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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令 page 1 作者:绮绮

  楔子

  诗经邶  日月

  日居月诸,照临下土。乃如之人兮,逝不古处!胡能有定?宁我不顾!

  日呀月呀,经常不变的照临着大地,可是现在这个人啊,竟然不以旧日的恩情待我了。什么时候他才能回心转意呢?对于我,就这样完全不顾了!

  日居月诸,下土是冒。乃如之人兮,逝不相好!胡能有定?宁我不报!

  日呀月呀,经常不变的覆盖着大地,可是现在这个人啊,竟然不与我互相爱好了。什么时候他才能回心转意呢?对于我,就这样完全不理了!

  日居月诸,出自东方。乃如之人兮,德音无良!胡能有定?俾也可忘!

  日呀月呀,都是从东方的本源发出,可是现在这个人啊,他的德行不好。什么时候他才能回心转意呢?对于我,就这样完全忘怀了!

  日居月诸,东方自出。父兮母兮,畜我不卒!胡能有定?报我不述。

  日呀月呀,父亲呀母亲呀,他待我有始无终。什么时候他才能回心转意呢?对于我,就这样完全不讲情理了!

  第1章(1)

  长安城郊,终南山上。

  一处坐落在山岭起伏间的月老庙内,气氛庄严而肃穆,大殿正中央安放着一尊三丈多高的神像,法相安详,闭目盘坐,两侧墙面排列着一丈高的飞仙壁画,造型各异,栩栩如生。

  大殿上,两道纤影跪于神像前,双掌合十,螓首微垂,其中一张小嘴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慈悲的月老呀!自从咱家大小姐离世、二小姐失踪、三小姐远嫁之后,布坊生意便一日不如一日了。为了力挽颓靡家业,眼看着四小姐即将过着抛头露面、曲意逢迎,与人嬉笑怒骂的日子,兰儿心窝子就一个疼呀……”

  “疼你个头啦!”

  只见话犹未了,叩地一声,一记又响又亮的爆栗倏地凌空而至!

  “臭兰儿,你胡诌些什么?”全是一堆乱七八糟的。

  这一敲,痛得小丫头双肩一缩,两串泪珠儿当场就冒了上来。

  “好痛!小姐,你别老敲我的脑袋瓜子嘛,兰儿都要教你给打傻啦!”每次下手都这么重,当她是练过铁头功的喔!

  “谁教你在月老面前胡言乱语、口无遮拦的?”

  什么她即将过着抛头露面、曲意逢迎,与人嬉笑怒骂的日子?不知情的人还当她是自甘堕落咧!

  只见一张秀媚的小脸一扬,轻哼了声,“我不过是刚刚下定决心继承家业,学习着如何经营布坊生意罢了。”

  自从几位姊姊接二连三发生不幸之后,柳家庄往昔荣景不再,布坊内的生意也一落千丈。

  教人感到雪上加霜的是,前一阵子,一批来自西域的商队,带来大批和阗胡锦与西锦,前来长安城进行商贸交易。

  西域商队带来的各种各色绸缎,无论是构图、花色、纹格、色彩,皆属上乘,艳丽中不失端庄,飘逸中又不失稳重,极富雍容华贵,颇受长安仕女们的喜爱,生意出奇的红火。

  就这样,在不到短短半年的时间内,那一批西域商人便赚足了荷包,最后更是合资买下城内最繁华的一块地,大兴土木,修屋造梁,在长安城正式落户。

  非但如此,那群西域人还用了诗人白居易“缭绫”一诗中“天上取样人间织”、“染作江南春水色”这两句诗,给自己庄园起了个响当当的名号──天上春水。

  说起“天上春水”这个可敬又可怕的对手确实有几分能耐,不但抢走柳家布坊大半订单,就连长年与柳家有着密切合作往来的商家,也为了迎合顾客的喜好,纷纷转而与“天上春水”合作,做起了对门生意。

  一段时间后,柳家布坊在长安城内第一布庄的名号也逐渐被“天上春水”所取代,之后不到一年光景,无论利润、人气、订单,就连柳家布坊往昔有着领导长安人穿着风尚的美誉,也统统拱手让人。

  为此,爹爹打击至深,终于卧病不起,镇日窝在房中哀声叹气,再也无心管理家业。

  眼看柳家历经四代的祖业就要任其荒废了,身为柳家第五代硕果仅存的传人,说什么她也要力挽狂澜,重振柳家盛名!

  “经营布坊?”见主子这般豪情壮志,兰儿却不以为然,凉哼了句:“就算小姐有那份孝心,可比起接掌家业,老爷或许还比较期待小姐能早日为柳家觅得一贤婿呢!”

  一盆冷水当头泼来,不但浇熄了柳绫儿满腔热情,也冻僵了她脸上神采奕奕的神情,所有伟大的抱负与理想,全因小丫头这一席话,而瞬间消失殆尽。

  好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臭丫头,那古板迂腐的思想与她那食古不化的爹爹简直是一个样,全都一个鼻孔出气!

  话说回来,谁说十个女子抵不上半个男子使?谁又说天下女子都一定得嫁人的?

  想大姊在世之时,不也是年纪轻轻即能独当一面,一手便撑起了柳家半边天,何以今日重责大任落到她身上就不能了呢?

  好歹她也是柳家的女儿,虽然排行最小,但她志气可不小,大姊、二姊能做到的,她一样也能!

  柳绫儿对于自己的未来充满自信,可惜一旁的小丫头继续嘴边的挖损,全然不察主子的心思。

  “要是我呀,有小姐这样花容月貌,早就老老实实挑了个家中殷实的如意郎君,然后过上稳稳当当、悠哉快活的日子。”谁还想在尔虞我诈的商场中与一群臭男人比智力、比阴险?“唉!只可惜兰儿命薄,没托生在贵夫人的肚里,若不然──”

  “我说兰儿你呀,”柳绫儿不着痕迹打断了她,没好气的叹道:“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你就这么一丁点志气?”还真够长进的!“既然你已经想嫁人了,我这当主子的也不好再留你。不如这样吧,赶明儿我就给你找一门婆家,你就好生去过着稳稳当当、悠哉快活的日子吧。”从此,她耳朵也可以清净些了。

  这个笨丫头,平日不懂得观言察色也就算了,最近还老爱在她耳边念叨,像只围绕在她身边的大号苍蝇似的,还让不让人耳根清净了?

  有时候她还真怀疑,兰儿根本是爹爹故意安排在她身边的一颗棋子,整日在她耳边嘀嘀咕咕、吱吱喳喳的,活像是老妈子似的,是爹爹派来说服她早日出嫁的催婚使者!

  见主子一脸愠色,若再继续捋虎须,等一会儿倒霉的,大概就是她了!

  深恐大难临头的兰儿,不禁吐了吐舌尖,小声嘟囔道:“兰儿知道有些话小姐不爱听,但兰儿也是据实以告嘛……”

  说到这儿,她不得不再给主子提个醒,“前些日子,老爷不才说了,小姐若想接掌家业,就得先成亲吗?既然如此,小姐首要之务,不该是找一位愿入赘柳家的夫婿吗?”

  这一句话,如同一记回马枪,当场刺得柳绫儿心口直淌血。

  想起她那整日只想招个赘婿好接手家业的迂腐爹爹,明明已经惨赔了三位如花似玉的女儿,却还是不死心,天天想着怎么拐个好贤婿过门,简直顽固到了极点!

  “夫婿?”柳绫儿冷哼了声,“世人都知道,咱们柳家招的可是赘婿,是个能为我柳家所用,并兼可传嗣的工具。”

  不光是这样,那老头子还言明了,他未来的贤婿还得是出身名门,不然也得仪表堂堂、博学多闻、文韬武略、卓尔不群……唉,光凭这么一长串择婿条件,她这辈子若想嫁人,怕是比登天还难了!

  试想,天底下会有哪一户显贵人家,会昏了头、瞎了眼、灭了心,愿意把自家优秀孩子,白白送给人家当赘婿的?

  况且──

  “这年头只听闻女嫁郎,还未听过郎嫁女的,就算有,这样可遇不可求的人物,让我到哪儿寻去?”

  “那也说不准呀!”兰儿喳呼又道:“别的不说,就凭小姐一张西子娇容,还怕长安城内的名门富家公子们不为你倾心?再说了,今日我们不就为了向月老祈求一段好姻缘而来?”

  “唉,别提了。”为了满足爹爹的愿望,也为了早日给自己觅得如意郎君,这些日子以前,她都快把长安城内内外外的寺庙门坎给踏平了。

  其实,她还在娘亲肚里时,曾经被安排过一桩婚事,可惜她那无缘的未婚夫婿命薄,年纪轻轻,十四岁就归了西,无奈她这个“未亡人”落得今日这般窘境。

  话说回来,就她个人择夫的标准而言,也不算贪心呀!

  一不求名门子弟,二不求高官权贵,只要家世清白、人品高尚,就是给她一位落魄贵公子,她也愿意接受呀!

  岂知,一连数月,别说有人愿意登门求亲了,就连个鬼影子也不见!让她不禁深深感叹,这天下之大,男子成千上万无数,哪一个是她的如意郎君啊?

  长叹一声,柳绫儿意兴阑珊地往停在庙门外的轿子走去,正想打道回府的当儿,赫然瞥见不远的山坡顶上倏地扬起一阵滚滚黄沙,似乎有某个“物体”从山顶滚落下来。

  “咦?”那是什么呀?

  随着那“物体”越滚越快、越滚越近,依稀可见一片滚滚沙尘之间,出现了一个人形模样的黑影。

  不一时,那一团不明物体滚至众人面前,在翻转了几圈之后,终于凄凄惨惨的停了下来。

  一片静默之后,随之而起的,是一声高过一声的惊呼──

  “天啊,这、这是个人吗?”

  “他是怎么摔下来的呀?”

  “他好像先是绊了一跤,然后就跌下来了……”

  “哎呀,看样子好像还是个书生呀!”

  撞见这荒谬一幕,“惊讶”二字已不足以形容柳绫儿现下错愕的心绪,触目所及,地上全是散落的书卷、画册、字稿,还有被摔成好几截并四散的墨条和几支毛笔。

  除此之外,在摔成一堆散乱竹片的书箧旁,还躺着一具……呃?一位看似书生打扮的男子,他身上那件补丁处处,破烂得都可以拿来当抹布的长衫,此刻看起来更是惨不忍睹,只剩下两支袖子还挂在肘上,其它则全都磨破成了碎布条,状况十分惨烈。

  男子瘦削脸庞上沾满了泥泞和草屑,更是青一块、紫一块,看上去很是狼狈。

  第1章(2)

  这时,柳绫儿意外发现,一张碧笺随着男子跌落山坡时,不偏不倚地飘落在她裙边。

  好奇心起,她随手拈起纸笺,只见笺上写着几行诗文,字迹苍劲有力──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这是李白所写的“将进酒”,诗文之意是指人生短促世事无常,不如借酒消愁解除心中的抑郁,同时也流露了怀才不遇和渴望用世的积极思想与感情。

  难道,这男子也有相同的境遇?

  柳绫儿将疑惑的目光缓缓从手中纸笺,移向躺在地上的陌生男子。此刻男子双眸紧闭,朗眉深蹙,神情看上去很是痛苦,浑身瘫软的倒卧在地,口中不断喃喃细语。

  见状,柳绫儿招来仆役,吩咐道:“阿福,赶紧看看。”

  “是,四小姐。”仆役上前摇摇那名男子,喊道:“公子!你没事儿吧?有没有伤着哪儿了?”

  男子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唇边念念有词,不断低语着。

  甚为不解的柳绫儿,又命道:“兰儿,你去听听,看那人都说了什么。”

  “是。”兰儿点了点头,在男子身边跪坐了下来,弯着身子,将耳朵靠近男子唇边,聚精会神地听着。

  不一时,在听出男子一声声充满痛苦而压抑的呓语之后,兰儿脸色微微一僵。

  “他都说些什么了?”柳绫儿好奇问道。

  “小姐,这位公子从头到尾就光说三个字。”

  “哪三个字?”

  兰儿抬起头看向主子,将男子所说的话一五一十、一字不漏的说出来:“我好饿、我好饿、我好饿……”

  一名年轻大夫坐于床榻旁,经过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取来笔墨,开了一张药方,交给一旁的丫鬟,细心嘱咐道:“这位公子脉象微弱,舌苔焦红,是肝火太旺之故,应以清肝祛火,宁心安神为治。切记,此帖药材须用水煎化后服食,并且以文火熬制,万万不可用旺火煎煮,以免失去了药性。”

  “是。”一旁丫鬟点点头,领命而去。

  待小丫鬟走远,门口走进一位天仙佳人,娇艳面颊像是一朵盛开的桃花,一举手一投足,满是倾国倾城的风韵。

  “百忙之中还劳烦左大夫出诊,小女子着实过意不去。”女子说话声音清悦动听,仪态娴雅,不愧是名门闺秀。

  “绫儿姑娘多礼了。”瞥见玉琢般的美人翩翩而至,左大夫赶紧起身,拱手相迎,神态极为谦恭。

  “这本是左某分内之事,不劳烦、不劳烦。”语落,他向柳绫儿深施一礼,举止儒雅,风度翩翩。

  然而,在那张谦和的俊逸面容底下,却有说不出口的难言之隐。

  原来这几日,长安城内出现了一位专治疑难杂症的神医,药馆还偏偏就设在万福堂对门,欲与万福堂打对台的意味相当浓。

  岂知,那名神医确实治病有方,非是徒具虚名,瞧着已是半死之人也能教他轻易治愈。

  一夕间,那神医就多了一个“活菩萨”的称号,名气在长安城内扶摇直上,更胜过他,着实令他汗颜无比。

  这阵子百姓们纷纷上对门看病去了,除了老主顾偶尔前来串串门子、买买补药,万福堂几乎乏人问津,生意一日不如一日,濒临歇业状态。

  如今他难得受人请托,可以出诊一趟,为万福堂添些微薄收入,已属万幸,他何来劳烦之有?

  “敢问左大夫,这位公子可有大碍?”柳绫儿虽是年方十八的年轻姑娘,面对外人倒也落落大方,毫不怯生。

  “虽无大碍,但仍得仔细调养。”左大夫略一沉吟,道:“此人面黄肌瘦、神情恍惚,究其原因,除了长期营养不良之外,积郁成疾应也是原因之一,此症须得施以内外兼治之法,先以食补好好调养身子,同时心神也不宜再过劳累,如此不假时日,方可痊愈。”

  “我明白了。”柳绫儿点点头,笑道:“今日有劳左大夫了。”

  她命人奉上一笔丰厚的诊金,并且再三慰留左大夫留下用膳,但被大夫委婉地谢绝了,仅收下合理的酬金,即告辞离去。

  待送走了左大夫,兰儿再也忍不住的探问:“小姐,你真的打算收留这个穷书生?”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这家伙活活饿死在路边?”

  尤其当她意外得知,这个打扮穷酸、看着也穷酸的落魄书生,是因为一时饿昏了头,这才会一脚踩空,从山坡上失足跌下时,忍不住心忖,这人一条命恁是大,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居然没有扭断了脖子、摔断了腿,除了几处擦伤,整个人依然完好无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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