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忙,别吵我。」她低着头不理他,胸口那头乱撞的小鹿还没平息,仍在怦咚怦咚地跳着。
「你陪我说话。」
「我没空,你若无聊的话……去睡觉好了。」她本来想叫他自己出去玩,旋即想到他身上的伤,认为还是让他留在这里安全点。万一又有人想偷袭他,她还能帮他挡一挡。
不过那刺客应该不敢这么明目张胆,这里除了她,外头还有两名守卫看守着。
「我睡不着。」他皱着脸,走到她身边蹲下,闻到药壶里溢出来的呛鼻味道,不禁皱了皱眉,「好臭。」
「因为这里头放了不少有毒的药材,这叫以毒攻毒。」
「这药要给谁喝?」他在她身边席地坐下。
「……」一个你字就在舌尖差点要脱口而出,俞乐乐及时想到倘若自己真这么说,届时说不定他会不肯喝下这药,所以改口说道:「我自己要喝。」
「你生病了?」
「……对。」她敷衍地说。
「你哪里痛?我帮你吹。」他很认真地说。
她原本是要抬起那日被他弄伤的手腕,可是都过了一、二十天,她的伤早就好了,想了想正要开口,看见他满脸尘土,她顺手拿起手绢,一边替他清理,一边问:「你是在哪里遇到那个黑衣人的?又是怎么逃回来的?」
「我去拔草给驰风吃遇到的。他突然跳出来用力打我,我被他打得跌倒,后来他还想再打我,我朝他扔了一把沙,就跑回来了。」回答完,他还不忘她的病痛,「迅雷,你哪里痛?」
「拔草?所以是到后山那里。」她知道那里有一大片草地。
「迅雷,你哪里痛?」见她迟迟不说,他大声问。
「这里。」她随手指了下左肩。
他站起来朝着她的左肩用力吹着气,「这样有没有好一点?」他吹了半晌后抬起头问。
「嗯,好多了。」
「那你不要吃这臭臭的药了,我们出去玩吧。」他兴奋地拉她起来。
「呃,我突然又觉得好痛,一定要吃药才行。」她立刻佯装疼痛地说。
他赶紧再对着她左肩用力地吹着气,「那这样呢?」
「现在换这边痛了。」她指着右肩说。
结果寒锋一整天都待在医庐里帮俞乐乐吹着肩膀,吹着吹着,吹得她心窝都痒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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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后,解药终於大功告成。
接到消息,寒若芙和寒静、沈威等一干人,全都来到医庐,等着亲眼看着寒锋服下解药。
可是那药味道太呛鼻了,所以寒锋迟迟不肯服下。
「我不要喝,这药好臭。」
「锋儿,快喝,你喝了这药,毒就能解了。」寒若芙劝道。
「就是呀,少主,快喝呀,喝了药,你的身子就能好了。」沈威也在一旁说道。
「大哥……」寒静叫了声,却仿佛不知该说什么,旋即轻咬着唇闭上嘴,此刻大夥的目光全都瞧着寒锋,没人注意到她脸色好苍白。
「你们骗我,这东西好臭,喝了会生病。」寒锋捏着鼻子,嫌恶地皱眉说,别开头就是不肯喝下。
俞乐乐见状,从怀里取出一颗散发着香气的丹药,哄道:「哪,你乖乖喝了这药,我手上这颗糖就给你吃。」
他看看她手上的那颗药,再看看那碗赭红色的药汤,最后显然是她手上那枚芳香四溢的药吸引了他,他乖乖地服下那碗药。
但药才喝到一半,铿锵一声,盛着药的碗就自他手里摔落,接着他五官痛楚地皱拧成一团,砰的一声倒地不起,嘴里吐出一大摊的血。
「锋儿!」寒若芙惊叫。
「大哥!」寒静颤声道。
「少主!」沈威吼道。
俞乐乐则被这变故给惊呆了,全然失了反应。
「锋儿!怎么会这样?乐乐,你不是说这是解药吗?为什么会这样?」寒若芙怒问。
看着倒在地上的四师兄,俞乐乐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不该是这样的呀,喝完解药,他身上的剧毒应该就能解了呀,为何会这样?!
沈威连忙蹲下身查看寒锋,须臾,肃着脸向寒若芙摇了摇头,「少主已剧毒攻心。」
「俞乐乐!你竟然害死我锋儿!」闻言,寒若芙震怒地扬起手掴了俞乐乐一巴掌,那用了几成功力的巴掌将她掴得倒地,她口里登时喷出一口血汁。
俞乐乐这才回了神,顾不得自己的伤,撑起身子过去想查探寒锋的状况。
沈威却挡在她面前,不让她碰寒锋。
「沈总管,你快让开,我要看看四师兄。」她焦急地说。
「这……」沈威望向自家主子。
寒若芙霜寒着脸厉喝,「来人,给我把俞乐乐押下去,我要她为锋儿陪葬。」
外头立刻有两名侍卫进来押人。
俞乐乐不肯离开,挣扎地大叫着,「师叔、师叔,求求你,让我看看四师兄,我能救他,要是晚了一刻,他就真的没救了。」
寒若芙冰森的脸孔布满骇人的戾气。
「他服下你的药后变成这样,你还说你能救他?不亲眼看着他断气,你不甘心是不是?给我押下去!」
侍卫领命强押走她,她不愿走,那两人便强行拖着她一路往外而去。
第4章(2)
俞乐乐急得皆目欲裂,回头嘶声大吼,「我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师叔,求你让我救他,我能救他,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我就能救他,你相信我啊,倘若我救不活他,我愿任凭师叔处置,要杀要剐我绝无二话。」
听见她的话,再看着倒卧在地的爱子,寒若芙唇瓣微动了下,扬声喊道:「把她带回来。」
两名侍卫又将她带回,寒若芙冷冷地看着她说:「话是你说的,若是你救不回锋儿,别怪我无情。」
俞乐乐什么都没说,扑到寒锋身畔,扣住他的脉,细诊了片刻,她脸上一喜。虽已剧毒攻心,但他还没断气。
她连忙从怀里取出一枚锦囊,颤抖着手,解开绳索,取出一只拇指般大小的玉瓶,打开瓶盖,倒出一颗碧绿色小指大小的药丸,那药一取出来便遍室生香。
她掰开他紧扣的齿关,将那药丸塞进去,让他吞下药丸后,她的手放在他胸口,催动内力替他化开药性。
这药是她姑姑搜罗天下灵药,所炼制的救命金丹,天下只此一颗。姑姑视她如亲女,因此将这颗救命灵药给了她,让她放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服下此药便能救回一命。
「呕……」不久后,寒锋哗啦啦地吐出一堆墨黑的血汁。
她连忙再为他把脉细诊,原先几乎要断绝的脉象已略略恢复了,他这条命算是保住了,俞乐乐忘情地抱住他喜极而泣。
「呜呜,四师兄,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方才看见他倒地的那一瞬间,她四肢僵麻,心跳几乎要停止了。
「你方才让他服了什么?」见状,寒若芙脸色稍霁地问。
「那是姑姑给我的救命灵丹,只要一息尚存,便能救回一命,天下仅此一颗。」那可是她的保命金丹啊!
说完,她扶着仍昏迷不醒的寒锋躺上软榻,接着,她弯身拈了些适才被他摔落地上的那碗药汁,拿到鼻间嗅闻须臾,接着伸舌舔了舔,她神色倏然一变,「这药被人掺了无色无味的剧毒阎王笑。」
「可俞小姐不是整日守在这医庐里,怎么会有人能进来下毒?」沈威狐疑地说。
俞乐乐低头把这两天来过医庐里的人想了遍后,说:「这医庐里也不是只有我,像沈总管昨日便曾带两名下人送药材过来,还有小静也来过,有时,我也会去上茅厕不在医庐里,若有心人想下手,也不是没有机会。」她细思着究竟是这几个人里,谁下的毒?
听见她的话,寒若芙立刻将守在医庐外头的两名守卫叫进来盘问。所得的答案与俞乐乐所说的一样,这两天进来过的人只有沈总管和那两名下人与女儿。
「门主,那药材是俞小姐吩咐我送来的。」沈威解释。
「娘,不是我。」寒静颤着唇,吓白了一张娟秀的小脸。
「那么那两个下人呢?」寒若芙问。
「他们送来药材便走了,不曾接近药炉这儿。」这话是俞乐乐说的,她想来想去这几人似乎都没有嫌疑,想起什么,她扬眉道:「莫非是昨日打伤四师兄的人下的毒?」
「昨日有人打伤锋儿?这事我怎么不知?」寒若芙觎向沈威质问。
「稟门主,属下也不知有此事,竟有人潜进来偷袭少门主,是属下失职,请门主责罚。」沈威立刻欠身领罪。
想了下,俞乐乐说道:「事情是发生在昨日晌午,四师兄到后山为驰风采摘鲜草时遭人偷袭,四师兄说那人脸上覆着黑巾看不出容貌,但我想此人能在寒星门里打伤四师兄,也许是寒星门里的人做的,因为我已让四师兄服下伤药,本想等今日为他解完毒再禀告师叔。」
她想到什么又说:「师叔,我想这人也许就是之前向师兄下毒的人。」
听见她的话,沈威一脸沉重地开口,「门主,在江湖中与咱们为敌的只有金乌宫,看来这刺客极可能便是他们派来的,此人能潜伏在门里这么多日,不被发现还能伺机对少门主下手,极不简单,若不将此人查出,我们寒星门以后恐永无宁日。」
寒若芙登时阴冷着脸,恨声说道:「金玉瑶,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派人谋害我儿,这次我绝饶不了你!」说毕,她甩袖离开,她一走,沈威也跟着而去。
寒静则慢慢走向榻边,望着仍昏迷不醒的大哥,看了好半晌,才徐徐出声,「乐乐姊,大哥现下情形如何?他身上的毒已无碍了吗?」
「他适才服下的那颗药,是我姑姑搜罗天下七十二味奇珍异草而炼成的,不仅能续命,还能解百毒。」俞乐乐回答。
「所以大哥身上的毒已完全解了?」
「没错,但因为先前剧毒已侵损他的心脉脏腑,恐怕需要调养一阵子才能复元。」
「那大哥也会记起所有的一切?」寒静再问。
「应当如此。」俞乐乐这才发现寒静的脸色很苍白,她心想可能是经过刚才那番变故,她吓坏了,便道:「小静,你若累了先回去休息吧,这儿有我看着就行了。」
「那……大哥就拜托乐乐姊了。」
看着寒静离开,俞乐乐想她似乎真的受了不小惊吓,那身子居然在隐隐颤抖着。
见医庐里闲杂人等全都走光了,俞乐乐走到软榻旁,注视着昏迷不醒的寒锋,又不放心地为他诊了次脉,确定已无碍,紧绷的心这才稍稍舒缓。
没想到最后,她还是动用了她的救命法宝来救四师兄,早知如此,当初一来,就直接掏出来给四师兄服用不就得了,也省得让受这些罪。
适才看见四师兄方才倒地不起的那一幕,她整个人如遭雷击,浑身僵麻,动弹不得,摸摸胸口还惊魂未定的心,她不想去深思,那骚乱躁动的心跳所为何来。
打来了盆水,她拿出手绢替他清理唇边的污血,一边为他擦拭,一边喃喃说:「四师兄,还好你没事了,要不然,我、我……就真的得陪着你一块下黄泉了。」若是他真死了,师叔绝对会杀了她。
思及刚才那惊险的情形,她的嗓子有些瘖瘂地说:「你呀,真是我的祸星,每次一遇上你总是没好事,连来替你解毒,都差点要赔上我的小命……」
语气微顿,她幽幽再说:「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平平安安地活着,不要再出任何意外了。」
瞥见寒锋的眼睫微微翕动了下,她以为他要醒了,惊喜地唤道:「四师兄、四师兄。」
等了片刻,他的双眼却迟迟没有睁开。
见状,她这才想到以他的情况应该没这么快醒来,遂拿着手绢,沾了清水,继续为他清理脸上沾到的污渍,叨叨絮絮地再低声说着,「我想等你醒来应该就会康复了,老实跟你说呀,我比较喜欢你神智不清时的模样,那单纯又天真的模样,好可爱。」
替他仔细清理完后,看着他昏睡的面容,她抬起纤指,细细描绘着他细致俊美的五官,胸口充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强烈感觉,混杂着不舍,心疼、怜惜、眷恋等各种滋味。
「我会很想念这样的你,四师兄,若是这样的你,也许、也许我会愿意嫁给你……」她喃喃地脱口说。
等她惊觉自己说了什么,倏然一震。老天,她居然会萌生这样的念头,换她癫了吗?
第5章(1)
即使远在僻静的医庐这里,俞乐乐仍是感觉到这两天寒星门上下充斥着一股肃杀之气。
据说师叔已在召集门众弟子,准备要杀上金乌宫。
不过金乌宫与寒星门势力相当,因此两派这些年来虽然常明争暗斗,却是谁也斗不垮谁。
而导致两派失和的主因,听说全是为了一个男人,就是她师叔寒若芙的丈夫——颜宣祺。
据说颜宣祺入赘寒星门后,又与金乌宫的宫主金玉瑶来往甚密,江湖中便传出金玉瑶乃是颜宣祺的红粉知己。
当年寒若芙与金玉瑶可是江湖中的两大美人,对於颜宣祺坐享齐人之福,可有不少人羡慕死他,然而当传闻愈来愈烈,寒若芙再也忍不住,亲自去警告金玉瑶不准再私会颜宣祺。
那金玉瑶性烈如火,自也不是省油的灯,事情演变到最后,两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结果接获消息赶来的颜宣祺,为阻止她们的恶斗,不幸惨死两人手中。
寒若芙与金玉瑶的仇怨也因此愈结愈深,彼此都认为对方才是害死颜宣祺的凶手,而势成水火。
俞乐乐叹了口气。说来说去都是为了一个情字,结果却害得不少两派的门人弟子枉赔性命。
煎好药后,她倒入碗中,走到榻旁,扶寒锋起来喝药。这药是要调养他这些日时被毒侵损的身子。
这两天来他仍昏睡着,不过偶尔会醒来,醒来时,意识仍不清,会迷迷糊糊的抓住她的手说:「不要走。」抓住了就不放,直到他又昏睡过去时仍是握得好紧,要她用力扳开他的手指才能迫他放手。
「四师兄,喝药了。」即使他仍昏沉的睡着,俞乐乐还是在他耳旁轻声这么说,然后再掰开他的嘴,一小匙一小匙的喂他喝药。
那药不能喂得太多、太急,否则会让他呛到,所以她总是很有耐心地一点点一点点地喂。
半晌,喂完药,她为他再把了下脉,脉象愈来愈平稳,她估计最快今晚,最迟明天,他应该就会完全清醒过来。
她温柔地替他拭去唇边的药渍,「等你醒来后,也不知道还会不会记得这段神智不清的日子?若你记得,知道你把自己当成白马神,还跑去吃草的事,不知会做何感想?是会气、会恼、还是会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