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涯一提起皇帝脸色就不是很好看,阴沉沉的说着,“从我十七岁那年,第一次见到皇上开始,每个月便要进宫见皇帝两次面,直到我接任庄主之位,才不再这样频繁进宫,除非皇上召见,所以对他……我多少还是有些了解。”
他这么一说,王子霏顿时瞪大眼,脑海立刻闪过一事,翻过身抱着靠垫,“你跟皇上熟,那跟皇后熟吗?”
“我怎么会跟皇后熟?”岳涯好笑的睐她一眼,“见过几次面罢了,谈不上熟。”
“你对她的感觉和感受如何?”
“一国之母。”
“就这样?”
岳涯点头,他自然不会对王子霏提起,每当皇后看他时眼神总是燃烧着像是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怒火,因此从他第一次见到冰冷高傲的皇后印象便十分不好,甚至是厌恶。
“你有惹过她吗?”
“为何这么问?”
“没事,当我没问!”王子霏瞥了他一眼,抱着靠枕,翻过身背对他,不想再开口。
看着她的背影,岳涯沉默了片刻,“子霏,你的愿望就留着吧,不要随便浪费,日后也许有一天你会用到,实话同你说……在大婚之前我已经不下两次进宫面见皇上,请求他撤销婚事,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我私下打听过……”
“打听什么?”这引起她的好奇,马上又翻过身望着他。
“姜侍郎府里发生那丑闻后,皇上当时并不是没有考虑过撤回那道赐婚圣旨,之所以没有撤回旨意的原因是……”
“是什么啊,你快说,别急死我啊!”
“皇上身边有位德顺公公,他是自小服侍皇上的,皇上对他万分信任,德顺公公在圣旨下到姜府后,曾经又为这事找了高人卜了一卦……那位高人告知德顺公公,这桩姻缘乃天定,会百年好合,长长久久,还告知德顺公公,我注定必须经历七次娶妻,第八次才会成就,皇上得知大喜。因此,子霏,这事你还是暂时打消念头,别急着浪费了你的心愿,”岳涯有些感叹与无奈地告知王子霏。
“放屁,江湖术士的话哪能信啊!”她后面都想接一句很不文雅的——那狗屎就能吃了。
“皇上信了。”
“难道就没有可以解套的方法吗?”她生气的怒吼。
“有。”
“什么方法,快说!”
岳涯定定看着焦急想知道取消婚事方法的她,沉默片刻才不甘愿地道:“我娶第九任妻子,将你休离!”一听到他说的解套方法,王子霏嘴角剧烈抽搐,生气的问:“没有别的方法吗?”
岳涯摇头。
王子霏忿忿咬牙,怒瞪着表情淡然的岳涯片刻,生气用力的拍了下靠垫,再度背对他,不想再同他说话。“别吵我,我要睡觉,到的时候记得叫我。”
她面向墙壁用力咬着手指,搞什么,再娶一个?!
她一听到岳涯说的唯一的解套方法,胸口竟然窜出一团怒火,气得想扯着嗓子破口大骂那皇帝!什么叫再娶一个,那她算什么?气死她了!
她明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岳涯也不再逼她,只要他不同意休离,皇上便不会同意他与子霏和离。车子稳稳地行进,让独自生着闷气又十分疲惫的王子霏一下子陷入了沉睡,甚至发出微不可闻的鼾声。
本是靠着车壁闭目养神的岳涯忍不住睁开眼,看着熟睡的王子霏,她那张卸下伪装,显得还有些稚气的脸蛋,压下盘旋在心底的那股疑惑再度浮上。
她睡得如此熟,可见是累到了极点,她先是坠入河中,又撞见岳顷的好事,请出李尚书来办案,只是……她所提出的许多问题和看法十分缜密、一针见血,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住在深山里没见过世面村姑。
如果如她所说,她是道姑养大,一切都是道姑所教,但道姑最熟悉的应该是怎么念经拜佛,她应该天天躲在道观里念经,怎么会是追着命案跑,无时无刻不想着破案?
这王子霏很耐人寻味啊,她究竟是谁?
就在岳涯困惑之时,马车缓缓地驶入飞云山庄。
前头的马瀚回过头,敲了敲车壁,“主子,回到山庄了。”
“马瀚,夫人睡着了,将马车直接驶进赤霞院,在赤霞院门前停车。”岳涯斜看着熟睡的王子霏,那娇憨甜美的睡颜就像个纯净的孩子般,让他舍不得将她唤醒。
“是。”
马瀚刻意放慢马车速度,进入飞云山庄后,沿着青黑瓦的围墙,缓慢的绕过几座假山,穿过洒落细碎月光的悠长小径,缓缓停在赤霞院门前。
“主子,回到赤霞院了。”马瀚刻意压低嗓音告知,同时轻手轻脚地将马车门帘拉开。
岳涯抱着王子霏弯身走下马车,也特意压低音量,“让人备些吃食跟热水过来,我要沐浴。”
“是的。”
岳涯一向不喜欢他人在身边服侍,马瀚领了命后便驾着马车离去。
下人早已点上灯火,花木扶疏、造景优美的院子在一盏一盏昏黄色的烛光照映下显得梦幻又迷离,让人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岳涯第一次感觉到这院子很美,也许是因为心境的改变,再度踏进这里,整个心情顿时轻松无比。
以往他十分厌恶在太阳下山后再回到赤霞院来,对这里他充满着浓浓厌恶与烦躁,随着娶进来的女子一个一个意外身亡,他回到这赤霞院的次数愈来愈少,到后来他几乎不愿意再踏入一步,直到今天。
怀中的这个女人让他愿意再度踏进这里,而不再让他感觉这里是令他厌恶、令他想逃避,躲过良心苛责的地方。
岳涯抱着王子霏进到灯火通明的屋里,才刚绕过花厅进到内厅,在屋子里等着王子霏回来的姜燕看到这一幕,惊骇地扯着嗓子又要咕咕叫。
这才开了嘴而已,她就听到岳涯低喝,“闭嘴,你要是敢吵醒她,我马上让人把你炖了,滚一边去!”恐怖的威胁让即将出口的一声咕硬生生地卡在喉咙里,差点没把姜燕呛死。
岳涯将王子霏放到床上,又斜睨了眼自动跑到角落去蹲着的公鸡,冷笑了声,暗忖这只叫阿燕的公鸡果然听得懂他说的话!
回到山庄这一路上他思索出了一个结论,这只公鸡跟子霏之间有着寻常人无法理解的秘密,至于是什么秘密,恐怕只能子霏自己亲口说出,而他相信自己有足够耐心等到她开口。
第二十九章 婢女不安分(1)
屋外树上的蝉鸣、鸟叫响得让人难以睡眠,那热辣辣的阳光毫无遮拦地自雕花窗棂泄下,将整个房间照得通亮,几道刺眼光芒投射进晃动的纱幔,照在熟睡的人儿脸上。
又吵又亮的,让王子霏烦躁地在床上翻来覆去,睡得很不安稳,却又舍不得起床,只能继续像条在锅里煎的鱼一样不断翻面。
她想拉过被子蒙住头继续睡,可是被子怎么拉就是拉不动,她生气地踢了下脚后,又用力一拉,可是这被子像是被什么压住了,怎么拉都拉不过来,没法盖住脸。
就在她拚命扯着被子时,一记带着浓浓睡意的嗓音自她身边传来——
“你再继续扯,我的衣服都要被你扯破了!”
子霏的睡相可真不是普通的难看,一整晚不是踢便是翻身,现在又是拉又是扯的,让他不想醒来都不成。这声音……王子霏一怔,倏地朝声源方向望去,不看还好,一看整个人瞬间弹跳坐起的放声尖叫。
“啊,你——你——”她的手指颤巍巍的指着正用一双沉定冷眸瞅着她的岳涯,一句话怎么也说不完整。
“你还要继续尖叫到什么时候,想让人误以为又发生命案了?”岳涯冷然的问着。
他这话一出,她即刻止住尖叫,待受震撼的心魂稍微回归原位,用力吞了吞口水质问:“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还跟我睡同一张床!”这色胚竟然还衣衫不整的袒露着胸口,根本是故意的!
“赤霞院是我的院子,我不在这里要在哪里?”
她用力扁嘴,深吸口气,“就算这是你的院子,你就非得跟我躺同一张床吗?”
“你认为这屋子有其他我可以躺的地方?”
顺着岳涯冷然的眼神望去,姜燕正在靠窗边的矮榻上睡大觉,一派悠闲模样,丝毫不知自己正遭人怨恨。
“就算如此,你可别忘了你答应过不碰我的,你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睡觉不穿好衣服,你存的是什么居心!”
“你先看看是谁碰谁?”岳涯挑着眉,瞅着她的手。
她顺着她另一手上抓的东西一看,他身上大半件的中衣都被扯在她手上,她再看了看他露出一大片精硕胸膛,惊骇得马上松开手,又在自个儿衣服上用力擦着手。
“为什么我会抓着你的衣服……”该死,这样看起来分明自己才是道貌岸然的女汉子!
“这得问你为什么不好好睡觉,直拽我的衣服?”岳涯很伤脑筋的反问她。
“太阳太大了,我想抓被子来盖头!”她用力拍了下脑门,懊恼的说着。
岳涯很无奈的坐起身,将中衣带子系好,拍拍她的头后转身,坐在床边套上靴子。“你继续睡吧,我还有事情。”
“你不睡了?”听他这么说,王子霏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你不仅睡相难看,一整晚拳打脚踢的,还会说梦话,你认为我还睡得着吗?”
“我说梦话,还拳打脚踢?”她打死不信。
“不相信你可以问你养的公鸡。”岳涯侧目看向窗台下已经清醒的姜燕,挑了挑眉。王子霏狐疑的眼神朝着正静静看着她的姜燕望去,只见姜燕对着她猛点头。
看着他们一人一鸡的无声动作,岳涯便可以确定他心底的疑惑。他转头朝着门外喊了声,“来人,备水!”
“等等,你要在这里沐浴?”一听到他所喊的,王子霏马上跳了起来,拉着他问:“你不许在这里洗,你可别忘你答应我的事情。”
“不在这里,难道你要我在大庭广众之下沐浴?放心,这儿有沐浴间。”岳涯好笑的看着她,“子霏,你这是怎么了?不就是身分上的转变,对我有必要像是看到仇人一样吗?”
看着他俊逸脸庞上那抹调侃笑容,她愣愣的松开手,“好吧,我承认我反应过度了,谁让我们这身分很尴尬!”
岳涯转过身,双手搭着她的肩膀,拍了两下,“子霏,短期间你期望的事情是不可能成真,但我答应你,在适当时机我会向皇上提出要求,完成你的心愿,所以在这之前我们还是同以前一样当个好朋友,你也可以继续把我当好哥儿们,可以吗?”
是啊,当好哥儿们总比当仇人好,不管怎么说,岳涯都是她名义上的老公,他就算要同她履行夫妻义务,她也没法拒绝。
难得岳涯肯这样继续对待她,她要是再跟刺猬一样抗拒他,那就太超过了。她噘唇有些无辜的看了他一眼,点头,“嗯,就继续当好哥儿们。”
“你看是要继续补眠,还是让人备膳,我沐浴完有事要办,你就跟平日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顾虑到我。”岳涯又拍了拍她纤细的肩膀,转身走向沐浴间。
“嗯。”
看了眼他挺拔健硕的背影,王子霏又躺回床上,大字形的霸占着整张床,若有所思地看着床帐顶上的蔓陀罗纹,思绪又不由得回想岳涯先前所说的话。
这时两名丫鬟端着早膳进入,她从未见过这两人,眼生得很,心底不禁升起一股疑惑。
“你们在做什么?”
“回夫人,我们给庄主跟夫人送来早膳。”其中穿着水蓝色的丫鬟回答。
“我并没有传膳,也没有传你们进入,你们私自进入,还有把我当主子吗?”王子霏坐起身,掀开垂落床帐,怒声质问:“是谁这么大胆子,没有经过我的同意,让你们两个进入赤霞院的!”不是她故意摆架子,实在是怕这山庄里还藏着什么不怀好意的人要对她不利。
“回夫人,是柯嬷嬷派奴婢俩来服侍夫人跟庄主的。”穿着水绿色丫鬟面对她的怒气,脸上并没有惊惧之色,依旧是冷着声回答。
“出去,把你们端来的早膳都端走。”王子霏拿过垂挂在一旁架子上的外裳套上。
见她们俩并无离去的意思,她决定摆出庄主夫人的威严冷道:“莫非庄主夫人讲的话不够分量,不能命令你们两个不长眼的丫鬟?来人!”她朝外怒喝一声。
马瀚和黄超随即进屋,有些疑惑不解的看着王子霏,但碍于昨晚岳涯交代,必须把她当成庄主夫人一样敬重,因此他们也不敢不从,异口同声问道:“不知夫人有何吩咐。”
“把这两个不听话的丫鬟拖下去家法伺候,一人各打二十大板,让她们长记性,知道谁才是主子!”王子霏愤怒的命令。
两个丫鬟直挣扎,嘴里喊着,“夫人,我们是柯嬷嬷派来服侍夫人的,夫人……”
“柯嬷嬷?我可从来没听过这个人,哪个院子的胆子真大,不经过我同意便派人来,敢情这柯嬷嬷比我这庄主夫人派头还大!”王子霏双臂抱胸,冷冷的低讽了声,她以前看戏剧看小说,深知欺主恶奴的可怕,此时不压她一头,以后只怕要叫她爬到自个儿头上了。
“怎么回事?”这才刚坐进浴桶便听见外边一阵吵闹,岳涯也没闲情继续泡澡,只着了件中裤便赶紧自沐浴间出来,一边擦拭着黑发一边问着。
“庄主,庄主饶命啊!”两个丫鬟一见岳涯出来,便要扑向前哭诉求饶。见状,王子霏马上往岳涯身前一站,让那两个丫鬟直接撞上她。
哼,这两个来路不明、居心叵测的小蹄子,谁也别想碰岳涯一根脚毛。
“黄超、马瀚,你们两个还不将这两个小蹄子拉下去,杵在哪里做什么?狠狠的让她们长长记性,别让她们一大清早的继续在这边给我添堵。”王子霏朝黄超跟马瀚怒喝。
“没听到夫人说的吗?还不把这两个惹夫人生气的丫鬟拖下去!”岳涯冷声命令。
虽然他不解子霏为何突然找这两个丫鬟的麻烦,不过肯定有他所不知道的原因,尤其他看见子霏刚刚护着他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开心,这丫头看来挺在意他的嘛。
“是的。”马瀚跟黄超向前,忙将这两个丫鬟给拉下去家法伺候。
“庄主,饶命啊,庄主饶命啊!”
“马瀚、黄超,这两个丫鬟不怀好意试图勾引庄主,家法处罚完后,把她们两个给我丢到人贩子那里卖了。”她双手叉腰再加一道命令,“顺便让罗管事派人送一份早膳上来。”
“是。”马瀚跟黄超扯着这两个丫鬟头也不回的离开走出赤霞院。整个赤霞院瞬间陷入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