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当真闭上眼没再偷瞧,厉天行紧绷的俊颜这才松懈,慢慢的,颊上浮出两抹暗红。
「好、无、聊、呀—」
趴在茶几上,严喜乐双眸渴望地直盯着那扇想出却出不去的房门。
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转,她转向倚在窗棂前看书的两个小孩,嘴巴嚅了嚅道:「我可不可以—」
「别想!」
「不可以!」
小嘴垮了下来,可她不死心,张口又问:「那我能不能—」
「不能!」
「不行!」
一再被拒绝,她恼了,叉着腰,瞪着一派悠闲的周牧杰及一脸无辜的周媛媛,「你们都还没听我要说什么呢!」
周牧杰淡淡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所以不行。」说完,他低头,继续钻研厉天行给他的医书。
这个不行,没关系!她换一个。
杏眸一瞟,严喜乐看向抱着诗集却很不认真的小女孩,朝她露出骗死人不偿命的甜笑,语气轻柔地道:「媛媛,你想不想出去玩呀?」
不用哥哥暗示,她便用力摇头,垂在颊旁的麻花辫甩得像博浪鼓似的,「不可以,厉大哥说乐姊姊受了伤,不能出去。」
甜笑一僵,不气馁的再接再厉,「你不想到市集走走吗?听店小二说,今天有庙会,会有好多的杂耍团来表演,除了杂耍团外还会有卖糖葫芦、捏面人、蜜饯和一些小零嘴的摊贩,你不想去吗?」
周媛媛果然心动了,两条麻花辫停了下来,大眼儿有些渴望的在哥哥与乐姊姊之间徘徊着。
「想去是吧?」严喜乐双眸亮晶晶,继续骗……呸呸!是继续游说。「乐姊姊也好想去哦!那捏面人捏得漂亮又精致,糖葫芦又香又甜,光只是想,我口水都快流下来了……」灵巧的双眼狡黠一转,「要不……咱俩一块去好不好?」
的一声,严喜乐连忙望向房门,发现房门仍然关得紧紧的,没突然冒出个冷酷的男人后才松了口气,可视线一转回桌上,她又呆住,嘴巴张得像是能塞下一颗鸡蛋般大。「这、这是……」
「糖葫芦。」周牧杰淡淡的说,慢慢收回搁在桌上的手,让严喜乐看得清楚那裹了糖衣的糖葫芦。「不需要亲自到外头买,我老早就替你买来了。」
「什、什么」她瞠大杏目,接着怨怼的瞪着一脸小大人样的周牧杰。
这家伙真是愈来愈不可爱,也不知是不是和厉天行相处久了,分明就是十来岁的孩子,却老摆了张小老头的脸,看久了,和厉天行那张冰块脸还真有些神似。
算了!这招不行,那她换一招总行了呗!
她用力捏了下自己的大腿,泪水涌现,一双杏眼无限凄楚的瞅着他们,打算来个动之以情。「你们真过份,怎么可以帮着厉天行来管我?
「想当初—若不是我死求活求、死拖活拖的拉住他,冒着哭到虚脱的危险拼了命的求他救你们,你们……你们哪还能活蹦乱跳的站在这里和我大眼瞪小眼?早就不知道投胎到哪户人家去了,现在居然还帮着那没良心的来管我……呜—我真是命苦呀!救了两个胳膊向外弯的坏家伙……」
明知道她是在演戏,可她说的句句属实,让周牧杰无法不心软,但一思及厉天行的交代,也只能硬下心肠,「厉大哥是为你好,他说只要你乖乖的别乱走动,再过十日便会痊癒,如果你不听,伤口又会扯裂,到时候不仅是你会痛得哇哇大叫,还会耽误我们起程的时间,所以你就听话点,别老想往外跑。」
一听见伤口会扯裂,严喜乐的小脸马上皱成一团。
前几日就是因为她不听劝,硬是要下床到外头走走,结果还没走远,就先让双脚绊在一块,右脚那道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硬生生被扯了开来,鲜血直冒,痛得她眼泪狂流。
为了这件事,厉天行又摆冷脸给她瞧,不同她说话、不理会她,除了换药外,成天跑得不见人影。而见不着他,她的眼就会不自觉的盯着门板,胸口郁闷,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因此她才想出去散散心,看能不能消一消心头那股烦闷。
「我会小心的。」出去玩的欲望终究战胜了疼痛,她可怜兮兮的看着周牧杰,「你们知不知道我有多闷?不过就是受了点伤,又不是不能走路,厉天行偏要把我当废人般管着,不准这个、不准那个的,就连我上个茅厕他都要跟,你们评评理,我是犯人吗?他做啥要管得这么严?」说着说着,她忍不住义愤填膺伸出五根手指头。「五日!我关在这房里整整五日了!再这么待下去,我肯定会疯掉!」
再不让她出去蹓躂蹓躂,她真的会闷到发霉。
「小杰,你就行行好,让乐姊姊去走走好吗?我保证会很小心,绝对不会再跌倒的,反正厉天行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你就让我上街走走行吗?」她双手合十在胸前,恳求的望着他。
「不行。」断然拒绝。他可不想承受厉大哥足以将人结成冰的冷厉目光。
「你—」好样儿的,居然软硬都不吃,比她嫂嫂还难应付!「好,算了,去帮我找厉天行来,我亲自同他说。」
既然小的说不动,那她找大的说总行了吧?
「你方才不是说厉大哥不知跑哪去?既然如此,我当然也不晓得他上哪去。」耸耸肩,周牧杰一脸莫可奈何。
听见他的话,严喜乐差点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看样子这对兄妹当真是不肯放行了,偏偏她又拿他们没办法。
「我知道!」周媛媛突地朝她咧开一个可爱笑容,「我知道厉大哥在哪儿。」
娇软嗓音使得严喜乐精神一振,欣喜的问:「真的?媛媛真知道他在哪」
她惨了!她想自己一定是病了,否则怎么会一天没见着厉天行那张冰块脸、一刻没听见他骂人,便觉得浑身不舒坦?而且在听见媛媛知道他的下落时,心口的烦闷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差没开心的跳起来而已!
真是怪了,难不成厉天行医术高超到只要见着他的人,就能治好她这莫名其妙的心病?
周媛媛点点头,指着窗棂外,娇憨的说:「在那。」
「厉大夫,求求您,请您一定要救救我娘亲!」陈富黝黑的脸上满是焦急,张着双臂挡在他面前。
负着手,厉天行冷睨这突然冲出来的男子,不发一语的绕过他便要往前行。
见他转身要走,陈富一慌,赶紧跪了下来,「厉大夫,我给您磕头,拜托您救救我娘!自从我爹走了后,她大病一场,身子愈来愈差,这阵子甚至还咳出血,我求求您,就算是给您做牛做马都行,请您一定要救救我娘!求求您、求求您……」
他每说一句便磕一个响头,很快的额头便红肿一片。
「别浪费力气,我说了不医便是不医。」厉天行终于开口,这会他不再停留,身形一晃,眨眼间人便跃上二楼头也不回的走向房里。
陈富惊讶的看着他的身影,回过神,赶在房门掩上前,大喊出声,「厉大夫,我不会放弃的,我会在这里跪着,直到你愿意医治我娘为止—」
房门阖上,隔绝了他未完的话。
第6章(2)
一进门,厉天行就见应该乖乖躺在床上的女人,竟然和周家兄妹挤在窗旁的躺椅上,一听见他进门,趴在窗棂上不知在瞧些什么的三人全转过来,睁着牛铃般的大眼瞪着他。
当下他便想到跪在客栈门外的陈富,也了悟严喜乐忿忿不平的眼神所为何来。
「你、你、你—」跳下躺椅,她单脚跳着,咚咚咚的往他的方向跳去,「你怎么不救人?」
他默然不语,目光越过她,淡淡的看了周牧杰一眼。
一接收到这道眸光,聪明的他马上拉着妹妹退出房间。
周家兄妹一走,厉天行才正视眼前不听话的小女人,冷声反问:「你为什么没在床上躺着?」
「我—」她顿时语塞,看了眼离自己好一段距离的床榻,偏头思索了会,才掰出一个蹩脚的藉口,「我、我想晒晒太阳。」
「去床上躺好。」他淡道。
「喔。」听话的跳了两步,严喜乐旋即发觉不对劲,又转过身瞪他,「不对!我有没有在床上躺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何不救那位大哥的娘?」
她答应过村民,他们在北村的这段期间,厉天行会在北村里义诊,怎么方才一看,他非但理都不理人家,还残忍的要对方别浪费力气
难道他这几日跑得不见人影,只是纯粹去蹓躂,而不是她以为的去义诊?
「我为何要救?」他反问,弯身将她抱起,往床榻走去。
「你—」他如此自然亲密的揽抱让严喜乐脸色登时涨红,心脏怦怦直跳,直到离开他灼热得像是会烫人的怀抱,她才得以克制那颗像是要跳出胸口的心脏。
拉起他为她盖上的被子,遮去红得不自然的双颊,她仅露出眼睛呐呐道:「我答应过村民你会义诊的……」
做人怎么可以食言而肥?虽然她挺想念自己圆滚滚的模样,但她想厉天行应当不乐见,更何况……她也不希望自己胖到让他抱不动。
「那是你答应,并不是我。」他坐至床沿,目光充满兴味地对上她的眼。
他做啥用那样温柔的眼神看她?光是被他这么盯着瞧,她就已经全身虚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更何况是和他辩?
她索性闭上眼不瞧他,可那双幽幽目光早已印入心版,就算是闭上眼,她也能瞧得一清二楚。
「可恶……」她挫败的咕哝,乾脆将被子整个蒙上,把自己包得死紧,想将悸动的心一同包覆,不让他察觉。
看着缩成一团的她,厉天行薄唇微勾,眼眸闪烁着点点笑意。
「既然你想休息,那我先离开。」
「等等!」一听他要走,严喜乐连忙掀开被子,把那些羞赧、悸动暂抛一旁,扯住他的手臂急嚷,「不成!你不能走,你还没答应救那位大哥的娘。」
俊眉微挑,厉天行眸底闪过一抹算计的光芒。
他定定凝视那张粉嫩小脸,看得她脑袋愈垂愈低,只差没又埋回被窝里。
「你、你看什么?我的脸有啥好看的……」
她长得又不像嫂嫂那般美若天仙,他这么瞧着她是什么意思?
「要我救人可以,但我不是大善人,要义诊绝无可能。」他神色平静得让人瞧不出思绪,又道:「我每救一人,必会收取一千两黄金,付得起的,我便医。」
「一、一千两黄金」她咋舌,脑海中闪过黄澄澄的金块。「你这分明是狮子大开口,他们怎么可能拿得出来」
这摆明是刁难那些村民嘛!寻常人家有几锭白银就很了不得了,黄金他以为这些村民是干啥为生的?挖金矿吗?
「既然拿不出来,那就别找我医,与其在这里求我,倒不如早点赶到邻村,或许还能留一条命。」他说得无比冷酷,眼底深得没半丝温度。
若是以往,严喜乐肯定会哭着大骂他没良心、铁石心肠,是个没血没泪的大坏蛋,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早摸清他的性子,知道他绝非这样的人,只是要说服这顽固不灵的男人,也必须花一些时间。
她偏着头、拧着眉,不气也不恼,学他冷淡的语调。「总有别的法子吧?用别的方法代替不成吗?譬如说,用一些农作物抵诊金,这么一来咱们可以省下一笔伙食费,又能助人,不是挺好?」
他冷哼一声,「那点小钱,我不放在眼里。」
「既然不放在眼里,又何必和他们要钱?」她翻了记白眼,扳起手指,一一数着,「好!不要吃的,那么请他们送些用的,像是药材呀、包紮用的乾净布巾、装药丸的瓷瓶呀……这些你总用得着了吧?」
「用不着。」他仍是一脸冷淡的拒绝。
可恶!这难相处的家伙。深吸一口气,严喜乐强迫自己不能恼,勉强心平气和的又问:「那么,请问厉大爷,您究竟需要些什么?」
「我什么都不缺。」他淡扫了眼那张想恼又压抑住的小脸,唇角微勾。「只缺一个药僮。」
「药僮?」她瞪大眼,没细想,冲口就说:「我不就是你的药僮?」
当初为了救大哥,厉天行开出要她当他三年药僮的条件,可现在他身旁已经有她了,他还要药僮做啥?还是说……他想再找一个?
一想到会多出个不知是男是女的人和她一起待在他身旁,陪他跋山涉水,她的心口猛地一刺,抽得她拧起眉头,心情无端变糟。
「我需要一名聪明伶俐、手脚敏捷的药僮,而不是个笨手笨脚、老是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的麻烦。」
「我、我……」好吧,她承认,她的确是个麻烦,半点忙都帮不上,除了摘得洛蔓花外,啥事都没做成过,但是……但是她就是不希望厉天行另外找个药僮,不晓得为什么,总之,她就是不喜欢。
扬起下颚,她无比认真的看着他,「我可以改,我会努力不再给你添麻烦,所以你能不能别找其他的药僮呀?」
一抹笑意在厉天行眼底一闪而逝,他刻意避开她的目光,迟迟不答。
见他沉默不语,严喜乐可急了,拉着他的手臂又说:「我保证会当个称职的药僮,会乖乖听你的话、不再冲动行事,如果你觉得人手不足,还有小杰和媛媛呀!你不是才说过小杰很有天份,很适合学医?既然如此,根本不需要再找人,我们四个人不是挺好的?你说是不是?」
「是。」他如她所愿的点了头,就在她正要放心的咧开嘴笑时,下一句话马上让那笑意僵在唇边。「你说得没错,那么,我便没有任何理由去医治那些村民。」
这话顿时让严喜乐错愕的圆睁着眼,久久不能回神。
她、她……她是白痴呀!怎么会搬石头来砸自己的脚呢?怪不得他老骂她蠢,现下她明白了,她当真是笨得可以!
颓丧的垂下肩,她默默松开扯着他手臂的手,扬起眼睫,可怜的瞅着他。「难道你真的狠心见死不救?」
「我可以不见死不救,但有条件。」他双臂环胸,好整以暇的说。
一听事情有转圜的余地,她双眸一亮,「什么条件?」
他俊眉微挑,薄唇勾出弧度,笑而不答。
看着那抹笑,严喜乐的心跳顿时漏跳两拍,脸蛋爆红,不禁为他迷人的微笑而眩晕。
他笑起来的样子当真好看得不得了,虽然那笑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总感觉厉天行每回这般笑着的时候,似乎都不会有好事情,虽然那模样帅气到令人心醉神迷,但也掺了点阴险,就像是……在算计什么似的?
不过,要是能天天见他笑,就算他要算计她,她也认了,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