想过——”谈思璘目光闪烁,极是开怀地道:“若是没有为夫扇动宝琴公主嫁人,也不会有让我们相遇的那场婚宴了。”
骆佟仔细一想,确实如此。
“我都不敢回想,若是你没有出现,我让崔氏随便嫁给了季十八会如何?”
谈思璘面不改色地道:“如今怕是在守寡了。”
骆佟瞪大了眼。“难道……”
谈思璘点了点头。“他有眼无珠,在天香寺调戏了乐亲王府的悬月郡主,让郡主侍卫活活打死,季府也不敢追究,草草将人下葬,此事不了了之,京城百姓,许多家里有女儿的都额手称庆,再也不必担惊受怕,怕那无赖上门来强抢民女逞自己兽欲了。”
骆佟叹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她抬头,谈思璘也正看着她,两人对视的眼里,显然都同时想到了谈云东。
如今他算是得到了报应吗?
失势被拔了官职后,谈云东从云端跌落谷底,往日巴结着他、奉承着他的一干朝臣全倒向了如今的太子杨青,他是彻底的培台了,尽管敬国公府爵位尊荣,可谁看不出皇帝是明着在冷淡谈云东呢?失了皇帝的宠信,要翻身也难了。
骆佟知道,谈云东多次要求谈思璘在太子面前为他美言几句,妄想着皇上此时不待见于他,太子登基后他还能改写局面,只要太子肯重用他,他就能有一番作为。
谈思璘表面上不置可否,事实上一次也没在太子面前为他美言过,不用说美言了,他全无保留的告诉太子,废太子宫变一案,就是谈云东和谈思湛所主导,这两个人万万不能用。
太子自然是极为诧异了,而谈思璘一句“为国为民,大义灭亲”,便赢得了太子的敬重。
不过,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一个自私自利,眼中只有功利,没有他人,也没有亲人之人,甚至能为了前程,下毒谋害才刚为他生下儿子的嫡妻,让刚出生的孩子就没有了娘亲,又因为那儿子既病且弱,没有丝毫利用价值,他便长年对亲生儿子不闻不问,任由他被继室打压,等这儿子功成名就了,他才记起他的存在,这样的人,仅仅只是拔除了他的官职而已,他还是过着衣食无虞的生活,他还是能领俸禄的国公爷,实在是老天没眼。
可他毕竟是谈思璘的父亲,是老太君看重的长子,若是揭发了谈云东的罪状,老太君怕是第一个受不住,肯定会倒下,而谈思璘做为儿子,也不能真的亲手把他给逼死,因此纵然心尚有不甘,也只能这样了。
她挺着肚子费力的起身,走到谈思璘身边,纤手轻轻落在他肩上。“不要想了,或许也是时候未到,想多了,只是折腾自己的心罢了。”
她知道谈思璘对谈东云没有半分亲情,是顾及老太君才留了几分情面,皇上早赐了左丞府给他,若是老太君不在了,他肯定会搬离国公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