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多谢了。”话还没说完,娇小的身影已冲出到十丈之外。
铁硕拧起眉头,瞬间明白从头到尾,她压根儿是故意耍着那群山贼玩,以她的轻功修为,那些山贼就算是骑上千里马,也追不上她。
“人呢?往哪里逃了?”五名山贼总算追到了岔口,却不晓得该走哪条路。
“瞧,前方有两个人。”有人发现尉迟观和铁硕的存在。
“杀过去问问。”
“好主意。”
五人提着刀,杀气腾腾的来到两人面前,没头没脑的劈头就问:“说!人往哪里逃了?”
尉迟观噙着淡笑,温文回答:“适才有个小女孩,朝南方的小路跑走了。”
“原来是往南逃了,快追!”得到答案,五人立刻朝南方的小路冲去,只是跑了几步,又冲了回来。“不对,我们怎么晓得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你该不是骗我们的吧?”五人狐疑瞪着尉迟观和铁硕,总算意识到一丝不对劲。
半年来,附近的村庄全被他们抢怕了,压根儿没人敢经过这岔口,这两人却呆呆的站在岔口上,实在不合理。
“你竟然还带着剑,莫非是官府派来的人?”五人后知后觉,直到这时才发现到铁硕手里拿着长剑。
铁硕不发一语,甚至懒得多瞧五人一眼。
“我们是从外地来的。”尉迟观解释着。
“原来是外地来的。”五人恍然大悟,心中疑虑顿时烟消云散。
是啊,也只有外地人才会闯进这黄泉山,来个羊入虎口。
“我还是第一次瞧见木头做的剑鞘,那把剑该不是破铜烂铁,只是拿来充门面用的吧?”五人之中有人道,一双眼直盯着铁硕手中的长剑。
“是啊,连话都说不出来,我看他一定是吓呆了。”另一个人也提出看法。
“那他们就不是官府的人了?”
“哼,官府的人早被我们砍怕了,哪里还敢来?”
“那好,咱们先解决那娃儿,回头再来解决这两头肥羊。”
“好主意。”
五人立刻拟出作战计划,决定来个买一送二,要是能够逮回那娃儿,再送上这两头肥羊,老大一定会很高兴。
决定了,五人立刻提刀往南方的小路追去,只是他们才往前跑了十几步,脚下的小路却忽然塌陷,还来不及反应,便迅速摔入一个大坑洞里。
咚!咚!咚!咚!咚!
五个萝卜同时摔入洞,惹得黄土瞬间飞扬弥漫。直到断裂的枯枝和杂草,如雨点似的砸到身上,五人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是摔入陷阱里了!
软嫩的笑声,迅速自洞口飘了下来。
“笨蛋,那个人才不是吓呆了,他只是懒得理你们,你们真该庆幸他那把破铜烂铁没出鞘,否则你们早死了。”冬安得意洋洋的站在洞口边,说话的同时,还顺道踢了几颗小石子入洞,将落井下石的意思发挥得淋漓尽致。
五人摔得鼻青脸肿,脑袋又被落下的石子砸得发疼,不禁气得破口大骂。
“你这个该死的小娃儿,到底是谁?”
“我叫冬安,今年一十八岁,早已不是什么小娃儿了。”觉得小石子杀伤力实在不够,她探向腰间,摸索了半天,总算找着最后一颗木球。
五人瞪着木球,登时吓得面无血色。
“不要啊!姑娘饶命啊!”
第2章(1)
盘据黄泉山顶的山贼死的死、伤的伤、昏的昏,接获通知后,官府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所有人抓入大牢,被囚禁在山寨里的妇人少女们,也终于重获自由。
时值正午,官差们自山顶运下一批批的兵器,以及一箱箱抢来的钱财米粮,正忙着登记,而忙了一整个上午的冬安,则是悠闲的坐在大树下,享用着官差们特地献上的肉包子和凉茶。
白云徐徐自树头飘过,吃饱喝足后,她慢条斯理抽出绣帕擦拭双手,还懒懒的打了个呵欠,不料脑海里却忽然闪过一道身影。
“啊!”小嘴发出惊呼,冬安迅速自地上蹦了起来,不停左右张望。
“冬娃儿──不!不!冬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吗?”听见惊呼,官差们连忙听下手边的事,一个个关心的围到她身边。
这群山贼坏事做尽,罪大恶极,无奈他们始终无法将这群山贼绳之以法,谁知这不知打哪儿来的女娃儿,却一举大破山寨,重挫所有山贼。
虽然不可思议,不过这个天真又讨喜、名唤冬安的小姑娘,可是他们的再造恩人啊!
“不是,是我把人给忘了!”四处找不着人,冬安瘪着小嘴,沮丧得好想哭。
天啊,她竟然将尉迟观给忘了?!
“冬姑娘你先别急着难过,你倒是说说你将谁给忘了?咱们这就立刻替你找去。”见她泫然欲泣,官差们全都心疼极了。
虽然她老坚持自己十八岁,不过她身形娇小,又生得可爱无邪,他们怎么瞧,就觉得她和家中的孩儿差不多岁数,让人莫名想保护她。
“一个男人,一个我找了好久的男人。”她哭丧着脸,有气无力地说道。
这批山贼虽然死伤惨重,可难保没有漏网之鱼,顾及山寨里还有人被关着,为避免那些人被拿来当作人质,她只好央求尉迟观帮忙看管山寨头子一群人,自己折回山寨里救人,不料待她再度下山时,岔口却凭空多了十几名官差。
官差们一见她,便忙着询问前因后果,弄清楚经过后,所有人乐不可支,直围着她道谢,还特地差人买来肉包子和凉茶,当作是她的午餐。
事情一波接着一波,她忙东忙西,一不小心,竟就将尉迟观的存在给忘得一干二净。
她找了那么久,好不容易终于找着尉迟观,没想到她只顾着上山救人,却将爹爹交代的正事给忘得一干二净,她怎么会这么胡涂呢!
“冬姑娘说的可是一个时辰前,帮忙到官府报案的男人?”官差们揣测着。
她摇头。“不是他,我要找的,是他的主子。”
“原来是尉迟公子。”官差们恍然大悟。“冬姑娘若是想找尉迟公子,听说他正赶着到庆县呢。”
冬安双眼一亮。
“你们怎么晓得?”
“是这样的,铁大侠领咱们来时,你正好回到山寨里救人,尉迟公子说他们有要事在身,必须赶往庆县,不便久留,就先行离开了。”想当初铁大侠来报案,说明黄泉山上的山贼已被人制伏,希望他们赶往现场逮人,他们还当是玩笑,不料却是真的。
“庆县?庆县离这儿远吗?”得到答案,冬安笑颜立绽,总算不那么沮丧了。
“也不算远,从这儿出发,脚程若是快些,三个时辰之内就能抵达。”
三个时辰?
行!她一个时辰内就能到。
“我这就去追人。”话还没说,她已旋身冲出八丈之外。
“欸,请等等啊!”官差们压根儿无法反应,只能放声大喊。
她只好停下脚步再次旋身。“怎么了?”
官差们以最快的速度追了上来。
“冬姑娘剿了山寨,又救了那么多人,是咱们所有人的大恩人,村民都急着向您道谢,请您务必赏光,和我们一块儿回到官府,接受村民的谢意。”
“不用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可是──”
“村民的谢意我心领了,还请各位大哥回头转告村民,南方那条小路被我挖了个大洞,往后若是有人经过,请务必当心。”噙着甜笑,冬安朝所有人挥挥小手。“那就告辞了,后会有期。”
话还没说完,娇小的身影已消失在众人眼前,这次,官差们甚至连出口喊人的机会都没有。
直到一阵春风拂来,一群人这才猛然回神,愣怔的你看我、我看你。
什么叫做迅雷不及掩耳,如今他们总算是见识到了。
罗佳镇是位于襄州南陲的一个小镇,不大,却相当热闹,尤其是渡船头前的石板路上,不分昼夜,总是聚集着人潮。
迥异于行人们的东张西望,铁硕始终谨慎走在尉迟观的身侧,注意着周遭的动静,若非必要,绝不开口多说一句话,可就在经过客栈时,他却忽然停下脚步,主动打破沉默。
“爷,您已经赶了十几日的路了,今日还是提早歇息吧。”
尉迟观也停下脚步。
他看着粗犷钢硬,其实比谁都要细心谨慎的铁硕,露出温煦的淡笑。
“也好,连日来你陪着四处寻人,一定也累了,今日就好好的歇息,明日再赶路。”
“属下并不觉得累,属下只是担心您。”铁硕面无表情地说道,却注意到街上已有不少姑娘停下脚步,痴傻的看着尉迟观。
爷风采天生,俊逸优雅,原就引人注目,一笑起来更是闲雅迷人,总容易惹得姑娘家芳心大动,可惜爷似乎早已习惯引人注目,对于姑娘家的仰慕示好总是若无所觉。
“我并非尊贵之躯,你不用为我担忧,何况这一路上全靠你张罗打点,想来我还没好好的谢过你呢。”
“爷千万别这么说,属下只是做该做的。”
“就算如此,还是烦劳你不少,实在该谢的。”一阵风过,路旁烟绿杨柳轻轻曳动,柳枝娇袅可人,不禁让他失神忆起一张无邪笑颜,他握紧手中木地,若有所思地问:“过了罗佳镇又是无尽山水,我能感应公主的去向,却始终找不着人,你说这其中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
“也许只是时机未到。”铁硕依旧面无表情,语气间,却听得出对尉迟观信心满满。
“也或许,是我出了问题。”尉迟观却似笑非笑的自我调侃。
沉默的脸庞难得出现一丝裂缝,铁硕看着他,表情明显有些愣怔。
“还记得黄泉山脚,教训山贼的那位姑娘?”尉迟观扬起嘴角,加深笑意。
铁硕眯起黑眸,冷硬点头。
“记得,她不是普通人。”他从来没见过那么俊的轻功,即便是他,也没有自信能够与她并驾齐驱。
“确实。”他也同意。“胆敢只身勇闯山寨,将所有山贼整得落花流水,她的武功修为可见一斑,只不过让我在意的,却并非她的身手。”收起木地,他看向自己的手背,温煦黑眸瞬间闪过一抹锐光。
他异能天生,能够透视人心,感知万物,预知未来,自幼便入宫担任神官,可惜年过三十,本命与皇宫开始相克,才会自请出宫,替皇上寻找遗落民间的庶出公主。
感知寻人对他而言并非难事,他原打算找到公主后,便让铁硕独自一人将公主护送回宫,自己则恣意行走大江南北,研究各地风俗民情,不料事情并不如预期般的顺利。
出宫一个多月,公主遍寻不着,却遇见了那名唤冬安的小姑娘。
那日,她像个小爆竹似的冲到他面前,并在闪躲铁硕的瞬间,将手贴在他的手背上,可奇异的是,他竟然无法自她身上感知任何事──
那是前所未有的现象。
更是他无法解释的异象。
若非她来去如风,刹那便转身冲向山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必会拉住她好好研究一番。
这是头一遭,他主动想触碰一个人,可惜他有要事在身,无法久留,更可惜他根浅命孤,注定与人难有缘分,这一别或许便是天涯海角,永无再见之日……
“救命啊!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啊!”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忽然传来少女的呼救声。
那呼救声又软又可怜,比猫儿的呜呜还要惹人心疼,不少行人纷纷转头,循声朝西方一座大宅望去,就见一名比陶瓷娃娃还美丽的小女孩,穿着一袭珍贵的红绸嫁衣,正提着裙摆站在高墙上,好似打算自上头一跃而下。
所有人全都抽声发出惊嚷,笃定那个小女孩一定是活腻了。
尉迟观也瞧见了,静谧黑眸瞬间泛起波澜,迸射出诧异的光芒。
才说无缘,便又相遇,他与她之间究竟是……
“爷,是冬姑娘。”铁硕也注意到了。
才说曹操,曹操就到,没想到那名唤冬安的姑娘,竟是与他们如此有缘。
“她一身嫁裳,莫非是要嫁人?”尉迟观无法管束自己的脚步,几乎是见着冬安的瞬间,高墙他便朝着高墙靠去。
“不不不,那女孩当然是被逼的!”一名路人意外听见尉迟观的低语,不禁愤慨的提供解说。
原来罗佳镇不只热闹,还有个勾结官员、鱼肉乡民的大富豪──史簿仁。
这个史簿仁不只为富不仁、狠戾暴虐,还特别喜爱狎玩孩童,这几年遭他玷污凌虐的孩童不下百名,当地官员却视若无睹,甚至还助纣为虐替他掳人。
那高墙就是史簿仁特地让人筑高的。
墙高十尺,不只能够防盗,还能防止宅里的奴仆禁脔逃走。
先前就有好几个人因为不堪凌虐,想尽办法翻过那高墙逃走,结果不是摔断双腿,就是跌断了胳臂,全还没来得及再爬起来,就让史簿仁底下的走狗给捉了回去,不用说,那些人全没一个好下场。
如今,这女孩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那人愈说愈愤慨,喋喋不休的将史簿仁的恶行全抖了出来,却没注意到尉迟观抿紧了嘴角,温煦黑眸掠过一抹慑人厉光──
咚!
冬安果然自高墙上一跃而下,只是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她既没摔断双腿,也没跌断胳臂,而是完好如初的站在墙脚,一双粉嫩小手还忙着将头上的珍珠凤冠给扯正。
直到珍珠凤冠不再歪斜挡眼,她才迈开小腿,晃到一间打铁铺前,兴致盎然的捧起一盒铁珠把玩着。
“站住!别跑!”忽然间,五名手持刀剑的大汉也爬上了高墙,敏捷的自上头跃下。
女孩叹了口气,只好掏出了几枚碎银扔在铺上,捧着木盒继续逃命。
“呜呜,我是被逼的,求求各位大哥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她一边在人群里穿梭,一边可怜兮兮的回头求饶。
“哼!我劝你还是乖乖的束手就擒,嫁给史大人,包你一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一群人在后头追赶着,手中的刀剑锋锐得吓人。
深怕会遭到池鱼之殃,路人全迅速退至石板路的两侧,转眼间,石板路竟变得宽敞无比。
少了阻碍,五人顺利追赶了上来,眼看五人只消伸长手臂,就能将女孩手到擒来,所有人却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出面相助。
“骗人,那个死老头分明就有病,不但会虐待人,还男女通吃。”冬安大声指控,将史簿仁的性癖赤裸裸的摊在阳光下。
“闭嘴!”为首的壮汉立刻出口喝叱。“你少敬酒不吃吃罚酒,否则待我将你捉回去后,有你好受的!”
“不要,人家好害怕。”抚着胸口,冬安泫然欲泣的向前奔跑着。
也不晓得是不是故意,一路上她不停的东跳西闪,滑溜得就像是头狡猾的小狐狸,五名壮汉虽然紧跟在后,却始终碰不着她丝毫,不禁逐渐失去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