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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年欢 page 10 作者:齐晏

  “是我母亲?”凌芮希愕然。

  “太太很不喜欢花竽,觉得她太轻佻了,便叫她回她叔婶家住些日子,等她反省够了,想叫她回来时再去接回来。”迎月欲替他更衣,被他推了开来。

  “她叔婶家在哪里?”他眉心蹙紧,眼眸暗沉地冷瞪着她。

  “谁知道。”她依然含笑,轻脸问锦荷。“锦荷,你知道吗?”

  “我何必要知道?”锦荷低头拿起针线。

  “是谁带她走的?”他咬牙切齿。

  “太太的安排,我们都不清楚。”迎月转过身去捧热水给他净手。

  凌芮希用力推开他,往外冲出去。

  “四爷!现在这么晚了,太太已经歇下了,要去明儿再去吧!”迎月和锦荷一边追着他,一边喊。

  凌芮希恍若末闻,头也不回地冷然大步前行。

  母亲明明说要让迎月和花竽一起正式收房,所以他才会答应母亲的要求,给迎月一个名分,但是没有想到母亲竟然欺骗了他,趁他不在时把花竽撵出府!他根本没有想到母亲会这么做,她对花竽真的如此厌恶吗?还是因为听了迎月和锦荷她们的挑拨?

  而那一张变成了一情诗的藏宝图,他和太子一开始怀疑那首情诗里或许藏了与宝藏有关的蛛丝马迹,于是两个人反覆地读,甚至把每一句和每一个字都拆开来研究,最终不得不承认,那的确就只是一首单纯的情诗。

  “难道是父王的情人暗中写给父王的情诗?”太子百思不得其解,只好这样自言自语地猜测。

  “这关系到宫闱秘密,臣不敢乱猜。”他小心翼翼地回答。

  其实他并不认为这是写给皇上的情诗,情诗上面的字迹,让他的心思飞得老远,不安地晃荡着,当不经意想起花竽时,不安的感觉就晃荡得更厉害。

  “这张藏宝图除了你我以外,还有第三个人知道吗?”太子怀疑地问他。

  “没有,都是臣自己贴身收着,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他虽然保护了花竽,但心底的疑惑也慢慢指向花竽。

  他虽然不想怀疑她,但那首出现在藏宝图上的情诗实在太古怪突兀,而且又是极女性的字迹,让他无法不怀疑可能是花竽调的包。

  万一是真的,那花竽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她发现了真正的藏宝图之后起了贪念?

  这个想法当下就被他推翻,他无法想象花竽会动“贪念”,这两个字根本和她是完全没有关系的。

  而且,男人对男人的忠诚或许不见得靠得住,但是一个深爱着男人的女人,她的忠诚是绝对无须怀疑的。

  变成了情诗的藏宝图对太子来说完全没有任何意义,他非常沮丧失望,决定把这首情诗再偷偷放回密匣里。

  藏宝图归还了原主,但是凌芮希的内心并没有真正感到轻松起来,因为太子当下虽然并未疑心他,但是日子久了,朝夕间一旦触动心思,难保不会又怀疑起他的忠心,这一份猜忌在他们之间是永远无法消除了,而到底花竽有没有动过那张藏宝图,则成了另一个他心中的谜团。

  他并不想疑心于她,现下最重要的就是把她找回来,真相也就明朗了。

  他正恍惚地想着,突然看见迭翠到斜侧里奔出来将他拦住。

  “四爷,等等!”

  凌芮希回神看了她一眼。

  “你知道什么吗?”直觉告诉他,迭翠想说的话一定与花竽有关。

  迭翠四下张望后,把凌芮希悄悄拉到阴影处,小心地说道:“四爷,我知道花竽是被一辆骡车接走的。”

  “骡车?”凌芮希震惊。“王府里根本没有骡车!”

  “是。”迭翠点点头,紧张不安地咬着唇。“所以接花竽走的骡车一定是太太从外头雇来的,四爷,奴婢想,太太一定是不想让花竽再回来!”

  凌芮希深深吸一口气,咬牙问:“你还知道些什么?”

  迭翠低下头,小声地说道:“花竽是从后门被带走的,太太嘱咐我们不准对任何人提起花竽的事,否则也要把我们撵出去。”

  第7章(2)

  凌芮希只觉得有股寒气从背脊无声无息地渗入骨髓。

  “花竽到底犯了什么错,让太太非要把她赶出去不可?”他的脸上仿佛凝聚着一脸凝重。

  迭翠仰头看着他,欲言又止。香灵夫人毕竟是凌芮希的生母,她就算知道了些什么,也不敢在他面前多嘴。

  “你是看着花竽走出去的吗?”他握住她细瘦的肩膀,倾身问道。

  迭翠点点头。“我只看着她从后门走了,临走前,她远远对我喊着,请四爷要早些接她回来。”

  凌芮希心痛地闭紧双眸。

  迭翠无奈地摇头。“奴婢去找雪笙和月筝问一问好了,也许她们知道,等问到了什么再来告诉四爷。”

  “不用了,我自己去问。”他轻拍她的肩,奇怪地问她。“你怎么好似比她们其他人都关心花竽?”

  迭翠耸肩笑了笑。

  “那是因为花竽老实得有点傻气,人家骂她,她也不懂得回嘴,像没脾气似的。还有,明明她身上有许多绣帕,偏偏没有送迎月姐姐和锦荷姐姐,只送给了我一个人。我这个粗使丫头有什么地方值得讨好的?她也不管那些,也不懂得耍心计,我看她那么傻,所以就常常关照着她。”

  “好。”凌芮希淡淡一笑。“你快回去吧,免得教人看见,又要轮到你被撵出去了。”

  迭翠点点头。

  “四爷赶紧把花竽接回来吧。”低声说完,她便转身跑开了。

  凌芮希深深地叹息。

  他不明白,让他如此心痛的人为什么是他的亲生母亲?

  ***

  漆黑的天幕点缀着满天星斗,只见深沉的夜色中贴着一辆骡车的剪影。

  夜静得一点声息都没有。

  花竽靠坐在车内,凝望着璀璨星光,想着如果凌芮希此刻在她身边,她该有多幸福。这样的分离,令她有深深的疲倦和痛楚,但在心中也抱着一个期望——如果凌芮希关心她,在乎她,便一定会把她接回去。

  她从十岁进兰王府以后,就不曾再踏出兰王府一步了,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说无比的陌生,她不知道这辆骡车将要把她带往哪里去,因为连她自己都不记得叔婶住的地方该怎么走。

  “我虽然收了二两银子,但你到底要去哪儿也得说个清楚,我可不想陪你大半夜里逛大街!”年约四十岁的车夫没了耐性地骂道。

  “我就只记得县门前有个打铁铺,我叔婶就住在打我铺的后面。”这是她唯一残存的记忆了。

  “这就是县门前了,我的骡走得快没命了,就是没看见打铁铺啊!”车夫累得火都上来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打铁铺了!难道经营不善倒闭了?”她耸着肩,冷静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车夫一听,气得脸绿。

  “我看干脆把你带到玉楼春算了,有大笔银子可以拿,我还能回家睡觉。”

  “玉楼春是什么地方?”她傻愣愣地问。

  “服侍男人的地方。”车夫淫邪地一笑。

  “这可不行,我是四爷的丫鬟,不能服侍别的男人。”她正经八百地说。

  “你家四爷是谁?”喊“爷”的想必有些身份地位。

  “凌芮希呀!”她甜笑道。“你把我送到以后,一定要告诉四爷我人在什么地方,请他一定要来接着我回去。”

  “那是谁?”车夫狐疑地问。

  “你怎么不知道?你不是王府的仆从吗?”花竽奇怪地反问。

  “王府的仆从?我不是啊,我是拉骡车的。”车夫听见“王府”两个字,耳朵立即竖了起来。

  “你不是王府的人?”花竽吃了一惊,“你刚刚明明在兰王府门前等候着,怎么不是王府的人呢?”她一直以为车夫是王府的仆从,所以才会如此放心地跟他走,还想着以后这个仆从会再来接她回去,想不到结果竟然是这样。

  “我带你离开的地方是兰王府?”车夫比她更吃惊,“来保只把我拉去一个小门,看起来不起眼,没想到竟然是兰王府?”

  花竽突然感到害怕起来,她竟然跟着陌生人走了!她这一走,凌芮希怎么可能找得到她。

  “你刚刚说要把我带去什么地方?”她警戒起来。

  “你说玉楼春吗?”

  “那是什么地方?”她感觉到了危险。

  “妓院啊!”车夫嘿嘿笑了两声。

  花竽惊抽一口冷气,“妓院”这个词汇她在书里见过,那一个卖身的地方,一旦她进了“妓院”,就会永远出不来了!

  “你不能带我去那儿!现在就立刻带我回兰王府!”她惊慌,气急败地嚷起来。

  “我拿了来保二两银子,说要把你远远带走的,现在又叫我把你带回去,我怎么跟人家交差?”

  “你要钱还不容易?你只要带我回兰王府,我身上存的银子全都给你!你要是嫌不够,我再找姑姑要,姑姑还会给你钱的!无论无何,你都要把我送回去!”她绝对不能沦入妓院,也不能流落街头,她唯一的归属只有兰王府,她所爱的人也都在兰王府。

  “要我这么跑很累人的,我的骡也快累坏了,直接把你带到‘玉楼春’可以得赏钱五十两呢!”车夫狮子大开口,就等花竽上钩。

  没有处世经验的花竽立刻自己送上门。

  “好,五十两就五十两,你送我回兰王府,我一定会凑足给你。”

  五十两等于车夫拉骡车一年的收入,他欣喜地掉头,把骡车往兰王府的方向拉回去。

  这样一来一往的折腾,回到兰王府时天都已经快亮了。

  好不容易看到王府大门,花竽虽然累得头昏眼花,但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

  “说好的五十两银子呢?”车夫摊手要钱。

  花竽从包袱里取出她存了半年的五两银子给车夫,有些气弱地说道:“我身上只有五两银子,你先拿着,等我去叫门,再找秦姑姑凑银子给你。”

  “只有五两银子?那你还说得那么大声可以给我五十两!”车夫怒骂。

  “你别着急,秦姑姑那儿有银子,如果可以见到四爷,他也会赏你银子的!”

  她急切解释。

  “好,你说的,我在这等着,你可别想赖!”

  “不会。”花竽心急地跳下车,拍着王府的大门喊着。“开开门,我是云养斋的丫鬟,替我开开门!”

  大门只开了一道缝,守门的狐疑地看了花竽一眼后,说道:“你等着,回了太太以后再放你进来。”说完便又关上大门。

  “别回太太!求求你别回太太!”花竽焦急地喊着。

  大门内没有动静了。

  王府里有一层层的关卡,花竽知道自己要想顺利回到“云养斋”见凌芮希是件困难的事,很可能中间就被香灵夫人拦走了。她害怕再见到香灵夫人,可是老夫人和秦姑姑在后花园阁楼里几乎足不出户,想见她们也不容易。

  “怎么回事?没人理你吗?你可别抵赖,否则我马上拉你走人!”车夫在她身后跺着脚问。

  “不,不会,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想想看应该怎么办?”她一手撑着大门,一手扶着头,也许一夜劳累,她觉得头很昏。

  “我看你根本没钱给我,居然敢骗我拉你回来!”车夫恶声地骂道。

  “你别急,我正在想法子,只要见到四爷或是秦姑姑就行了……”她的头更加昏眩起来,整个靠在大门上,几乎站不住。

  “你别给我装死!过来上车,把你卖到‘玉楼春’自然有银子了。”车夫一把扯住她的手臂往骡车上拖。

  “放开,我要见四爷,求你了!”她呜咽地哭出来。

  王府大门忽然打开来,花竽欣喜地回过头,看见一个面生的仆从冷冷地对她说——

  “太太说云养斋里没有你这个丫鬟,叫你快点走!”

  花竽脑中一阵晕眩,耳中嗡嗡乱响,只感觉到自己的双臂被人硬拉硬扯着,她全身冰冷,仿佛快要失去知觉。

  让我见四爷——

  似乎听见自己凄厉而痛楚的呼喊声,她缓缓闭眸,像一片落叶般地软软倒了下去。

  恍然间,她听见了凌芮希轻唤她的声音,在昏厥以前,她看到朝阳穿过云雾,温柔地在她冰凉有脸上轻拂过去……

  第8章(1)

  “凌芮希,你是这样对待我送给你的人?”

  凌芮希坐在床边静静看着花芋,手指怜惜地轻抚着她沉睡中的脸,身后传来老夫人冷冷淡淡的质问。

  “我并不知道母亲会把她撵出去,也不知道花芋竟然已经有三个月身孕。”

  凌芮希苦涩地一笑。

  “你倒轻巧,一句不知道就可以推得干干净净。”老夫人摇着团扇走到床榻前,语带严厉地说道。

  凌芮希不由自主地看向老夫人,她并不十分美艳,身上有一种清冷梳理的气质,脸上淡淡妆容,眼角眉梢有浅浅的憔悴之色。老夫人像一朵孤傲的白梅,而他的生母则像百花园中的艳丽牡丹。

  “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我不知道她竟会隐瞒我。”她如果早点告诉他,他也不会如此粗心大意了。

  “我想不是花芋故意要隐瞒你,而是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有了身孕。”老夫人顿一顿,无奈笑叹。“这孩子就是这样漫不经心,好像天塌下来都有高的人顶着,和她没关系。”

  凌芮希淡淡一笑。

  “前一日花芋来也没听她提起,看来她自己是没有发现的,这丫头真是让人操心。”秦玉蓉送走请来替花芋问诊的大夫后,端着刚沏好的香茶进来,笑得很是欣慰的样子。

  凌芮希默默望着花芋苍白的脸色,她睡得那么沉,让他无法想象她从离开王府到回到王府这当中究竟遭遇了什么。

  今早,若不是他急着出门找她,也不会正好看见她在大门口昏倒,旁边一个车夫扯着她要银子,而不让她进王府大门的人竟然是母亲身边的男仆。

  抱着花芋进府时,他没有直接把她带回‘云养斋’,而是来到后花园的阁楼,因为他不再信任自己身边的丫鬟,不相信他们会好好照顾她,而能够让他放心托付的人只有老夫人和秦姑姑了。

  这件阁楼他从来没有来过,非常精致小巧,对于老夫人和秦玉蓉,他的印象也都不深刻,虽然老夫人对他说话的态度总是冷冷冰冰,但他却没有感到任何压力和厌恶。

  “现在花芋有了身孕,你要怎么安排她?”老夫人淡然问道。

  凌芮希默然半响,才说道:“本来和我母亲已经说好了,下个月迎娶正室,一起将迎月和花芋收房为妾,但是我母亲竟然瞒着我把花芋撵出王府。我不知道她为何如此厌恶花芋,非要把她从我身边赶走不可。”

  老夫人冷冷一笑。

  “无非就是因为我的缘故,因为花芋她们都长得像……我。”她本欲说出女儿‘芮晴’的名字,但是因为芮希对芮晴的记忆不多,所以也就不提了,而芮晴长的最像她,她又刻意挑选了长得像女儿的风竺、花芋、雪笙、月筝四个人,她们四个人容貌与她相似也是自然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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