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掀开车帘,惊见外头正上演着一场厮打——一群黑衣人正在围攻马车,护卫们正持剑抵抗。
是刺客!
芙蓉心一紧,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她冷下脸,眸中杀气凛然,将小少爷护着,同时看了对面的男人一眼。
外面杀声震天,这男人居然还能睡得鼾声连连。这时她也管不了那么多,拔出短剑护在胸前,打算找时机护着小少爷杀出重围。
“少爷莫慌,芙蓉必护您平安。”
小少爷虽然害怕,却强自镇定的摇头,对她道:“他们摆明是冲着我来的,人太多,你护不住我的,不如先走吧。”生在尔虞我诈的家族,逼他不得不提早长大,危险来时,也必须像个男人,有家主的担当。
芙蓉看了十分欣慰。即使面对危险,小少爷还是十分沉住气,可在佩服的同时,却也更加心疼。小少爷才八岁哪,就要面对这一切。
她坚决地摇头。“若是护不住,芙蓉陪少爷去,路上也好继续伺候少爷。”不管生死,她都不会丢下小少爷的。
她正思量着该如何选时,突然车门被人打开,一名刺客见着了目标,持剑就往小少爷刺去。
芙蓉正要抵挡,横侧却猛然插来一脚,把刺客给狠狠踢出去,惊得她和小少爷呆呆地瞪着对面那男人,就见他烦躁的起身,脸色阴沉得像要杀人。
“吵死了!”
吼声震耳欲聋,让两人一时惊愕无比,说不出话来。
不过芙蓉很快回神,忙护住小少爷,躲开车外斜刺进来的刀剑。
刀穿车壁,直击小少爷,惊险之际,却被另一把大刀砍断。
芙蓉又是一阵惊呆。眼前的男人手持大刀,可那把大刀在他手中宛如成了一柄轻灵的小刀,在掌间挥动,像在砍萝卜似的,斩断从四面八方穿壁斜刺而来的剑,接着大喝一声,运力于掌,重重打在车壁上。
车壁没坏,倒是把车外的四名剑客给震得吐血,手中断剑纷纷掉落。
巫澈像是炸毛的野兽,浑身戾气四散。他大步跨出车厢,大刀在手,犹如出笼的黑豹,正伸长利瓜,凶狠地瞪着刺客们。
小少爷从车窗瞧见外头的情况,见到那些倒在地上的刺客们,一个个痛苦的抚着腹部,嘴角流出残血,吃惊得瞪大不可置信的眼。
“芙蓉,这是怎么回事?”
“少爷,这招叫‘隔山打牛’,打在车壁上,但伤的是车外的人,那些人是被气劲伤了内力。”芙蓉低声解释给小少爷听,而她亦心惊。没想到此人武功竟如此高强。
车厢内突然走出一名高大魁梧的男人,众人皆是一怔,其中一名蒙面刺客狐疑地问向旁边的人。
“怎么多了一个人?他是谁?”他们一路追来,受命刺杀俞家小公子,斩草除根,早就打探出马车里坐的,是俞家小公子和一名保护他的丫鬟,怎会突然冒出一个男人?
负责打探消息的刺容亦惊讶。他跟踪了三日,明明车厢内坐的是一名姑娘和一个孩子,完全不晓得这男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这男人头发披散,眼下泛黑,霸气外露,全身透着一股慑人的邪气,磅礴大雨淋湿了他的发,却丝毫不减他浑身逼人的气焰。这男人不过只露一手,便已重伤他们四名弟兄,致使气氛当场凝结,无人敢贸然出手。
消息有误,这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十分危险,他光是站在那里不动,便如一座高大险峻的山岳,人不敢越雷池一步。
正当众刺客犹豫不前、气氛紧绷之际,却突然传来不合时宜的鼾声。
这是打雷还是打呼?
刺客们面面相觑,彼此张望,怀疑自己听错了,仔细辨认一下,发现鼾声竟然是从那男人身上传出来的。再仔细一看,众人呆愕,他居然站着睡着了?
芙蓉亦是十分错愕,有没有搞错,这厮又睡?在与人断杀的当下?
她正庆幸遇到贵人解围,才刚生出一线生机,这男人的鼾声又浇了她一头冷水。眼看着那些刺客缓缓上前,高举的剑就要把他刺成刺猬,她也管不了那么多,当机立断地拔出她的绣花针,瞄准了部位,双指运力弹出。
“喝!”巫澈猛然双目暴睁大吼,把提气举剑的刺客们吓得乱了阵脚,他自己则忙着伸手摸了摸,拔出一根针,气得大骂。“是谁用针扎我屁股!”
小少爷看向芙蓉,芙蓉则将食指放在唇上,对小少爷比出噤声的手势。
众刺客很快重拾阵脚,一不做二不休,众剑齐攻,分别朝巫澈的头、腰、脚一齐攻去。
巫澈手中大刀一扫,如猛龙翻起惊涛骇浪,不论是攻上、攻中、攻下的剑全被打开,速度快得吓人,完全让人看不出他使的是什么刀法。
“芙蓉,刚才是怎么回事?”小少爷惊诧。他只觉得一阵刀影花了眼,完全没看清那人是怎么以一挡百。
芙蓉就不同了,她眼力好、记忆力强,各门各派的武功路数她看得不少,低声在小少爷耳旁解说。
“少爷,这是‘借力使力’,将上层的攻势压下,同时阻挡了中层的攻势,中层的攻势被压下,又阻去下层的攻势。”
她亦是心惊。武林以快刀着称的门派有三家,但此人的刀法却不属于任何一家,他到底是何来路?
她瞧了小少爷一眼,发现性子一向沉稳的小少爷,此时看得双目发亮,像个孩子似的兴奋。
刺客们的阵法被破解,如骨牌似的纷纷倒下,持剑的手发麻,握不住的兵器纷纷落下。
“滚!”巫澈大喝,声如雷鸣,震得人耳嗡嗡作响。
芙蓉听了色变,急忙大喊:“不能放走,活捉审问!”
刺客们听了,哪敢耽搁,纷纷起身赶紧撤退,眨眼间,逃得一个不剩,而那男人却连追都不追,大刀往背后的刀鞘一插,转身就往马车走。
见到他怒火腾腾的返回,芙蓉立即护着小少爷,手持短剑,紧绷地盯着他。
巫澈把手一伸,两指捏着那根绣花针,冷声质问:“这根针是谁的?”
芙蓉心头大跳,面上却不露分毫,一脸纳闷地问道:“我怎么知道?”
他死死地瞪着她。这根针明明是她扎的,她居然可以脸不红、气不喘地打死不认,那表情说有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巫澈虽然火大,却也知道,若非这根针扎得及时,他大概会是江湖上第一个因为睡着而被砍死的男人,传出去肯定丢光万花谷的脸。
加上他现在实在困倦,也懒得跟她计较,把绣花针一丢,大步进了车厢,坐下来又瞪她一会儿,接着倒头继续睡。
又睡?
芙蓉见鬼地瞪着他,开口想说些什么,但随之而来的鼾声让她的话卡在喉咙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和小少爷彼此互看一眼,都有种莫名的怪异感。
外头的雨继续下着,他们的护卫死的死、跑的跑,只剩下他们两位主上待在马车上,以及这个不知姓名的男人。
在沉默一会儿后,小少爷压低声音问:“现在怎么办?要叫醒他吗?”
芙蓉轻轻摇头,在小少爷耳边低语。“少爷,依我看,最好还是不要吵醒他,这人有起床气。”
她想到适才这男人被吵醒时的那股煞气,怒火一发,那些刺客全部遭殃,显示这人吵不得。
“那现在怎么办?”
“依奴婢看,他这一时半刻是醒不了的,咱们先离开再说,此地不宜久留。”
小少爷十分信任芙蓉,便点头同意。
芙蓉从箱底拿出蓑衣穿上,走时看了那男人一眼,只见他睡得鼾声作响,与适才凶狠杀敌的模样南辕北辙。
她想了想,心中有了让较,俐落地去前头驾马,尽快离开此地。
世人都说万花谷的人邪恶,但在巫姜看来,这些敢做不敢当的朝廷官兵才是真小人。
牢饭虽然不好吃,起码能白吃几顿,不过自从她点出饭菜里的毒之后,那牢饭也不送来了,看来这牢头是想饿着她,藉此教训她。
巫姜哼笑。敢扣住她的饭,她不玩死对方就不姓巫!
谷主只说不能欺负老百姓,但没说不能对付小人,既然遇上小人,她怎么能不好好玩玩对方呢?
她面上不恼,也不抗议,反倒一双眼似有若无的瞧着章元宝,勾起了淫笑。瞧见女魔头盯着自己笑,章元宝心底起了一阵恶寒。
“牢头,她好像看上你了。”一名狱府在耳边低声提醒他。
章元宝瞪手下一眼,却为了这个可能性而心神紧绷。被女淫魔盯上还得了,他章元宝就算缺女人,也绝不想被这个女人碰。
另一名手下在他耳边低声道:“那女魔头看不上将军,倒是看上头儿您呢。”
章元宝原本拧紧的眉头忽尔一挑,心想,说得是呀,那女魔头没看上相貌俊伟的花将军,反而看上自己,恶心之余,却也多了几分得意,可他哪里知道,巫姜心里盘算的是各种整治他的方法。敢饿她肚子,就得承担后果!
第3章(2)
巫姜突然上前,笑笑地靠着栏杆,一双眼眯笑地盯着章元宝,朝他勾勾手指。
章元宝冷漠地盯着她,其他人则是眼底藏着笑意。看来这个女魔头还真的对牢头有意思。
章元宝脸上板着面孔。虽然他不屑女魔头,却也按捺不住男人的得意。
他稍稍走近,对女魔头还是颇为防备。
“你们的人太不识货了,不如把银子给我,我帮你们下毒,如何?”她压低声音,轻轻地道。
章元宝恍悟。这女魔头再嚣张,如今也是阶下囚,在牢里,就数他章元宝最大,他不给她饭吃,女魔头这是示弱了,看来到他的地盘,不管是罗煞还是女魔头,都得看他的脸色。
想到此,他不禁得意万分,底气也足了,头看了花子靳一眼,就见那男人一如既往的闭着眼。
章元宝原本就想利用女魔头来杀了花子靳,所以听到她的提议,不免意动,但他也不是个笨蛋。
“你若是能下毒,还会到咱们手中?”他嗤笑。
“唉,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坐牢是因为我想进来,我若不想坐牢,再坚固的笼牢也关不住我。”说时巫姜手指一弹,趁他不注意,把一个东西弹进他嘴里,惊得章元宝赶忙掐住自己的脖子。
岂料却已太迟,东西已吞下肚。
“你给我吃了什么?”他惊颤地问。
“毒药呗。”
“你——”
“嘘……”她勾起唇角,眼神转为冷厉。“别声张,要是被人发现你已经受制于我,恐怕会杀你灭口。你该明白,作为一颗别人的棋子,当没有了利用价值,就是死。”
章元宝嘴唇抖了抖,目中有怒惧,却也闭上嘴,不敢声张。
她很满意他的识相,道:“你放心,杀你易如反掌,但我与你无冤无仇,还不屑杀你,不过你若是不送吃的来,我就让你尝尝死的滋味。”
原来是要吃的。他心下松口气。幸好不是威胁他放人,看来这女人是个笨的。
“你对我下了什么毒?”他咬牙低声问。
“穿心毒。不会马上发作,只会一点一点蔓延,毒发时,心脏爆破……”听她这么一说,章元宝立刻白了脸色,还真的感觉到心脏有些难受。
“我知道了,我马上派人送吃的给你。”他转身,强自镇定地板着面孔走开,命人立即送吃的给她,而这一举动,让其他狱卒们感到诧异。难不应牢头还真对这个女魔头有意思?
见章元宝乖乖照办,不敢声张,巫姜冷哼,同时感到一道目光射来,她转过头,对上花子靳的视线。
从他的眼神,她知道以花子靳的耳力,必定听到了她与章元宝的对话,他大概觉得奇怪,自己为何不藉机出狱,反而要吃的?
很快的,章元宝果然送来一顿饭食,有鱼、有肉还有汤,附上两个热呼呼的大馒头。她一瞧,便明白这是他平日吃的,可真丰富哪。
巫姜非常满意,端着饭食,又瞧了花子靳一眼,当着他的面坐下,开始吃起来。
花子靳在接收到她得意的眼神后,一双剑眉拧紧,锐目微眯。这女人是故意的,明知他没东西吃,还敢在他面前大快朵颐。
饭菜的香味传来,他冷冷瞧着那女人吃得香,不再理会,闭目养神。
他是忠巨之后,世代忠良,长年镇守边关,斩杀入侵的蛮人无数。
收押那日,军师和手下们屡劝他逃走;狱后,还想尽各种方法派人进来与他通信,他依然不改决定。
他不是不知道有人要趁此对他不利,但他更明白,下毒之人的目的并不在毒死他,而是要激他逃狱。
一旦他进狱,便会遂了幕后主使者的意,而他相信,这幕后之人已准备了陷阱等着他进去,在他逃狱之后,便会一步步坐实他通敌叛国的罪名,再也翻不了身。
他不畏死,但一旦坐实通敌之罪,死的就不止他一个人,不但会株连九族,他的心腹手下以及与他相关的人等都将被清理,十万大军也将落入有心人之手。
因此,他必须入狱,还要活着回京,因为这是一场战争,只不过这场战争的敌人不在明处,而在暗处。能弄出一封指证他与蛮人通敌的信件,此人才是真正的通敌者,对方处心积虑设陷阱害他,他也将计就计,等着对方露出马脚。
这是一场暗战。
入夜后,守夜的狱卒打着瞌睡,有个人却依然清醒着,一点风吹草动都选不过他的耳目。
阴暗的角落里,花子靳双瞳猛然一开,犀利的眸光亮得慑人,如同锋利的刀锋,在月光下闪着冰冷的光芒,直直盯着眼前的女人。
巫姜居高临下地睨着这个男人,即使他手脚被铁链锁着,多日未食,滴水未进,散发的气场依然吓人,彷佛只要越雷池一步,就会被他撕裂击杀。
她左手拿着一个馒头——白天她吃了一个,留下一个,右手拿的是水壶,她冷盯着他,没有多余的解释,也不废话,劈头就是讨价。
“两个元宝,要不要?”
花子靳有些意外,双目炯炯地瞪着她,她则好整以暇地等待。
他瞧了眼她手中的食物和水,沉默不语,就在她以为他不打算理人时,他吐出两个字——
“太贵。”
哟,会嫌贵?有意思。
“两个元宝是我试毒的代价,不贵。”她说。
他剑眉挑了挑。试毒?敢情她白天大块朵颐,吃得欢快,叫做试毒?
两人对峙的目光锐利而持久,在一番较劲后,他终于开了口。
“成交。”
巫姜听了,二话不说,在他面前潇洒地盘腿坐下,将馒头和水递给他。
花子靳也爽快,拿了馒头张口就啃,并且灌一大口水,巫姜则饶有兴味地盯着他瞧。这男人明明又饿又渴,却硬撑着不显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