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水?”瀛泰狐疑地看向班布善。“金水不是朔金与伏羲在西南的交界处,不过是一个小村庄而已,朕怎么从没听爱卿提过在那里有驻军?”
班布善顿时满脸冷汗,僵在原地,心里直打鼓。不知道哲烈嘉是怎么知道此事的?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安抚已经起了疑心的瀛泰。
“皇上,臣确实调兵金水,正是为了防患于未然。”若有所指地看向哲烈嘉。
“大人的意思,是为了防范我们伏羲吗?”他温和的表情蓦地一敛,视线直直对上了瀛泰,“我以为我与皇上结下秦晋之好,朔金与伏羲更曾缔约永世为盟,皇上,你就是这么对待你忠诚的盟友吗?”
哲烈嘉的眼里质疑让小皇帝无言以对。
“伏羲未付朔金,朔金却将我伏羲视为背上芒刺,我早知这是场鸿门宴,却还是为了你赴约,这就是你要的结果?”他低头问着怀中的人儿,浓烈的视线几乎穿透她的胸口。
瑛符闭上眼睛,小脸苍白,没有办法止住泪水,无声起哭泣。
瀛泰看着她难过的模样,心里很难受。向来都是他欺负那个笨蛋的,现在看她那个样子,他心里实在不舒服!就在他还没意识到自己要做什么之前,嘴巴已经自动做主说话。“哲烈嘉,金水之事,朕真的不知……”
他的话未完,哲烈嘉便猛然转身,锐利的黑眸直射向他,瀛泰被他冷凝的表情吓到,闭上了嘴巴。
哲烈嘉上前一步,逼问:“皇上,朔金与伏羲互为股肱,唇亡齿寒的道理你不该不懂!一旦生存受到威胁,就是狗急了尚且越墙,更何况是人呢?”
“世子所言差矣,若不是你调兵边境,我根本不会在金水驻军。”班布善却不让半分。
“大人不出兵金水,哲烈嘉不会做出如此防范动作!”
听两人争论不休,瀛泰头疼得不得了。
“皇上和大人看这样如何,如果伏羲的军队在边境演武,困扰了朔金,我命大军回朝,可朔金也要退出金水。”哲烈嘉淡笑。“不知这样的表示,能否证明我的清白?”
表面是一个看似公平的交易,但只有瑛符看到哲烈嘉垂下的眼眸中,一闪而逝的精光。
“很好,这样很公平!”瀛泰再聪明,到底也只是个孩子,看哲烈嘉对姐姐这么好,怕自己误会又主动退步,似乎不像班布善在他面前说的那样严重,自是欣然同意。
“可是皇上……”班布善还要再说。
“爱卿,不要再说了!金水之事,你也有错。”
调兵遣将,不问他这个皇帝便罢了,连通报一声都没有,深究起来,班布善的错更大一些。
“好好一个盛宴,被你们搅成这样!好了,这个话题不要再提了,你们两个就在宴上把酒言和,把所有误会都解了。”瀛泰明显不耐了,挥挥小手。“来,上菜,瑛符,到朕身边来,跟朕好好说说你在桑岑的事。”
“是,皇上。”
瑛符挣开哲烈嘉的手,感觉到他的手紧了一下,似是想要抓住她,她转身望向他,只见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好复杂。
她的心蓦地一动,有些期待的看着他。
两人对视,片刻无语,终于,他松开了手。
失去了他手上的温度,她心底浮起一丝怅然,但终究没有怎样,缓步走向笑脸等待着的瀛泰。
第8章(1)
瑛符坐在床上,脑袋无力地靠在花妞身上。
看到她一直咳声叹气,花妞皱皱眉毛,床几上摆着很多水果,于是随手拿起一颗送到她面前。“好啦,不要再咳声叹气了,吃苹果!”
瑛符就是瑛符,就算心里再难过,看到自己喜欢的食物,只要有人送到眼前,她还是会往嘴巴里送的。
她咬着苹果,像个小老太婆一样,佝凄着身子,紧皱着眉头。“花妞,哲烈嘉真的好坏,他一点都不相信我,一直在欺负我。”
“男人都是这样的,又花心又爱欺负女人,”花妞拍拍她的脑袋。“乖,我们不伤心哦!”
“嗯,我不想为那个利用我的坏蛋伤心。”瑛符对着胖嘟嘟的苹果,大力咬上一口。“为他伤心才不值得!我要像以前一样,好好吃,好好睡,我要把所有的爱都给小宝宝!”
花妞摸摸她的肚子笑了,“你自己还是个长不大的小女孩呢,才几个月没见,就怀了小宝宝,真是太神奇了。”
“是很神奇!”瑛符将手放在小腹,唇角耷拉下来。“花妞,我跟你说哦,他虽然是个坏蛋,可就算他不是我夫君,我也不会伤害他的,为什么他不相信我?”
花妞怜悯地看着她。
“我也想把一切都告诉他,可我害怕会适得其反,这个世上,只有你愿意听我说话,我什么都告诉你,就连我以前常常偷偷跑去看瀛泰的事也只说给你听,你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好朋友,我在伏羲的时候好想你,真希望你在我身边……”
垂下眼睫,花妞掩饰眸中晦黯的神色。
“他现在误会我,气我恨我,我都不在乎,可他怎么可以把孩子也拿来当做棋子呢?”瑛符继续道:“我知道他是故意的,孩子是在那个时候……”
想起那段被囚禁的时期,脸蛋红了一下。
抬头,看到花妞正等着她的下文,她清清喉咙又说:“反正他是有预谋让我怀宝宝的,还故意对我做出那些亲密的动作,让大家以为他有多喜爱我……”
花妞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然后挑眉骂道:“这种男人是够没良心的,简直是禽兽不如。”
“也不是啦!”虽然自己口口声声说他坏,可又不爱别人也这样说他。“他还救过我呢!他也很勇敢、很厉害,当时一大群野马跑过来,快要撞到我了,是他把我救起来的……哎呦!你敲我额头干么?”
“你真是个傻妞!人家都这样对你了,你竟然还给我喜欢上他!”花妞撇撇嘴。
瑛符揉着额头,拼命摇头,“我、我、我哪、哪里喜、喜欢他了?”
“还没有?”一说到那个男人,就一脸春风荡漾。“那你上次干么要帮他?”
“我、我忍不住嘛,他毕竟是我宝宝的爹啊!”
“你夹在弟弟和丈夫之间,如果朔金跟伏羲真的有兵戎相见的一天,你到底要怎么办?”花妞神情很严肃的问她。
一说到这里,瑛符脸上立刻出现丧气样,将脑袋顶到花妞的肩上。
“哲烈嘉不相信我,认定我会背叛他,班布善看到哲烈嘉度我这么好,肯定也认为我给他的情报都是假的了。摇头瀛泰又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只相信班布善的话……”
“那你给班布善的情报室真的吗?”
“是真的。”瑛符老实承认。
花妞的脸上有片刻的错愕之色,但她很快掩饰过去。
“但是——”
刚要继续说下去,宫女的通报就从外面传来。
“公主,世子殿下回来了。”
“啊!”瑛符吓了一大跳,立刻想从床上跳起来,接着又像是想到什么,坐回原位,但旋即又神色不安的想起身。
“你在干么?身上有跳蚤吗?”花妞看不过去,冷哼一声,“不过就是他来了而已,你这样坐立难安是怎么回事?”
“怎么办,怎么办?他要进来了。”瑛符六神无主地说道:“对,我睡觉,装睡!”
花妞看着她把床上所有被子都拖出来,压在自己身上,把脑袋缩进去。
“唉!”无奈地叹气。“那我先走了,你就继续做你的缩头乌龟吧。”
哲烈嘉进门的时候,发现内室通往偏厅的珠帘晃动不止。
他问身后跟着的宫女。“刚才有谁从公主的房里出去吗?”
刚听到他的声音,瑛符的心差点从胸膛跳出来,她在被窝里捂住小嘴,瞪大眼睛。
“没有,一下午公主都在室内休息,没有人来过。”
“嗯,你先下去吧。”
然后是房门被关上的声音。
她听不到任何脚步声,只听见自己胸口如雷的撞击声。
他来做什么?不是每日忙于应酬吗?上次是宴席,他彻底发挥自己长袖善舞的能力,无论他与班布善内心有多大嫌隙,两人表面上看起来相安无事,甚至能拼酒畅饮,笑谈天下大事。
男人真是一群怪物,就算是恨对方恨得要死,在酒桌上竟还能称兄道弟。
在瀛泰的邀请下,哲烈嘉同意去参加十五天后的皇家围场狩猎。
瀛泰似乎对两人这样的情况乐见其成,挨在她身边,一会对她好得要命,拼命往她盘子里夹好吃的菜色,一会又对她颐指气使,命令她什么都要听他的。
“呵呵。”一想到心爱的弟弟,瑛符忍不住小声笑出声。瀛泰就是这么别扭,让人心里气他,却又忍不住对他疼爱。“抓到你了!”瑛符身上的棉被被扯开,刺眼的光亮,让她立刻举起小手遮住眼睛。“你这个爱把自己裹成蚕蛹的习惯,什么时候才能改掉?”
她本来想把脸蛋埋进枕头,反正也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干脆不理就好了,可是她的鼻子闻到一种很好闻的味道。
嘴巴中的津液自动分泌,她一骨禄坐起身。
“啊!是我最爱的葱花大肉包!”她双眼闪闪发亮,看到自己最爱吃的东西,什么都忘到脑后去了。瞥见他端着的食盘上还有一个紫砂炖盅,她问道:“那是什么?”
“你弟弟派人送来的八珍汤,是什么八珍我不知道,他要你猜,答案下次告诉他,看你有没有长长脑袋!”
“哼!他才不长脑袋,我在宫中可是众所周知的活动食谱,有什么食物我不知道的?”
因为有自己最喜欢的食物,瑛符的注意力全部分散到食物上去,小手就要去抓那在蒸笼里还冒着热气的大肉包。
咱!哲烈嘉打掉她的手。“还烫呢!”
瑛符扁着嘴缩回小手。
“坐好,我来喂你。”穿着华贵蟒袍的哲烈嘉坐下来,亲自动手,帮她把肉包用筷子夹到红花瓷碗里。
“没有其他人在,你就不要装了,让你这样纡尊降贵地伺候我,我觉得浑身不自在耶。”她不太想吃他送到嘴边的东西,更不想见他假殷勤的模样,那会让她心痛,让她吃不下她最爱的葱花大肉包。
虽然那香味香得她粉红小嘴不停嚅动,真的很想张大嘴巴,一口给它咬下去,但跟大肉包比起来,他对她更有影响力!
咱!哲烈嘉弹了她额头一下。“说的什么傻话?你现在是母凭子贵,我就是虐待你也不能虐待我孩子,少废话,快吃!”
瑛符嘟起嘴巴,心中一酸,小脸灰白。原来人家突然转性对她那么好,是因为他孩子在她肚子里啊!
她化悲愤为食量,张大小嘴,一口吞下半颗大肉包。“咳咳……”
“你小心点,又没人跟你抢!”哲烈嘉嘴上念她,却赶紧端起炖盅,小心凑到她唇边。“来,喝点,我试过了,这个一点都不烫。”
她呛得昏天暗地,抓过来就喝。
喝完她咂咂小嘴,有点怏怏不乐,推开他温柔拍抚她后背的大手。“我呛着跟你小孩又没关系,不要你假好心啦!”
说着,啪嗒啪嗒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你这丫头。”他哈哈一笑,将她拥在怀中。“怎么心眼这么小?”
“跟你学的!”他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不但疑心病重,还不相信她说的话,他才是心眼小的人吧?
她愤愤地将小脸蹭到他胸口,报复的将眼泪鼻涕通通揉到他的衣服上。
他瞥了眼,难得的没有嫌她脏。
“对你,我的心眼就是小。”说到这里,他脸色微沉一提,“你弟弟让你吃八珍汤,直到宝宝出生,意思是要让你一直留在这里啰?”
她瞅着他的袖子,连声问道:“真的吗?真的吗?”小脸一片喜色,就差没手舞足蹈的放鞭炮了。
“你的开心可以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哲烈嘉俊脸更沉,扭过她的小脖子,一双火热的眸子对着她。“留在这里也可以,只有朔金的天下是我的,你爱留多久就多久!”
“啊?”瑛符张大小嘴,彻底呆住。过了半响,方才反应过来,急忙说:“我不留在这里了,我跟你回家!”
家?哲烈嘉的眉毛一挑。
“你觉得桑岑是你的家?”话语中竟有隐隐的喜意。
她点点头。“嗯。毕竟我已经嫁给你了,出嫁从夫嘛!”
“就这个理由?”
他怎么脸色又沉下去了?男人心,海底针!
瑛符扁扁嘴巴,干脆不说话,窝在他怀里,吃他手中的葱花大肉包。“嗯,肉汁醇厚,葱香扑鼻,好吃好吃!”
她要再咬,他的手一偏,故意不给她吃到。瑛符跟着他的手跑,好几次扑空后,她生气了,细眉揪起,“你干么啦?不愿意给我吃就算了,我自己拿着好了!”
“臭丫头,一点良心都没有。”冷瞪她半天,他从嘴缝里挤出这句话,接着他拿过帕子,帮她擦去嘴边的油渍,口气虽恶劣,动作却很轻柔。“你说,你上次为什么帮我?”
她迷惑地看着他,一直觉得他对她忽冷忽热的,根本分不清到底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诚意。
可是想想也不能怪他,她自己也很矛盾,明明知道他会威胁弟弟的江山,明明知道班布善推测的一切都是对的,他确实有谋反的野心,但她就是没办法不管他,因为她不愿意他面临一点点的危险。
“你是我的夫君啊,我当然一定要帮你的,但——”他攀住他的脖子,怯生生的看着他,软着声音道:“哲烈嘉,我去和瀛泰说,我让他不要防着你,你也不要出兵朔金好不好?”
他垂下眸,看着她可怜兮兮的小脸,叹了口气。
“瀛泰不过是班布善手上的傀儡,他现在的计谋只是先安抚瀛泰,等他把唯一能跟朔金抗衡的伏羲除掉,他就要收拾瀛泰了。”哲烈嘉挑起她的小脸。“瑛符,我是被逼而战,朔金的黎民百姓是人,我伏羲的黎民百姓就不是人吗?我也要为他们的生存负责!”
她知道他说的没错,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若我得了朔金的天下,我保证会好好对待瀛泰,但班布善呢?”
“……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瑛符小声说出。
可是就算这样,她还是希望他和瀛泰都好好的,互敬互利,让朔金和伏羲还是最稳固的联盟。
她真的无法在丈夫和弟弟之间做选择,他们都是她最亲最重要的人。可现在情况更复杂了,她还有宝宝……
“瑛符,刚才是不是有人来?”
“什么?”她脑子里还在想着别的事情,根本没注意到他问的是什么。
“下午有人来看过你,我刚来,对方就走了。”
“噢,是我的一个好朋友,她叫花妞,我以前在宫里的时候,经常会去马场园子那边玩,就遇到她了,她人很好的,我有什么话都跟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