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出荷包,里有刀片、针线,还有银针,都是她习惯随身携带的东西。
她先用银针为它止痛,再将伤口割开、挤出脓液、用针线缝合,她还在周围寻找消炎草药,用石头捶烂,撕下裙摆,将草药包裹在伤口上。
她摸摸它的头说:“过几天伤口就会好了,这几天乖一点哦!”
她才说着,猴子就从她怀里跳出来,发现脚踩在地上不会痛了,一溜烟便蹦上树枝,和它的朋友们一起拔着桑葚大快朵颐。
好像它的加入带给大家多大的快乐似的,一声接过一声的叫喊,猴子在树枝上快乐地窜上跳下。
瞳瞳看它们这样也觉得开心,又看过一会儿,她对它们挥挥手说:“你们慢慢吃,我要回家了。”
她只是说着,并没打算它们会同她道别,没想到,发现她离去的身影,猴子们一只只从树上跳下来,围到她身边。
“怎么了?”
它们当然不会说话,不过围着她往前走,她不走,便扯扯她的裙子、勾勾她的手,被瞳瞳医治过的猴子甚至抢到身边,拉起她的手。
“要我跟你们走吗?”
它们没回答,她笑弯眉毛,摇头说:“不行呢,时间不早,我得回去,要不,晚儿醒来看不到人,肯定要闹情绪。”
她都这么说了,但猴子们好坚持围着她,犹豫片刻后,瞳瞳只好跟着它们走。
瞳瞳没想到,猴子们也懂得投桃报李,更没想到它们会领着她探访另一座桃花源。
是真的桃花源,满山满谷的桃花怒放,一路走过,身上染满点点缤纷,这里不是仙境,哪里是?
她随着它们走,一路走一路赞叹,原来这里才是天上人间,她不是神仙,可是进了这里,她觉得自己羽化成仙。
有只猴子从群体中离开,再回来,手里捧着灵芝走到瞳瞳身边。
“要给我的吗?谢谢。”瞳瞳惊讶,果然是家教很好的猴子,齐天大圣怕也要逊它们一筹。
她接过灵芝,这么大的灵芝,恐怕也要上百年,有它,自己的赎身银子有着落了。
瞳瞳开心极了,连连道谢。
见她开心,又有猴子陆续脱队,再回来时,手上不是捧着灵芝就是人参,全是年分很高的稀品,还有猴子捡来几块琥珀送到她跟前。
走完这一趟,她不再是苦哈哈的小媳妇,她是大财主,又可以高声说话了。
终于他们走到目的地,那是一座石林,由大大小小的石头组成,天!太美、太雄伟了,见其势,瞳瞳只能赞叹一声鬼斧神工。
让她治过伤的猴子拉着瞳瞳走到石洞边,尚未靠近,她就闻到一股清冽香气,直到走近了,方才看见石洞里的情况。
那……是传闻中的猴儿酒吗?
她记得的,记得师父说过令狐冲智骗猴儿酒的故事。
话说令狐冲在大街上闻到一股酒香,发现是从叫花子手中的葫芦里散发出来的,他上前询问。
叫花子说:“湘西山林中的猴儿用果子酿的酒,猴儿采的果最甜,因此酿出来的酒也极好,我在山中遇上了,恰好猴群不在,便偷走三葫芦酒,还抓了一只小猴。”
令狐冲越听越觉得有趣,愿意用一锭银子换一口酒。
叫花子同意,结果令狐冲凭着苦练的内力,一口气把大半葫芦的猴儿酒一饮而尽。
这个故事她印象深刻,还以为只是传闻,没想到世间真有此珍品。
那时师父还说:“若是能尝尝猴儿酒的味道,便不虚此生。”
小猴子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一只葫芦,她装起满满一壶,浅尝一口,甘醇浓香,酒不醉人人自醉。
孟殊找到瞳瞳带来的篓子,当中一只装满药材,可药材在,人呢?
眉心打上死结,心急、心郁,一颗心似又被人狠狠地揍上几拳。
他找不到她,来来回回在上次走过的路上四处寻找,都没有瞳瞳的踪迹。
她去了哪里?会不会被坏人掳走?会不会在山林迷了路,到处转、到处绕都回不了家,心急如焚?
孟殊不知道她是不是心急如焚,但一把火狠狠地在他的胸口燃烧,所有不好的想像全在脑子里翻搅。
直到在桑树附近看见掉了一地的果实,直到身为追踪高手的他发现泥土上的足迹。
他认出瞳瞳的绣花鞋,只是旁边杂沓的小脚印是什么?脚印多到数不清,一个覆过一个,难以辨认,他只能安慰自己,足印看起来不大,应该不是大兽。
顺着足印,他飞快地经过一片竹林,走上一条人烟罕至的小径,那是条石子铺就的小路,也许若干若干年前曾经有人来过这里,只不过如今荒烟蔓草,已经将小径遮住,但太多足迹将野草踩得歪倒……
就这样,他顺利进入桃花林,顺利走过瞳瞳走过的每一处,直到……
孟殊揉揉眼睛,不确定自己看到的。
喝醉的瞳瞳靠在一只金丝猴身上呵呵笑着,她一面笑一面唱歌,唱着他从没听过、古怪的歌曲。
在她又喝掉一壶酒之后,立刻有小猴为她将葫芦装满。
只见她把塞子塞好,摇头晃脑说:“不喝不喝,留给师父喝,我要让师父不虚此生,呵呵呵……”
这是什么情形?在他担心个半死时,她竟然在这里喝醉?
孟殊大步走过去,有几只猴子见他来势汹汹,居然不怕死地在他面前集结,这是保护?她和猴子什么时候成了朋友?
“童氏!”他没理会它们,大喊一声。
瞳瞳眯着眼歪着头,看了孟殊半天……认出来了,她认出他的大胡子。
她歪歪斜斜地站起来,走到他跟前,打个酒嗝,一个没站稳,整个人扑进他怀里。
他急忙扶住,恼了。“怎么喝这么醉?”
瞳瞳笑得满脸得意。“因为……开心啊,猴儿酒耶,你听过吗?《紫桃轩又缀》中说:‘黄山多猿猴,春夏采杂花果于石洼中,酝酿成酒,香气溢发,闻数百步。’呵呵呵……嗝,这是令狐冲的最爱。”
令狐冲是谁?他最爱她便也要爱?在这种时候吃醋不理智,但孟殊就是不理智了。
“喝成这样,有什么好高兴的?”他闷声道。
“高兴……哦,对,我好开心耶!”想起什么似的,她拉着他走到摆着灵芝、人参和琥珀的小山堆前,炫富!“开心、高兴……我的,通通是我的,我有钱赎身了,我有钱离开了,我有钱救人了,我有钱,有好多、好多、好多钱……”
她讲一次钱,他的脸色就难看两分,她就真的这么迫不及待想离开吗?
他气炸了,打横把她抱起来,快步走掉。
只是他没想到,家教很好的猴子们,不但一路送他,还帮着扛礼物,他一点都不想要礼物好吗!一点都不想要她富有好吗!
但猴子们无比热情,一路跟随,直到瞳瞳摆放箩筐的地方,孟殊停下脚步,他知道,不收下礼物,也许它们会一路跟下山。
不爽、心闷,但他把空的一只筐子往前踢,聪慧的猴子们竟然理解了他的意思,把东西纷纷往里面堆。
孟殊不满意,却不得不一手背一个箩筐,再抱起醉得乱七八糟的瞳瞳回家。
隔日清醒,瞳瞳怔怔地坐着,片刻后突然想起什么,心急从床上跳起来,目光四下梭巡,桌子没有、柜子没有、床上没有,那……下床,她趿了鞋,直往院子里奔去。
左看看、右看看,院子里只有她采回来的药材。
啊灵芝咧?琥珀咧?人参咧?她的发财梦呢?
昨夜晚儿同他睡,孟殊睡得不好,但还是在瞳瞳出现动静时醒来。
孟殊从屋子里走出,看见到处翻、到处找,一脸失魂落魄的瞳瞳,他抿唇一笑,吸气,把笑憋回肚子里。
他走到瞳瞳跟前,明知故问:“怎么了?”
“我是怎么回来的?”瞳瞳急问。
“我从山上把你抱回来的。”
“你找到我了?我在哪儿?石林边、桃林里,还是……”
“你在讲什么?我到的时候你躺在桑树下,醉得不省人事。”
是桑树下?怎么会?难道她醉得乱七八糟后又回到原地?“那你有没有看到我身边有很多金毛猴子?”
“金毛猴子?你是说金丝猴吗?它的皮毛非常昂贵的,你在山上看见了吗?在哪里?快告诉我,我去猎几只回来,冬天给你做皮裘。”
皮裘?寒毛竖立,她连摇头猛否认。“没有、没有,我说错了,是黑毛猴子不是金毛猴子。”
“哦,普通猴子啊,山上很多啊,不过这回上山没看见。对了,你上山怎么有酒可以喝?”
“那是传闻的猴儿酒,你没看见吗?你当然没看见……”垂下头,她知道,财富找不回来了。
明明打定主意,什么东西都不给的,可看见她的沮丧模样,他又忍不住心疼,叹口气说:“我找到你的时候,你身边有一个葫芦,是那个吗?我放在厅里。”
葫芦?她一听立马冲进厅里,拿起桌上的葫芦,拔开塞子,闻闻味道,没错,就是猴儿酒,是猴子们送她的吗?那么……
再次冲出去,她抓住他的衣袖,急急问:“除葫芦之外,你还有没有看见别的东西?”
“别的什么东西?”
“比如人参、比如灵芝、比如琥珀?有吗有吗有吗?”她着急的问。
“那座山里有那些东西?真的吗?找个时间,我带你去找找。”他装傻。
找找?要是没找到琥珀人参,却找到皮裘呢?
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猴子们的痛苦上?这种事她做不到,可是她的钱……
瞳瞳握紧拳头,咬牙强忍,后悔痛苦不已……
终于,忍不住了,啊!大叫一声,她捶着头跑进屋里,喝酒误事啊!如果她清醒着,如果她紧紧抱住它们不放的话,如果……
她抱紧棉被,狠狠地、用力地、发狠地捶着。
如果她是柯南,如果她有抽丝剥茧的能力,那么她会找到“她的财富们”安静地躺在孟殊的床底下,可惜她不是柯南。
而已回房躺在床上的孟殊,十根手指轻敲床铺,心底算计着,要如何让她穷上一辈子。
第四章 合卺酒被下药(1)
喜帕覆在脸上,她的天地一片红彤形,晚儿被王氏抱在怀里,他小小的手握住瞳瞳,领着她走到广场中央。
附带一句,今天的天气晴朗,没有成为落汤鸡之虞。
瞳瞳站定,结着红花的喜绸递进她怀里,另一端被孟殊牵着,比起上次御赐的婚礼,这次显然简陋太多,却也热闹许多,周遣人声鼎沸,笑着、恭喜着,鲜花的香味攥进鼻间。
这是个鲜活的婚礼,让参与其中的瞳瞳感觉无比真实。
“老大别紧张,嫂子不会丢的。”
“老大……这是在笑吗?谁见过老大笑?”
“没”,“没有”、“哪见过”各种否定的声音传来。
“今儿个老大怎么笑成这副样儿,是娶到媳妇儿乐傻了?”
“不是、不是,笑是代表对嫂子很满意。”
“咱们嫂子长成这副好模样,谁不満意?”
周遭的笑闹声,说话声把严肃的婚礼弄得热闹不已。
孟殊从王氏手里接过儿子,凑近瞳瞳,低声道:“不要怕,我在这里。”
熟悉的醇厚嗓音传来,瞳瞳一笑,现在她知道他有多流氓了,在那个吻之后,他整天盯着她的唇,明知道她不自在,却还是流氓着,真是糟糕透了。
昨夜她没睡好,不晓得是因为今天的婚礼,还是别的什么。
他的情况没有比她好,因为即使闭着眼睛装睡,她也晓得门廉被来来回回掀开好几回。
幸好天蒙蒙亮起,他就被人拉到别处去更换喜衣,没有他灼热眼光盯着,让婚礼进行前的自己舒坦几分。
“我不怕。”她回道。
三个略带急促的字眼,把他给惹笑。
这么着急解释,是担心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她给“安抚”了?
想起她软软甜甜的唇瓣,他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再度靠近她,再次压低声音,“很好,安抚的事,留到晚上再做——”
瞳瞳倒抽口气,还要安抚?白天的安抚都成那个样子了,夜里的安抚岂不是更加激动热烈?怎么可以!他忘记了吗?婚礼是用来糊弄外人的呀!她还在攒赎身银呢!
她想抗议,但红红的喜帕提醒了自己,现在不是抗议的好时机。
扶着她行礼、扶她上花轿,红帕掩住她一方天地,但从喜帕底下,她还是看得出来花轿有多简陋。
是竹子编的,两个人一前一后扛起,但确实用了心,喜轿周围一片花团锦簇,听说每顶喜轿都是新郎亲手布置的,只是……真的像办家家呢。
她坐上花轿,晚儿却闹起来,他不想和瞳瞳分开,不想和亲爹坐在马背上。
无论孟殊怎么哄,晚儿都不买帐,瞳瞳坐在喜轿上轻摇头,朝父子两伸手。
见她伸手,晚儿很能理解这个动作,半个身子直往她那边靠。
见状,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谁说继母难当,晚儿可喜欢嫂子,连老大都舍得撂下。
晚儿成功坐上她的腿,他面对瞳瞳,把头伸进她的喜帕里,扬起眉,冲着她笑。
舔舔嘴唇,想着王婶婶教他的字眼,他轻唤一声,“娘。”
只一个字,他成功逼出瞳瞳的泪水。
她记得的,慎儿第一次喊她娘的时候也像晚儿这样,带着两分小心,再加上两分试探深怕被自己推开似的。
瞳瞳笑开,抱紧他,在喜帕底下亲上他的额头。
喜帕被抬起,晚儿惊呼过后,哈哈大笑。
孟殊翻身上马背时听见晚儿的笑声,儿子正躲在喜帕底下,与他的新娘对看,他看不见儿子的脸,却晓得红帕子底下的两个人很快乐。
快乐?对啊,童氏来了之后,父子俩的快乐像雨后春笋纷纷冒出头。
真好,他又有了家的感觉。
跨上马背,他在喜轿旁缓缓前进,周遭欢声笑语,百无禁忌,但他清楚听见她的声音。
她说:“喜欢叫我娘吗?”
“喜欢。”
“那要每天每天喊、每天每天叫,每天每天都跟娘说话,好不好?”
“好。”
很清晰的字眼,勾得孟殊眉眼弯弯,谁说他儿子是个傻的?晚儿只是没有碰到一个好母亲。
儿子快乐、新娘子开心,身为新郎的他喜上加喜,一个心花怒放,他挥动马鞭拉着大黑马跑往山脚下。
看见老大跑掉了,村民都被吓得说不出话。
这是怎么一回事?
可十几个花轿一列排着,正在游村,别人家的相公虽然没有大黑马,却都规规矩矩地在轿旁护着新娘,老大怎会半句话都没交代就跑掉了?
是高兴傻了?还是不喜欢新娘子?天,要是让嫂子知道自己在婚礼中被抛下,不晓得会有多难过。
老大就是这样,不懂得哄媳妇,疼熄妇,之前的嫂子才会……惨啊!
大伙儿虽然觉得嫂子很可怜,但那是他们家老大,是带他们发家致富、从土匪翻身成良民的老大,他再有不对之处,也得帮他掩着、护着。