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猷雅啼笑皆非。
「你不必这么做。」
「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不过你放心,公寓里面家具什么都有,我吩咐了水叔,缺什么就去买了补齐。」
「你这样我还不起。」
「我有说要你还吗?」他揉揉她的发心,表情十分宠溺也十分享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你好,就像我爱吃你做的点心,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对味,可是就是爱吃,我想对你好跟爱吃你煮的饭菜点心是基于同样道理。」
这是哪门子解释?
「租金我会给你的。」那附近的房子都是黄金地段吧?租金贵得吓人,她付得起吗?
「再说吧。」他不置可否。
路猷雅朝着他眉宇的坚决看了看,决定让步。跟他争辩她从来没赢过,这回看起来又是同样结果。
申卫然依着她坐,用温热的掌心包围住她的,开始漫长的等待。
她没有反对,这节骨眼,她需要这份温暖。
这一台刀从下午开到晚上九点,九点整,手术室外的对讲机响起——
「路阿土的家属,路阿土的家属在不在?」
路猷雅从椅子上跳起来。
「别急。」他的声音如水涓滴,有着安抚人心的功能。
她稳住心绪小跑步过去。「我是路阿土的家属,我爸开刀还顺利吗?」可问到后来声音仍是抖了。
「开刀过程顺利,病人上了麻药,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清醒。」接着手术室的电动门打开,医生跟病床同时出来了。
医生宣布了令人安慰的好消息——
「开刀过程还算顺利,脑部的淤血都引流了出来,接下来就要看病人的复元能力,还有接下来的复健了。」
路猷雅喜出望外,跟着推着病床的护士来到加护病房。
「病人要在加护病房待上一些时间,每天有三个时间可以来探视。」护士交代着注意事项,把病床推进了房内。
被关在门外,路猷雅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一道温暖又坚定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你去打电话给伯母报平安,其他的我来处理。」申卫然把她支开。
他跟主治医生还有话要谈。
刚刚他捡到一张纸条,是从走开的路猷雅身上掉下的。
*** bbs.fmx.cn *** bbs.fmx.cn *** bbs.fmx.cn ***
从医院出来已然午夜。
路猷雅才感觉到冷意,一件温暖的墨绿驼绒外套已经覆上她的身体。
「别着凉了,你生病起来很麻烦的。」
这人,才刚要为他的体贴有些心动,他又泼一桶冷水下来……直接把后面的话省略不是简单又省事。
「走吧,去吃饭。」
「这么晚了,还有卖吃的地方吗?」她没概念。
「跟着我走就有,而且是你没吃过的好料。」有人拍胸脯挂保证。
他偏食也爱美食。
「不用吃太好。」累过头,几乎没了胃口。
「那怎么可以,不给你吃好的,明天哪来的力气替我做事?」他似真似假的说道。
「我不会因为私事耽误到工作的,你可以放心。」说来说去,还是为了他自己是吧。
但是不管怎样,今天之后,她唯有付出全部心力才能回报他的恩情了。
「我不需要你特别为我做什么,你只要保持现在的样子就可以了。」他替路阿土请了二十四小时看护,也把他转到单人病房,别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就是没办法忍受路猷雅眼底的轻愁,总是想为她做点什么,让她肩膀上的担子不要那么沉重。
「谢谢。」
「如果可以,这两个字我暂时都不想再听到,朋友互相帮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你这几天的表现早就值得票价了,我不是黑心老板,你总要给我一点表现的机会,我也才能留得住你。」
好员工跟好老板一样万中选一,都难找得很。
更何况,他还想让他们的关系「升级」,对侍的「规格」当然不一样。
「我不能白白欠你那么多,太多了。」朋友吗?她目光稍黯了一下。
不过负担的确是减少了,她可以有好一阵子不闲为钱发愁,免去半夜睡不好、吃不下的苦恼,可是欠下这样的人情债,要怎么还?
「小雅,你今天烦恼忧愁的事情还嫌不够多吗?我们离开医院了,放下那些,等一下好好慰劳你的五脏庙,再回家好好睡个觉,明天的事明天再说。」看着她纤细的肩膀,开朗不起来的容颜,他突然对她那远在他国的哥哥不爽了起来。
这是一种没来由的迁怒,他固执的认为,一个大男人不管怎样,在自己的原生家庭发生变故时,都该回来尽一点自己的责任。
他把路猷雅带进一家门面素雅,用艺术字体写着「香香小馆」四个大字的云南摆夷餐馆。
以为过了用餐时间应该没有多少人,不料人声鼎沸,里面热闹滚滚。
申卫然要了间包厢。
两人坐定,手臂挨着手臂,路猷雅觉得身子一下烧了起来。
幸好绾着高髻、身穿云南白族服装的艳丽老板娘,亲自进来招呼。
「申三先生好久不见了,不知道您跟这位小姐要来点什么?」
「所有的招牌菜都来一份。」申卫然叫菜叫得非常大气。
「马上就来。」
看得出来他跟老板娘颇有交情,但对他浪费的行为很不以为意。
「等等。」她是不知道老板娘额头有没有滑下三条线,倒是她看不下去。「别听他胡说,我们就两个人,麻烦老板娘拣几样有特色的菜送上来就好。」
真是看不下去,花钱也不是这样个花法,这年头不只环境讲究环保,人们对食物也应该要有适可而止的环保想法才好。
「你干么阻止我?把所有的料理都叫上来,你才知道哪一样好吃、哪一样不好吃啊?」美食可以抚慰人心,一下子看到整桌美不胜收、令人食指大动的菜,她的心情会好一点吧?
「那吃不完的呢,你打算怎么办?」
她想起他第一次到咖啡瘾,也是一口气把全部的餐点都叫齐,却没吃上几口的浪费行为,原来不是偶发事件。
「打包啊。」
在小雅面前他不敢说厨余反正有人会处理,几日相处,他了解这女人很特立独行,跟他以前交往的妹完全不同。
以前的正妹只要能带她们出门,不管血拚吃饭花他的钱绝不手软,没有人会真正设身处地为他想过什么。
当然,出手阔绰的他也不在乎那点小钱,让他另眼相看的是—份心意。
小雅很少浪费食物,不是那种不沾阳春水的女生,她节俭,身上的衣服讲求简单舒服,常常一条棉裤、T恤,素颜的脸蛋了不起涂点口红就算妆点过门面了。
老实说,一刚开始他还真不习惯这么朴素的女人,但久而久之,她的笑让他觉得舒服,两人常常一聊就忘了时间。
跟她在一起比跟那些漂亮的人形立牌要自在多了。
她不只生活独立、工作卖力,还孝顺。
「你真的打包回去,我就天天热剩菜给你吃。」
「不会吧?」他垮了脸,全身起鸡母皮。一想到自己每天每餐都只能面对回锅的发黄菜色,他宁可吃一个月的素食。
「没吃到的菜色,下次有机会还可以再来。」
「也对呴,我怎么没想到。」申卫然搔着下巴。
终于取得共识,老板娘掩着笑意出去吩咐了。
印象中,路猷雅一直认为申卫然这个人是那种不通人情世故,眼里大部份时间只有自己的男人,却意外他竟然也有这么好说话的一面。
人心真是奇怪的东西,当心存偏见的时候,不论对方做什么都看不顺眼,现在改了观感,又觉得他独一无二。
为什么呢?
第五章
说是拣几样精致的上来,七、八样菜份量还是很满,这里的菜根本不怕人吃。
微酸微甜的开胃小菜,大薄片、乔头肉末、凉拌耳丝,颜色丰富鲜亮的确把路猷雅的胃口勾引了出来。
申卫然在等菜时,用纸巾折成的纸鹤筷架恰好完工,他往她前面一摆,连送菜的服务生看见都直呼可爱。
「你把纸鹤当筷架,我们算不算烹琴煮鹤啊?」那纸鹤歪着长颈的俏皮模样像在看着用餐的人们。
「这样可麻烦了,我可能要请阿丽老板娘给我找把琴来。」
路猷雅盈盈的笑,从包包里找出一枝笔替纸鹤涂上两颗圆圆的眼珠,这下更活灵生动了起来。
「你真的会弹琴?」她不信。
「弹琴有什么难的,我以前组过乐团,我是弹Bass的一把好手,真要说,我琴棋书画外加刺绣都美到不行。」这样会不会太搞笑了?
小看他,门都没有,他可也有过热血的青年时代好不好。
「那改天有机会到钱柜去较量较量怎样?」她喷笑,笑完脸红红,山眉水眼生动得不得了。
她对乐器不在行,制造噪音唱几首流行歌还难不倒她。
「哈,你惨了,我可是绝世歌王,咱们来赌一把,输的人请吃冰。」
明明叫的菜还没上个完全,他已经想到饭后冰点了。
「我要吃刨冰,加很多芒果、芋头、红豆、草莓的那种。」一谈起冰凉爽口的刨冰,路猷雅的精神都来了。
「可以!」
接下来汽锅鸡、五香乳鸽、滇八件糕点、丽江粑粑连续送了上来,两人闻到菜香,开始转向美食,暂时休兵。
「多吃点。」
「嗯嗯。」她很努力的消灭了好吗?
申卫然却嫌不够。「吃,你不多吃一些,怎么学起来以后煮给我吃?」她煮的家常菜很对他的味。
夹一筷子的大薄片酸酸辣辣很是下饭就往路猷雅的碗堆,接着直接扳起鸡腿也归她,把她的碗堆得小山高。
她被他弄了个手忙脚乱,连反对也抽不出时间,只能把咀嚼的功能发挥到最高点,拼了小命的嚼嚼嚼嚼嚼、吞吞吞吞吞。
看见她勤劳的动筷,申卫然把刚刚上桌的肉片放入一碗浮着鸡油却不冒烟的滚烫热汤中涮熟,再放入烫熟而沥干的米线与韭菜等配料,这才把有名的过桥米线往她前面放下。
「吃。」他还是只有这个字。
这是填鸭吗?
眼看路猷雅吃得两颊嫣红,洁白的额头上还有微汗,他这才举筷开始填饱自己的肚子。
两人从香香小馆出来时踩着夜色,如此安静,如此惬意。
申卫然伸出大手把路猷雅的小手收拢在自己的掌心。
一回生,两回熟,他很习惯有只小手握在手里的感觉。
也许是喝了酒,路猷雅也没客气,大方贡献出自己的柔荑让五指牢牢把握。这样两手交握的感觉好好,大手包裹着小手,这样走着,很舒服,凉风徐徐,有了秋的味道。
「你真漂亮。」耳根处漾着一层薄红,在迷茫的夜色里看她,别有一番动人心扉处。
「我也觉得你很帅。」她两眼迷离,如同浸着水光。月下的他看起来性感又可口,颔首、扬嘴、挑眉、眯眼,清雅而温润,高大颀长的身材并不壮硕却拥有天生的优雅。
「你漂亮,我帅,听起来应该凑成—对。」他这是趁火打劫吗?
不想涉入的,已经忍不住涉入了。
本来想慢慢来的脚步因为情动,身不由己的想要渴求。
情不由人。
他看过无数美女,没几个有灵魂,也没几个可以跟他聊天,聊天的内容物除了浮泛的炫耀还是炫耀,再也找不到话题。
小雅则不然,她有着很真实的笑靥,感觉起来最舒服,比起那些笑起来假得要命、看起来也不舒服的女人好太多了。
路猷雅沉默了太久,久到申卫然拉垮下脸。
「不可能。」虽然微醺,虽然跟她走在大马路上的是个怎么看都非常优质的男人,但是变成一对?
这只是他酒后吐出来的玩笑话,当真了,会死人的。
她不再想为了追求过份的浪漫坠入无边的虚幻,谈过一次恋爱,花去那么多年的时间,虽然不会杯弓蛇影,可家里的事情如山压着她的心,短时间,她哪来的心情风花雪月?
「你觉得我配不上你?」申卫然的斯文尽敛,侵略乍现。「还是你以为我挟恩求报?我是那种人吗?」
唉,俊男拉下脸来,还真有点给他俊不起来呢。
「我并没有被要胁的感觉。」
「不然呢?理由。」他强悍的要求理由,一个够说服他此刻心情的理由。
「我不了解你的背景,不熟悉你的生活圈,不清楚你是怎样的一个人,也不够懂你,更何况……我记得你说过好兔不吃窝边草,你最反对办公室恋情了。」路猷雅没有被他野蛮的态度激怒。
她的心里曾经填满一个人,可是现在换来的除了寂寞还是寂寞。
申卫然咒了声脏话。就知道话不能说得太满,现在自打嘴巴了,他真是蠢。
「你记恨也不是不行,不过,记性这么好——」伤脑筋。
「我对你只有感激,我不记恨。」没有人是圣贤,谁都有说错话的时候,只是这时候求爱……时间点太敏感,也太不对了。
「不考虑一下?」
「我肯定你喝醉了。」一句话堵死他。
过惯钟鸣鼎食生活的他,向来要什么有什么,很少为来来去去的女伴费过什么心,难得认真一回却踢到铁板。
路猷雅也知道这样的拒绝虽不算冷酷,可是对这种术业有专攻,在感情圈也吃得开的男人来说,她的拒绝杀伤力比普通人还要强。
她选择沉默。
人情债、钱债,她都欠了,一时之间怎么也还不起,难道真用感情来抵就可以说得过去了?
申卫然眼睛眯了起来。的确,他是个不习惯跟别人分享心事的男人,也少谈过家里的一切,可是,狗屁!人嘛,谁不多少保留一点,哪可能对着还不熟的人把祖宗八代都抬出来给别人知道!
偏偏,他这会儿莽撞的向着他认为不熟的陌生人求爱——
他真的是情不自禁的爱上小雅了。
因为感情比理智真实,肉体比他该死的思考逻辑聪明,所以,他想进一步跟她交往。
他犹不放弃的找着其他理由,「你不接受我是因为萧夏川那个男人?」
路猷雅没有发现申卫然万里长城般的念头,她舔嘴。「也许这是我很大的缺点也说不定,明明我早知道自己不爱他了,却表现一副很长情的样子,很可笑吧?」
「哪里可笑?我也想要一个长情的女人。」他嘟嚷。
他没想过要一份可以长久的感情,现在却自己推翻了。
是因为遇到对的人吗?
路猷雅从喉咙滚出笑声,「你确定这不是四月一日愚人节的整人节目?」
「你这女人……你看着我的眼睛,」申卫然愠恼的把她整个人扳过来面对他。「……你认为我是那种会拿自己感情开玩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