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出现了一阵静默。
最后,云恩放下了手里的餐刀,将小手向前伸去,握住了连凯伦的手,她柔声地说:“或许这样的要求有些过分了,但我还是忍不住想对你要求。”
连凯伦安静的望着云恩,等着她将话继续说下去。
“能请你将我当成安安吗?让我替代安安在你心中的位置吧,我想我们可以藉着这样的关系抚慰彼此心中的伤痛。”
语毕,她松开手并起身,在离开包厢之前,她再说:“请你好好考虑我的提议…
云恩离开了,留下了思绪完全被搅乱的连凯伦。
他瞪着眼前的空位,如何也不明白她刚才那番话背后的意思究竟为何?
她喜欢他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还是她纯粹只是承受不起失去云安的打击,所以才会想要成为所有的她?
他发现自己完全抓不住云恩真正的心思,正在为此苦恼之际,他的手机响起了。
来电响示的名字让他大大地紧蹙眉心。
一再压抑心底那股不安与烦躁,他坚持让手机铃声一响再响,直到它安静。
但安静不过三秒钟的手机随即再次响起,似乎坚持它的主人非得点下通话键不可。
一方持续的拨打,另一方拒绝接听,这样的情况成了一场耐心的竞赛。
最后拨打出电话那方的人赢得了胜利。
“不是教你不要再打电话来给我了吗?”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
在离开餐厅后,回到家的一路上,车内的气氛异常冷冽,而这样的气息完全是由负责开车的男人所散发出来的。
感受到他的情绪不佳,云恩也懒得理他,自始至终她都是将头偏向车窗,看也不看他一眼。
当车子一抵达云家,云恩率先下车,便头也不回的进屋上楼去。
她回到房里的第一件事便是洗澡,即使身上没有沾染任何连家兄弟的气味,但光是想着今天有大半时间以上与他们待在同一室内,而她还得时时刻刻的忍耐着真正的情绪,这一点便教她十分不舒服,所以她想洗澡,想着将那股厌恨的感觉洗去。
洗过澡,她才能感觉真正的自己回来了。
吁了口气,云恩换上舒适的居家服走出浴室,但她没想到会在自己的房里头看见另一个人,还是个讨厌鬼。
“你在我房里做什么?”云恩走到班子烈的眼前,将他手里拿的相框拿走。
“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班子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是劈头便骂了她一句。
她手中相框里的相片,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合照,但他可以立即分辨出谁是谁,左边那个笑得特别灿烂的人是云恩。虽然相片里的她一头短发,模样看来只有十八、十九岁左右,但那样的笑容是他所怀念的,后相片里,他仿佛能够看见几个月前的她,那个面对着他总是笑容满面的女人。
“如果没有任何进展要告诉我,那么你现在可以滚了。”云恩将手里的相框拿到另一旁的小桌几上放着。笨蛋这句话,她已经听到麻痹了,他这句话再也勾不起她想吵架的冲动。
“你今天做出了我认为最可笑的事情来,难道你自己都不觉得自己过分愚蠢了?”丢出质问的话语之后,班子烈露出了十分讽刺的笑容。
听见他的话,云恩立即变了脸色。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他真的偷听她与连凯伦的对话?
“他不可能接受你的要求的,你笨死了。”班子烈眯着眼,眸底写满了对她的鄙视。
“你到底是怎么偷听我们的对话的?”云恩气呼呼的来到班子烈的身前质问着他。
难道他事先知道她订了餐厅,所以提前在包厢内安装了窃听器?
班子烈转身将她放在椅背上的薄外套拿起,那是她今天穿出门的,然后从领口背面拿出一个像钮扣般的黑色小圆体。
“我每天都将它放在你身上,你说了些什么,又做了什么,我都知道。”这小东西不只是窃听器,它还是个定位追踪器,所以她的任何行踪,压根儿无须任何人特别告知他,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云恩浑身颤抖着,但不是因为冷,而是怒气直冲,让她整个人忍不住地气得发抖。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她气得上前用手猛戳着他的胸口,“你们这是什么烂公司?调查雇主还不够,还在我身上装窃听器,你们这到底是何居心?真的是为我们找凶手,又为何隐瞒其他讯息?说我是笨蛋……我干过最蠢的事,就是相信你们能为我找凶手。”
“你又错了,这是你做过最聪明的选择,最愚蠢的是你想成为云安,想成为连凯伦的女人,以为用最亲密的姿态,就能轻易查探他所有的秘密,这一点真是蠢到家了。”班子烈抓住猛戳着他胸口的小手,他不怕痛,是怕她伤了自己。
当一个人生气的时候,容易失去理智并犯下错误,但当一个人的愤怒高涨过了头,失去的理智却极可能瞬间回笼,甚至更是冷静。
一只手被他给抓住了,云恩也不挣扎,她只是仰着小脸,冷酷地问着他,“你早知道了,你早知道谁是凶手对不对?”
天啊,她果然是笨蛋,若她别那么过分信任他们,她早该看出他不寻常的态度为何,他早就查出凶手是谁,而她……果然是个笨蛋。
“对,我知道。”他的承认完全出乎意料的干脆。
凶手不是别人,凶手正是刚才与她一块用餐的连凯伦。
经过调查分析结果,他是个个性开朗又乐观的人,失去云安确实是一件让人十分痛苦又难以接受的事,但过分低潮或是负面影响的情绪时间若太长,那便不像他了,原本个性开朗的人,越懂得如何帮助自己走出痛苦,那并不表示他选择了遗忘,而是将所有的痛楚摆放到一个固定的位置上才能继续生活,但他做了完全相反的选择。
云安的遗体火化之后,他每两天便来到安放她骨灰的塔楼里看她,若不是爱她爱到生死难离,那便是他心里有鬼了。
所以公司在云安的塔位里安装了隐藏式摄影机。
接下来事情发展完全在预料之中,连凯伦确实心底有鬼,不断地来到云安塔位前,是为了向她忏悔,这也让他们轻松确切的拿到了他杀人的自白证据。
“是谁?是连修玮还是连凯伦?还是两人都有份?”现在她不在乎这可恶的男人跟他背后的公司对她做了些什么,她只要这个答案。
男人不说话,只是用着那偏淡的褐色瞳眸凝望着她。
“该死的,快告诉我,究竟是谁做的?”短暂的瞬间冷静在这一刻全然崩裂,云恩朝着他大吼,泪水也在吼叫之中跟着落下。
“快说话!快说话啊!”快疯了,她真的快疯了,被他的沉默给逼疯的。
“这个答案不该是由我来告诉你,现在还不是时候。”
啪!
几乎是在他吐出最后一个字的同时,云恩伸手狠狠掴了他一巴掌。
班子烈的脸被这一巴掌打偏了一边,但他没费心感受脸颊上传来的痛感,他反而柔声地对她说:“别哭。”
简单的两个字,却是用着完全不同的声调说出口的。
这声音……
“你……”
第10章(1)
“子烈……”云恩下意识的喊出了班子烈的名字,但她随即将脑子里那乱七八糟的想法去除。
眼前的男人除了那双瞳眸之外,他的长相与她所爱的人截然不同,两人之间的差异非常明显,刚才一定是她太过于激动,才会误以为自己听见了子烈的声音。
他怎么可能会是他呢!
“一直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当初分手是你自己一个人说的,我可没有答应过。”这声音仍是她所熟悉的,“所以别再哭了,你还有我,一切有我在。”
云恩确实不哭了,再一次听见属于班子烈的声音,她只能瞪着眼,完全地糊涂了。
眼前的讨厌鬼用着子烈的声音,说着子烈才会说的话,他……是他?
心底的疑惑在他开始动作间,慢慢地得到了解答。
一切像是电影里才有的情节,那是一副十足逼真的假面貌,再一一去除所有的装扮之后,她所熟悉的脸孔开始显现在眼前。
“刚才那一巴掌你打得太快了,要不你应该会发现这皮肤摸起来不太对劲。”班子烈将甫拿下的那薄如纸的假皮放在云恩眼前晃了晃。
这假皮乍看之下十分完美,前提是不准动手摸它。
“还有我忘了告诉你,现在这个声音才是真的,另外我能以四种不同的声调说话,你总骂着的讨厌鬼也只是工作扮演中的一种,连个性也是,只有当我以着班子烈的真实身份出现在你眼前,那一切才是最真实的。”
刚才所有的愤怒如同一颗膨胀到了极限的气球,而她真实的身份就如同一根针,瞬间刺破了那颗气球,但不只是怒火,连同所有其他的情绪都在同一时间里消失。
云恩发现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无法消化眼前的变化,仍无法接受讨厌鬼在一瞬间成了她最爱的男人。
“别担心,他跑不了的,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到底是谁杀了你姊姊是为你好,请你相信我,不会再让你等太久的。”班子烈伸手将她小脸上的泪痕抹去,现在的他是她最爱的男人,不再是那个总爱摆脸色给她看的讨厌鬼了。
“为什么?”
这是云恩目前唯一能够挤出的字句,但眼前的男人却是毫不费劲便能理解她所想要表达的问题。
为什么不打从一开始就说明他真实身份?
为什么要让她为了分手的事情自责难受?
为什么要用那讨厌鬼的面貌来到她身边?
为什么明知道她做了愚蠢的事也不肯放弃她?
“在日本认识你的当时,我正在进行另一项任务,你也明白我们的工作有多么特别,自然不会主动向人提及,除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主要也是不想让人担心。我明白失去家人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情,但你学不会信任我的这一点,让我十分生气,所以我才会用着另一个面貌来到你身旁,这是我的小心眼,我要你学着懂得相信我,也要你忘不了我,但请你别忘了,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很喜欢、很喜欢你。”
“所以……你这是在帮我,也是在报复我的愚蠢,因为你爱我。”她惹得他生气了,那么现在他气消了吗?
“你这么解释也是对的。”班子烈拉着云恩的手,将她带入了自己的怀里。
虽然用着那副讨厌鬼装扮待在她身边,是为了工作,也是为了为难她,教她学会明白他不是个懦弱的男人,他的肩膀可以为她扛起所有的一切。
过程称得上是顺利的,而目的,他想他已是达成,只不过天天让她待在眼前,自己却得做出教人讨厌的嘴脸,这一点,他自己也是憋得难受,对她哪能真的狠心对待,当她在身旁时,他无时无刻想着拥抱她、亲吻她,像从前一样,以最亲密的姿态拥有她。
今天就算她不干蠢事惹他发火,他也明白自己顶着讨厌鬼的身份在她面前,再也撑不了多久时间,现在向她坦白也好,因为她已经回到他的怀里了,她不知道他有多么想念这样的时刻。
情绪受到强大的冲击,造成脑海留下一片空白,但那样的空白停留不了多久时间,当所有的事情开始在她脑海里排列重整,她也慢慢消化并接受这一切。
“要我再等……说是为我好,这样的好,我可以拒绝吗?”他的男人变身成为另一个完全不同的面孔待在她的身旁,这样高明的装扮确实教她大大地震撼,但并不完全那么难以接受,她也承认她错了,所以……就让她错到底吧!
她现在就要答案。
“唉,你就不能暂时收起你的固执,就这么乖乖的听话一回?我说过不会让你等太久的。”他一直是个意志坚定的人,所以才能在她傻得选择了放手时,跟着她走到这一步,没让两人真正的结束,现在选择暂不向她公开答案,的的确确是为她好,但偏偏她这样的狠心对待自己的坚持,还是让他坚定的心有所动摇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这么将答案说出口,可理智最终还是拉住了他长时间的坚持,没让它在这一刻崩解。
抱着紧张的期待看着他那张从犹豫转为无表情的脸孔,云恩的情绪再次转为激动。
悲伤、哀痛、怨愤、仇恨及等待时间的折磨,这一切都将得到救赎,再等待是简单字眼,但对她及她的家人而言,这已成为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了,她无法再等待。
“到底是哥哥还是弟弟干的?”她坚持要在今天得到一个答案,他现在不肯说,那么她便一直重复的问下去,看这场意志力的比赛,谁能胜出。
在答案出来之前,她的世界等同是崩坏的,只有找出凶手,并让他得到该有的惩罚,那么她的世界才有一丝光明,而那一丝光明才能给她勇气再一次的走向他。
她爱他,但没有得到答案,她的爱却是无能为力,再多的幸福终究会教那股心痛给掩埋。
班子烈自然是明白云恩那固执的个性,知道这是她给他考验,又是两人之间的另一竞赛,他没有权利拒绝参赛。
正常他感到无奈之际,他的手机响起。
他接起手机,视线停留在云恩身上。
“我们现在就过去。”在听见来电者告知的讯息之后,他只简单的回了这句话,便结束通话。
“走吧,现在就去找你要的答案。”
班子烈着云恩上车,她看着他发动车子的同时按下了一个按钮,原本的导行系统画面瞬间转换。
画面有些轻微晃动,这说明了那摄影机一直是移动当中。
“这是什么画面?”云恩问着驾驶中的男人,他刚才只说要去揭开答案,却没有说明要带她上哪去,又该如何地去揭开答案。
现在她一心期待,却也因为他不肯多做说明而感到不安,因为完全无法预想会有怎么样的场面情况在等着她。
“别急着问问题,在到达目的地之前,你只要看着、听着。”
明白他不愿多说,云恩便专注地将所有注意力全放在眼前的小荧幕上。
画面一直在移动当中,从街景来到建筑物里头,而她认出了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连凯伦的住处。
“是他……”真的是他!
不意外的答案,可当真正明白的那一刻,内心的冲击仍是免不了的,但教她完全意想不到的状况,现在才真正的用力的打击着她。
画面里,连凯伦打开了大门,他紧绷着一张脸,语气不悦的说:“你把话给我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