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了,谢王爷关心。」她这才走回桌边,给自己倒水。「王爷一直都在这儿吗?」
「嗯。」
她讶异道:「怎么不去隔壁歇息呢?」
他没回答,只是喝水。
他真这么担心她?桃红偷偷瞥他一眼。「是我自己不小心才中了暗算,王爷不需在意。」
他微微一笑,依旧没搭腔。怎能告诉她自己是放不下心,才这样守着。
「咱们是不是该回府了?」她问。
「是该走了。」他起身。
桃红拿了藏在枕头下的银子放入怀中,喜孜孜地说:「如果中两针就有一袋银子,那多刺我几针也没关系。」
「守财奴小桃红说话了。」他取笑。
她不理他,一脸欢喜地往外走,没想到正巧遇上孙大人。为了感谢他们的帮忙,他已在酒店订了午膳,请两人赏光出席。
「大人太客气了,维护治安、除暴安良是每个人的责任。」桃红说道。
「不是看在银两的分上吗?」晏伏易调侃。
桃红羞恼地看他一眼。做什么拆她的台!
孙弘毅笑道:「不管什么原因,桃红姑娘——」
「叫我桃红就行,大人这样称呼,我听了怪别扭。」
「那,桃红肯赏光吗?」孙弘毅问。
桃红望向主子,见他点头后,才道:「那就谢谢大人了。」
富临酒店位于东大街,是京城十大名店之一,以鱼虾海产类美食闻名,每每高朋满座,一位难求,因事先招呼过,小二一见王爷、孙大人进来,即熟门熟路地领他们上二楼雅房,门口以珠帘隔挡,里头的布置并不花俏,只以花卉装点。
他们坐下不久,十几道菜便一一上桌,酿螃蟹、炮凤肚、烧芦花猪、糟鹅掌、王瓜拌金虾、榛松糖粥、炙蛤蜊、炒大虾、带冻姜醋鱼、杏仁豆腐、桃糕、菊花糕等等,看得桃红口水直流,只得拚命掐着自己的大腿,才没把菜全狼吞下肚。
见她一副馋样,晏伏易与孙弘毅都笑了,许她先吃几口再说话。桃红虽馋,可还是先替他们斟酒后才动筷。
「那采花贼现在在大牢里吗?」她问道。
「是。」孙弘毅点头,啜口酒。
「他是不是长得很丑?」她好奇地问。
「倒不丑。」孙弘毅回道。「下官也在纳闷他为何要做采花贼,可惜他至今紧闭双唇,不肯亲吐一言。」
「嗯……」桃红沉吟着,手上的动作没停,迅速帮晏伏易剥好一只又一只虾肉。
虽然她很想全塞入自己嘴巴,不过老话一句,规矩得顾,不能放肆,奴婢跟主子同桌吃饭就不合礼数了,怎能还自顾吃自己的。
「我养父说过,如果外表没什么问题,那就是内里有问题。这淫贼大概是肠子生疮、骨子流脓,从里坏到外。」她一句总结。
晏伏易与孙弘毅都笑了。
「反正罪证确凿,你就依法办理,管他开不开口。」桃红拿起帕子擦手,给王爷盛碗汤后,才轮到自己。
「办案有程序的,不容你这样胡来。」晏伏易喝口汤。
「程序有什么用?他不开口这案子怎么办下去,我说那些受害的姑娘大抵也不会出面指认,没了人证,嫌犯又不开口,难道你要屈打成招?」王爷说过孙弘毅办案能力极高,过目不忘,有「青天」之称,可她怎么看都看不出眼前这有着惺忪睡眼的男人有这么厉害。
「下官可不是酷吏。」孙弘毅微笑。
「别管大人怎么办案。」晏伏易以虾肉沾酱送入口中,鲜美的味道让他赞了一句:「这儿的虾真是新鲜。」
听见这话,桃红赶紧也拿了只虾试试味道,一口吞下,果然唇齿留香。
「大人,你还要抓什么贼跟我说吧,只要每次抓完贼来这里吃一顿就行!」桃红一口接一口,一盘虾很快去了一半。
「饿鬼投胎吗?」晏伏易好笑道。「慢点。」
「是。」她忍住馋样,放下筷子。
孙弘毅笑道:「将来若需要姑娘鼎力相助,就麻烦了。」
「当然、当然!」桃红立刻点头。
三人说笑一阵,片刻后,桃红瞧见小二领着四个客人上楼,透过珠帘虽瞧得不怎么清楚,可客人大致的模样还是知道的。
「客倌请。」小二将人带往他们隔壁。
客人经过他们珠帘前时,有几个好奇地看了一眼,恰巧桃红也好奇地盯着他们,她与其中一名客人就这样对上了。
她先是一怔,赶忙撇开脸,低下头去。
那客人往前走了几步,又急急往回,礼数也忘了,就这样掀开珠帘走了进来。
「小红,是你!」
晏伏易瞧着来人,二十出头的一位书生公子,唇红齿白,面色苍白,透着些许病气,身子清瘦,神情焦急又带着惊喜。
桃红在心里叫了声不妙,真想钻进桌底下去,可这等幼稚愚蠢的事,她自然不可能真做,只得抬起头,若无其事道:「真巧啊,柯少爷。」
「你上哪去了,知不知道我在找你?」柯伒濂欣喜地走到她面前。「你是不是生我的气?我跟你道歉,你跟我回去吧!」他心急地抓着她的肩膀。
孙弘毅一脸好奇,却没干涉,晏伏易倒是沈下了脸。
「这是怎么回事?」他冷下声。
桃红赶忙道:「没事,柯公子是我上一任主子。」她挥开柯伒濂的手,对他说道:「这是我现在的主子,瑞王爷。」
柯伒濂大吃一惊,王……王爷?他赶忙拱手道:「小人得罪了,只因一时情急,还请王爷恕罪。」
「我也不与你计较,去吧!」晏伏易说道。
柯伒濂一脸为难,他急道:「这……还望王爷恕罪,小红乃府上奴婢……」
「我已经不是了。」桃红立刻道。「我不是把银两还给你了吗?」
柯伒濂胀红脸。「我没答应你怎能私自毁约?」他转向孙弘毅。「还望大人作主,小红是府上私逃的奴婢,前几日小人曾到衙门报案……」
「你还上衙门报案抓我?!」桃红不可置信地道。「我不是还你钱了吗?」
「这不是钱的问题!」柯伒濂怒道。「卖身契订的是一年,你才做了半年。」
「剩下的半年我折成银子还你了,这也不行吗?」桃红不高兴地说。
晏伏易瞄了眼帘外与柯伒濂一道同来的友人,他们正站在外头看热闹,倒没胆进来。
「我记得你曾到衙门递过状纸。」孙弘毅沉吟着。「卖身契还在吗?」
「还在。」柯伒濂赶忙道。
「那你回去拿吧,一会儿到衙门,这儿不是议事的地方。」孙弘毅说道。
「是。」柯伒濂大喜,朝孙大人与王爷行礼后,急忙告退,走之前还看了桃红一眼。
他人一走,桃红只觉四只眼睛盯着她,她不是滋味地说:「这事我可没错,我有留银子。」
晏伏易叹气。这丫头……怎么看着聪明,遇上这事就糊涂得紧?
「他要的不是银子,要的是你。」晏伏易绷着脸,说到这儿,心里倒是不痛快了起来。这不快的情绪让他心一凛,没想到自己还真在意起这丫头来了,原想着把她留在身边解解闷,当个开心果,想不到竟生起这样的情愫……
「我说了不做他的妾,他就生气了。」桃红不以为意地说。
「他要你做妾?」晏伏易脸色更沈了。
「是啊。」桃红挟了鱼吃。
「你是因为这原因跑的?」孙弘毅问。
她点头。「夫人押着我要打我,我当然要跑。」她叹道:「少爷人挺好的,可惜娶了个母夜叉,还拿热茶泼我,幸好我闪得快,谁晓得她更气了,叫家丁抓我,我在树上跳来跳去的,他们也拿我没办法。」
晏伏易让她逗笑,怎么她就能把事情弄得这样滑稽。
桃红也笑。「她骂我泼猴,我就摘果子丢她,她唉哟唉哟叫个不停,手舞足蹈的。」她张开双手模仿夫人慌张的模样,十分滑稽。
「你啊,淘气。」他笑道。
「桃红你得先跟我回衙门一趟。」孙弘毅忍笑道。
「你不会把我关进大牢吧?」桃红不情愿地说,双眼瞄向窗外。
晏伏易瞪她一眼。「敢跑?叫人把你绑了。」
桃红没说话,心里盘算着是不是乘机逃跑,只是得罪了王爷,京城便待不下去了……
「桃红!」
「没,我当然不会跑。」她立刻道。「跟着王爷吃香的喝辣的,多划算。」
晏伏易与孙弘毅心照不宣地看了一眼,为了防止她逃跑,走出酒店后,晏伏易握着她的手腕前行。
桃红别扭道:「王爷,男女授受不亲。」他这样抓着她,她怎么逃?
「平时没个姑娘模样,这关头才说这些,能信吗?」至少他一个字也不信。
桃红嘀嘀咕咕地咒骂他,不过全含在嘴里,不敢让他听见。
「那柯公子倒挺喜欢你的。」他探问,想知道这丫头对柯公子又是怎样的心思。
「这有什么,我每一任主子都喜欢我。」她大言不惭地说。
「还有多少个像柯公子这样的人在外头找你?」他瞟她一眼。
「嗯……」
他心一凛,怒气都上来了。「还多少个?」
「没、没。」听出他的不高兴,她赶紧说道:「就一个,我大部分的主子都是小姐,不是少爷公子,再说大部分我都做满了才走人。」
「少部分的有哪些?」看来得让她把那些人都列出来才行。
「为富不仁的、贪财好色的。」
他皱起眉头。「好色?你——」
「我没事。」她笑着说。「我一溜烟就飞走了,他们能把我怎样?」那些好色想对她不轨的,她都惩罚过了,不过这些当然不能告诉他。
听见这话,他才放下一颗心。要是让他知道谁轻薄过她……他冷下眸子,绝不轻饶,沈到湖里也不足惜。
第4章(1)
所谓祸从天降、坏事连三就是桃红此刻最好的写照。
孙弘毅回府一看,发现不只柯伒濂递了状纸,前不久南二街的米行老板也来递状,说家里奴婢阿玉偷了他一对汉玉宝马,如今不知下落。
状纸底下是阿玉的长相描述,说她方脸圆眼,脸上还长着几颗麻子,最后还附了一句:阿玉轻功极好,飞屋上树如家常便饭。接着又有五张状纸说的都是这事,一个能飞檐走壁的奴婢偷了府里财宝,而这些苦主都是富贵人家,连京城首富都不能幸免。
桃红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只是她,一旁的晏伏易脸都拉下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看向桃红。
「诬陷!我觉得自己被坑了!」她气嚷。
「谁坑你了,是你把这些人都坑了吧?」他冷淡地说。
「关我什么事?那状纸上描述的长相与我又不一样,你们休想把这事赖在我身上。」她沈下脸来。
「听说江湖上有种易容术,能改变人的模样。」孙弘毅说道。
「我可不会易容术。」她冷冷地说。
孙弘毅晃了下手上的状纸,追问:「这些苦主你可有认识的?」
桃红看看他,又看看晏伏易,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他们为什么突然像审犯人这样对她?还有柯伒濂出现在那儿也未免太凑巧了,难道一切都是陷阱?
飞快地把事情前后想了一遍,她忽地冷笑一声。「你们把我当白痴吗?」
「桃红——」
孙弘毅话未说完,桃红一个闪身,从窗口窜出,原以为出了这儿就海阔天空,没想到一网子扑天盖地朝她而来,她就像误入网中的飞鸟,再难逃出。她生气地大叫一声,她这个大笨蛋!竟糊里糊涂地让人暗算了!
在外布网的捕快们将绳收紧,绕在树干上。
「卑鄙无耻、下流龌龊!放我出来!」桃红大叫,生气地扯着绳网,网子随着她的挣扎而鼓动。
「得罪了。」几名捕快尴尬地说。
「桃红姑娘,稍安勿躁。」孙弘毅走到她面前。「以网子将你囚住实在是不得已,你的轻功无人可及,只能出此下策,待孙某厘清案情之后,自会放姑娘出来。」
「你恩将仇报,我不跟你说话!」她怒道。
「桃红——」
「你助纣为虐,阴险狡诈,我也不跟你说话。」她生气地打断晏伏易的话语。
这丫头……看着聪明却少心眼,他若真想抓她,用得着费这么大劲吗?论轻功他是不如,可功夫他可远在她之上,真要抓她又何必等到这时?
晏伏易挥挥手,示意其他人都退下。
「王爷……」
「弘毅,你也退下。」他淡淡地说。
孙弘毅踌躇一会儿,才点头告退。
待院子里只剩两人后,晏伏易走到她面前,问道:「怎么发现中计的?」
「哼。」她转开脸不理他。
晏伏易微笑。「你这丫头,到处招惹人家,偷了东西就跑,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就你吃亏,我不吃亏吗?买了奴婢进府,却是来运财的,我冤也不冤?」
「现在冤的是我。」她生气地回嘴。
「桃红,你是聪明人,我说的话你岂会不懂。」他叹气。「一个好好的姑娘,为何要去做贼,枉我觉得你——」
他忽然止了口,没再说下去。
「觉得我什么?」桃红追问。
「先不说这些,你只要回答我,状纸上那都是你做的吗?」
「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跑?」
「因为你们狼狈为奸陷害我!」说到这儿,她又气了。「你们布这局就是要抓我,叫我去抓采花贼就是想知道我轻功到底多厉害,你跟孙弘毅早知道我是谁了。」
「为何这么说?」
她冷笑。「你说过孙大人对衙门里的案子一清二楚,所以他早知道有个奴婢轻功极其厉害,可他一声不吭,还邀我去酒店用膳,为的就是让柯伒濂指证我,确认我是逃走的奴婢后,又惺惺作态把我诓回衙门,实在可恶。」
晏伏易露出笑。「你说得真好,该打赏你才是。」
「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滚!」她怒声道。
「这样跟我说话,真不怕我治你罪?」他扬眉。
「哼,治罪又怎么样,我不怕!」
「说得倒是豪气干云,真挨板子你可受不了。」他走到树干旁,解下绳子。
「你又搞什么?」桃红讶异地问。怎么一会儿抓她,一会儿又放她,晏伏易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她实在不明白。
「怎么,不想出来?」他拉开袋口。
桃红怀疑地看着他。「你又耍什么诡计?」
他扯下网子,让她走出来,左手扣着她的手腕,不让她逃走。「桃红是你真名,还是化名?」
「真名。」
「为什么要做贼?」
「我才没偷东西。」她立刻道。「那状纸上偷东西的不是我。」
「那是谁?」他问。
「我怎么知道,会轻功的人那么多。」她没好气地说。「那些告状的大都不懂功夫,瞧着人家飞来飞去的,就说轻功好,这种话能当证据吗?要我说,王爷的轻功在旁人眼里也是一等一的好,难道你轻功好偷了东西也归我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