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生物都有可能热死。”他避重就轻。
“唔……”她眼珠子转了转,似乎还有什么地方搞不明白。
鲁特阴郁微恼,蓦地靠过去吻了她,嘴抵着那两片柔润唇瓣。
她轻唔了声,好像有点惊讶,下一秒就全心全意投进与他的热吻中。潮湿,热烫,黏蜜,舌在彼此的嘴里,分享气息。
鲁特知用这招转移她的注意力有些卑鄙,但仅仅一个吻,他们俩就已经气喘吁吁。他的“诱敌深入”做得很成功。
第7章(2)
分开时,两人的额头仍互抵着。
汪美晴捧着他俊颊的小手滑到他颈侧,那里的脉动总让她也跟着心跳加速,然后,她的手顺着他的裸肩抚摸,直到碰到他的右上臂,她感觉他身体一震,似乎想退开,但没有行动。
他的身体相当精瘦,所谓的瘦,并不是说他体型单薄,相反的,他身材修长而高大,比例很漂亮,他的那种瘦,指的是全身上下都是肌肉,硬邦邦的,脂肪层缩到最薄,说不定没有。
当他动作时,肌理变得明显,随着他的意志伸展收缩,一条条、一块块,特别是他的二头肌和臂肌,结实得能让任何女人流口水……噢,当然,还有腹肌,那里的肌块有点壁垒分明,又不会太夸张,往下就是窄窄的髋骨和毛发渐丰的地带,很性感迷人哪……但,这具好看的身体,在他右上臂却有一个手掌大的疤痕。
她触摸着,抚着那皱折的伤纹,那里的肌肉仍在,但底下的真皮组织该是曾被破坏过,重新生成的肉变得不太规则,有些凹凹凸凸,布满细细皱纹。
“唉,你跟疤脸一样,身上都有烧烫伤呢!”她半开玩笑,故意笑闹他。
不知道是否两具身体更亲近了,她的心也更贴近他,说不出为什么,就是觉得他手臂上的疤没那么简单。
“告诉我,谁欺负你了?”她语气仍轻轻松松,揉着笑意。“唔……该不会是惹了哪个女人吧?”
他没出声,静了大约五秒,才慢吞吞地“嗯”了一声。
嗯?他、他嗯了?!
嗯,就是“是”的意思?没错吧?是这样子没错吧?!
她的额面离开他的,拉开一小段距离,讶然的眸子怔怔地看着他的脸。
他没有闪避,只是脸的肤色加深了。
“你……你爱上那个女人?”奇怪,她怎会吐出这样的话?但大脑似乎不受控制,就是问出来了。
他表情僵了僵,有什么闪过那双深邃的眼。
用不着他说,汪美晴已经看出来,不管他爱不爱,那个女人都占有他记忆与生命的一部分,他不可能不在乎。
谁没有过去?吃这样的飞醋真的很无聊,但她就是吃了呀,而且酸得不得了,还能怎么样?
“为什么……她……我是说,如果你们彼此喜欢对方,她为什么弄伤你?”拉起被子,她往后挪退,背靠着床头,把自己孤立在那边。
鲁特忍住想再度把她拉进怀里的冲动。
他瞪着她,胸口鼓动渐剧,不喜欢她的闪避。
好半晌,在他奋力按捺心中躁动后,才沙哑无比地说:“她叫阿蕾莎,来自一个血统纯正的因纽特族家庭,她……很美,真的很美,我把她的模样刺青在手臂上。”闷闷加了句。“那时我十六岁。”
汪美晴的眼睛细眯起来。“请继续。”
一些事难以启齿,还能继续说什么?鲁特抹了把脸,口气变得焦躁。
“十六岁……就是……什么疯狂事都做得出来,就是爱上了,很冲动、很激情,很为一个女人心动——”
“女孩。”
“什么?”
“是女孩,不是女人。”她提出纠正,觉得自己快被酸醋呛晕,还能维持语气平稳,实在太猛。“你当时十六,阿蕾莎也差不多一样年纪,还是女孩,不是女人。”她偷偷自我安慰,他的那一段,是少男少女的纯爱,初恋总是最美,没事。没关系,都过去了,现在才是最重要的……忽然,男人的表情有古怪,她呼吸一凛,呐呐地说:“你别告诉我,阿蕾莎只有十二、三岁……”她会晕。
鲁特拧起眉,有些气愤。“我没有恋童癖!”
“感谢主。”手压在胸口上,汪美晴很明显地松了口气。
“阿蕾莎大我十岁,当时她二十六了。”他闷声说。
晕……汪美晴掀动唇瓣,不确定到底想说什么,几秒后才磨出话。“那……这样……你那时还未成年啊!”OK,爱情不分年龄,她说那样的话可能太迂腐,但是……就是未成年嘛!“那时,你的双亲还在吗?他们不反对?”
这一次,他沉默较久。
好几绺发丝垂到胸前,他干脆抓下松脱的发带,乌溜溜的直发瀑泄而下,掩住他两边面颊,在那张好看的脸上形成更多阴影。
“那一年发生很多不太愉快的事,我个性不好,又正值叛逆期,父母亲知道阿蕾莎的事后,当然很反对,但周遭的人越反对,我越要坚持……我以为我们相爱着,我以为这样就足够,事实并非如想像那么美好,我对阿蕾莎……其实是很深的迷恋,但,就是迷恋,一旦清醒,什么都不剩。至于她对我……她的目的……”话稍止,他又抹抹脸,很苦恼似的。
静了几秒,他大掌把散发往后抓,用五指梳扒。
“总之,看清楚事实后,我离开了阿蕾莎,没办法再留着那个刺青。”喉结上下动着。“……有天晚上,我酒可能喝多了,想也没想,拿着烧红大铁钳直接就烙在臂膀上,把那块刺青烫掉。”
汪美晴低低喊了声,一时间无语。
听得出他很费劲地想解释,也听得出他刻意避开某些事,他还不想谈,关于那些压在内心最底层的事。
没关系的,目前这样就很好,慢慢来,一次迈进一小步,这样很好。
“你后来还有阿蕾莎的消息吗?”还是酸,她苦笑自嘲,偷偷吞咽那好笑、无聊,但就是一直涌出来的醋味。
男人那头直亮的长发左右晃了晃,他摇头,面庞一迳垂着。
女人的玉手忽然探向他,穿过柔软发丝,捧起他的脸。
他被动地与她对视。
在那双闷黯的男性眼瞳中,她又看到近似厌世的痕迹,那让她的心脏跟着痛起来,闷闷地刺疼。
像剥洋葱,剥完一层还有一层,这男人的问题很大条、很难懂,古古怪怪,但她就是陷下去了,抵挡不住这种神秘又沉郁的温柔魅力。
她也是迷恋他啊,深深迷恋着,但她的感情很真,因他而起的悸动再真实不过,那些美好的记忆填进她脑海中,充塞着她的心,让她感到愉悦而温暖,一想起他,就欢喜。
她迷恋他,也……爱他。
深吸一口气,她平抚心中那股顿悟后的激切。噢,老天,她爱上他了。唉唉……歪着脸蛋,她嘴角勾笑,笑得有些神秘与甜蜜。
“你知道吗?”说完发语词,她一顿。
鲁特神情紧绷,屏息以待。
“你千万别把我刺青在身上,我很不上相的,弄出来的刺青一定不够美。你想看,我让你看本人看个够,怎么都比颜料混着鲜血刺出来的肖像漂亮吧?”她眯起眼。“有意见吗?”
怔怔然,他摇动头部,但因为被她捧着脸,所以摇动弧度小小的。
“很好。”她露齿笑,然后靠过去轻咬他的下唇,很快又退开。“那就这样。”
放开小手,她抓起底下的薄床单裹胸,双腿挪到地毯上来,跟着伸长玉臂想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突然,腰际多出一只健壮手臂,把她倒拖回去。
“你想干么?我要去看疤脸啦!”她笑闹地拍打他的胸膛。
“它很好,不会有事。”语气微闷。
“我要亲眼看到它才安心。”
“你……你有在生气吗?”蓦地转话题。
她挑眉。“生什么气?”
“……生我的气。”
“关于手臂上的疤,你说谎话骗我吗?”
“我没有!”只有没有说得很完整,但句句属实。
“那我为什么要生气?”她甜笑,因为角度满刚好的,距离也近,她不禁啄吻他的嘴角一下,哪知这么轻轻一下,造成一连串的效应。
她被放倒在床上,男人困住她,强壮发烫的身躯隔着床单抵着她。
菱唇遭到劫夺,吻得她脚趾蜷曲,柔腻身子不断拱向他。
他的黑发垂散下来,形成一个小小、小小的空间,她什么也看不清,只瞧见他发亮的眼睛,像极地的雪光,也像永昼的那轮银月,神秘美丽。
“鲁特……”心发热,感情丰美,她低幽幽地笑语:“你真的很美耶……我应该把你的模样刺青在身上,嗯……就刺在股沟如何?噢,不好不好,这样我自己看不到,刺在乳沟好了,唔……不好,这样你的脸会被挤扁,那就不帅了,你说我——唔唔唔……”
男人听不下去了,脸庞赭红,只好用力对她进行“爱的惩罚”。
他俯首吮咬她爱笑的小嘴,没多久,那些笑音都变成了呻吟。
百叶窗外,永昼的月高高挂着,亮得不可思议。
第8章(1)
九月中旬。
大岛的夏季已经结束。
温度降低,一天比一天低,在晚间深夜,天终于有些暗了,永昼已结束,前来观光的旅客也不再多到挤爆一天仅有两班航次的飞机。
如果按照以往惯例,他应该准备回北方老窝了,可是今年的夏很不一样,一个大女孩般的小女人很自作主张地闯进他的生命里,把他原本静如死水的心搅得一塌糊涂,乱七八糟。
他很苦恼,苦恼到最后却变了质,他很喜欢她。喜欢她的做伴,喜欢她永远充满活力的笑颜,喜欢她很慧黠的眼眸,很柔软的心,喜欢她窝在他怀里的体温,喜欢她的幽默感,喜欢她和孩子、动物玩在一起的模样……一个人怎么会对另一个人如此喜欢?
他回想年少时那一段惨不忍睹的迷恋,那种感觉像燎原的猛火、像彻夜的宿醉,与现在的感觉很不一样。
在她身边,空气很软,带着熏衣草香,他的心莫名涨痛,有时感觉太过清晰,他甚至会觉得呼吸困难。
但,很好,那样的感觉很好,有种救赎降临的恍惚感,只是越来越喜欢、越来越去在乎……囤积在他内心的不安感也越来越沉重。
能不能继续走下去,和她?
他不知道这条路什么时候到终点,以前的他对生活没有期望,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但自从有了她……他才明白,他其实仍渴望着爱。
爱人,被爱。欢快时有人分享;受伤时,有一个柔软胸怀和甜甜的吻安慰他。原来,他还作着这样的梦。
可能吗?
他和她……可能吗?
“好多花啊!”
清脆嗓音在因纽特人的墓地里响起,汪美晴数了数竖立起来的十字架,有八十多个,每个十字架上或坟头上都会挂着颜色缤纷的花环,花串,花是塑料花。这里的人喜欢用花装饰墓地,但鲜花取得不容易,塑料花很好,不怕冻,长年不谢,红红绿绿点缀着,很亮眼,也成功地驱走了墓地该有的阴沉气氛。
鲁特刚在水边舀了半桶水。
此时,他提着桶子,带在干净的布,走走十字架墓地里。
这个墓地离小镇不远,徒步半个多小时就能抵达,地势略高,站在这里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小镇房屋,红的、绿的、蓝的平房,双斜面屋顶,还有小小烟囱。
还得再往上爬一段坡,雪有些多,汪美晴的厚底毛靴滑了一下,走在前头的男人立即回身抓住她,动作快地不得了。
他眼睛眯了眯,像是有点小无奈。
“我有走好啊……”汪美晴吐吐舌头,尽管戴着绒绒毛帽,大耳罩,围着大围巾,她的脸仍冰得透白,颚骨两坨苹果红。
“你应该待在旅馆里。”他叹气。
“不要。”她是很冷没错,说话时,两排牙齿还会小小打架,但八成渐渐适应这里的气温变化了,冷归冷,不再有太夸张的畏冷反应出现。
“再说了,我要觉得冷,只有你可以温暖我呀!”这种“可怕”的“妖言”,她竟越说越顺口,想想,都是爱情惹得祸,她个性本来有点小保守,哪知爱到个比他更“闲俗”的男人,她这叫遇弱则强,他不会说甜言蜜语,只好由她接去说。
不过,倒是有个小乐趣啦——他很会脸红。
果不其然,被她一逗,那张黝黑俊脸很听话地浮出暗红。
“你……自己站好。”故作镇定,鲁特撇开脸看向别的地方。
汪美晴反握住他扶持的手,拖着、赖着。“你拉人家走嘛。”
她在跟他撒娇。鲁特嘴角渗出模糊的笑意。
这女人根本是两面人,挽起发髻工作时,讲求绝对的专业,要优雅,要端庄,要有身为座舱长的责任感,要有临危决策的应变能力;放下那头天然卷的长发后,发尾很爱乱翘,蓬蓬的发让她那张脸显得很小,五官秀致细巧,带孩子气,连个性都是,看她闹狗,闹孩子,甚至闹他时,耍出的手段让人啼笑皆非。
但,他很喜欢。
“北极熊”事件到现在已将近一个月,那晚他在她房间里呆到隔天早上,后来要溜回自己位在隔壁的房间时,好死不死被早起的米玛婆婆逮个正着,那时他身上还只套着一条长裤,内裤和上衣抓在手里。老米玛没问什么,只是弯起细小眼睛,嘿嘿嘿发笑,笑得他尴尬得要死。
这样算是在一起了吧?
他和她,男人和女人,在一起了。
他还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跟女人有感情上的牵绊,谁知,她就闯进来了……
拉着她,他带她爬到坡顶,那里同样都是墓地,坟头小小的,排列整齐,雪白的十字架墓碑,同样有花花绿绿到让人眼花缭乱的塑料花装饰着,拂过这儿的风显得特别温柔,带着虔诚气味。
他们找到两个并靠在一起的坟,那是他父母埋葬的地方。
身旁的男人蹲下来整理墓地,汪美晴也跟着蹲在他身边。
“你父母是基督徒吗?”她忍不住好奇地问。
这座大岛在殖民地时代传进基督教,小镇里也有一座朴实神圣的教堂,许多人礼拜天都要上教堂。
鲁特的嘴角微微一牵。“我爸是后来为了我妈才受洗的,他出生在这块土地东北方,那里有我们因纽特族的圣地。”
“……圣地?”为什么她会想到“阿凡达”?
“嗯。”
他的表情不像开玩笑,汪美晴“喔”了一声回应,还有些怔怔然,顺口又问:“今天是他们的忌日吗?”
鲁特摇摇头,擦拭十字架上的尘土。“他们是十一月底的时候出的意外……说不定到那时,我人已经离开这里了,今天有空,就过去整理。”
“喔……”她又怔了。
是了,他通常只留夏天一季,等旅游旺季一过,他便会北边,那个地方进入北极圈,冰封极地。她要跟他分手那么久,那么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