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间小镇上唯一的旅馆其实离小机场很近,车程不用五分钟,她那天真的一路开到天边去了。
阿吉突然嘿嘿笑两声。“我看你跟鲁特也很有话聊,你说,他听,你再说,他还是听,他可不是女生啊!”
“瞧,都是我在说,他在听,哪算得上聊天?”提到那男人,她脸一热。
“他一直听,没有跑掉,就是在跟你聊天啊!你喜欢他,对他有意思,就多少体谅他一下呀!”
对方把她的心思说得如此理所当然,汪美睛有点哭笑不得,但也不想否认。
小镇人口少得可怜,她又是绝对的新面孔,大家当然把焦点放在她身上。
这些日子,她逮到机会就去尝试“追男仔”在鲁特面前晃来晃去,很努力制造话题乱聊,但效果似乎有限,只是她的一举一动全落入一干闲杂人等眼里,他们说,新来的飞马小姐煞到鲁特。
是啊,唉,她的确煞到鲁特先生,她敢做敢当,但……飞马小姐?拜托,这称号谁取的?她脑海中不由得浮出自己“身骑白马走三关”的样子。
“我要找人修理水箱,有时间再聊。还有你回去记得跟乔莉说,她前天带给我的熏肉鲑鱼三明治超好吃的,安慰了我的心灵,帮我谢谢她。”
阿吉嘴咧得更开。“我老婆的三明治绝对是天堂级美味。”
汪美睛笑着要离开了,却再度被叫住。
“不是要找人修水箱吗?用不着跑到维修部那么远,去里面贩卖部那间仓库找找看,你要的人说不定刚好在那里。”他挤挤眼,一副“去吧去吧,去了包准不会后悔”的模样。
汪美睛脸蛋火辣辣,瞬间看明白了。
两团晕暖在颊面上泛开,她眸光水亮亮,想笑,又抿抿嘴轻忍。
微微抬高下巴,她很冷静地说:“嗯……好吧,那我去看看。”
鲁特之干大岛上的这个小镇,是一个很奇特又无比谐和的存在。
他没有所谓的顶头上司,不为任何人工作,看起来很自由,实际上,很忙。
家用电器故障,找鲁特。
雪上摩托车需要保养,找鲁特。
游艇发不动,找鲁特。
雪撬车坏了,找鲁特。
学校课桌要修理,找鲁特。
需要苦力搬货,找鲁特。
甚至是派驻在机场的专业维修人员,有时也要鲁特过来帮忙。
他睡在米玛婆婆的“北极海旅馆”,三餐也在旅馆里解决,他很好用,而且不支薪。
汪美睛打探过了,多娜告诉她,他只有夏季才会来到这里,其余时候大多待在更北边的地方,那里已进入北极圈,纬度更高……
思忖着,她细颈畏寒地缩了缩,秀致眉心不禁蹙起。
按常理来说,寒冬一到,应该往较暖和的地方迁徙,他偏偏跟人家不一样,夏天往南跑,冬天却回北边,听说极地的气候,冬天时能下降到零下五十度……她在那里能存活吗?苦恼啊苦恼……咦?她竟然现在就在担心往后“住”的问题了耶!想得会太超前吗?
脸红红,苦笑,把叹气压在心底。她穿过机场入境室时,有一小群欧美老人团正围着一对小姐弟,姐弟俩身穿因纽特人的传统衣物,拿着用北极熊的胃绷成的盘鼓,边跳边唱着,当起街头艺人了。
她微讶地挑眉,眸光往旁边一瞥,和小姐弟的娘远远对上视线。
多娜就坐在地勤柜台后面,边跟一名导游先生确认航班机位,边分神朝她笑了笑,耸耸肩,似乎在说:“放学了没事干,他们爱赚钱我也没办法。”
她回给无奈的妈妈一抹笑。
抱着空水箱,她继续走,一路上还跟两位机场员工打了招呼,最后,她忽地以极快的速度,用肩膀顶开贩卖部旁边的一道门,闪进去。
一进去,门刚“喀啦”自动关上,她就听到那男人的声音低低叙语——
“可乐卖得很快,下次进货最好多进三成,还有,印着北极熊的圆领T恤卖得也好,白色和黑色的销量差不多,这边存货只剩两箱,大尺寸也剩十件而已,一定要尽快联络上游厂商,催他们快送——”蓦然止住,他似乎察觉到怪异,高大身躯从庞大货架后面半探出来,对上一双盈着浅笑的慧眸。
“嗨。”打着招呼,汪美睛边把水箱放在凳子上,揉揉抱得有些酸的细臂。
男人瞪着她,面无表情,只是目光沉沉,看起来有点小严肃。
汪美睛再一次压下几要逸出唇的叹息。
完蛋!真的完蛋!
她别的不爱,偏偏对上他这一味——
外表深沉,内在温柔。
明明爱摆冷,脸皮却很薄。
寡言得让人头疼,那双眼却扰聚许多耐人寻味的感情。
怎么办?
心跳好快,快到不能呼吸,吸进肺里的大量空气全都不含氧似的,她涨红脸。
学姐说,要及时行乐啊……
所以,真的,她必须做些什么了,不做,将来会遗憾的。
她不要抱着遗憾活下辈子。
她想对这个叫做“鲁特·阿夫兰”的男人,及时行乐。
她想把握住他。
她想,她是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他的!
第5章(1)
密闭的仓库内,空气起了波动,熏衣草香荡漾。
当她走近时,鲁特再次嗅到那股日渐熟悉的郁馨,无形的气流在他和她之间来回漫动,慢吞吞留着,慢吞吞增强张力,像故意把时间拉得极缓、极慢,让他脑中铭印住这女人的体香。
他肋骨被自己怦怦重击的心跳撞得有些痛。
“嗨。”汪美晴再打一次招呼,红着脸微笑,慢慢靠近他。
“嗯。”鲁特草率地应了声,定定地望着她。
“你如果要找兰达,她还在外面贩卖部忙着。”洁润小巴往门口方向一点。一进门他就叽里呱啦说了一串当地话,她大概只听得懂“可乐”、“T恤”等几个简单字眼。
“今天观光客还不少呢,听说有台湾团要过夜。”北半球盛夏,此时正值这座大岛的旅游旺季,从冰岛和丹麦飞过来的小型班机天天客满。
“嗯。”他收回视线,改而盯着手中的补货单。
面对男人的惜字如金,汪美晴心里叹气,仍再接再厉地开发话题。
“我看到小琴和穆穆在外面跳捕鱼舞,跳得很认真,好多老外围着他们俩。”
提到小姊弟,他嘴角似乎有抹笑了,让刚硬的脸部轮廓稍显一丝柔软。
“小琴想买一辆粉红芭比脚踏车,穆穆想要全新的书包和自动铅笔盒,米玛和多娜答应让他们用自己存下来的零用钱去买。”
男性薄唇上的笑悄悄渗进神秘,竟有点淘气,汪美晴脑中登时一闪,“是你出的主意!”眸子瞠圆。“你要他们姊弟俩利用课余时间来这里表演,而且还必须穿齐整套的传统服饰,连古老的因纽特族乐器也拎来了!”
他浓眉动了动,没说话。
汪美晴倒是晃晃头又点点头,自言自语继续说:“也对啦,在这里,观光客的钱最好赚,小琴和穆穆平常应该也没什么零用钱,要存到钱买脚踏车、买新书包和铅笔盒可能要好久。他们长得那么可爱,穿传统服饰跳传统舞,对那些观光客来说,绝对吸睛。”自然就跟着“吸金”了。她相信,外面正在围观表演的老人团,等会儿给赏金时绝对不会手软。
她离他太紧了,那让他不自觉紧绷起来。
鲁特压下那股不适,暗自稳住呼吸的频率,终于低声问:“有事吗?”
很好,这男人又要升起防护罩了。
她假装没注意到他疏离的态度,依旧笑容可掬,指指搁在一旁的水箱。
“它的出水口开关好像坏掉了,卡卡的,很难用。”
按理,机舱内的设备若有故障现象,空服员只需填妥维修联络单,然后再在故障的机器上挂牌贴标签,维修人员会亲自上飞机检查。但来到这里,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跟以前的飞行根本不一样。
所以啊,有东西坏掉,她也得自己把东西搬下机,找人来修,这样比较节省时间,除非故障的东西重到没办法搬动。
“他们说你会修。”她闪动笑意看着他。“他们还告诉我,在这里找得到你。”
他没去问她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
小机场内的工作人员就这么几个,没有谁不帮她的。
她来到这里两个月不到,除“极度怕冷”这一点还没克服外,对当地生活倒是适应得极好,也交到一些能闲聊的朋友,不能用语言聊的,她比手划脚,外加大大笑容好几句现学现卖的当地方言,也能和人家做朋友。
关于她怎会转去飞货航一事,他一直没问,问了,怕又有牵扯。
老实说,他还摸不清怎么跟她相处。
她对他的好感、凝望他时,眸底浮现的趣意,靠近他时,身上渐郁的香息……这些,都让他胸口沉甸甸,呼吸困难,喉咙燥涩,仿佛他下一秒即将失掉自我,情绪满涨,如一根紧绷到了极限的弦。
直到有一次,米玛和多娜在厨房边忙边聊起她,,他在旁边默默修理水龙头,边听边暗自归结,才弄清楚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起因竟然和他们与那名丹麦人在机上发生的冲突有关!
那个自大狂妄的混蛋遭他“当面暗算”,引起一连串麻烦,场面搞得太难看,事后又心有不甘,竟回头告起起航空公司。
据说那混蛋大有来头,也不知中间如何操作,几家在业界颇有指标性的媒体随之起舞,拿航空服务业大做文章,连带又挖起GH一些负面的陈年旧闻,而她是那趟飞行的舱长,如今有旅客向国际媒体投诉,闹得这么大,GH上层那些肥猫便杀自家人给外人看,把大部分责任全推到她身上,不能明目张胆要她走人,但可以逼她自动离职。
她被丢到飞马货航。
几年前,这家小小的飞马货航原属于丹麦某家国际航空所拥有,后来全球航空业大地震,母公司资金周转不灵,就把子公司转手给GH。
所以如此一来,严格上来说,上层并没有侵害她的工作权,这是属于正常的职务调度。来到飞马货航,她职衔依旧是座舱长,管整个机舱,她不愿意走人,就继续这么待着。
听完这些事,他只要一个想法——当时就该狠到底!
这世界,少点混蛋会安详些。
反正他的灵魂已经够污秽,不介意弄得更脏。
“你有时间修吗?”清脆甜嗓穿进他的思绪里。
鲁特微乎其微一震,抓回心神。
他先点头,顿了五秒才出声。“我把仓库库存点一点,填好待补货单,晚一点会有空。”喉结动了动,“你把水箱留下。”意思就是——她可以出去了。
“我帮你点。”汪美晴小脸一亮,很开心能找到机会和他单独相处,她可不想把水箱交给他,转头就走。
“不用。”眉峰拢起。
“这种类似盘点的工作,我很在行。告诉你喔,我们家以前在山上是开杂货店的,方圆百里……好像太夸张,嗯,三十里好了,就只有我们家那个店铺,我读国小时就常常帮我阿爸和阿母顾店,点货这种事我可拿手了。”拍拍胸膛保证。
她脸上又出现那种“反专业”的表情。
明明挽着“很专业人士”的发髻,化着精致淡妆,穿着套装制服,刘海轻覆在额头上,两只秀气耳朵各别着单颗珍珠做成的耳环,外表看起来很干练,但此时她用那种几近乎讨好的口气说话,眉眸间略有急色,想要证明什么似的,耳朵粉嫩,珍珠也粉嫩,看起来双倍粉嫩,好像舔一口就会化了……
想什么?!
他一怔,身体起了反应,空气中的无形电流电到他了。
“不用。”粗声粗气,也不知道他在气哪一条。
他背过去继续工作,东摸西翻的,只希望她赶快离开,她再不走……
她再不走的话,他八成会被电晕!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他都混乱到不知道在点什么货了,一向沉稳的手竟在颤抖,怎么写在补货单上的字潦草到连自己都看不懂?
烦躁的想喷气,他干脆丢开货单,健臂一伸打算把最上层的几箱零食抬下来。
“鲁特,最下面这一区还没整理吧?我来。”“天龙”管上层货架,她这只“地虎”蹲在下面刚刚好。
“我说不用!”心头激动,他大手一滑,上层货架的几个箱子发生骨牌效应,砰砰棒棒往下砸!
“哇啊——”汪美晴放射性动作——惊叫、闭眼、卷缩、抱头。
咦?耶?好像……没有东西砸到她!
她睁开眼,差点又叫出来。
男人麦褐色面庞离她好近,轮廓深明,浓黑的眉生气般揪着,底下的一双眼深不可测,很锐利、很神秘,很让她心跳加速。
他的双臂分别横在她左右两边,抓着货架,高大身躯半跪在她面前。
他没有碰到她的身体,就只是辟出一个小小空间,围护她。
几个箱子掉落一地,把中间层架子上的零散货也撞到一些,状况还满乱的,连那张补货单都飘不见了,在场的两人却都动也不动,怔看对方眉眼。
“……你有没有……怎么……受伤了吗?你、你……”
对于她的结巴,他抿着唇依旧无语。
她可以感觉到他毛孔中喷涌出来的热气,一波波、一阵阵,带着电。她的手臂和后颈也冒出一粒粒鸡皮疙瘩,跟害怕无关,而是兴奋和期待……她心动了,蠢蠢欲动着。
行动就该有所行动,这叫即知即行!
大着胆子,她突然扑上去去揽着他的颈。
不让脑中有多想的机会,她下巴一抬,密密吻住男人那张嘴。
他的唇瓣薄薄的,但下唇比上唇厚,那里的触觉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柔软许多,不想他全身上下给人的感觉,总那么刚硬冷峻。他的唇温很暖,柔软而温暖,她想起曾在国外啤酒节喝过的蜂蜜黑麦啤酒,粗犷味道带着甜蜜,苦苦甜甜、甜甜苦苦,奇异滋味满是诱惑力,她微微笑,心花开,舌头动情地舔着他的唇形……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诱哄,只是凭着本能和向往去做。
想吻他,就吻。
喜欢他冷淡的调性和温暖的反差行径。
他这个人实在很矛盾,但她喜欢。
下一秒,她烫到快要失聪的耳朵似乎听见一声低吼,然后整个人就被狠搂住了。
男人的反击如火山爆发!
一只钢铁人般的臂膀捆住她后腰,另一手则托住她后脑勺,他成功抢夺主控权,张嘴夺取她的呼吸。
他的吻跟她的轻舔轻吮全然不同,而是发狠地放把大火狂烧,有什么烧什么,她的唇舌被完全占领,嘴里和呼吸都是他的气味,蜂蜜黑麦啤酒的味道……她昏昏然乱想,小手揪他的发,扯掉了他的发带。
砰!
猛地,她的脸被他按在脉动剧烈的颈窝时,她才意识到有人推门进仓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