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史威平。”半踩入门内,袁采芯回头说道:“你等我几分钟,我整理一下行李,跟你一起回去。”
史威平不解地问:“回去?都三更半夜了,怎么突然想跟我一起回去?”
“等会儿再说。”她闪进屋内,很快地收拾了简单行李走出来,锁上门。“走!”
“好。很高兴你跟我一起回去,但你能不能先告诉我原因,否则我会想入非非,以为……”以为她要接纳他的感情了。
“别想太多。”袁采芯抿唇而笑,哥儿们似地槌了他肩头一下。“谢谢你十数年如一日的关怀,但请谅解我无法接受你的情感,因为我爱的是别人。”
“你还忘不了雷昶毅?”难道他的策略都没达到半点效果吗?雷昶毅明明都已离开了,如果袁采芯还死认着他,那么无疑是将他史威平打入地狱了。
针对他的质疑,袁采芯耸肩,未作回答。
“你在告诉我,我永远永远都没有希望跟你在一起?”
“维持友谊当然是可以的。”史威平是个标准的好好先生,讲道理是讲得通的;之前她无心处理自己与他的关系,只一味希望他知难而退,但有感于最近的他行事太积极,她吓到了,认为不该再任由他深陷下去,否则不堪其扰的虽然是她,将来受最大伤害的,除了他,不会是别人了。
别问她何以如此肯定自己最后仍不会接受他、进而爱上他……有时女人的直觉有如真理,神准得令人称奇。
而她,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她可以不跟雷昶毅在一起,也或许会再爱上别的男人,然史威平永远是在朋友的范畴内,她不曾怀疑过这点。
“难道我努力付出,到最后也只能当你的朋友?”
“你不是我的有缘人,却绝对是个好男人,你值得更好的女人来爱你。”
“讲得很好听啊!”意思就是她不爱他、请不要再来缠她啦!史威平难掩失落,倒也听明白了,苦笑接受。
“好朋友,嗯?”袁采芯伸出友谊之手。
“是,好朋友。”他握住了那只一直以来最渴望牵住的手,无奈这一握,意义完全不同。苦守多年,赢得好朋友头衔,他是不是天下第一大傻瓜?
“那么,你到底为什么突然想跟我回南部,总不会只为了搭便车吧?”
“搭便车是一定要的,最主要是我很久没回去了,很想念我爸妈……”
想念父母是真的,打了个欲擒故纵的如意算盘,也是真的。
搞失踪,能不能引雷昶毅那条温吞的蛇出洞呢?
她,想试试。
不见了?换她不见了?
当雷昶毅拨了几百通电话仍找不着袁采芯时,他飞奔至她的住处,在紧闭的门外等了又等,终是等不到她从里头开门走出来,或从外头开门走进去。
总之,他找不到她,也等不到她,心急如焚,片刻不得安宁。
独自寻了一天一夜没有着落,只好硬着头皮再找上不相熟的李佳佳,不巧李佳佳也没听说她去了哪里;又厚着脸皮去问更不熟的小凡,得到的回答一样是不知道。最后连朱经理都抓来问,也只得到她请了超过十天长假的答案。至于她为何请假,朱经理却含糊其词说不清楚。
不过,按照朱经理的说法,袁采芯最快应该会在第十一天回来。可是雷昶毅又不愿傻等她十天而什么都不去做……
就在三天后,当他找人找得快发疯时,李佳佳终于捎来一线生机——
“雷先生你别急,原来采芯只是回南部的家,没有失踪啦!”
“回南部的家吗?那么麻烦你给我采芯家的地址,我这就马上找去!”若不告而别是为了考验他、报复他,都没关系,他心甘情愿受教承担,只要让他顺利找到她,不要再失去她!
有了消息,有了地址,他却……迷路了。
卫星导航在偏僻乡间起不了太大作用,蜿蜒的小径多且复杂,天色墨黑,路灯稀微,随时一个小闪神都可能令他跌进无所不在的农田里。
停在狭小十字路口,他拿不定主意要往哪个方向走。
第10章(2)
几经波折,终在一条幽暗小路旁发现一间很不起眼的小杂货店,紧闭的玻璃窗透出老旧灰白灯光,像在茫茫海域里发现灯塔,迷失的船儿有了方向,他用力踩下油门,很快地停在杂货店前,下车来,打开玻璃门。
“你们好……”雷昶毅按出手机里的地址,准备问路。
“来坐,呷饱没?”老太婆亲切地打招呼。
店里头三个老人家和一名妇人,几只眼睛同时盯着他这位外来客,希奇得很。
“呷饱,谢谢。”雷昶毅礼貌称谢,其实饿得头昏眼花。
“阿要买啥?”老太婆张着剩没几颗牙的嘴笑嘻嘻地问。
“我,问路。”
“问路哦?要不要买包烟?”老太婆信手抓起一包白长寿,递到他面前。
“喔,好。谢谢。”他接过香烟,才要开口,老太婆又笑嘻嘻地问:“要不要再顺便买包科学面?今天刚进的货,吃起来考考考,粉脆喔!”
“喔,好,谢谢,我要问路……”来到黑店了,不购物不给问路,不过雷昶毅这次比老太婆动作快,抢白:“请问这个住址要往哪个方向走才对?”
“啊,这个我看看,啊,这个歹势,我不识字。”老太婆拿着记有袁采芯家地址的手机端详老半天,最后竟给他一个跌破眼镜的答案。
“你要找谁?讲名字我们就知道了,不用看住址,反正看无,哈哈哈!”另一位老阿公说着,在场的人都大笑了起来。呵呵,乡下人好欢乐。
“名字吗?我要找袁采芯,袁、采、芯……”雷昶毅台语讲得哩哩落落,紧张加上心急,一整个满头大汗。
“姓袁喔,哈哈哈!我们村里有一半以上的人都姓袁,你要找哪一家姓袁的?”在场老人家七嘴八舌讨论着,吵得雷昶毅不知如何是好,倒是妇人春花姨突然大叫一声:“啊!年轻人,你要找袁采芯?”
“是!”雷昶毅应着,一旁老阿公又抢着说话,问道:“春花,他到底要找谁?”
“袁采芯嘛!就袁东和的女儿啊,去台北上班,一直被报纸说是当了人家情妇的那个女孩子啊!”怪不得从他一进门她就觉得他很眼熟,他一定就是报纸上说的那个大老板本人啦。
“喔,东和的女儿喔,不乖,跑去台北当人家的细姨,真不乖,丢她老爸老母的脸。”老太婆扁嘴摇头,很不赞同袁采芯的行为。
天啊!人言可畏,采芯在自己家乡被谣传成是他的小老婆了……雷昶毅愧疚感节节上升,好想大声告诉他们:袁采芯不是他的情妇,他想娶袁采芯为妻!
“请问她家要怎么走?”雷昶毅极欲结束混乱的问路场面。
“我跟你讲,你来。”春花姨把他拉出门口,东指西指,详细说明,还热心地教了他一套乡下问路技巧。“在乡下问路,拿地址浪费时间又没效果,你要直接问长辈的名字,说”袁东和他家怎么走“,把晚辈名字讲出来问是没用的。”
“喔,是,谢谢指教!”雷昶毅送春花姨一记感恩微笑,旋即驾车飞驰而去。
老天!他到底在这家杂货店耗了多久呀,时间已经不早了!
不过,总算也问出点头绪。依着春花姨的指示,他猛踩油门,终于顺利驶进一座住户较密集的小村落里。
问题又来了。天太黑,路灯少,家家户户门牌上的号码并不易辨识,而且都是三合院、四合院、大杂院,根本不可能任人随意进入查看。
将车停在据说是离袁采芯家最近的一座小桥旁,正迟疑着,一个欧吉桑骑着喀哩喀哩响的古老脚踏车,迎着风悠哉地骑了过去。
他跳下车急声喊住他:“老伯,请问一下!”
“冲瞎!”背后有人突然大喊,欧吉桑吓了不小的一跳,手煞车一扳,发出“吱”好大又好尖锐的煞车声。
“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路。”这欧吉桑横眉竖目,长得不是普通的恐怖啊。
“问路?你要去哪里?”本以为是什么不良分子,听是问路,欧吉桑脸色转好。乡下人就是朴实,你敬我三分,我回你七八分,大家好来好去。
“我要找人。”
“找谁?叫什么名字?”
“我找袁……”冲口要说出袁采芯的名字之前,雷昶毅想起先前春花姨的交代,于是改口说道:“袁东和。请问袁东和他家往哪里走?”
“找袁东和?”欧吉桑神色掠过很大一抹疑虑。“你找他做什么?”
“老伯您认识他?”雷昶毅眼睛一亮,精神为之抖擞。
真是问对人了,春花姨的乡下问路技巧太实用了。
“认识啊!乡下所在,大家都嘛认识。”欧吉桑笑着说,比刚才更亲切了。“你找袁东和有什么事?”
“事实上,我要找的人是袁东和的女儿。”
“袁采芯哦?”
“是,就是袁采芯!老伯您也认识她吗?”问路问对人,事半功倍,雷昶毅心情不再紧绷得近乎窒息,想到就快要见到袁采芯,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认识认识!乡下所在,都嘛认识,很熟啦!”欧吉桑怪笑了起来。
“那,你不就是台北那个大老板,雷昶毅?”
“呃,是,我是雷昶毅。老伯您也听过我哦?”雷昶毅尴尬地笑了一下。
拜八卦之赐,他的名声已经是顶港下港响透透了……
“当然听过你的大名喽。来吧,我带路。”欧吉桑愈来愈亲切了。
“还让您带路,不会太麻烦您吗?”喜出望外,有人直接带路那是再好不过,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袁采芯。
“麻烦?不会啦!闲着也是闲着。”欧吉桑脚踏车踏板一踩,带路先行。
雷昶毅随后上车,慢慢跟在欧吉桑后面,满心的感激。
春花姨是好人,面恶心善的欧吉桑更是大好人,在地浓厚人情味,啾感心。
“来,到了。”进入一栋非常老旧的竹管屋院落,欧吉桑停在微微跳着诡异红色电烛光的正厅门前,示意他下车。
雷昶毅不疑有它,很快来到门前。嗯,这也太“门不当户不对”了,袁采芯的家还真不是普通的破旧。
“为什么除了正厅堂有小烛光,其它屋里一片黑暗?没人在吗?”
“乡下人早睡早起,你先进去,我叫他们起来开灯迎接客人。”欧吉桑把他推进厅堂,自己却不往屋里走。
怕惊扰到袁采芯家人,雷昶毅礼貌地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静待着,未料站在外头的欧吉桑竟出其不意地将两片厅门拉合,关上!
紧接着,雷昶毅又听见门板外一阵叩叩类似锁头的响声——
这意味着……他被反锁了?
“老伯,您怎么把我锁在里面?快开门!”
“你给我好好待在里面,跪在我袁家列祖列宗面前好好反省反省!看你是怎样欺负我女儿的!好好一个女孩子家,名誉都被你糟蹋了,你该死!”
“老伯您说什么?”他袁家列祖列宗?他的女儿?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雷昶毅完全被弄糊涂了。
“听你说,你找袁东和?”隔着门,欧吉桑提高音量。
“是。我找袁东和家的女儿袁采芯!”
“袁东和是我本人!袁采芯就是我本人的宝贝女儿!你找上门来是想怎样?”袁东和粗声说道,终于亮出自己的“底细”。
“您、您是伯父?”大事不妙,他上当了——上了袁采芯父亲的当!
乡下人真不好惹,也不是普通的恐怖啊。
“爸,昨晚有一辆陌生轿车,不知是不是小偷开来的赃车,停在我们祖屋院子里耶!最奇怪的是厅门从外面锁上了,不知是怎么回事?”袁采芯的大嫂如玉边替一家人添饭,边担心地说。
“我去看看。”大哥袁勤呼噜大口吃饭,很快扒完两碗,起身外出。
“女儿,你想不想也去看看?”问题很怪,袁东和说话声调却四平八稳。
“赃车有什么好看?”袁母横瞪老头一眼。“说不定小偷闯进厅里去了,那么危险你还叫女儿去看,有没有搞错呀你。”
“车是没什么好看,里头的小偷倒很值得去看看。”
“为什么?”家人同时望向袁东和。
“是我抓来的小偷。我教训了他一顿,叫他跪在厅里反省,嘿嘿。”
初看到雷昶毅时,袁东和气得想打死他,但想到他已被关了一夜,没床没电风扇的,肯定够折腾,所以他气消了一大半。
“爸,你抓到小偷?他是偷了什么,你要关他一夜?是谁家的小孩?”爸竟然动用私刑处罚小偷,会不会太狠了?袁采芯很不苟同爸爸的做法了。
“他偷了我们家宝贝,我能不抓他起来关、狠狠给他一次教训吗?”
袁东和理直气壮,说得超大声。
其实,昨晚他正准备就寝时,接到春花姨的电话,说台北来的大老板要找袁采芯,却迷路迷了老半天,问他要不要去外头接应一下;他当时便是怀着“看你想怎样”兼“给你一个教训”的心态骑脚踏车外出的。
“偷了我们家宝贝?这话怎么说……”家人面面相觑,正一头雾水,屋外骤然传来袁勤带点责备的宏亮噪声——
“爸!远来是客,你怎么把人家堂堂大老板关在破旧的老厅堂里一整夜!”
“吓!老头,你做了什么缺德事?”袁母怒瞪老伴,急放下碗筷跑出探个究竟。
而一听大哥说的“远来是客、堂堂大老板”这些字眼,袁采芯很难不联想到是雷昶毅来了……真的是他来了吗?
愣在厨房饭桌前,袁采芯期待的情绪瞬时陷入一种慌乱。
希望是他,她希望见到他!
“哇!你是雷昶毅本人!”大嫂的动作也很快,连碗筷都没放就直接端着跑出去,看到底是何方大老板远道而来。
雷昶毅!果然是他……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
袁采芯又惊又喜,心跳加速,虽说早料到他会找来,也颇有自信他会来,但没想过他会这么快就来了。
依他温吞的个性,痛觉神经比别人迟钝,她原本以为自己不失联个十几二十天以上,他是不会有感觉的。让他痛得强烈且久些,深刻体会失去所爱的心碎。
她要他一次痛个够!
“去吧,女儿,人都来了,想必是有心的。”这下袁东和倒扮起和事老,鼓励女儿勇敢迎接爱情的到来。
“爸……谢谢你!”受到鼓励,袁采芯不再矜持,拔腿往外奔去,跑了几步又回头对老爸竖起大拇指,赞道:“爸,你把他关得好、教训得好,他是该吃点苦头!”
袁东和笑而不语。从雷昶毅心急如焚找人的情况来看,他的确有深刻感受到雷昶毅追求他女儿的诚意,一个有诚意的男人,是坏不到哪儿去的。
何况,报纸上的新闻虚虚实实,他虽是乡下人,但还不至于尽信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