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处理你的事再说。”他的视线落在她狼狈不堪的头发上。
“我的事?”
她疑惑地说道,顺着他的视线,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他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径自牵着她向前走去。
她咬咬唇,跟了上去。
走过一摊包子店时,正好老板掀开大竹笼,蒸腾的热气伴随着肉香瞬间包围住他们两人。
早上到现在还空腹着的孙紫香,被香味深深吸引住,脚步不自觉地放慢,还吞了吞口水,双眼渴盼地望着蒸笼里一颗一颗又白又胖的大肉包。
察觉伸手牵着的人拖慢了脚步,他回头看她一眼,差点被她饿坏了的表情给逗笑。
牵着她走到蒸笼前,他向老板买了两颗胖包子,将纸袋丢进她怀里。
她一脸受宠若惊地抱着纸袋,像小兔子一样傻傻地看着他。
“快吃,不然就凉了。”他催促道。
“啊,谢谢……好香喔!啊——好烫好烫……”
她回过神来,欢天喜地地抓起包子就咬,一点形象也没有。
见她解决了两颗大包子后,心满意足地摸摸胃,笑眯了一双眼儿,他的心情也跟着变得极好,唇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走吧。”他开口催道。
“嗯!”
她点点头,这回不等他牵她,自己就上前主动地握住他的大手。
他就任她抓着手,一路不疾不徐地往更热闹的街头走去。
她心里想,不管他去哪里,天涯海角她都跟走了,一辈子也不后悔!
第三章
……她要收回前言。
孙紫香瞪大双眼,眼睁睁地看着夏临风大剌剌地领着她走进一间充满浓重脂粉气、像是酒楼又不像酒楼的地方。
酒楼里面的人,不管是三三两两正要走出去的客人,还是整理打扫的婢仆,全都无精打采、一脸没睡饱的模样,像是狂欢了一整夜直到天明似的,她心里忍不住一阵踏跳。
“不会吧……这里是……?”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四周,努力躲开一身酒气、走得摇摇晃晃的男人,想说出心里所猜的,又不敢讲出来。
“这里是‘拥春院’,是这个城里最大的一间妓院。”他给了她一个十分清楚的答案,证实了她的猜测。
“妓——”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瞧他一脸悠然的神色,她更加惊疑不定。
“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不会是打算把她带来这里卖掉吧?
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僵在原地动不了。
“怕了?”
瞧出她的胡思乱想,夏临风唇角一撇,眼神居然带了一抹她以前从来没在他身上见过的邪气。
她胆战心惊地转头就想跑,却被他反手扣住手腕,将她给拉了回来。
“跑什么?不是说我到哪里,都要跟着我吗?”他笑容恶劣地说道,仿佛被“拥春院”里的邪诱气息给感染了。
“呜……不要啊——”她害怕地扭动挣扎,只想往门外冲,却怎么也甩不开他紧紧扣着她手腕的那只手。
夏临风此刻只想大笑。
原来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家伙,也有这样胆小的时候啊!
捉弄她的心思突然涌起,他一把捞过她,将她夹在臂下,不顾她哇哇大叫,熟门熟路地往楼上走去。
正端着水盆下楼来的一个小婢女发现了他,惊喜地唤道:“夏公子?您怎么来啦?”
她一面招呼他到楼上已经整理干净的桌旁坐下,一面好奇地打量着他臂下那个被挟着的人儿。
“欣儿,我想见霜霜姑娘,请她帮个忙,不知道现在方便吗?”夏临风笑容温和地问道。
婢女用力地点点头。
“方便呀!小姐有交代过,不论夏公子您何时到来,都要通知她一声。夏公子您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去告诉小姐!”
“谢谢你。”夏临风含笑点头。
欣儿又好奇地望了他臂下那个人一眼后,随即转身离去。
“放开我啦!呜……”她还在挣扎着,小脸胀得通红。
“别再动了,不是真的要卖了你!开个玩笑而已,怎么就怕成这样子?”夏临风无奈地低斥。
孙紫香含着泪,果真停住扭动,泪汪汪地仰头看他。
见她不挣扎了,他这才放她下地,让她好好地坐在他身边。
“我从没想过,你也会来这种地方,一时之间吓到了……”
一想到刚才那个叫欣儿的小婢女看见他时脸上所露出的惊喜,以及口中所说的什么小姐交代过,无论他何时到来都要通知她一声的话,孙紫香的心里就不是滋味极了。
她闷闷不乐地盯着夏临风。不禁怀疑为什么夏临风会对这里如此熟悉?难道他时常往这脂粉堆里跑?
正当孙紫香的心中醋意翻涌之际,欣儿又走了过来。
“夏公子,小姐已经准备好,可以见您了,这边请。”
欣儿本要领着他们前去的,但夏临风却说:“我们自个儿过去就行了,你刚才不是还有事情要做吗?去忙你的吧!”说完,便迈步离开。
眼看夏临风熟门熟路地走着,孙紫香在气闷之余,不禁也想瞧瞧那位霜霜姑娘到底是什么模样?
一会儿后,他们走进一间雅致的厢房。一进门,就见房里有位风情万种的女子,正朝着他们巧笑倩兮。
孙紫香躲在夏临风的身后,仔细地大量这女人的容貌,而她愈打量,一颗心就愈往下沉。
她不得不承认,这位霜霜姑娘娇艳无双,浑身充满了妩媚的风情。
相比之下,自己简直像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更别提现在她还顶着一头自己胡乱削短的头发了。
唉……
当下——胜负立分。
论外貌、论娇媚她根本不是霜霜姑娘的对手。
正当孙紫香陷入一阵沮丧时,霜霜也忍不住好奇地打量起她。
一瞧见孙紫香那一头凌乱的头发,霜霜的眼底不禁掠过一抹诧异,但她并没有冒失地开口评论些什么。
“夏公子,怎么突然有空来了?”她笑吟吟地开口,嗓音柔似春风。
“唉,还不是为了这个丫头,你瞧她把自己搞成什么模样了?”夏临风一脸无奈的说。
听他用热络熟稔的语气对霜霜姑娘说话,还开口嘲笑她的头发,孙紫香不禁气鼓着张俏脸。
敢情他是带她来给人家看笑话的吗?
可恶!可恶的夏临风!
孙紫香正忙着生闷气,夏临风却突然将她推到霜霜的面前。
“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能帮忙了。麻烦你,帮她处理一下。”
“没问题。”
霜霜笑着应允,并立刻拉着孙紫香,让她坐到一面铜镜前。
面对着巧笑倩兮的美人儿,孙紫香实在气不下去,也只能乖乖地坐在铜镜前,任由美人儿“宰割”。
霜霜姑娘用她那双纤纤柔荑持起了利剪,仔细端详孙紫香的狼狈乱发之后,开始这边修一修、那边剪一剪,动作优雅而利落。
才不过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就有了很明显的成果。
“瞧,这样还行吧?”霜霜笑问。
孙紫香抬起头,愣愣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岂止是“还行”?简直是好极了!
在霜霜的巧手下,早已看不出先前狗啃似的狼狈模样,柔顺飘逸的层次衬托出她的脸形,让她看起来比以往更多了几分娇俏的女人味。
一旁的夏临风看到这样的成果,也感到满意极了。
“太好了,我就知道找你帮忙准没错。”
听见他的称赞,霜霜掩唇轻笑。
“夏公子的请托,我怎么能让你失望?要是你往后都不来找我,我岂不是太寂寞了吗?”
夏临风闻言笑道:“放心吧,你知道我每隔一段时间,就非得来见见你不可,要是你往后不愿见我,那我才苦恼呢!”
他们一来一往的对话,透露出彼此之间的好交情,显然这两个人相交已经很久了。
孙紫香沉下了脸色,心里醋意横生。
夏临风只瞥了孙紫香一眼,就知道这妮子的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
其实,她误会了。
霜霜虽然身处妓院,但是和他并非花娘与恩客的关系,真要明确地界定出一个关系的话,她可算是他的红粉知己兼眼线。
由于妓院中往来的客人既多且杂,要从这些来自不同地方、不同身份的客人中探听消息也很容易。
像这一会,他要去南方调查一桩灭门血案的事情,霜霜就曾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给他。
但关于这一些事情,孙紫香不需要知道。就顺势让她误会他和霜霜之间的关系也好,说不定她会因此而放弃继续“追求”他的念头。
为此,夏临风继续与霜霜谈笑,刻意将孙紫香晾在一旁,直到察觉那个不断生闷气的小人儿气得头顶快冒烟了,这才告别霜霜,离开了“拥春院”。
离开“拥春院”后,夏临风和孙紫香返回客栈。
他们和掌柜的结清了账款,准备前往马厩牵马。
孙紫香一边跟在夏临风身后走着,一边很努力地将霜霜姑娘的身影从脑海中驱逐出境。
她告诉自己——自己实在没有必要因为一点小挫折就退缩,毕竟她都已经坚持了八年之久,怎么可以轻易放弃呢?
她一定要坚持到底!
况且,这会儿夏临风尚未跟哪家的姑娘定下婚事,就算霜霜姑娘再娆娇妩媚又如何?
至少,现在跟在夏临风身边的人是她呀!
这么一想,孙紫香的心情就好转许多,尤其当她望着夏临风的背影时,心底那份持续了八年之久的爱慕,再度给了她无限的勇气。
重新振作起来之后,她低迷的情绪一扫而空,又恢复成原先那个乐观开朗、活力无限的孙紫香了。
“夏哥哥,你此行是要调查什么灭门血案呀?是哪家的人被灭了?又是谁下的手?”她脱口而出一连串的问题。
夏临风闻言脸色一变,赶紧伸手捣住她的嘴。
孙紫香愕然地眨了眨眼,困惑地望着他。
他压低了嗓音,低斥道:“我是要去将那桩灭门疑案调查清楚,你别这样大声嚷嚷,要是旁生枝节怎么办?”
若是他此行的目的传了开来,甚至是传进凶手的耳里,那可是会惹来无法预期的麻烦呢!
“关于我们这趟南下的目的,你绝对别在大庭广众之下嚷嚷,免得被旁人听见了,知道吗?”
夏临风严肃地叮咛着,但孙紫香其实没有听进去多少,因为她的注意力全都被正捣着她的那只大掌给吸引住了。
他的手掌好大、好温暖……
除了捣住她的嘴之外,他的大掌也触碰到她的脸,那让她情不自禁地以面颊轻轻磨蹭着他温热的掌心。
她的举动让夏临风一僵,整个人像被烫到似的松手,然而掌心仍残留着柔嫩的触感,让他的胸口蓦地涌上一股奇异的感觉。
他不自在地撇开心中那异样的骚动,决定假装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
眼看四周无人,他心想,既然她对此行有诸多疑惑,干脆一次说清楚,也免得她哪天真的当中嚷嚷了起来。
他低声问道:“你知道‘御亟宝鉴’吗?”
“御亟宝鉴?”
孙紫香愣了愣,觉得这四个字好耳熟。
她仔细回想了一会儿后,眼睛突然一亮。
“我想起来了!当年不就是有人以为我爹有那玩意儿,才会拦路抢劫,好在有夏哥哥出手将他们赶跑了。”
她和他之间的缘分,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展开的。
虽然她到现在还是不知道“御亟宝鉴”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她由衷地感谢它的存在,因为那让她遇见了夏哥哥。
她单纯的心思全都表现在她的脸上,让夏临风有种啼笑皆非的无奈,实在拿她没辙。
“那‘御亟宝鉴’是一本记载着上乘剑术的武功秘笈,也是当年‘御天教’的镇教之宝。”夏临风说道。
“原来是武功秘笈啊!”
孙紫香点点头后又蹙着眉头,更多的疑惑涌上心头。
“既然这样,当年那个黑衣人怎么会以为那本‘御亟宝鉴’在我家里?我爹明明就只是个单纯的生意人,根本不会武功啊!”
夏临风沉吟着,思忖着该怎么向她解释。
自从当年救了孙大权之后,他因为想弄清楚前因后果,曾经费了番功夫,暗中调查了“御亟宝鉴”的事情。
原来,当年“御天教”的教主周展昕和孙大权是好朋友,而现在的孙夫人杜婉儿其实本是周展昕的青梅竹马。
当时,周展昕有一名心腹名叫彭耀正,是他的左右手,但想不到,彭耀正最后竟然背叛了周展昕,杀了他坐上教主之位。
然而,彭耀正当上教主之后,搜遍了“御天教”却找不到他处心积虑要夺得的“御亟宝鉴”。
当时他发了狂地搜遍“御天教”,还杀了好几名周展昕的亲近手下,却怎么也找不到他想要的秘笈。
彭耀正不肯死心,无论如何也想要得到那本“御亟宝鉴”,习得秘笈上记载的绝世武功。
就是这样的偏执,让彭耀正即使已耗费了多年的时间,去还不肯放弃寻找“御亟宝鉴”的下落……
夏临风望着孙紫香,心里不由得响起了另一件事。
以他当初深入调查这件事所得的讯息来看,杜婉儿是在生下孙紫香之后的第二年才嫁给了孙大权,这让他不禁怀疑孙紫香的亲生父亲或许并不是孙大权,而是周展昕……
倘若真是这样,或许当年周展昕已早一步察觉了彭耀正有异心,为了不让“御亟宝鉴”落入恶人之手,同时也为了保护心爱的女人和未出世的孩子,于是便悄悄地安排杜婉儿带着秘笈投靠孙大权。
不过,这些都只是他的臆测而已。
“当年‘御天教’的教主周展昕和你爹是好友,后来有个叫彭耀正的手下杀了周展昕当上教主,那本‘御亟宝鉴’却不翼而飞,所以他应该是怀疑宝鉴落入你爹手中。”夏临风轻描淡写地说道。
上一代的恩怨纠葛,以及对孙紫香身世的怀疑,他认为没必要让她知道,省得她徒生烦恼。
“听起来,那彭耀正真是个可恶透顶的人!”孙紫香一脸的义愤填膺。“但是,这件事情又怎么会扯上什么灭门血案呢?”
“这就是我这趟要调查清楚的。”夏临风解释道:“为了不让彭耀正继续对你们下手,这几年来,我可以放出‘御亟宝鉴’曾在南方出现过的假讯息,转移彭耀正的注意力。”
听见夏临风默默做了这些保护她家人的举动,却从不曾对他们提过,孙紫香的心里有些惊讶,同时也感动万分。
“原来是这样,夏哥哥,你对我们真好!”她由衷地说道。
夏临风却摇了摇头,语气凝重地叹道:“但是,我这样的举动,却可能害了一些无辜的人惨遭杀害。”
孙紫香闻言,惊愕地倒抽一口气。
“夏哥哥的意思是……那个彭耀正为了夺取‘御亟宝鉴’,把他怀疑窝藏宝鉴的一家人全杀害了?”
夏临风的眉心一皱,神色又更阴郁了些。
“这还不确定,我这趟就是要去调查清楚的。倘若真是如此……我难辞其咎啊……”他沉痛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