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她却只能独自坚强,凝聚全身上下仅余的力气,逼自己站起来。
他,还是爱方薇薇的。
当然,怎么可能不爱?她是那么美丽、那么出色的女人,又那么楚楚可怜地求他,哪个男人能不动心?
他一定动摇了,一定想回到真正挚爱的人身边。
至于自己,只是个包袱,是他不得不背起的婚姻责任……
喜乐恍惚地举步,犹如一缕游魂,飘回徐爸爸的病房,他见了,大惊失色。
「喜乐,怎么你脸色愈来愈难看了?好苍白,是不是很不舒服?你不是去找世展吗?他人呢?」
「……我没找到他,可能是我们看错人了,他应该还在公司加班。」
「这样啊,那要不要打电话叫他来接你?」
「不用了,我待会儿自己坐计程车回去就好。」她摇摇头,很努力、很努力地牵起一丝微笑。「爸,我有些事要处理,说不定要回南部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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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安抚前女友,徐世展在医院待了好几个小时,回家时已接近晚上十一点,仰头看家里阳台透出灯光,他不由得感到些许歉意。
喜乐一定还在等他吧?虽然他用加班当藉口,她也接受了,但他总是不安。
他加快速度过街,在公寓门口,一个妇人迎面下楼,瞥见他,眼睛一亮,笑着打招呼。
「唉哟,这可巧了,我的好女婿,你回来了啊!」
女婿?他愕然,不明所以地望向妇人。「请问你是哪位?」
「啧,我们没见过,难怪你不晓得。」妇人笑容盈面。「我是喜乐的妈啊!」
喜乐的母亲?他震住。
「我刚还跟喜乐说,没见到你很可惜,没想到这么巧就在楼下遇见你,看来我们还算有缘啊,呵呵呵~~」王亚兰掩嘴笑,眼眸闪过一丝狡猞。
徐世展微微蹙眉。虽然眼前这妇人自称是喜乐的妈,但他总觉得对方非善类,似乎不怀好意。
「伯母难得来,要不要再上楼坐一会儿?」他礼貌地提出邀请,想乘机多认识妻子的母亲。
「我是很想有机会跟你多聊聊啦,不过不用了。」王亚兰拒绝他的好意。「再坐下去的话,喜乐说不定会对我发飙。」
「对你发飙?」徐世展不敢相信,对他父亲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妻子怎么可能对自己的母亲不敬?
「看来你一点都不了解我们喜乐呢!」王亚兰看穿他的疑虑,似笑非笑地撇唇。「她这丫头啊,一跟她提到钱就翻脸,就算我是她亲生妈,她也要跟我明算帐。」
「什么意思?」
「还不懂吗?我们那丫头是个钱奴啊!跟她拿钱好像要剥她身上的皮,心疼得跟什么似的。」王亚兰讽刺地冷笑。「幸亏她眼睛够亮,钓到你这么个有钱的金龟婿,供她吃穿不愁,我说她真是赚到了。」
「赚到了?」徐世展愈听愈觉得不对劲。
「以前她就跟我说过,以后一定要嫁给一个有钱人,这样就不用为生活烦恼了,还说我眼光差,居然嫁给一个生意失败的男人,活该受罪,啧啧啧!这丫头嘴巴真是愈来愈利了,我都说不过她。可她说的也没错,我就是嫁错人,现在才这么痛苦。」说着,王亚兰又叹气又摇头,似是自伤命苦。「总之谢谢你啦!这次多亏你,不然我女儿可不愿意掏钱给我。」说着,她拍了拍女婿的肩。「我赶着回家了,下次有机会我们再聊。」
这是怎么回事?
徐世展目送丈母娘的背影,脸色逐渐阴沈。他想起结婚前他曾问过妻子为什么坚持嫁给自己,她说是因为喜欢他。
难道她在说谎吗?她真正喜欢的,该不会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钱?
那么单纯又傻气的女孩,会存着那么复杂的心机吗?他不相信!
徐世展胸口郁结,大踏步上楼,推开家门,映入眼里的是一片可怕的凌乱,客厅像刚被炮火轰炸过的战场,丢了一地东西,甚至有一只摔碎的玻璃杯。
而他的妻子只是事不关己地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萤幕,听谈话节目的主持人说笑话,跟着轻声笑。
「这是怎么回事?」徐世展眉头皱拢。「喜乐!」
她好似这才察觉他回来了,抬起头,冷漠地望向他。
「为什么客厅会变成这样?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啊。」她漫不经心地回答。「刚才我妈来过。」
「我知道,我在楼下遇见她了。」
「是吗?」她耸耸肩,目光又调回电视萤幕。
他蓦地恼火,抢过遥控器,用力按键关电视。「你怎么了?你跟你妈吵架了吗?为什么家里会弄成这样?」
「是啊,我们吵架了。」她点点头。「她想跟我要钱,我不想给,就弄成这样了。」
「那你怎么不收拾一下?」他质问。
「为什么要我收拾?」她尖锐地反呛。
他一愣,好片刻,才找回说话的声音。「你看地上还有玻璃碎片,要是不小心踩过去多危险!」
「那你不要踩到就好了啊。」她淡淡一句。
他倏地咬牙。「汪喜乐!」
「干么?当你的老婆就一定要身兼女佣吗?」她施施然起身。「你又不是没钱,请个佣人来帮忙会怎样?你都可以请看护照顾你爸了,为什么不能请人来打扫家里?」
「你——」他气得说不出话。
「怎样?难道我说错了吗?」她继续挑衅。「我敢打赌,如果你今天娶的是方薇薇,你一定舍不得她做家事对吧?为什么我就非得要做不可?」
「你为什么……要这样跟薇薇比?」他忿恼地瞪她。当初他决定娶她,就因为她跟薇薇是截然不同的女人,薇薇娇纵,她体贴,薇薇势利,她善良——难道他错了吗?
「为什么不能比?我是你老婆!为什么你能给方薇薇的,不能给我?昨天也是一样,你知道我在摩天轮下等了你多久吗?你以前会让方薇薇那样等你吗?只有她能迟到,你绝不会迟到,对吧?」她嗓音愈拉愈高,像针一样,钻痛他耳膜。
「昨天失约是我不对,我愿意向你道歉。」他试着缓和语气。「但你也不用这么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她尖锐地打断他,眼眸闪烁着他看下懂的光芒。「对,我是不可理喻,我也要耍任性,那你会怎么样?你会忍我吗?会宠我吗?」
「我——」徐世展震住,动摇了。
如果她变得像薇薇一样,总是无理取闹,他的确没自信与她日以继夜地相处。
「你不会吧?」她仿佛看透他内心的想法,嘲讽地冷哼。「你根本不可能像对方薇薇一样对我,不可能对我那么百般忍耐。」
「对,我不会!」他失控地嘶吼,怒火在胸口熊熊灼烧。他为什么要忍?为何要宠?他早就对自己立誓,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傻傻地掏心掏肺去爱一个女人。
「如果你是要求我对你无条件地让步,对不起,我办不到!」她蓦地刷白脸,别过头。
「为什么不敢看我?」他眯起眼。「你说话啊!喜乐。」
「我累了。」她漠然低语,仍是垂敛眸,不肯看他阴郁冷冽的眼神。「我不想再每天想尽办法讨好你,不想每天都要到医院照顾你爸,不想为你们忙得团团转,这种婚姻生活,真的好累。」
她说累了?他冷笑。「我一开始就警告过你,结婚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别拿童话故事里王子公主的结局套进来。」
「算我笨,可以吗?」她自嘲地抿唇。「我还以为我这么做可以让你感激我,捞点好处。」
捞点好处?他惊骇地倒抽口气。
她的意思是,以前对他那些温柔贴心的举动并非出自纯粹的关爱,而是精心设计的演出吗?
「你一直……在骗我吗?喜乐。」他颤声问,嗓音不自觉地沙哑。
她没立刻回答,沈默许久,深吸一口气。「你给我钱吧!给我钱,我就答应跟你离婚。」
「你说什么?」他全身震颤。
「你没听懂吗?我想要钱。」她依然不看他,嗓音似乎颤抖着,但他认为自己听错了。
「原来你妈说的是真的……你嫁给我,真的是为了我的钱。」他好失望。
「不然呢?你以为我为什么嫁给一个还爱着别的女人的男人?」她说话的声音,轻细如羽毛,落进他心坎,却像最重的陨石,烧融一个大洞。
他空洞地呆在原地,心的世界下起雪,苍白的、冰冷的雪,飘零着对他无声的嘲笑。
他看错她了,她不是他以为的那个纯真可爱的天使,她其实也是个懂得算计的小恶魔,或许所有的女人都是恶魔,利用着为她们动心的男人。
薇薇是这样,她也是,都一样,没什么分别。
是他太蠢,才会轻易上了她的当,才会一次又一次地为她虚伪的演出而感动……
「说实话,你很想跟我离婚,对吧?」她终于转过头看他,朝他送去一抹飘忽的微笑。「给我钱,我答应你。」雪白的掌心在徐世展眼前摊开,刺痛他的眼。
他狠狠瞪着,既忿恼又绝望,鄙夷她,更鄙夷自己,说不清的滋味在胸口萦绕,他尝着,几乎发狂——
「好,我给你钱,我们离婚!」
第9章
当天晚上,徐世展睡在客房,隔天,他便暂时住进饭店,将公寓让给喜乐处理搬家事宜,几天后,两人约在律师事务所办离婚。
这天,喜乐很早就起床了。
事实上,她几乎一夜没睡,浮肿的眼皮得仔细地刷匀粉底,才勉强能盖去疲倦。
她没吃早餐,在屋子里缓缓踱步,做最后一遍梭巡,偶尔翻弄一些值得纪念的小东西。
除了自身衣物,她什么也没带走,包括徐世展送她的珠宝饰品。但当她来到厨房,看到玻璃柜里的夫妻对杯,她犹豫了,手指流连地抚过杯身。至少,她可以带走这个新娘杯吧?世展应该不会介意。
她颤抖地拿下新娘杯,捧在怀里,在原地怔立许久,才将杯子小心翼翼地以泡棉包起来,收进随身行李。
然后,她背起行囊出门,拿钥匙落锁的那一刻,那声清脆的音响,不停地在她脑海回荡。
也许这辈子,她都忘不了那样的声音——她亲手关上幸福的声音。
下楼,她在巷口招了辆计程车,刚坐上,手机铃声便响起。
「你答应给我的钱,什么时候会汇进来?」耳畔传来母亲催促的嗓音。
她苦笑。「你放心,我今天就会把钱汇入你的户头。」
「五十万,一毛钱都不能少喔!」王亚兰叮咛。
「我知道。」她顿了顿。「你也别忘记自己答应我的,以后不能缠着世展,他跟我已经没关系了,我们决定离婚。」
「你真打算跟他离婚?」王亚兰啧啧有声。「傻丫头!好不容易骗到一个金龟婿,干么那么轻易就放手?你是跟他出了什么问题吗?」
「这是我的事,你别管。」
「我知道,我没想管,我哪来那么多美国时间管你啊?家里那两只就够我烦死了!」王亚兰夸张地叹气。「我是说你要离婚也行,别忘了多从那男人身上挖一点钱,他绝对有能力掏出来的,你可千万别跟他客气。」
她想说的,就只有这些吗?
喜乐忽然觉得冷,身子冷,心更冷。「我不能再跟你说了,妈,我还有事。」
「是是是,我不烦你行了吧?」王亚兰讽嗤。「你记得把钱汇给我。」
「妈,再见,你好好保重。」她漫然挂电话,望向车窗外,心口微微揪拧。
从今以后,母女俩或许再无相见的机会了,因为她会彻底地消失,让谁都找不到——
二十分钟后,计程车来到一栋办公大楼门口,喜乐搭电梯上楼。律师事务所的招牌闪进眼底时,她的呼吸霎时凝住。
有种像是噎住的感觉,透不过气,想咳嗽,想……吐。
但她不能呕吐,不管胸口塞着多少复杂的情绪,她都必须忍住,不能让任何人看透。
「加油,汪喜乐,你可以的……」她喃喃自语。「只要相信你待会儿要说的话都是真的,你就一定会演得很好,你做得到的。」
一定要做到。
她盈盈走进律师事务所,徐世展已经在里头等着了,孤高地站在窗前,背对着她,一动也不动。
「汪小姐,你来了,请坐。」律师热络地招呼她。「要喝点什么?茶、咖啡?」
她默然摇头。
「既然这样,这份离婚协议书你看一看,有意见我们可以讨论,没意见就请签名。」
她接过律师递来的文件,其实并不想看,但仍是勉强自己逐字逐句地读完。
「有问题吗?」律师问。
她又摇头。
「既然这样,两位可以签名了。」
徐世展这才转过身,在她对面坐下。
是她的错觉吗?他好像瘦了,眼下似乎浮着淡淡的黑影——难道他这几天也没睡好?
喜乐紧紧握住笔,强迫自己收回凝定在丈夫身上的视线,很快他就是她的「前夫」了,两人即将形同陌路。
她垂下头,模糊着眼,努力克制颤抖的右手,一笔一划慢慢地签名。
「你就这样签名了?」他忽地开口。「不用看一下这个吗?」
她一愣,眨眨眼,好片刻,才扬起脸。「什么?」
「这个。」他将一张支票丢到她面前。「我以为你会先察看一下数字,确定你能不能满意。」
她差点忘了。喜乐拿起支票,用力扯了扯唇。「我相信你不是个小气的人。」她目光一落,望向支票上的数字,倏地倒抽口气。
五百万?他给她这么多?
她惶然望他,他也正紧盯着她,黝黑的眸,浮沈着浓浓的嘲讽。
「怎么?不满意?」
「不是,是……」太多了。「没想到你出手挺大方的嘛。」她似笑非笑的,学母亲说话的口气。
果然,徐世展被她激怒了,脸色大变,眼神阴晴不定。
过了好片刻,他才找回冷静。「医生说,我爸再过阵子就可以出院了,如果不是你帮忙,他未必能那么快恢复健康,甚至以后还有可能再站起来走路,所以这些算是我给你的谢礼。」
就因为她曾经照顾他的父亲,他就爽快地给她这么多钱吗?
她没看错人,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男人。
喜乐酸楚地想,心房强烈震荡着,但她不能让他看出她的感动,她只能笑,势利地、令人气恼地笑。
她不晓得他是哪来的风度能忍受她这样的笑,竟然没有出口对她咆哮,只是冷淡地撇唇。
「我知道这些不够让你过完下半辈子,但至少这几年,你可以不用为了钱欺骗男人了。」他阴郁地瞪她。「真正的幸福,不是用谎言能得到的,你应该懂吧?」
她懂,她当然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