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终想不明白,为何他那向来眼高于顶的儿子会跟袁采芯那样的女人有所牵连,还占据了为时不短且篇幅不小的八卦新闻版面。
然无论如何,他不能再默不吭声了。袁采芯到底与多少男人牵扯不清,他管不着,但若其中包括他的儿子雷昶毅,那么他便不能坐视不管。
为了维护雷家素来良好的名声,他必须制止儿子继续与袁采芯纠缠下去,他定要找个适当时机与儿子好好谈谈。
自从袁采芯溜班外出被朱经理逮个正着后,朱经理为防止她继续为情沉沦而误了公事,便请办公室同仁随时随地监视她;除此之外,朱经理还特地付予她重责大任,加重她的工作分量,致使她从早到晚忙得焦头烂额、分身乏术,下班回到家洗完澡倒头就呼呼大睡,别说实地跑出去约会,光是连用想的也没时间和力气去想了。
现实如此,她只得暂时收心,把皮绷紧,不再造次,一刻不敢掉以轻心。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她“销声匿迹”宛如从人间蒸发,而原本以为正好可以落得耳根清静的雷昶毅,却反而觉得不对劲了。
一天没见到她,心情愉悦,神清气爽,爽得不能再爽。
三天没见到她,心情平静无波,不痛不痒。
五天没见到她,心情矛盾,半爽半不爽。
七天没见到她,心情急转直下,鬼诡的竟感到非常不爽。
十天没见到她,心情达到忍耐极限,好像三餐不对味、从没吃饱过,几乎要火山大爆发。
十五天没见到她,心情无端低落,见鬼地担心着她,该死地想马上见到她!
他想确定她安好无恙,他不喜欢为她烦恼……
然而,他又怎允许自己放下身段主动去见她?
之前他动不动就赶她走,无情地说不想再见到她,若他现在反过来跑去找她,岂不等于自掌耳光、拆自己的台吗?
不行,他要忍住,并且狠狠打消这个念头,免得到时被她看笑话了。
可该死!他愈努力压抑波动的心思,想见到她的欲 望就愈加强烈翻涌。
意志力失控的感觉,使向来心思沉稳的他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挣扎。
他不只心神不宁,甚至还有些不知所措。
但,或许他天生是个幸运的人,他的心声被老天爷接收到了——
这天晚上,他刚结束一个饭局从餐厅里走了出来,因连日牵挂着袁采芯而备感心绪低荡的他,竟迎面撞见她一手提着偌大公事包、怀里揽着一大落资料袋,步履蹒跚地走在人行道上,教他瞬时激动得胸腔饱胀,差点爆开!
太好了!老天爷真好心,让他以街头巧遇的方式解决了他的举棋不定与矛盾,面子和里子全帮他顾足了。
“咳!”不想错失良机,他跨大步挡住她,以一声不甚礼貌的轻咳打招呼。
“喔,对不起。”以为自己挡了人家的路,袁采芯埋头低声道歉,一脸恍惚地与雷昶毅擦肩而过。
“袁采芯。”雷昶毅唤住她。
“咦?”听闻有人叫唤,袁采芯猛地停步回头,眨眨酸涩的眼睛,在看清喊住她的人正是她最近一直没机会见面的雷昶毅时,疲惫的容颜也难掩一丝惊讶。
“你那是什么反应?”像是她好不容易才认出他来。他是有这么令人容易淡忘吗?明明两人都很熟了……
“雷、雷昶毅哦,好巧,竟然在这里碰见你,我好开心喔!”倦容总算染了点光采,袁采芯很快乐地笑了。
“你很开心?”见到他,她很开心?那她为何超过半个月都没去找他?
“开心呀!开心得都要掉泪了……”说着,笑容还未收起,她当真鼻腔一塞,泪水瞬时浮上眼眶。
“怎么了?”见她没来由地红了眼眶,泫然欲泣的样子好可怜,雷昶毅情不自禁地为她心急了起来。但该死、该死!他竟为她心急……
“没事啊,这是喜极而泣,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袁采芯又哭又笑地望着他,瞧见他眉宇间嵌着一抹对她的关心,她顿时好想用力抛开手里的累赘,投进他怀里去,可是她又不敢贸然这么做——
一来,她手里的东西太重要;二来,他未必欢迎她投怀送抱。
“又不正经了。”雷昶毅轻斥,心底却泛起一阵暖流。
见到她之后,他连日来悬浮不定的心总算安了大半。
难以言喻何以会如此,但他确实有松了口气的感觉。也许,在不知不觉中,他已习惯被她扰乱,没有她在身旁叨叨絮絮、黏来黏去,他反而怅然若失。
这是一种异常可怕的影响与制约,他却好似再也阻止不了自己。
“我超正经的好不好!”袁采芯吸吸鼻子,雷声大雨点小的泪水早已缩了回去,她佯怒地瞪他一眼,噘起的唇则为她苍白的容颜增添几分娇态。
“好,你很正经。”他笑了,眼底难得地出现了宠溺情绪。
“我向来都很正经。”只是不知为什么看在别人眼里她都很不正经,尤其是他,从来不将她的正经当一回事,真是怪事。
“这么晚了,你带这么多东西上哪儿去?”
“回家。”
“带公事回家做?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敬业“?”何止敬业,简直是鞠躬尽瘁了,这太不像他所认识的、把跷班当乐趣的袁采芯。
“说来话长,我有不得已的苦衷。”袁采芯摇头叹气,眼皮重得快抬不起来。
“说来听听。”他伸出食指抬起她的下巴,定睛审视她。
嗯,印堂发黑,面带菜色,两眼无神,肤质干燥,弯腰驼背,双肩下垂,一整个过劳现象,这小女人最近是在干啥轰轰烈烈的大事业,把自己折磨得这么不成人形?
“是吗?你有空?你愿意听我说哦?”袁采芯受宠若惊。
“嗯……”雷昶毅沉吟半晌,又道:“不是很有空,所以你尽量长话短说。”
她再度垂头丧气地说:“喔,那还是不要说了,反正不重要。”
“说吧!我要听,我很有空。”被她的客气逼出真正心情,雷昶毅大声命令。
“我……”咽了咽口水,她羞赧说道:“因为我前阵子老是跷班去找你,不小心被我们经理逮到,从此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同事们更受命监视我。经理把一大堆差事交给我做,堆积如山的工作压得我快喘不过气来,别说白天有闲时余力跷班买点心去找你,连下班后回家我都只想躺平睡觉,根本没有办法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呜,你说,我是不是好惨?”终于知道谈恋爱不只需要大量的时间,还需要充沛的体力,没有丰沛的精气神,谁都谈不起恋爱。
“听起来是很惨。”果然很“轰轰烈烈”呀。
“都是你害的,对吧?要不是你勾了我的心,我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变成是我害的了,你自己怎不克制一点?”雷昶毅睨视她,无奈的笑容里藏着对她一贯的纵容。
是的,他太纵容她,才会让她一步步壮大了她在他心中的势力范围。
“感情的事怎么克制?不然你能教教我,看有什么技巧让我不要时时刻刻想你?”呿!不知人间疾苦,就因为他冷情,她就活该被他剥削。
“我……”不行。
他没那能耐教她如何克制感情,要是他行,先前也不会摆脱不了那种矛盾的情绪,更不会在现下与她见了面后感到丝丝喜悦和安心。
第6章(2)
“哼,没辙吧?”光会说她,他不也没半点建设性?
“是没辙。尤其对你这种冲锋陷阵的女孩子,只怕没人拿你有办法。”
“那倒也不尽然。我们朱经理大炮先生没三两下就制住我了。”呜!
冤孽啊,用一大堆工作压死她就行了,她原来这么好对付。
“来,我来帮你吧。”在她自怨自艾的同时,雷昶毅信手提走她的公事包,揽下她怀里抱着的所有资料袋,表足他自愿提供劳力的诚意。
“你要帮我?”又一次,袁采芯受宠若惊,超不习惯他的贴心服务。
“帮人帮到底,我送你回家。”他笑了笑。
“哇!雷昶毅你今天好窝心喔,认识你这么久,第一次清清楚楚看见你的良心耶,我好感动喔!”这下不管他欢不欢迎,袁采芯立即张开双臂,用力抱住了他。
“喂!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难不成她一直当他是没良心的人?他只是不想让她太好过罢了。
哎,事实上,他是打心里不想让她好过,自己却同样也不好过。
她明明有违他对女人的要求和标准,却偏偏能直往他内心深处去……
值得深思的问题啊!
不过,她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还真是正中他下怀。
从见到她的那一秒开始,他便在等待她的热情拥抱——
天啊!雷昶毅,你还好吗?你是清醒的吗?
他再次自我逼供,得到的答覆却一样模模糊糊……
就当他很不清醒吧。
雷昶毅不只将袁采芯送到家,还陪她吃饭、做完工作,又送她上了床。
看着才洗完澡就往床上栽去的袁采芯,雷昶毅站在床边,摇头失笑。
瞧她头上裹了条毛巾,头发还湿着呢。
“看来你真的是累坏了。”不知她的上司是如何操她的,竟可以把生龙活虎的她累得跟一条流浪了很久才找到窝的狗一样,巴上了软床暖被便再也不离开。
“是啊,好累。追着你跑都不觉得累,怎么一栽进工作里就累得像是全身都要废了呢?你说,我是不是很奇怪?”趴在床上,袁采芯闭着眼睛,喃喃叨絮。
“比起风雨无阻地追着我跑,认真工作的你又显得太卖命。”
“呵呵,你吃醋?”袁采芯勾唇而笑,眼睛依然是闭着的。没办法,她太困、眼皮太重了,若非怕他很快离去,她早睡沉了。
“我才没有。”雷昶毅嗤笑一声。
他犯得着跟她的工作争宠吃醋吗!他又不是吃饱了闲闲没事做;何况她也不是他的谁,如果是名正言顺的情妇就还够格被他关心关心,问题她不是呀!
可是,这样说好像也不能说服自己真的没吃饱闲着……
好啦!算他吃饱闲着。不然他大可将她送到家之后就立刻走人,何苦还杵在这儿担心她湿着头发睡觉会不会感冒生病。
“你心疼我,希望我黏着你,一定是这样的。虽然你没有来找我,但我看得出来,你也很想我啦!”否则街头巧遇,两人擦身而过就算了,他何必挡住她去路,还煞是有情地喊住她、送她回家。
再者,从他帮她拿东西,帮忙打开家里的门,帮忙脱外套等连番体贴的举动看来,他肯定是在意她的。那分没说破的在意,她早看在眼里,甜进心里了。
这种感觉很好啦!她太喜欢了。
“我是担心你发生了什么不测。基于道义,我总不可能对本来天天出现、却忽然消失的人没感觉。”表示一下关怀之意是人之常情。
固然,他还不大确定自己完全没有私心。
“我没发生不测,只是形同被”软禁“,哈哈!”
“亏你还笑得出来。”雷昶毅极其自然地在床缘坐下,俯望着她带笑的睡颜,心里头荡起一股怪怪的情愫。
“你现在就在我身边,我为什么笑不出来?”袁采芯眯闭着眼,笑得可开心了。
这半个多月来的身心俱疲已因他的出现而得到慰藉,她太有理由笑了。
“你……”闻言,雷昶毅热热的心又猛地一抽,不知如何回应她的多情。
“雷昶毅,今晚……”袁采芯收起甜笑,突然正色起来。
“今晚怎样?”一听到今晚两字,雷昶毅的心跳陡地狂跃了下。
“今晚要不是我们碰巧在街上遇见,你是不是从来没有、也完全没有过一丝想要来找我的念头?我没出现在你面前,你是否有如丢掉烫手山芋般快活?”
“这个……”他很难回答。答是,合了她意,他却不乐见她得意;答不是,违背自己良心,看见她失望的表情,他也过意不去。
两难了。他本是多虑之人,再如何简单的问题,一旦进入他思维里,也会变得复杂不已。
凝望着她疲倦却闪着期待光芒的眸子,雷昶毅踌躇半天,终是沉默。
“你不会来找我,对不对?从来就没想过要来找我,对不对?”
“我……”
“你不要说,我知道了。”好不容易他愿意开口,袁采芯反而快嘴地阻止他。
“你知道?”只怕她的“知道”,跟他的答案有很大误差吧。
“知道。你不用说。”袁采芯急促点头,闭紧了眼,暗骂自己窝囊。
敢问,却不敢听答案,可怜的袁采芯啊,曾几何时你竟变得这么没胆?
算了,都已经见到面了,问得再明白也没意思,那只可能让自己伪坚强的心再破个大洞洞罢了,何苦呢?
“那我就不说了。”她不逼问,他也就顺势把话吞回去。
“好。”她欣然同意结束这道问答题。
“那么,你快睡。”雷昶毅略显生涩地替她盖好被子,正想起身,却被她突发的一段话给留住了——
“好吧,雷昶毅,我认输了,不跟你斗了,你要我当你的情妇,我就当你的情妇吧!得不到你的心,偶尔能偎在你怀里享受你的温存也好。”
袁采芯睁开眼,从被窝里伸出手拉住他,在他厚实宽大的手掌心里,丝丝暖意快速地传至内心,她一直在追求的、渴望的,正是这样的触感与温度。
“你……”雷昶毅一怔。“是说真的?”
“嗯,真的。当你的情妇,我OK.”退而求其次是迈向正当性的方式之一,她允许自己一试,也愿意去试。
“你现在脑袋不是很清醒,等你睡醒了再说。”这小家伙神智不清,把自己卖了都不晓得,他思想或许不太纯正,但行为可没恶劣到准许自己“趁火打劫”。
雷昶毅淡笑地松开她的手,准备离开,她又重新握紧他,挽留意味浓厚。
“你要走了?”她可怜兮兮地问,朦胧眼儿装满不舍。
“我不该走吗?”他是很想留下,可留下又太冒险,他没把握在漫漫长夜中自己不会再度犯错。
她太疲累虚弱了,假使他出手欺负她,她是没半点抵抗能力的;尽管他有预感她拒绝他欺近的机率近乎零,他仍不同意自己这样做。
老天爷没有为难他,让他在巧遇之下如愿见到她,他已经很感恩。
郁结的心舒坦了,便不能再贪心多作其它奢求,是吧?
“你不要走好不好?如果你也觉得累,我可以挪一半床位给你睡。”
跟我们初次相遇的那一夜一样。
“你确定?”同床共枕很难不凸槌,她可得考虑清楚了。
“确定。”她坚定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