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浣青把这些话全都一字不漏的听进耳中,她摇摇头,果真是各家后院大同小异,勾心斗角、疑神疑鬼,这斗来斗去的,争的还是那些。
她施展轻功悄悄离开,在婢女等待之处无声落地,假装刚上完茅厕走出来,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
镇远侯纳了林姨娘后,这两个多月便都宿在林姨娘的屋内,从未进牧浣青的院子。
久了,不免有好事者开始在牧浣青耳边说林姨娘的闲话,还故意挑拨是非,说侯爷这是宠妾灭妻,嫡妹不帮嫂嫂就算了,还帮姨娘霸着侯爷的宠爱不放。
对她说这些话的人是老侯爷三房未嫁的庶女符蕊,还有三房媳妇,这两人借故来接近她,状似亲密,除了打探隐私之外,言语中总会透露些是非。
老侯爷那几房姨娘之间的争斗,还有三房媳妇与四房媳妇的长期不合,牧浣青心里都有数,她们这话听起来好似是站在她这一边,其实是想借她之力来打压大房子女。
可这是她与侯爷之间的事,跟他人何干?
牧浣青笑道:“我身子不好,有林姨娘帮着伺候侯爷,我高兴都来不及。”
“话不是这么说,嫂嫂才是侯府夫人,那林姨娘算哪根葱?”
“她不是葱,是一朵娇艳的牡丹花,很美呢!”
符蕊听了一噎,随即又不死心地强调。“可侯爷也不该就这样冷落你呀!”
牧浣青奇怪地回答:“咦?他没冷落我啊!”
“这……他都没进你的屋……”
“我也没进他的屋呀。”
“我的意思是说……你们还没有……”
“没有什么?”她睁着纳闷的眼。
“呃……你真不介意?”
“介意什么?”
“……”
有些话,大家心知肚明,不会说破,例如她和侯爷两人成亲一个月了却尚未圆房,侯爷根本不进她的屋,但是牧浣青就是故意装傻,不发作也不点破,继续安分地待在她的院子里。
只要她不顺着别人的话回应,别人也没办法再加油添醋地制造是非。
于是关于牧浣青的流言又换了。有人说她是个怕事的人,胆小如鼠;也有人说她这才是高招,是在讨侯爷欢心,她如此识相又知趣,人心都是肉做的,日子久了,侯爷迟早会心软。
牧浣青听到那些流言蜚语后,也仅是一笑置之,她尽量不落入后宅争斗的俗套里,却不知有些事和有些人,不是她不想要就能避开的。
第3章(1)
今日符彦麟下朝后,被皇上叫进御书房里,过了半个时辰,他脸色阴郁地走出御书房。
一出了宫门,他便快马加鞭,出了城门,直奔黑狼营去练兵。
与其说是练兵,却是将他们叫进山区,顶着烈阳操到人仰马翻,总兵大人的心腹和副将们也在心中叫苦连天,都在猜肯定是谁惹毛了总兵大人,大人心情不好,便苦了他们这些下属。
符彦麟也跟着大伙儿一块野练,跟不上他脚步的,全都被他踢到河里继续操;能跟上的,今日晚膳加菜,有赏有罚,所以大伙儿都拚了命。
直到夕阳西下,符彦麟才放大伙儿回兵营,自己则骑马返回侯府。
他把缰绳丢给马房小厮,大步进了浴房,脱了衣,直接把冷水当头倒下,冲凉洗浴。用过晚膳后,他命人从酒窖提了一桶烈酒来,一杯一杯的灌进肚子里。他的脸色阴郁,把仆人们吓得噤若寒蝉,没人敢上前。
他无法不动怒。今日一出宫就从探子那里知晓,在他之前,牧大人便已经去见过皇上,不一会儿,皇上便派人传他进御书房。
皇上虽未动怒,却冷冷的警告他,说他若是军务太忙,嫌休沐日不够,便给他更多的休沐日,好让他有充裕的时间和新婚妻子好好培养感情,再不然,这总兵的位置也可以让给其他人坐。
当下他便知晓,牧沧英这只老狐狸把女儿塞给他还不够,竟然管到他的房事上头来了,这是藉着皇上警告他,就算他宠爱小妾,但侯府夫人只有一个,便是牧家女儿。
不管他纳多少姨娘,他都得和牧家女儿圆房。
符彦麟冷笑。不过就是圆房罢了。
他将最后的酒液灌进口中,丢开酒杯,站起身,大步往牧浣青的院子走去。
这时候牧浣青早已上床就寝,睡得正酐,直到有人踢开她的房门,她立即警觉地坐起身。
“谁?”她暗运内力,准备攻击。
“除了本侯,还会有谁进你的屋?”冰冷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令她一愣。
侯爷?她心头一跳。大半夜的他不好好睡觉,怎么突然跑来了?
符彦麟是一路摸黑过来的,连灯都没掌,遇到守夜的仆人也是让人滚蛋,所以才没有人通报她。
他关上门,一边脱衣,一边朝她走来,属于他的强硬气息扑天盖地的笼罩而来,他上床直接压住了她。
“你干什么?”牧浣青反射性的伸手推拒,摸到的竟是赤裸的胸膛。
“本侯半夜上你的床,你觉得本侯想干什么?”
他的气息已然欺近,吹拂她的脸,而他一手罩住她右边的浑圆,肆无忌惮地揉着,这样的刺激引得她身子一颤,立即明白了他的意图。
他打算今夜就要她?
事情来得太突然,她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嫁入侯府到现在,她头一回心乱了,毕竟是第一次,她不可能还像平日那般冷静,但很快的,符彦麟身上的酒气让她回过神来。
“符彦麟,你是不是走错屋子了?你可知我是谁?”她双手推拒,还在挣扎,希望他是真的喝醉走错了房。
这女人总算知道紧张了,打从她进入侯府,她的一切举动自有人来向他禀报,就算他冷落她,她也淡定如常,即使在面对他时,她也是不惊不怵,直到此刻。
他扯了个冷笑,心中憋了许久的怒火多少因她的惊慌而感到些许快意。
“夫人,你这是在怪为夫一直歇在姨娘的屋里吗?竟问为夫是否走错屋子?听起来醋意很大哪。”
见鬼!她才不是吃醋,而是真的希望他走错屋子,可惜他并不是,还以为这男人从此就晾着她,或是起码冷个几年,谁知才过多久,他就改变主意了。
给还是不给?她犹豫不决,但此时也容不得她反对了,因为他出手很快,一下子就扒光了她的衣,两人的肌肤一贴上,那灼烫的触感立刻让她整个人烧起来。
好吧,做就做吧!她想,毕竟两人已经是夫妻,从此一生都绑在一起,既然他愿意,她也不必矫情,况且她是侯府夫人、是他的妻,自是有这个义务与他同床共枕。
想清楚后,她便闭上眼,尽量让自己的身子放轻松。
符彦麟的心很冷。他不过是奉皇上旨意,把事尽快办了好交差,因此没有亲吻、没有前戏,更谈不上怜香惜玉。
幸亏牧浣青是练武之人,身子比一般闺阁女子强健,禁得起折腾,但过程是极不舒服的,她好几次拚命忍住,才没一脚把符彦麟踢下床。
大约只花了一刻,他便迅速完事了,没有留下过夜,也没有一句话,甚至没多看她一眼,他便穿戴好大步离开。
牧浣青躺在床上,平复自己的心情,她望着帐顶,心头空落落的。
她强忍着双腿间的不适,唤丫鬟端水进来后,便让人退下。不想让丫鬟服侍,她将自己清理一番,把那沾了处子之血的被单收进箱子里,差人将水端出去倒了,便熄灯躺下。
总归是没什么差别,她日子照样过,休息一晚,明日就恢复精神了。
隔日,侯府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所有人都以为侯爷对夫人心软了,毕竟她才是正妻,牧浣青也以为如此,但最后她发现自己还是想错了。
符彦麟依然冷落着她,每晚宿在林姨娘那儿,再也没进过她的屋。
牧浣青几番暗中打探,终于搞清楚那日符彦麟并非心甘情愿,而是迫于无奈,而且他在进屋前还先藉酒浇愁,把自己喝到麻痹了才肯碰她。
牧浣青怒了。她紧握拳头,没在仆人面前当场发作,而是令所有仆人退下,自己关在屋子里,谁都不见。
当夜,她趁着众人熟睡时拿了酒悄悄出门,施展轻功来到藏书阁的屋顶上,坐在那儿对着月亮独酌。
她很生气,却又必须忍住,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若她在人前发怒,必会引起有心人注意,藉此又生出是非谣言来,况且她是私下查探,亦不能让人起疑她为何会知晓外面的事,所以她只能隐忍,等到大伙儿都睡了,才跑出来坐在屋顶上喝闷酒。
“一群混帐男人!”她把镇远侯、牧大人,还有皇上都逐个骂了一遍。早知如此,她当初在北方就随便找个男人嫁了,起码不用回京受这个窝囊气。
她也骂自己为何让他上自己的床?若是她再谨慎一点、细心一点,必能察觉对方的异状,就不会吃这个闷亏了。
这都什么事啊!奉旨成亲就算了,还得奉旨圆房,她现在有两个不待见的人,一是乱点鸳鸯的皇上,二是镇远侯符彦麟。
她终于被激出了恨意,这恨意在啃蚀她的心。
牧没青冷笑。原来这就是后宅女子的恨吗?充满了怨气和不甘心,被羞辱、被漠视,恨自己不该被如此对待,恨那些对不起自己的人,恨意勾出心中的魔鬼,她想报复,更想争一席之地。
牧浣青闭了闭眼。她尚且还能保持冷静,也清楚自己必须把满腹怨气发泄出来才行。
这藏书阁的屋顶是整个侯府最高的地方,也是最接近天空之处,坐在这里,她才不会忘记天地的辽阔,避免自己被狭窄的人心和恨意给淹没了。
她睁开眼,仰望天上被乌云遮蔽的明月,忽而笑了。
恨意比光阴更可怕啊,它不仅会消磨女人的青春,更会侵蚀女人的容貌,让人变得面目可憎。
想明白之后,她决定好好掌控自己的心,不教心中恨意肆无忌惮地吞噬自身,但她仍有怒气,只想一边喝酒,一边发泄心中不快。
她把酒壶往嘴里倒,却发现空空如也,禁不住低声咒骂。早知道就多拿几壶出来。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身后突然传来沉声喝令,扰了她的清静。
牧浣青转过脸,瞧见身后十步之距站了一名侍卫,对方正用刀指着她。她冷冷看了一眼,便转回头,不予理会。
侍卫庄康料不到这个大胆贼人被发现了竟然不逃,还坐在那儿发愣,他立刻上前拿人,明晃晃的大刀不客气地放在对方肩上,抵着她的侧边颈子。
“起来!”庄康喝令。
牧浣青忽然头一低,从刀下溜过,手臂一转,迅如闪电,顺势一夺,刀落手中的同时,另一拳打到对方脸上。
“我操!”庄康捣着鼻子,感到一股热流从鼻孔流出。
“来得正好,我正想活动筋骨!”牧浣青把刀子往下一丢,从腰间抽出黑布,将半张脸蛋蒙住,废话不多说,出拳进攻。
庄康急忙接招,两人在屋瓦上打了起来。对方虽是女流之辈,武功却不弱,拳脚功夫打得虎虎生风,让他也打出了满身的热血。
一时之间,两具身影战得酐,在藏书阁上飞跃弹跳,掌风扫过或脚踩之处皆是运功所及,难免会有瓦片翻飞掉下,发出碎裂声响,在这深夜时分听来分外刺耳。
下头突然亮起火光,还有杂沓的人声,许是他俩打架的动静让人察觉了,引来其他侍卫。
“啧,有人来了,不打了。”牧浣青一记回旋,踢了对方一脚,对方滚落屋瓦下,她便足尖点地,身形如鸟,没入黑夜中。
打了一架,果真舒服得多,郁气也消除不少,牧浣青一回到屋里,把外衣一脱,躺下去便呼呼大睡。侯府此时则是忙着到处搜屋抓贼,却找不到女飞贼的足迹,只发现藏书阁的屋顶上留下一个空酒壶。
这个空酒壶很快被送到符彦麟的书房,他盯着酒壶,这上头有侯府的印记,是出自侯府酒窖里的酒。
“你是说,这贼只偷了这壶酒,坐在屋顶上喝酒,其他什么都没偷?”
庄康单膝跪地,低头回覆主子的话。“是的,侯爷。”
“贼人是何模样?多大年纪?”
“她脸上蒙了黑布,看不清楚,只知是名年轻女子。”
“女的?”
“是。”
“你抬起头来。”
庄康依令抬头,旁边的元继和蒙怀俱皆一愣,紧接着抖着肩膀忍笑。
庄康的脸被打肿了,还肿得很可笑,两个大乌青刚好在两颊上,一边一个,且鼻梁肿起就算了,嘴唇居然也肿了,简直就像唱戏的大花脸,却连大花脸都比他好看。
庄康眼睛瞟向旁边,瞪了两位弟兄一眼,但是一对上侯爷的精光竖目,又赶紧正经八百,不敢乱瞟。
符彦麟灼灼地审视他的脸,沉声问“你打输她?”
“……是。”
庄康答得小声,一脸的惭愧。在侯爷面前,不但没抓到女贼,还被人家打了个鼻仰朝天,脸上的瘀青八成要半个月才会好。
符彦麟拧眉。庄康的武功算不错的,可见这女飞贼武功不弱……既然府中物品未丢,表示她不是来偷东西的,可能是来打探消息。
他盯了庄康好一会儿,才丢出命令。“行了,先下去搽药吧!这几日别顶着这张脸出来,免得让人知道我侯府侍卫居然打不赢一个女贼。”
庄康整个人都蔫了,垂头丧气地应道:“是,侯爷。”
几人退出书房后,元继和蒙怀立即一左一右搭上庄康的肩,再也没有顾忌的笑,但又怕笑声太大,只得压着声音,但身子的抖动程度却是肆无忌惮。
“康弟,哥哥我今日怎么觉得你这张脸特别的俊哪!”元继捧着他的下巴,不停地抖笑。
“就说你女人缘好,深夜还跟女贼幽会,咱哥俩就没你这艳福。”蒙怀也幸灾乐祸地调侃。
他们几个交情好,都是官家子弟出生,脾性也合,都在侯爷手下当差,三人中就数庄康长得最俊、最受女人欢迎,如今一张俊脸被一个女人打成了花脸,差点没笑死他们。
庄康嘶了一声,被他们粗手一碰,脸更疼了。
“笑我?哼!你们别小看那娘们,她可有两下子,下回就别让你们遇着了,到时也跟我一样,被揍成猪头,换我笑死!”
庄康这话并非虚言。牧浣青的武功出自大内第一高手牧沧英的真传,她打不过她爹,但要打赢一个侯府侍卫是没问题的。
第3章(2)
这一夜,在侯府里到处搜查找人,却没发现半个可疑的影子,这件事便成了悬案,隔日清查,也未发现侯府有遗失任何贵重物品,符彦麟只能加派侍卫巡查严守,殊不知他们口中的女飞贼,此刻还在床上抱着被子睡得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