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送到了,可是爷正在后面忙着,所以奴才不敢打扰。”
煜祌咒骂一声,将手里的信撕得粉碎,“该死,都是一群该死的饭桶,真不知养你们这群奴才是做什么用的?”
阿伦泰吓一跳,几乎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四爷在骂人,四爷居然发起脾气来骂人了!他很少听到四爷骂人的,因为四爷个性素来温和潇洒,对待奴才下人极宽厚,在几个阿哥里是有名的好人。
不像十四阿哥煜礽的冲动,没有十三阿哥煜颢的狂妄,也没有十二阿哥煜礼的任性率真;而且和五阿哥煜祺的冷酷严厉相较,煜祌更显得随和、多礼又斯文,加上他雅擅丹青,所以有人便送了他“画仙”的雅号,想不到今天这个菩萨般的阿哥竟然骂人了!
第4章(2)
“四爷?”
煜祌脸色一沉,“阿伦泰,备马,我要即刻赶回王府。”
“那沈姑娘呢?”阿伦泰指着站在一旁的沈夕曛问。
煜祌一怔,回头看了一脸关心的沈夕曛一眼,他几乎忘了他还带着沈夕曛同行呢!
他柔声道:“小光,府里出了点事,我得马上赶回去,一会儿阿伦泰会送你回十笏园,你就在十笏园等我,知道吗?”
不待沈夕曛回答,煜祌接过侍卫牵来的马一跃而上,喝地一声扬长而去,留下沉夕曛独自待在即将下大雪的固安县衙外。
十笏园里,沈夕曛在浣霞水榭等着煜祌,手上一面缝着一件小衣服。
这是她要做给肚子里的孩子穿的,虽然目前还不知道这孩子是男是女,也明白以煜祌的身分地位,自己是不需要这样为孩子缝制衣服的,可她就是想这么做,毕竟这是她和煜祌的孩子,是她和心爱的男人所有的孩子。
是的,心爱的男人,她终于承认自己爱上煜祌了,而且是无法自拔地爱上他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煜祌的,或许是他第一次强悍地占有自己开始,也或许是他为了救自己而受伤的那天晚上,更或许是那日他处置陈善,为爹爹和姑姑申冤,使得她发现原来自己早不知在何时,就已经将心给了这个男人。
她起先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答应煜祌的条件?为什么会愿意留下来,为他生孩子?因为他的要求是那么地荒唐不合理啊!
可现在她终于懂了,因为她爱他,所以她愿意留下来,愿意无怨无悔地等候他、守候他;现在她也终于明白,为何那天煜祌没来,自己竟会睡不着觉,原来她那时候就已经爱上他了!
想到这儿,沈夕曛脸上露出一抹幸福的笑,手里的针线缝得更甜蜜了。
他曾经说过一旦有了孩子,就会给自己和孩子一个名分。
其实她明白自己的身分地位,是以她根本不敢奢想煜祌会娶自己为妻,她只要他是真的爱自己、爱孩子,只要他愿意一辈子疼自己,照顾自己,那她就满足了,即使不做他的妻,她也无所谓。
沈夕曛甜甜一笑,漆亮了烛火,埋头就要继续缝衣服。
突然,掩上的门被人推了开来,沈夕曛一喜,仰起头,“四爷,是你吗?小光等你好多天了……”
沈夕曛的话陡然哽在喉咙,因为来的人并不是煜祌,而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穿着坎肩、长裙,梳着板形髻,容貌极美的年轻女子。
那女子身后还跟了两个男人,一个沈夕曛认得,那是阿伦泰,至于另外一个她就不知道了。她只觉得那男人看起来有些熟悉,却又让人想不起来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
“你们……你们是谁?”
那女子没有回答她,倒是对阿伦泰问道:“就是她吗?”
阿伦泰恭敬地回道:“是的,福晋,这位就是沈姑娘。”
“福晋”两个字,让沈夕曛微微一愣。福晋?什么福晋?又是谁的福晋?
沈夕曛问阿伦泰:“阿伦泰,他们是……”
阿伦泰脸上浮现一抹尴尬,低声说:“沈姑娘,这是咱们福晋,兰馨公主;这是肇英,是福晋的侍卫。”
沈夕曛眨了眨眼睛,似乎无法理解阿伦泰在说什么,“福晋?你是说……”
阿伦泰点头,“四爷的福晋。”
沈夕曛轰地愣在当场,耳朵像被闷雷打到似的,一阵嗡嗡作响。
“四爷的福晋?你是说她是四爷的妻子?”
阿伦泰没有说话,但他的神色与表情却已证实了一件事,那就是眼前这个人,正是煜祌的妻子。
天老爷啊,他、他居然已经娶妻了!这是怎么回事?谁来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兰馨走到沈夕曛面前,以一种极冷淡、极高傲的眼神打量着沈夕曛,“你好美啊!难怪四爷会喜欢你,甚至选你来为我生孩子,真是辛苦你了。”
一听到煜祌有妻子,已经够让沈夕曛惊讶的了,没想到这个兰馨公主所说的话更让她错愕。
“你说什么?什么为你生孩子?”
兰馨笑了笑,眼睛瞅着沈夕曛手里紧抓的小衣服,突然,她瞥见沈夕曛腰上匠挂的鸳鸯玦。
鸳鸯玦?他竟然将乾隆御赐的鸳鸯玦给了这个贱女人!他当真如此喜欢她,甚至还让她怀上孩子?
兰馨眼中不禁闪出一丝嫉妒,“你有身孕了吧?”
沈夕曛下意识地将那件正在缝制的小衣服往身后一藏,“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兰馨笑了笑,先前对沈夕曛的敌意、轻视和冷淡不知怎地竟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热切与和气,“四爷已经将你的事情全告诉我了,还说你有了身孕,要我有空时多来看你、陪陪你,省得你一个人孤单寂寞。毕竟这是四爷的孩子,是皇室的骨肉,就算他的母亲出身低贱,我也不能否认这个事实。但无所谓,只要孩子落地后交给我,我会替你好好照顾他,当亲生儿子一样待他,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四爷不说,相信没有人会知道孩子的母亲是你。”
沈夕曛根本不相信煜祌会这样对她说:“你胡说!这孩子是我的,凭什么要交给你?”
对于沈夕曛的反应,兰馨显得有些惊讶:“你还不知道吗?”
兰馨轻叹口气,转过身看着窗外的夜景。“我不能生育,虽然这种事实在令人难以启齿,但我还是得承认,我不能生育,不能为四爷生孩子。打出娘胎以来,我就得了一种怪病,吃过的药、看过的大夫没有上千也有成百,可是都没有用。不论我用什么方法,就是无法替他生下一男半女。”
兰馨转过头对沈夕曛说:“我曾经请四爷休了我,因为身为亲王福晋,我却无法为他生下子嗣传宗接代,还有什么资格做他的妻子?但四爷不肯,还说他这辈子除了我,不会娶第二个女人为妻,但我怎么可以让他这么做呢?你也知道大清朝自先帝以后都不再另立太子,所以不管谁都有机会继承皇位,而继承皇位最重要的就是看子嗣,可是四爷他……他却可能连子嗣都没有,这教我怎么……”
说着兰馨不禁流下泪来。
沈夕曛原本并不清楚兰馨在说什么,但听到后来她终于明白了。
“你是说四爷之所以找我,之所以买下我,就是为了替自己留下子嗣,好争取继承皇位的机会?”
兰馨摇头,“不,四爷根本不想继承皇位,但放眼当今,除了他还有谁适合?五阿哥过于严厉寡恩,十四阿哥冲动有余,机变不足,至于九阿哥和六阿哥都被圈禁了,所以只剩下四爷,他温和谦恭、待人以仁,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了。”
兰馨走上前握住沈夕曛的手,“论年纪,我喊你一声妹妹也不为过;论辈分先后,我比你先跟了四爷,更有立场喊你一声妹妹。妹妹,姊姊在这里先替四爷谢谢你了,谢谢你肯牺牲自己,为四爷生孩子,将来不管这孩子是男是女,都是爱新觉罗氏的子嗣,我会善待他、疼爱他的。至于你,我也会跟四爷拜托,求他让你留下来,毕竟天底下最痛苦的莫过于骨肉分离了。”
兰馨说完,对那名静静站在门边的男子说道:“肇英,叫他们把东西搬进来。”
然后又对沈夕曛说:“妹妹,这些东西都是给你的,你可别拒绝啊,肇英,咱们走吧!”
沈夕曛怔愣地站着,连兰馨他们是何时离开的都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心好沉、好痛,痛得她连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是这样的吗?真相真是这样的吗?他真是为了继承皇位,才要自己为他生孩子?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自己?甚至还隐瞒已经娶妻的事实?
不,她不相信,她不相信自己所爱的男人,是这样一个不择手段,只求谋夺的人。她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也相信自己的心。
他曾经说过爱她,不是吗?说为了她,他被兄弟取笑像只团团转的狗儿,还为她摘了固安县令陈善的顶戴花翎。
如果他真是那样一个不堪的男人,他何须大费周章?他只消把自己带回王府,强迫自己嫁他为妾,再生几个孩子不就得了?
是了,就是这样。
她不相信那个兰馨公主的话,她相信煜祌,她要等煜祌回来,等煜祌给她一个答案。
这样想着,沈夕曛的心顿时静了下来。
她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好,吹熄了烛火正打算上床。
突然,一道人影从窗子跃了进来,跟着捂住沈夕曛的嘴。
沈夕曛一惊,瞪大眼睛看着这个骤然出现的男人,她认得,他正是刚刚跟着兰馨公主来的那个男人,他叫肇英。
第5章(1)
清晨的阳光穿透天窗,射进一抹金黄色的光芒,照在沈夕曛脸上。
沈夕曛睁开眼睛,拉过一条破破旧旧的薄被盖在身上,瑟缩着躲在墙角,想睡,又冷得睡不着;不睡,却又累得频频打盹儿。
她被关在这儿已经好几天了。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不清楚这地方是做什么的,只隐隐约约猜到似乎是间废弃的柴房,因为角落里还有几捆腐坏的柴搁着。
在离沈夕曛不远的地上放了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碗冷饭、几样小菜,沈夕曛知道,那是她今天所可以吃的东西。
打从她被肇英捉来关进这里以后,她天天吃着相同的东西,同样的冷饭、同样的菜色,有时候送饭的人忘记了,沈夕曛还会没东西可以吃。
因此虽然厌倦了吃同样的饭菜,但沈夕曛仍旧勉强自己一定要吃,因为她不吃没关系,可肚子里的孩子怎受得了?
想着,沈夕曛又想到肇英,那个把自己捉来这里的男人。
她到现在还弄不懂,她和肇英素不相识,彼此间也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把自己捉来这里?是兰馨公主指使他的吗?
应该不是。如果是,兰馨公主就没有必要去十笏园看自己,还送自己一堆东西;再说如果兰馨公主真想捉自己,在十笏园时就可以动手了,为何要让肇英去而复返,如此岂不留下把柄教人生痴?
那么这个肇英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捉自己?煜祌知道自己被捉来这里吗?
她相信煜祌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如果知道,他一定会来救自己的。
想到煜祌发现自己不见时的慌乱,沈夕曛不禁站了起来,重新审视着这间房。试图寻找可以逃脱的机会。
就在沈夕曛东摸摸、西敲敲时,柴房外传来开锁的声音,跟着门被人推了开来,进来的人正是肇英。
肇英手里端着一碗热汤来到沈夕曛身旁,“喝下!”
沈夕曛瞪着那碗看起来又黑又稠,还散发出一股浓浓药味的汤,心中顿生狐疑,“这是是什么?”
肇英皮笑肉不笑的,一脸阴沉,“打胎药!”
沈夕曛大惊,身子忙想退后,可肇英容不得她逃避,一个跨步上前,揪住沈夕曛的下巴,硬是将那碗药强灌进她嘴里。
“不!我不喝,我不要喝……呜……呜……呜……”沈夕曛拼了命地挣扎,但任凭她怎么踢、怎么打,还是喝进了大半的药。
沈夕曛惊惧交集,极度的担心与害怕,让她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弄死我的孩子?你难道不知道这是四爷的骨肉吗?”
肇英冷冷地回道:“就因为知道这是四爷的骨肉,我才更要这样做!”
沈夕曛身子一晃,简直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他是亲王府的人,算来算去也是煜祌的奴才,可他竟在明知自己怀了煜祌的骨肉的情况下,还逼自己喝下打胎药,难道……难道是煜祌教他……
她抖着声音问:“是谁教你这样做的?是谁教你把我关在这里的?是不是……是不是四爷?”
“你说呢?”
她摇头,“不会是四爷,不可能是他!如果他不想要这孩子,当初就没有必要留我,所以……应该是福晋,对吧?”
肇英眼中寒光闪闪,转了一个弯说道:“你不必问是谁把你关在这里,也不必知道为什么,因为我什么都不会说。我只能告诉你,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避人耳目。”
“避人耳目?”
“对,从现在开始,你都必须待在这里,一直到孩子出世。”
沈夕曛一愣。待到孩子出世?他刚刚不是强迫自己喝下打胎药了,为什么还要她待到孩子出世?“你刚刚到底让我喝了什么?那根本不是打胎药,对不对?”
肇英沉沉一笑,“我怎么会让你喝打胎药?这孩子可是皇室血脉,关系到四爷和福晋的未来,所以我怎么敢打掉他?我刚刚让你喝的是安胎药!”
沈夕曛更诧异了,安胎药?他竟然让自己喝安胎药?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让她喝安胎药,那就是煜祌!只有煜祌才会担心孩子,才会让自己喝安胎药。
如此说来,真是煜祌把自己关在这里的?
思及此,沈夕曛不禁脚下一软,整个人跪坐在地上。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把自己关起来?难道……难道他说爱自己是假的?难道他所在乎的,从头到尾就只有孩子?
沈夕曛无力地垂下头,再次问道:“是四爷要你把我关在这儿的,是不是?”
这回肇英没有否认,“没错!”
“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肇英没有回答,但他的视线却落在沈夕曛腰上所挂的鸳鸯玦上,“这块玉玦,是四爷给你的吧?”
沈夕曛一愣,不懂他怎么会突然转移话题。她下意识地抓住那块玉玦,“你问这做什么?”
“四爷有没有告诉过你,那块玉玦的由来?”
“这不是皇上送给四爷的额头,四爷的额娘又转送给四爷的吗?”
肇英眼中精光一闪,“原来你早就知道了,那你也该知道这块玉玦的作用吧?”
“作用?”沈夕曛拿起鸳鸯玦审视着,“这不就是一块玉玦吗?有什么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