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她甚至还点了他的睡穴啊。
她真不敢想象,当客栈老板发现他堂堂一个大官,竟然睡倒在她一个姑娘家的床榻上时,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他的清白被毁,一定不想再看到她了……
“你!”冬安目中无人的态度,终于惹恼水灵月,她重拍桌面,正要发难,厢房外却传来惊嚷。
“灵月姑娘,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一名丫鬟神色慌张的推门跑了进来。
“什么事急成这副德行。”水灵月皱眉。
“是──是──”丫鬟喘了好几口气,才能弯下腰,在水灵月的耳边低道:“是卖身契又不见了!”她公布答案。
“什么?!”唰的一声,水灵月惊得站直了身子。
“这次,是那新进两人的卖身契。”丫鬟说得仔细。“自那个丫头进来后,咱们醉仙楼就不得安宁,嬷嬷怀疑她有鬼,要您立刻去找她呢。”
闻言,水灵月心更沉了。
是了,这丫头不只桀骜不驯,还古怪得很。
当晚,嬷嬷分明将她和六名少女一同关在密室,可翌日一早,六名少女竟全消失得不见踪影,连同那六人的卖身契也凭空消失,只剩下她一人躺在密室里睡得香甜,她和嬷嬷怀疑有人内神通外鬼,放走了那六人,可质问她瞧见了什么,她却推托睡着了,什么也没瞧见。
被卖入青楼,能一觉到天亮的,她还是头一个,若不是她太大胆,便是太无知,然而自从她踏入醉仙楼后,怪事不断发生却是事实──
“死丫头,昨晚你人在哪儿?”水灵月眯着丽眸,冷声质问。
冬安回过头,用好幽怨的眼神瞅着她。“还能在哪儿?这几日你逼我学习舞艺,我跳得脚都快断了,当然只能在房里休息啊。”
水灵月狠瞪她一眼。
“昨晚由谁当值?”她严厉扫向身后的丫鬟。为了预防再有人逃脱,这几日,她派人不分昼夜的看管这丫头,就怕她这棵摇钱树也会跟着不翼而飞。
“是、是我……”一名丫鬟怯怯的站了出来。
“昨晚你去了哪里?是不是偷懒了!”水灵月目光阴冷得就像是条毒蛇
“禀告灵月姑娘,奴婢不敢。”丫鬟猛摇头,还咚的一声,跪到了地上。“这丫头沐浴之后便睡了,奴婢一直守在门外,护院也派人在小苑四周加强巡守,这丫头昨晚……真的一直待在房里,哪儿也没去啊。”
冬安幽怨的又道:“是啊,除了这儿,我还能去哪里呢?”
水灵月又瞪了她一眼。
“从现在起,你们所有人都给我好好的看好这丫头,要是敢出半丝差错,我唯你们是问!”撂下警告后,立刻迈开步伐走出厢房外,急着与老鸨商量对策。
虽然醉仙楼的姑娘几乎都是拐卖进来的,跑了几个,并非什么大损失,可继续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毕竟扬州第一青楼的招牌,可不是挂在她这个花魁身上,是挂在醉仙楼琳琅满目的“货色”上。
大爷们爱美人,可有些大爷却更爱处子和童女,大爷们爱,她便想办法给,因此拐卖来的少女大多在接客之前,便会让她转卖出去。
可如今一个接着一个消失,将来要是“断货”,醉仙楼的招牌也保不住了!
不行,她非得将这个“内贼”揪出来不可。
第5章(2)
※※※※
结果,内贼非但没有现形,半个月之内,无论是被迫卖来的少女,还是旧有的青楼姑娘,竟一个接着一个的凭空消失。
除此之外,那些人的卖身契以及这些年攒下的银子,也跟着消失得无影无踪。
即使派出更多人手加强巡守,抑或是买通官差四处盘查都没有用,无论扬州内外,都找不着丝毫线索,那些姑娘彷佛就像不曾存在过似的,再也没有人看见。
面对这样吊诡的情形,水灵月和老鸨除了心慌,更是焦急。
尤其当大爷们买不到人,一个个翻脸无情的转身离去时,两人更是只能砸东西发泄,然后咬牙盘算着,该到哪个穷乡僻壤诱拐更多的“货色”?
只是远水压根儿救不了近火。
眼看时常光顾的大爷们几乎跑走了一半,要是再不想个法子重振醉仙楼的名声,第一青楼的招牌非倒不可!
左思右想之后,老鸨决定拿醉仙楼里的丫鬟滥竽充数,只要好好装扮,多少可以保住一些客人,不过水灵却有更好的对策。
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美丽无瑕的冬安可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拍卖她的初夜,不只能保住客人,更能招来更多的生意;虽然再多养个一、尔年,她会更有价值,可情势比人强,她也只能选择解决眼前的燃眉之急。
况且,一连串的怪事也是在她来之后才发生的,说不准她命中带煞,是专门来克人的,早点把她解决掉才是上策。
水灵月的一番话,立刻说服了老鸨。
为了重振醉仙楼的名声,同时也为了解决古怪的冬安,两人帮冬安取了个“天华”作为花名,并派人放出消息,一夕之间,整个扬州城果然全晓得醉仙楼来了个美若天仙的,“天华”,并在月圆当夜,拍卖“天华”的初夜。
只是这还不够。
为了哄抬拍卖价码,水灵月甚至雇来画师,替“天华”绘制十数张画像,并将画像一一送给了城里的达官贵人,然而精明的水灵月还是留了一手──那些画像绘的虽是“天华”,不过每一幅画里的“天华”不是侧着身,就是低着头,要不就是被对着人,抑或是远远的站在花石之间。
尽管没有一幅画清楚点出“天华”的五官,可画师技艺精湛,还是将“天华”甜美诱人的身段,以及灵俏无邪的气质展现得淋漓尽致,不出水灵月所料,那些达官贵人果然全都为了“天华”动了心。
短短不到三日,拍卖当夜的座席早已抢购一空。
“天华”就像一道春药,不但让整个扬州城为之疯狂,甚至让不少外来客也痴迷,众人日也思、夜也想,朝朝暮暮的期盼之下,终于到了月圆之夜。
不到戍时,冬安已让人洗得干干净净,全身盈满馥雅花香。
水灵月不愧是扬州第一花魁,深谙男人不爱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的女人,因此在她的指示之下,丫鬟们没为她点妆,也没为她梳上花俏的发型,反倒任由那似瀑的柔亮长发随意披泻,将娇小的冬安,勾勒得更为无瑕美丽,楚楚可人。
接着,丫鬟们又替她穿上红缎绣花肚兜,红缎抽金丝襦裙。
凉润的艳红丝缎,不但衬得她肤嫩胜雪,更将她的体态衬显得柔若无骨、曼妙多姿,尤其束上绣花裙腰后,那纤腰更是不盈一握,让人看了就心头直发痒。
只是冬安的美,可不是可以轻易外露的。
水灵月老早就为她订做一件价值不菲的珍珠纱罗,这件珍珠纱罗乃是由最上等的丝线纺成,色泽如珍珠,上头还织有一朵又一朵的昙华,昙华轻柔粉嫩,簇成一团,就像一层花雾,嫣然而朦胧,将冬安的春光遮掩得若隐若现。
不出水灵月所料,冬安穿上珍珠纱罗后,出落得更加绝尘脱俗,彷佛像是落入凡间的仙灵,美的令人屏息,丫鬟们不由得全都看傻了眼,还是水灵月叫骂出声,才猛然回神。
连女人都看傻了眼,更遑论男人了。
水灵月自信满满的勾起笑容,亲自押着冬安走出了厢房。
一路上,冬安出乎意料的安静,既不哭闹,也不抵抗,彷佛像是不晓得自己即将变成货物,任由男人用放肆的目光奸淫,甚至失去贞操。
这点令水灵月感到相当不解,只是她这样逆来顺受倒也不坏,至少待会儿上了台后,大爷们见她温驯可人,一定愿意喊出更高的价码。
水灵月心里滴滴答答的拨着如意算盘,却没瞧见冬安眼底的狡黠。
唉,弄丢了尉迟观,她虽难过,却更加担心爹爹会和她断绝父女关系,因此几番苦思之后,她决定戴罪立功。
幸亏扬州是南方大城,有不少皇亲国戚在此定居,她就是听说当今的九王爷、国舅爷和淮南节度使今晚会莅临醉仙楼,才会勉为其难的让人拍卖。
她倒想看看,那些皇亲国戚会怎样的为了她你争我夺?争到她的,会露出什么样的嘴脸?夺不到她的,又会在这醉仙楼里干出什么“好事”?
待她将那些人的春事巨细靡遗的记录下来后,回头再去向爹爹请罪!
月光下,冬安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随着脚步愈走愈近,前方也逐渐传来男女调笑的嬉闹声,和优雅的琵琶声。
早在一个时辰前,醉仙楼的大厅里外就挂满了漆金宫灯,熠亮灯火将大厅里外照耀得通明,有钱的大爷们全都坐在黑檀螺钿椅上,钱少一点的大爷们则是站在柱子两侧,醉仙楼的姑娘们穿梭其中,逢人就笑,殷勤的服侍着。
偌大的大厅几乎被挤的水泄不通。
每个男人不是眼巴巴的望着眼前的高台,就是心痒难耐的询问经过的奴才,每个人都迫不及待地想早点见到人。
终于,在众人的引颈翘望之下,“天华”终于现身了!
随着玉帘晃动,她踩着碎花小步,徐徐来到众人面前。
明亮的宫灯将她的脸蛋照拂得更加绝美,将她的娇躯照拂得更加娉婷,粉嫩肌肤白里透红,彷佛吹弹可破,身上的香气,连百花都为之逊色。
现场先是响起重重的抽气声,接着便陷入一片宁静,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仙灵给夺走了心神,甚至忘了呼吸。
噙着甜笑,冬安却开始物色,该先找哪只肥羊下手?
幸亏接史之前,她就跟着爹爹跑过不少地方,连皇宫也出入过好几次,那些皇亲国戚的脸孔,她早已熟到不能再熟,这也就是为何当初她能一眼认出尉迟观。
国舅爷固然不错,九王爷却更棒。
唔,她记得现任的淮南节度使,可是当今驸马爷,还是那泼辣出名昭祎公主的夫婿,呵呵,要是能写他的春史,铁定更有趣!
捂着小嘴,她正想窃笑,可下一瞬间,一道目光却勾起她的注意。
那道目光炙热又狂霸,彷佛破空而来的箭矢,危险得令人心惊,却又像是千军万马同时排山倒海而来,让人不由得心神震颤,即使高台底下挤满了百人,她还是一眼补捉到那目光的主人。
刹那,晶莹水眸错愕的睁大。
老天,那个人不就是──不就是──不就是──
尉迟观?!
第6章(1)
大厅里,激烈的喊价声此起彼落,为了夺得她的初夜,男人们抢破头高喊令人咋舌的价码,可惜冬安却一个字也听不下去。
她满心满脑想的都是尉迟观。
连她的眼里,也只容得下尉迟观。
她真不敢相信他们又相遇了!本来她早已死心,没想到他和她竟是如此有缘,他不但也来到了扬州,甚至还踏进了醉仙楼,参与了这次的竞标,听听,他还举手喊价呢──呃,等等!
尉迟观踏进了醉仙楼?
他参与她的初夜竞标,并举手喊价?
彷佛就像是被人泼了盆冷水,冬安倏地清醒过来,而此时高台底下,价码已突破五十万两──
“我出六十万两!”
“七十万两!”
“哼!我出七十五万两!”
“三百万两。”沉定的嗓音,徐徐穿过喧闹的人声,笔直传进现场每个人的耳里。“黄金。”这无疑是个天价。
刹那,所有人皆转头看向尉迟观。
冬安愣怔的猛眨眼,就连当今的九王爷、国舅爷,以及淮南节度使也愣傻了,只是令他们愣傻的,并非有人喊出如此天价,而是喊价之人,竟是尉迟观!
堂堂前任神官竟然学人上起青楼?!姑且不论其中原由,要是彼此打照面,那可就惨了!
他们一个是皇族、一个是官家名门、一个是当今驸马爷,身为皇亲国戚却一块儿跑到青楼狎妓,此事要是传进皇上耳里,那可不是几句叨念就能了事。
没敢等尉迟观发现自己,三人迅速掩着脸,悄悄的的离开了。
其他想出价的人,也垂头丧气的纷纷走出大厅,现场气氛顿时一片低迷,唯有老鸨兴高采烈的猛拍手,大喊成交。
几乎是掌声响起的瞬间,尉迟观便探手抽出桌上的织花粉缎桌巾,凌空飞越众人,轻而易举的跃上高台,将她包得密不透风。
“咦,你?”他利落的身手,让冬安更愣怔了。
“‘天华’的厢房在哪里?”似乎没发现她的错愕,他迅速询问一旁的老鸨,像是迫不及待的想将人带进房。
“就在天香小苑里。”见他如此猴急,老鸨不禁捂嘴猛笑。“这位客倌,将人带进房前,照惯例得先付一半的钱的。”她不忘提出重点。
“铁硕。”他立刻出声唤人。
“是。”
睽违许久的铁硕也迅速来到高台,出手便是一迭厚厚的银票。
接过银票,老鸨登时眉开眼笑,不再啰唆,立刻命人带路去。
“尉迟观,等──啊!”冬安本还想说话,不料尉迟观却忽然拦腰抱起她,跃下高台,吓得她连忙圈住他的肩颈,就怕被震飞,可没想到,他的步履竟是出乎意料的平稳,她甚至感受不到丝毫震动。
先前,她多少察觉到他有点底子,不料他的身手竟比想象中的还要好。
只是既然他懂武,为何从不表现出来?还有,他为何要买下她的初夜?三百万两黄金可不是笔小数目,他究竟哪来的这么多钱?
她有好多好多的问题想问他,只是他的怀抱好温暖,气息令人好安心,她只傻傻的望着他,傻傻的微笑。
她本以为,他们再也见不到面,甚至想过,他或许再也不想看见她了,没想到他却主动出现在她面前,甚至出价买下她,难道他一点也不怪她点了他的睡穴?
可若是如此,为何他都不说话?
看着沉默的尉迟观,冬安总算发现,他与平时有些不同,他的眼神似乎冷了一些,他的眉头似乎紧了一些,就连他的下巴,也似乎绷了一些呢。
“从现在起,你最好开始思考,该怎么解释你为何会到青楼卖身。”
就在她充满困惑的观察下,尉迟观总算开口对她说了第一句话,虽然他的嗓音好听如昔,可语气却冷厉得令人头皮发麻。
冬安睁大眼,终于明白他哪里不同了。
要命,原来他在生气!
冬安就像循规蹈矩的学生,乖乖得坐在金丝楠木椅上,对着身前的尉迟观报告这一个多月来的行踪。
自撞见人口贩子,被人绑上渡船,到解救无辜少女,以及老鸨和水灵月持续拐卖人口,她一件接着一件解释着,然而为了隐藏春史身分,她硬是隐瞒了戴罪立功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