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字还没说出口,她就让嘴中塞满的食物给噎住,呛得她一阵猛咳。
见她咳得脸色涨红,厉天行连忙将水袋递给她,「喝水!」
她迅速接来,咕噜噜的猛灌,好不容易顺了气,才吁了口气,继续啃着手上的大馒头。
啃到一半,她发现身旁的男人仍然不动,不禁困惑的望去,就见他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
「怎么了?你做啥直盯着我瞧?」她脸上有东西吗?
思及此,她连忙拉起衣袖往脸上抹,抹完,却发现他仍睁着那双深邃的褐眸盯着她,瞧得她小脸一红,原本豪迈的吃相因为不好意思,变成了一次仅能塞进一口红枣的秀气模样。
她方才那一问,终于让厉天行拉回瞧她瞧得出神的双眸,神情微窘的瞥向眼前的火光,刻意恶声道:「瞧你怎么会这么蠢,什么事都做不好。」
听见他的指责,严喜乐也只能乾笑两声,毕竟他没说错。
从前在柳府时,她从不觉得自己没用,因为跟在嫂嫂身旁吃香喝辣,除了玩便是吃,这种事恰好她最拿手,可自从当厉天行的药僮之后,她顿时发觉自个儿当真没啥用处……或许也不该这么说,而是他太能干了,凡事都处理得好好的,反而让她这小药僮舒适得像他的主子—如果他的语气再好一些,她定会这么认为。
见他总算是移开那双像是会螫人的褐眸,严喜乐才开心的继续吃着馒头,直到手中只剩馒头屑,才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
见状,厉天行自行将手上的馒头剥了一半,递给她。
「不不!我撑了。」她连忙摇头,有些可惜的看着那半颗馒头。她食量当真变得好小,居然只吃颗馒头就饱了,真是悲哀呀!
听她拒绝,他薄唇微勾,很满意她现在的食量。
片刻,两人都吃饱之余,他又添了些柴火,发觉严喜乐还在盯着火光发呆,便沉声道:「吃饱了就去睡!别傻坐在这里。」
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睡不着……」
才刚睡醒没多久,怎么可能还睡得着?她又不是猪。
很好!他是想睡没得睡,这好命丫头竟然还敢说她睡不着
「既然如此,那今晚由来你守夜,我先睡了。」他掀袍站起,说着就往里边走去。
严喜乐听完话蓦地一呆,瞟向洞口外被寒风吹得沙沙响的巨树,树影在火光的映照下就像鬼魅,瞧得她心口发毛,连忙追了进去。「我、我不要!我不敢一个人守夜,你等等我呀……」
「那你想怎样?」厉天行回首瞪她。
扭着手,她迟疑半晌,才鼓起勇气抓着他的衣摆,不好意思地道:「你、你陪我睡好不好?」被蛇咬的恐惧令她心有余悸,实在不敢一个人睡。
这席话让他俊颜一僵,死瞪着她在橘红火光照射下显得益发娇媚的容貌。
「你别误会!我只是怕又会有蛇。」他的眼神无端让她双颊发热,赶紧出声解释。「你、你别胡思乱想,我没别的意思……」
像是受她的害臊传染,厉天行脸颊跟着发烫,心跳猛然失序。
他用力扯回衣摆,为了掩饰心口莫名的鼓噪,撇开头不看那张扰得他情绪频频失常的鹅蛋脸。
「快点睡,再罗唆我就把你扔到洞口守夜!」
虽然他恶言恶语,脸色更是冷得像外头的寒风,但严喜乐知道他不会这么做。她早抓准了这男人口是心非的个性。
爬上石板躺好,同时又伸手紧抓住他的衣摆,「你别走远,就待在这别走。」
她的软嗓带着撒娇意味,让厉天行莫名的难以拒绝,最终只得掀袍落坐,冷着脸色命令,「闭上眼。」
见他妥协,严喜乐总算安心的露出甜笑,乖乖阖上双眼。
直到她的呼息声变得浅而平缓,他才旋过身,凝着她唇畔那朵未褪去的笑花。
他静静的看着她,眼神复杂的直盯那张熟睡的娇颜,眸底深处,连他自己都没能发觉的柔情正泛滥成灾……
山峦间,曙光乍现,照亮常年飘渺的缈雾峰。
灿烂初阳穿透迎风的树梢洒落点点金光,白茫茫的云雾环在山腰,让人彷佛腾在半空之中。
看着与前几日截然不同的景色,严喜乐双目晶亮,开心的朝洞口大喊,「厉天行!你快来瞧,是阳光呢!好温暖哪……」
一踏出山洞,厉天行就见她纤细的身子立在崖边,咧着大大的笑靥朝他招手。
微风吹拂她一头发,青丝在风中飘扬,像是自有生命的舞动着,耀眼的金光洒在她身上,再加上环绕在她脚边的薄雾,猛一瞧,竟让他有种错觉,以为她会这么乘着云雾,被那抹灿烂金光给带离他眼前……
心脏一揪,还没细想,他已探出手臂将她拉离崖边。
「小心摔下去跌得粉身碎骨。」他的嗓音异常紧绷。
被这么一警告,严喜乐笑脸一僵,连忙拉着他退了三大步,好心情也坏去了大半。「你怎么老是说些不好听的话,很吓人耶!」
「知道怕就离远点。」见她到达安全的位置,他才松口气,也有了捉弄她的兴致。「你晓不晓得这崖边风大,多得是不留神而送命的人,这下头—」利眸往悬崖下瞥去,「不知有多少惨死的冤魂。」
「哇啊—」他阴森森的语调当真吓着了严喜乐,她小脸惨白,一古脑的往他怀里扑,紧紧抱住他的腰际,小脸深埋在他怀里,颤声说:「别、别说了,我会怕……」
她的贴近让厉天行的俊脸迅速浮出红晕,连忙将她抓离,嗓音粗哑的吼,「别乱抱,走了!」
说完,狼狈的转身就走。
见他狠心抛下自己,严喜乐只好紧抱着怀中包袱,含泪跟在他后头。「你走慢点,我真的好怕……」
「大白天的,有什么好怕」他头也不回,却慢下脚步,让她跟上。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我就是怕嘛……」这又不是她能控制的。
「胆小的女人!」
「我是呀!」她说得理直气壮,可怜兮兮的看着他。「所以你走慢点,不要把我一个人抛在后头,我一急就会跑,一跑就会摔跤—」
「你就算不急也会摔跤。」他半点同情心也没有的反驳。
一听,她鼓起了腮帮子。「我也不想呀!你以为这儿跌、那儿摔的我不疼吗?痛死了!」
「自己不留心,怨不得别人,走快点!」
「在走了嘛。催催催!腿长了不起呀……」她嘟囔着,紧跟在他身旁。
「是没什么了不起,但至少我不会让两只脚绊在一块。」他口吻淡然,可语气里含着浓浓的促狭意味。
严喜乐瞪大双眼,看着那张冷漠的俊颜。「你、你刚说啥?」
他在消遣她?这浑身冷冰冰、不苟言笑的男人在消遣她她有没有听错呀?
「说你很蠢。」
「蛤?」
「还很笨。」
「什么」
「不仅是笨,腿还短得很。」才会动不动便绊在一块。
「喂!」这可恶的家伙,还愈说愈过份!
「我说错了吗?」
「当然!」杏眸瞪得大大的,她气恼的低吼,「听清楚!我既不蠢也不笨,脚也不短,你少欺侮人了!」
讨厌!她昨日才觉得这男人挺可靠,没料到才隔了一夜,他又摆出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样,真够可恶!
欺侮人?薄唇缓缓勾出一抹浅笑。他一直以为自己很冷情,没想到这样冷情的自己,竟还有着喜爱欺侮人的劣根性?
他冷哼一声,「谁会浪费力气去欺负一个笨丫头?我说的全是实话。」
「太、太过份了你!」她气得直跺脚,恶狠狠的瞪着他。就算是实话也不必说得这么直接吧
「你走不走?不走我先走了。」说着,长脚一迈,他当真抛下她,迳自往前走去。
走没几步,耳边便传来慌张的哇哇大叫,「厉天行!你别走这么快!等等我呀—」
走在前方,在她赶上自己前,厉天行不自觉的温柔笑开,笑容好一会儿不散。
第5章(1)
山顶寒气逼人。
明明是正午时分,悬在空中的金阳就像团火球般炽热,可山中的温度却依旧冰寒刺骨。
这古怪至极的缈雾峰让严喜乐吃足了苦头,终于有点苦命小药僮的模样。
此时,她听从厉天行的吩咐站在寸草不生的岩石小径上,右侧是万丈深渊的山崖,左侧则是陡峭的石壁。
站在这个狂风一刮便会摔得粉身碎骨的危险地带,就算是身高七尺的壮汉恐怕也会吓得双腿打颤,更何况是严喜乐这原本就十分胆小的姑娘。
但此刻她最担心的并不是自己可能会失足摔下山崖,而是那个徒手爬上山壁的男人。
她忧心忡忡的仰望着攀在岩壁上寻找洛蔓花的厉天行。「你小心点!别摔下来了。」
崖边的风狂得惊人,风劲几乎能将她吹得倒退好几步,若不是厉天行用藤蔓将她与一旁的大岩石绑在一起,恐怕这会儿她早被阵阵寒风给吹下崖去了。
然而她身上绑了藤蔓,厉天行可没有,就算他轻功再了得,摔下这深不见底的山崖里,也不可能会活命。
因此她很担心,一双杏眼怎么也离不开山壁上的男人。
听到她在底下大喊,厉天行扬声回答,「知道。」
他晓得她会害怕,若他没答话,那丫头肯定会怕到嚎啕大哭,这不会是他所乐见的,毕竟他可不想在这紧绷时刻,还得分神领教她比这险恶情势还恐怖的哭声。
即便听见他说会小心,严喜乐仍然提心吊胆,不久她扬声又喊,「那朵花长啥模样?你形容给我听,我在下头可以帮你注意。」
「艳红,蕊心为蓝紫色。」他飞跳到另一块突起的石块,那画面令严喜乐担忧的小脸更显苍白。
他的回答非常简洁,有形容等于没形容,一点帮助也没有,但严喜乐也不敢再问下去,生怕这样会让他分神,于是她睁大双眸,努力在那黑灰相间的山壁梭巡。
说真格的,那洛蔓花若像厉天行所说的色彩鲜艳,在这光秃秃的山壁上应当不难找。这里连杂草都不见半株,如果洛蔓花真的长在此处,绝对一眼就能瞧见,而不是找上半天都还找不着。
忍不住的,她又开口询问。「厉天行,你确定没找错地方?」
厉天行没回答她,因为他从没指望这经常帮倒忙的丫头能找着。
得不到他的回应,严喜乐只好怯懦的探出脚步,走向另一边寻找。
她紧贴着山壁走,除了帮他巡视,还得注意脚下步伐,一不留神,右脚便踩了个空,整个人往下滑。
她在惊呼逸出口之前连忙捂住了嘴,目光朝上头专心一致的男人望去,发现他并没听见她的呼喊后,才放心的爬起身,可就在那瞬间,她的视线陡然被山崖下一抹绚丽色彩给吸引住。
殷红似血的花瓣、神秘的蓝紫色花蕊……
那朵长在崖壁下的艳花不就是厉天行遍寻不着的洛蔓花
她蓦地瞪大眼,惊呼出声,「洛蔓花!我找着洛蔓花了!」
听见她的大喊,厉天行身形一顿,连忙看向她所在之处,当他瞧见她整个身子跌在裂着一道深切裂缝的路面上时,脸色猛地一白,他急喊,「快起来!」
狂风让那声警告变得模糊,她皱眉喊,「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该死!」他低咒一声,连忙往下爬去。
见他急匆匆的往下攀爬,一点也不顾忌那随时能把他扫落的狂风,严喜乐连忙喊道:「你慢点,别急!洛蔓花我帮你采!」说着,她探出手,朝距离自己约莫一只手臂长的洛蔓花勾了勾。
听见她不知死活的话语,厉天行心口一紧,厉声就吼,「住手!你马上给我离开那里!」
「你放心,我能采到的!」她努力伸长手。
表面上她装着没事,心里其实害怕得很,可洛蔓花就近在咫尺,只要她的手再伸长一些就能摘到,没道理放弃。
她尽量不往底下的幽幽深崖看,咬紧牙关,大胆的探出半个身子,踩住山壁上突起的石块,努力朝那岩缝中的珍贵药花伸出手。
再一点……只要再一点点就能勾到了……
屏着呼吸,她紧握环在腰上的藤蔓,往那仅差一寸便能勾到的洛蔓花一蹬—
「我采到了!厉天行!我采到洛蔓花了!」
手中紧握那株千辛万苦才采到的花,严喜乐开心的旋过头去朝他喊着,可下一秒她身子便一斜,小脸微愕,杏眸漾满恐慌的看着自己连同突然坍塌的路面往崖下跌去。
「啊—」
「严喜乐!」甫踏上路面,厉天行便看见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急忙拉住圈在岩石上的藤蔓。「严喜乐!听到回答我!」
他小心翼翼的拉着,当他见到绷断的藤蔓后,心脏剧痛,高大的身子一晃,全身血液像是瞬间被抽离的感觉令他站不住脚,双膝跪地。
「不……不可能……」心脏紧缩得几近爆裂,他难以置信的瞪着空无一人的另一端藤蔓,脑里闪过今晨她像是会被云雾给带离的画面,痛得他心口发疼,无法呼吸。
紧紧握着那没能救她一命的藤蔓,他面色惨白,无神的瞪着眼前的万丈深渊,与她相处的回忆一幕幕在脑海中涌现。
她像孩子般灿烂的笑靥、她笨拙的摔倒在地、她胆小的紧紧抱住他时的颤抖模样……那一切……那一切还记忆犹新,他甚至还能听见她气恼的骂他欺侮人……
不可以!她不可以就这么死了!
他是鬼医!是人称可以和阎王抢人的鬼医,只要他肯,绝不允许任何人在他眼前死去,尤其是严喜乐,就算是抢,他也要抢回她!
「该死的!严喜乐你给我回来!」霍地站起身,就在他准备纵身一跃的同时,一道细微嗓音让他止住了脚步。
「我、我回不去……」
瞪着那死里逃生的女人,厉天行像是也死过一回般,高大的身子不住颤抖,不是因救回她而欣喜的缘故,而是气到浑身发抖。
「你是白痴呀!」他气得破口大骂,脸上哪还有什么冷漠,只有浓浓的怒气,一双褐瞳被炽烈的怒火熏得通红,恼怒至极的瞪着她。「你以为自己有几两重?凭什么以为自己能够采到花?该死的!你难道连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吗」
眼里还浮着点点水光,严喜乐心有余悸的直拍胸脯。「我、我怎么知道那条路会突然坍塌,要是知道我才不可能去采呢!」
「你还狡辩!」这不知死活的笨丫头!
「我哪是狡辩呀!瞧,这洛蔓花不就采到手了吗?」她把手上的药花举到他面前,得意扬扬的抬高下颚。
「采到又如何?你究竟晓不晓得你差点就没命了」听她还嘴硬,他恼到抢过花就要往崖下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